“通海城守夜人?”這身份淩江倒是沒聽過,似乎朝廷裏也沒這職位才是。他在黑暗中前行了一會,身邊的打更人不知何時突然消失不見。


    當他回神看去時,自己正走在客棧樓下走動,夜燈依舊兩者,櫃台上坐著看門的小二也打起了鼻鼾。淩江知道,自己這是回到陽間了,這種熟悉的感覺,隻有在歸鄉的時候才會發自內心的察覺。


    “也不知大白回來了沒有……”淩江心想道,正想著順著樓梯回客棧,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趕來,順著窗戶望去,已經看見那通明的火把將客棧門外堵得嚴實。


    噴砰砰!


    馬蹄聲止住,敲門聲也在同一時間響起,淩江察覺這事情不太對勁,立馬飛奔著到了客棧通往後院的門外,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前後包抄,淩江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躲在簾幕後邊靜候。


    熟睡的店小二很快被這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他迷糊問了一句誰啊,帶著朦朧的睡意打開門。眼前這密密麻麻的火把,以及那令人觸目驚心的刀槍如林,立馬讓他清醒過來。


    “諸……諸位軍爺,這麽晚了……大駕小店不知有何事情?”店小二被嚇懵,支支吾吾地問道。


    為首的一名軍官厲聲喝道:“接到報官說你們這兒有人,尋釁滋事,擾亂宵禁,本官現在要全麵搜查你們這家客棧,你可有意見?”


    小二一聽,瞥了一眼那軍官的眼神,再次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地,匆匆搖頭道:“大人您盡管搜便是,小的不敢有意見。”


    那軍官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輕輕擺手道:“嗖!”


    他話音落下,身後三十名士甲紛紛提著火把一擁而入,將客棧裏裏外外點滴搜查。


    淩江暗道不好,正想著該如何離去,忽然身後被人猛地拉扯,他轉身還未說話,便看見大白豎起一根食指擺出禁聲的姿勢,“跟我走。”


    大白沒有帶著淩江悄悄穿過後院,來到一麵不足一丈高的牆前,大白半蹲著身子,示意淩江翻過去。淩江第一次爬牆,多少有些膽怯,十分別扭的帶著他的膝蓋,雙手撐著牆垣翻過去,而在落地時,還是摔了個慘樣。如今他已不是半年前那瘦弱的書生,爬這一堵牆並不算什麽,隻是自己太過膽怯才會如此狼狽。


    大白緊接著輕鬆的翻過這堵牆,拉著淩江竄進眼前一條巷子裏。就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刻,後院大門也被一隻甲士破開,舉著火把將院子照得明亮。


    “大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淩江跟在大白身後追問道,“雅兒呢?”


    他話剛說完,兩人走到轉角處,一道熟悉的身影立馬衝出來抱住淩江,“公子,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雅兒跟陳寶涵已經收拾好行囊躲在這巷子深處,淩江看見自己的行囊也被帶出來了,這才鬆了口氣,自己包袱裏頭雖說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可都是貴重物品,蘇先生贈的書,奚瑤姑娘留下的青萍葉和竹笛都在裏邊。


    “是我太大意了,這事怪我。”沒等眾人出聲,大白率先自責道。


    “大白哥,這不怪你。”雅兒搖頭道,“若不是你提前通知我們,這會估計要被那些官兵給帶走了。”


    陳寶涵也追問道:“白哥哥,官兵為什麽要追咱們?”


    “不止是官兵。”大白嚴肅地搖頭,“如今整個通海城不下三方勢力在盯著我們,隻因為我斬殺了那條河妖。”


    陳寶涵不解,“白哥哥你殺妖為民除害又沒有做錯,怎麽得罪他們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白隻說了這麽一句話,淩江立馬就聽明白了,難怪在陰間那奇怪的提燈男女和陰山二老恨不得把自己給生吞了。


    大白搖了搖頭,“我不過三境修為,卻能一劍斬殺一直凝丹期的小妖,定是被它們以為身上帶著了不得的寶物。如今連通海城官府都出動,我總算是明白為何那河妖十年來一直沒人殺死。”


    “為什麽啊?”雅兒追問。


    大白沒有解釋,獨自沉思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淩江回答道:“那河妖是魚餌,而我們是魚,一條大魚。”


    “明白了!”陳寶涵目瞪口呆道,“這幫人也太過分了,好端端的憑什麽搶人家的東西?”


    “修行不易。”大白這會看著陳寶涵解釋道,“通海城地勢偏僻,想要得到更多的資源,便隻能從過路人身上下手。但凡有人出手斬殺河妖,一旦沒什麽家底背景的,便如同一塊嘴邊肉,枕著肉睡覺,誰睡得下?”


    “那我們該怎麽辦?”雅兒苦惱道,“現在城門肯定有重兵把守,我們根本出不去,若是等到明早,說不準通緝令就已經貼滿了全城,反正書上是這麽寫的,事實上應該也八九不離了吧。”


    “確實如此……”淩江苦笑一番,他見識過陰山二老的實力,別說是大白,就是他們兩個一塊上都未必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手握兵權的通海城官府?雖說私自調兵已經違反了律法,可這通海城天高皇遠,長安的手啊伸不了這麽長,也懶得往這兒伸。


    “放心,有人會帶我們出城,隻不過出城之後……”大白頓了頓,向著淩江看去,“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淩江疑惑地問。


    “出城再告訴你。”大白說著,不禁瞥了雅兒一眼,淩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這會通海城官府的視線一直集中在客棧內,街道上自然就安全不少,當然愈是靠近城門,也就愈是危險。四人在夜色下一路小跑,很快便來到了通海城被門下。


    城關左右兩簇火堆將四周照射得亮堂堂的,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城樓上的弓弩手立馬便可以一箭射出。


    可眾人來到城關下一看,這守城的士兵卻是七零八亂的倒地睡下,就連那弓弩手也是趴在城牆上,不省人事。最令人詫異的是,本該是緊閉的城門,卻是被推開一小道縫隙,仿佛是為他們事先準備好了一樣。


    大白走在最後邊,催促著眾人迅速穿過城關。月色下,四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走官道,而是順著一旁的鄉野小路走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大白這才停了下來。


    他看著氣喘籲籲的雅兒跟陳寶涵兩人,輕聲說道:“你們在這兒歇一會吧,淩江,你跟我來。”


    大白說著,領著淩江順著小丘繞道另一頭,剛好將雅兒兩人的視線給擋住。


    “大白,究竟是什麽事情?”淩江看著大白問。


    隻見他環顧著四周,向著眼前的黑暗中說道,“這兒沒別人,出來吧。”


    大白說著,隻見一道嫁衣女子搜的一刹閃在淩江身後,她身上帶著十分森冷的寒氣,這讓淩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淩江回頭一看,發現這嫁衣女子居然是飄在空中,披頭散發,盡管長著一張標誌的小臉,卻給人一股莫名的畏懼。


    “鬼?”淩江心中驚訝道,這嫁衣女子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深紅色的血痕,顯然是被勒死的。


    “他就是你說的那讀書人?”嫁衣女子眼中帶著一絲柔情看著淩江問。


    “嗯。”大白點頭,打開報複開始翻找著什麽東西。


    嫁衣女子有些不太滿意地說,“的確是有幾分書生之氣,隻可惜踏上了武道,不像他。”


    “這……都是些什麽啊?”淩江聽著是一頭霧水,心裏頭空落落的,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大白給賣了似的。


    大白從地上起身,手裏捏著一張符,看著女鬼問:“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女鬼說著,憑空拋出了一件衣服丟在地上,乍一看,分明就是一件壽衣。


    大白拿起壽衣,將手中符紙貼在上邊,這才轉身交給淩江說:“穿上,然後送她最後一程。”


    “什麽?”淩江驚呼道,大白這鬧得是哪一出?


    正當淩江心神不安的時候,身後飄著的嫁衣女鬼忽然落到地上,湊近淩江耳畔輕聲道:“公子,我叫青荷,本是托白道長送我入輪回,但心中仍舊殘有餘念不散,還請公子幫我了卻了這心願。”


    大白說:“她就是客棧樓上那上吊而死的女子,我跟她做了一樁交易。她送我們出城,我送她入輪回。”


    “交易?”淩江喃喃道,回想起剛進客棧是大白的那態度,這下總算是弄清楚這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若是正常的客房,絕不可能讓淩江感到不安,分明就是那間死人的客房裏頭不幹淨。而大白之所以沒有作法驅邪,想必也是早已經和那女鬼達成共識了吧。


    “我要怎麽送?”雖然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但淩江還是有些心慌,他手捧著冰涼刺目的壽衣,輕聲問道。


    大白解釋:“她會告訴你的,送走她之後,就一直往北走,五裏地外有個鎮子,明日一早我們在那兒碰頭。路上注意安全,我們掏出城的事情遲早是要被發現,不過以你現在的身手,對付幾名官兵應該不成問題。”


    “這……”大白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淩江還有什麽話可說呢?畢竟自己能夠平安出城也是因為有這女鬼幫忙,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隻是半夜裏頭要他跟一個女鬼同行,這事情想想還是有些瘮人。


    淩江在大白的催促下,老實穿上了壽衣。也不知是不是這壽衣不合身,他總覺得脖子被勒得很緊,這畢竟是給死人穿的衣服,活人穿上去難免是有些不適應。


    大白接著掏出火折子和一張符紙塞到淩江手中,“送走之後,原地點起這張符紙,順著煙飄的方向走就能回來,記住,一路上千萬不可回頭,若是有人叫你的名字,更是不能答應。”


    “嗯。”淩江點頭道,本來大白不說這話還沒什麽,越說下去,他越是覺得心慌。


    “公子,咱們上路吧。”青荷不知何時撐起了一柄油紙傘,挨著淩江身邊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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