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劍修,為戰而生。


    以殺養劍,以劍止殺。


    對很多人來說,太和不僅僅是一個門派的名字,而是一種信仰,亦或是噩夢的源頭。


    柳昔卿此時並不知道太和意味著什麽,她眼裏隻有那個幾乎用著全部戰鬥經驗與那八名金丹魔修周旋的男人,對她來說,太和這個曾經隻出現在典籍和傳說中的名字,第一次在這個人身上化為了現實。


    晏修身上,承載的就是太和,他的悍勇和無畏像是一道標杆!


    便是連柳昔卿身後的昂真人也不禁為之動容,可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昂真人拍了拍柳昔卿的肩膀,說道:“放心,大師兄去助他。”


    “還有俺老熊!”膀大腰圓的灰熊也在昂真人身後出了聲,“小師妹莫要哭,真漢子戰死沙場不過頭點地,待你四師兄幫你把漢子帶回來!”


    柳昔卿其實心中還有疑問,比如大師兄是怎麽找到自己的,但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她立刻放開手,將戰場留給師兄們。


    昂真人袍袖一揮,一道靈力罩鎖住了柳昔卿和旁邊那哆哆嗦嗦的車夫。


    而灰熊則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左右兩手握拳,套上了淬毒的藍色指虎,指虎上又有鉤刺,端得是可怖。至此柳昔卿才知道,這位初次見麵時,手裏摳著小花的四師兄,竟然是個善於格鬥拳法的體修!


    他高吼一聲,渾身布滿靈力,揮動著雙拳向半空中衝去。


    “前麵那劍修讓開,讓俺會會他們!”


    晏修聽聞立刻閃身,好在劍修可遠程可近戰,當灰熊加入戰局後,他從旁以劍意掠陣。


    昂真人先是幽幽歎了一聲,才道:“自相殘殺,豈不悲呼!魚於涸泉尚知濡沫共濟,而人枉為萬物之靈,噫籲嚱!歎我之來生,哀我之本道……”他看上去十分喪氣地低垂著腦袋,而身體似乎承受不住巨大的悲痛搖晃了兩下。


    柳昔卿完全不知道大師兄發的什麽瘋,但她知道既然昂真人能成為宋媚雙的首徒,且是他們六名徒弟中修為最高的,便一定有真本事。


    果然昂真人嘴裏又嘟嘟囔囔了一長串,像是征討逆賊的文官在兩軍對壘的陣前念了一篇冗長的檄文,說到最後隻有他一人聽得清,也隻有他一人在悲痛。


    灰熊不過是金丹中期的修為,但他卻是最耐揍的體修,更何況他塊頭雖大,身形卻出人意料的靈活,手下招式堪稱毒辣,絕對配得上他魔修的身份。


    晏修似乎對任何戰鬥狀態都得心應手,加入一個灰熊後,他竟與這陌生的魔修配合得天衣無縫,甚至如未卜先知般判斷敵人和同伴的出手套路,先一步用劍意截斷。


    可他們還是太吃力了,那畢竟是八個金丹魔修!


    眼下大師兄還跟唱戲一般咿咿呀呀,柳昔卿焦頭爛額,她懷中的小紅豆卻豎起了絨毛,這隻就算在晏修手上都沒打過怵的鳴焰鳥,居然抖了抖。


    “你身邊都什麽邪性的人物,大爺剛出山就聽到這不得好死的悲魂調,”小紅豆傳音柳昔卿道,“傳承裏提到過,修成此法者傷及七情,厭世殘生,必定成魔。”


    它話音剛落,昂真人已經停了下來。


    他的手掐訣,身上法袍無風自動,一股怨氣從他口中噴出,如霜寒地凍。


    “世人多苦,所以你們還是……”昂真人抬起頭,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眸子,悲天憫人地道,“去死吧。”


    那八名金丹魔修正與灰熊和晏修纏鬥,突然臉色都是一變,四肢像是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少頃,自眉心爆出元神,身形再也無法穩在半空,一個個的跌墜下去,劍意困住了他們的身形,於是被灰熊挨個掏了金丹。


    這哪裏是字麵意義上的“悲魂調”,簡直如同詛咒,立時便能將人咒殺!


    柳昔卿才知道,這位看上去飄飄忽忽,總是愁眉苦臉的大師兄,才是所有師兄師姐裏最不能招惹的人!


    最妙的是,她這位大師兄咒死了人之後,還頗心酸地回過頭,對她道:“真是可憐啊……”


    眉清目秀,真情實意,可以打滿分。


    柳昔卿提醒大師兄:“前方村落還有魔修,聽他們口中提到有一個元吉真君很是厲害,連守夜人都被他滅口了。”


    昂真人原本沒什麽精神的眼睛終於爆出些光彩,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喊道:“你們快回來!”


    但是出口就已經晚了。


    一團黑霧已經出現在灰熊身前,裏麵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素爻洞居然敢管本君的閑事?宋媚雙那妖婦看來是不把本君放在眼裏了,那麽,她想必也是做好死幾個徒弟的準備了。”


    昂真人抬頭道:“元吉真君,你號稱半步化神,居然在這裏屠殺凡人,甚至殘害守夜人,真當你們朔月魔修可以百無禁忌嗎?”


    元吉真君還未顯形,在一團黑霧裏笑道:“怎麽,你們弦月魔修還指望魔君為你們做主?別說你們這些小崽子沒幾個見識過魔君,就連本君也不得見,天高皇帝遠,我便作惡,你們能耐我何?”反正守夜人也被他滅口了。


    “那晚輩就在此討教一二了。”昂真人本是放鬆的手,握成了拳頭。


    “哈哈,宋媚雙自不量力,沒想到她的徒弟也是螳臂當車的蠢材,你不過有個東勝州金丹第一魔修的稱號,居然也想挑戰元嬰後期巔峰修士,簡直放肆!”


    昂真人罕見地笑了笑,竟如春回大地般燦爛,他舉起右手,再為柳昔卿加固一道陣法,口中道:“我也是沒辦法,師弟師妹們都在看著我,所以這次,本真人真的很慘啊……”


    昂真人左手以幾乎隻能看到殘影的速度結印,右手一寸寸變長,最後幾乎成為一隻枯黑的鬼爪,他眉心閃過墮魔印,而墮魔印四周再次延伸出圖案,那是昂真人的神通印記,這並非所有修士都有,隻有備受大道和機緣青睞的修士,才能得到神通機緣。


    而真正的高階修士對戰,幾乎都是在以神通之力鬥法。


    元吉真君也終於自黑霧中顯出真身,他麵相普通,通身黑袍,卻生得仙風道骨,一臉正人君子之貌,隻背後浮著一輪以血水凝聚成的陣圖,為其人增添了血煞之光。元吉真君兩袖一招,原本在村落裏屠殺村民的其他金丹修士也被他轉移過來,每個人都手持法寶,凶氣四溢,那手上還有未幹的鮮血。


    一元嬰,十二金丹!


    然而昂真人身周卻湧出劇烈的魔氣,甚至連風都在哀嚎,連天空都在悲呼!


    元吉真君道:“拿下他們!我來對付大的。”


    這十二金丹則不比剛才的八人,乃是元吉真君的親傳弟子,此次剛飽飲了血氣,正是魔氣大漲的時候,每個人幾乎都帶著猙獰而狂熱的表情,眼神中都帶著病態的迷離,朝著灰熊和晏修而去。


    灰熊尚能支撐一陣,晏修卻已近力竭之態,他畢竟沒有靈力,再強橫的肉身也撐不住他這樣透支體力地使用劍意,可那金色長劍卻依然在為他戰鬥,擋下他已躲避不及的法術。


    晏修回過頭,他發現那在防禦罩裏虛弱得甚至起不來身的柳昔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起,她旁邊放著兩個空丹瓶,看來是服用了昂真人救急給她的丹藥,蒼白手指掐訣,額頭上全是虛汗,正在用體內真元灌輸在劍裏,為他護航。


    她在保護他。


    晏修眼眸就是一沉,那抹微笑幾乎像是凝固在他臉上,而同時他的身法也發生了變化,為了不給柳昔卿增加負擔,他便用身體去硬抗法術,那身總是散發暖意的外袍已經被血浸透,雲淡風輕的味道裏,鏽鐵腥甜。


    ……


    元吉真君禦使法寶,直接對上了昂真人!


    昂真人一步未退,他目露哀色,那雙眼睛幾乎要滴下淚來,而那淚逐漸染上血色,配上那鬼爪,與那道貌岸然的元吉真君一對比,幾乎像是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可柳昔卿卻知道,大師兄為了救人,恐怕是在拚命了!


    元吉真君放出三道白光,向著昂真人衝去,而後口中念念有詞,放出陣盤鎖定魔氣。


    昂真人用那鬼爪硬接下這三道白光,每一道皆是一股崩山之力,這三道白光依次接完,他的雙目終於留下了血淚。


    “噫!”他氣沉丹田,口中喝出一個音。


    柳昔卿定力不夠,幾乎一聽這悲音就要哭出來,她回頭一看,那車夫已經快要神誌不清了,她咬咬牙,將車夫拽進自己的防禦罩,掐著小紅豆的脖子道:“用元火護罩!”


    饒是小紅豆有鳴焰鳥的傳承,不過是個小小的雀兒,此時也險些被這一聲迷了進去,立刻不含糊地吐出元火,用火加固防禦罩,抵抗昂真人的悲魂調。


    元吉真君則哈哈大笑,他變幻了法訣,轉而移出一尊黑佛來。


    “若是你進階元嬰,這上古悲魂調,本君倒還覺得有一番棘手,可你不過是金丹雜碎,也想用這調來咒殺本君?那便見識下本君手段,這尊暗地藏,正好給你們送終!”


    那地藏黑眉黑眼,被元吉真君擲下,立刻就“桀桀”怪笑起來,恍惚中似乎手舞足蹈,身上散發著惡臭,隨著它的動作,周圍的地麵都變作泥潭,不僅連昂真人,甚至灰熊、柳昔卿、小紅豆還有那車夫,都陷了進去。


    元吉真君猖狂大笑:“素爻洞?宋媚雙?於遠鷺?哈哈哈,真是沒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本君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這次正好滅了小崽子們,這東勝州的五十八域主之位,也該好好換一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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