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是何苦?


    為什麽不按部就班地接了雷劫呢?


    為什麽一定要冒險讓天雷淬體呢?


    即便沒有這一番淬煉,以她的資質一樣能變得更強。


    ——可若是不去這麽做,她的修煉才會變得毫無意義。


    這種選擇,是在她從剛入人間界便不斷受到壓迫時候便已經決定的,是她一次次被人從危機關頭救出時決定的,是每每在麵對高階修士都無能為力的無奈決定的!


    柳昔卿曾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就連她的夢都那樣平凡,在最開始麵臨修真界時,她獨善其身,奔波流亡,甚至想過找一個地方等死隱居。


    可現在她想要變得強一點,更強一點!


    她不為複仇,也不為因果報應,更不是為了想要達到如何樣的巔峰。


    因複仇而強,是弱者之強。


    因因果而強,是表象之強。


    因野心而強,是自私之強。


    這些都不是柳昔卿的道,她的強大,從來不是為了去爭名奪利;她的未來,永遠不會去蠅營狗苟與人沆瀣一氣,在泥沼中掙紮;她的心誌,因心與愛的廣博而變得更加從容有力!


    她因心中有愛而強大。


    柳昔卿或許不是最強的那一個,但她的境界,卻永遠比那些耽於小我境界之人看得更遠,柳昔卿心中的風景,不是遙不可及的夢,不是虛無縹緲的希望,而是這腳下堅實的大地和萬物之巔的最高山峰!


    她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在這個修真界留下自己曾經存在的痕跡,她想讓生命有所堅持,讓修行有所意義,讓自己的存在有所價值!


    這便是柳昔卿在太和學到的,繼承的,最寶貴的道統和最堅定的信念!


    那是屬於她的守護之道。


    小小的元嬰睜開了雙眼,她注視著這一片焦土,與柳昔卿肉身所受的苦痛來比,這元嬰卻越發的光彩奪目,在天雷的淬煉中,元嬰身上的庚金之光帶著一種倔強的鋒利,帶著世無所匹的華彩,應上了天雷的威壓!


    柳昔卿再此嘔出血沫,她已經半跪在地上,可頭顱仍然高昂地看著天空。


    “再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又如此堅定。


    “轟!”


    第三道天雷降下!


    柳昔卿的身體已經完全撐不住了,一道道雷光在她身周流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


    宋媚雙幾乎紅了眼眶,她完全可以幫助柳昔卿接下天雷,且不被天道規則發現。但她知道這是自己徒弟選擇的道路,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柳昔卿在天雷中煎熬。


    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充滿不屑地對她道:“就連你最小的徒弟都如此拚命,宋媚雙,你有什麽理由停滯不前?你難道甘願做一個懦夫,今後一直躲在徒弟們的羽翼下嗎?”


    她緩緩閉上眼睛。


    我不願。


    ……


    從金丹期起,修士便開始承擔因果孽債,滋生心魔,也因此,道修晉階元嬰,乃至以後每一次晉階都會有心魔試煉,但已經墮魔的魔修卻少了這一步驟。


    所以柳昔卿隻要接下雷劫,就可以圓滿收場。


    可她偏偏用自己的身體去硬接天雷,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柳昔卿正在馴服體內的天雷,成敗在此一舉,若是能將天雷化為己用,天雷淬體便成,若不能,便會被天雷吞噬,化為焦屍。


    柳昔卿隻覺得疼,每一寸骨頭都被捏碎的疼!


    天雷的威力比她想的還要強大,因為它不僅僅是單純的雷,這雷劫乃是帶著天威,若不是她的骨頭得過庚金淬煉,經脈也曾在晏修的風繭裏得到過治療,隻怕早已爆體而亡。


    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失敗。


    因為最美妙的景色,就在眼前啊……


    就在柳昔卿將要倒地之前,她的身體突然浮空,丹田內的元嬰張開雙唇,在這一片荒蕪的大地上,輕輕吐出一個字。


    字無音,字無意,字無常,字無形。


    但這個字,卻是柳昔卿所領悟的畢生精華,當這個字印在丹田烙在識海之時,她身體的全部經絡都被一種更廣博的意念占據,既不是主殺伐的庚金,也不是她所修煉的功法。


    那是柳昔卿的根源,也是她的道。


    這股力量瞬間將肆虐的天雷壓製了下來,將它的所有靈力全部擊潰,並且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天雷在掙紮,庚金炙熱,元嬰卻是越發光潔如玉。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灌入她的百會穴,進入她的識海,入了她的經脈。


    柳昔卿現在還沒意識到,但在外麵護法的宋媚雙和昂真君俱是一驚——那是神通!是修士中最強悍的神通之力!


    這股力量牽引著柳昔卿。


    她伸出左手,一團金光凝聚其上,似乎凝聚成一張長弓的樣子,但卻沒有人能看到其形狀。


    她伸出右手,輕輕搭在弓弦出,似乎正慢慢將長弓張開。


    這是一個攬弓射箭的姿勢。


    但沒有人能看到她手上的弓和箭,因為她手上的是道法萬象!


    柳昔卿的唇角綻放出一個笑容。


    她此時已經極盡狼狽,衣衫襤褸血肉模糊,臉上更是一片焦黑,看不出本來的絕色容貌。


    可她這樣微笑的樣子,卻莫名讓人心折。


    “吾,已成!”


    她低聲道,右手驟然放開,隻見一道以念為力的長箭破空而出,那上麵還帶著一絲絲雷光,甚至連護山大陣都不能阻住,直接向蒼穹而去,像是一道劃過天空的閃電,在那上方,留下一道屬於柳昔卿的印記。


    至此,柳昔卿的晉階才算真正完成,她得天雷與庚金淬體,最後又得神通之力,身上非但沒有接雷劫之後的虛脫之感,而是渾身散發著蓬勃的生機!


    滿身被天雷肆虐的傷口,也隨之複原生肌,甚至比之前更為幼細滑嫩。


    柳昔卿轉過頭,終於看到了一直幫忙護法的師父和師兄師姐們,她立刻撤下陣法,連法衣都來不及整理,如乳燕歸巢般飛到宋媚雙,立刻來到她身邊跪下,道:“弟子不才,終於晉階。”


    宋媚雙也不嫌棄她那一身焦黑,將她擁在懷裏輕輕愛撫她的脊背道:“小六,辛苦你了。”


    她的努力,她的堅強……師父什麽都知道。


    柳昔卿眼一熱,她輕聲道:“弟子,甘之如飴。”


    ※※※※※※※※※※※※


    魔修在東勝州共分五十八域,有的區域比較富裕,如遠鷺神君坐鎮的虛妙山,下屬四大魔修元嬰弟子,還有許多元嬰道修;有的區域比較貧瘠,最寒酸的不過隻有一個元嬰率領著幾名金丹撐著。


    如宏景山這一區域,突然在近二百年出現六名元嬰,已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值得嘉獎慶祝一番。


    不過魔修之間極難產生信任,宏景山的三大洞府其實也沒有那麽親近,所以宋媚雙連虛妙山也未通知,低調地舉辦了一個小型的集體晉階大典,為的是激勵山中弟子更加刻苦修煉。


    除了灰熊和文以庭仍在閉關,一直在研究陣法的久朝也出了關,四個弟子又齊聚在了宋媚雙的峰頂小屋裏。


    久朝一看柳昔卿也晉階元嬰,邪邪一笑道:“師妹果然不甘落後,不過晉階元嬰之後,你那聚靈陣怕是不能用了吧?”


    真是直指人心。


    柳昔卿道:“還請三師兄多多指教。”


    久朝也不為難她,直接拿出來三個陣盤道:“早給你留出來了,這三個剛好適宜你那弓弦,這次你可以自己將陣盤熔煉在扳指和弓弦裏,更隨心所欲一些。”


    三師兄看著不靠譜,但明明是靠譜的那一個!


    柳昔卿笑眯眯地接過陣盤,說道:“多謝三師兄。”


    久朝擺擺手,這種聚會也很少,他索性再次拿出十個防禦陣盤,昂真君,段小蠻,柳昔卿一人一份,剩下都交給了宋媚雙。


    昂真君同樣,他苦著臉,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瓶子,揮袖一分,瓶瓶罐罐們便自動飛到其他人身前,唉聲歎氣道:“煉金丹期丹藥的時候,總想著金丹期的修士多,所以草藥才那般搶手,沒想到開始煉元嬰期丹藥,才知道求一草而不可得的苦衷,就這些了,拿去拿去,柴米油鹽貴啊……”


    段小蠻嫣然一笑,也開始發放七品符籙,柳昔卿也分到了攻擊符籙和防禦符籙各五十張。


    看著弟子友愛,宋媚雙頗為欣慰,對諸位弟子說道:“此番讓你們齊聚,也是為師有一件事要公布。”


    “弟子恭聽。”四人垂首。


    “為師將要遠遊曆練。”她說完,細細打量每個弟子的神情,卻發現他們並不驚訝。


    昂真君道:“弟子不才,願與師父分憂。請師父放心,待您離開後,我與小蠻將會輪流值守素爻洞。”


    這也是昂真君深思熟慮後的答複,在座弟子中,他跟隨宋媚雙時間最長,他知道師父的心結,也知道師父最放心不下他們。眼下久朝需要研製陣法以及教導弟子,而小六剛剛晉階,需要閉關穩固,那麽現在能夠站出來的人,隻有他和小蠻。


    宋媚雙對這樣的安排自是滿意,昂真君等人也沒有露出依依不舍的作態。修士不同於凡人,他們對離別看得很淡,而且修士修煉,閉門造車是行不通的,所以金丹期以後,修士們都會根據自己的情況下山曆練。


    自宋媚雙接手宏景山,為了下麵這一幫嗷嗷待哺的弟子,已很久未遠行曆練,他們隻知道師父很強大,卻也會偷偷擔心師父的修為,沒人知道宋媚雙如今已多少歲,但元嬰修士,畢竟也是有壽限的……若是此番師父能夠得機緣化神,那才是最值得高興的事。


    宋媚雙又是一番囑咐,決定明日便啟程。


    宏景山的事宜好打理,但域主的職位卻是有時限的,宋媚雙身為東勝州域主之一,臨走後可以暫時將域主位置暫留五百年,若五百年之後仍然未歸,便由其指定繼承人繼任。


    所以在其他三個徒弟退下後,宋媚雙和柳昔卿對視一眼。


    她們各自都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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