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射入窗,瓷白的地麵泛起一層水洗般光華,一陣踢踏舞般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長廊盡頭響起。


    “前廳部,近期是旅遊高峰,每天都有大批的旅客入住,要注意管理調度,加強旅客的入住登記,和行李運送。”


    “是,我們已經製定了方案,大廳增加了2輛行李運輸車,隨時保持有6人在崗。服務台也做了相應調整。”


    “客房部?”


    “是??????酒店本周的入住率將達到90%,旅客的入住和退房會比較頻繁,我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所有,人員全部上崗,所有客房也已經全部檢查完畢,房內設施檢修正常。”


    “康樂部,進修的按摩師都回來了嗎?”


    “是??????送到泰國進修的按摩師3天前已經回來,整修完畢。健身房、遊泳池等地的設備已經重新保養過了。”


    “ 餐廳部的情況呢?”


    “原料采購已經完成,會按照我們的要求空運配送,主廚已經根據過去幾年的情況,調整了菜單,您上次要求修改的菜式也準備好了。”


    “嗯,好的,我待會就去試吃。”


    一群身著套裝,手拿文件夾的飯店管理人員,穿過仿凡爾賽鏡廳設計的室內長廊,在為首的那位嬌小玲瓏的女主管的帶領下,進行定期的酒店巡視。


    “今天看來,總體準備情況很不錯,大家辛苦了,我希望在即將到來的旅遊季,大家能夠保持現在的狀態。好??????散會。”隨著女主管的一聲散會,已經在大廳裏站成兩排的隊列,四散開來,準備新一天的“戰鬥”。


    對田蘭來說,這樣的例行檢查猶如一日三餐般尋常,這座如宮殿般豪華的酒店也就像她的家了。和主廚一起試吃完菜品 ,回到頂樓的辦公室,秘書sissi敲開門,送上一杯濃香四溢的黑咖啡後,匯報到:“jane,mr smith 的特助jeff剛剛來電說,他們明天上午到達。”


    “好,我知道了。”田蘭盯著電腦,頭也不抬的對秘書說道 “你出去忙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


    sissi拿著托盤,恭敬地退出房間,關上門的刹那還嘟噥了句:“好奇怪啊,更年期不都應該狂躁易怒神經質嘛?女魔頭最近怎麽這麽安靜,真是反常。”


    聽到關門聲,田蘭抬起了頭,怔怔的看著已經合上的門,手緩緩地摸上自己的臉頰,自言自語道:“我很反常嗎?正常人到我這地步都應該這樣吧!”自嘲的笑笑,而後拿起電話,摁下一連串的數字。“李醫生,我下午3點去複診,我想係統地了解關於我身體的所有情況。嗯,好??????那我們下午見。”


    “李醫生,您留步。”離開醫院,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外界的火樹銀花,燈紅酒綠似乎都與她無關。腦海中滿是醫院中的情景。


    “田蘭,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的情況我很了解,所以我也就不瞞你了,你得的是子宮頸癌,癌細胞有擴散的危險,一旦癌細胞擴散後果不堪設想,我的建議是趕緊入院治療,我會盡快為你安排手術的。”


    “治療的話,成功率是多少。手術?????到底怎麽做?”在剛剛得知自己得的是這種病時,她就查了不少的資料,大致的情況也是了解的,隻是不願相信。總想從醫生嘴裏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這個,根據前期的切片來看,你的情況已經非常危險了,我們為你指定的手術計劃是??????”李醫生呼出一口氣“切除子宮!”


    親耳聽到的事實永遠比自己猜測出來的事實更具殺傷力。即使已經猜到了醫生的答案,她也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耳邊像被炮彈轟炸般嗡嗡作響。


    “李醫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抬起頭望著麵前的人她問道。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辦入院手續吧!”李醫生顧左右而言他。


    聽到這樣的回答,田蘭不禁苦笑,看著那雙滿是擔憂的眼睛。心中一陣抽痛“我回去再考慮考慮。”


    李醫生拿起桌上的鑰匙,準備送田蘭回酒店,卻在門口被田蘭攔住“李醫生,您留步。”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回酒店後,給我來個電話。我就不送了。”李醫生無奈道。


    “好的。”田蘭揚起一個笑臉。這次他沒有和李醫生說再見,因為他們再也不會見麵了。


    掛上電話,走到浴室。聽著音樂,在滴了精油的浴缸中泡上一泡,是田蘭多年來疲累之極後的習慣。音樂流瀉而出:


    我有花一朵種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與暮暮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來入夢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隻盼望有一雙溫柔手


    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


    我有花一朵花香滿枝頭


    誰來真心尋芳縱


    花開不多時啊堪折直須折


    女人如花花似夢


    我有花一朵長在我心中


    真情真愛無人懂


    遍地野草已占滿山坡


    孤芳自賞最心痛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隻盼望有一雙溫柔手


    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若是你聞過了花香濃


    別問我花兒是為誰紅


    愛過知情重


    醉過知酒濃


    花開花謝終是空


    緣份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夢


    緣份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夢


    女人如花花似夢


    一曲《女人花》,唱盡了生為女人的憂愁與期盼,那是一個芳華絕代卻以和自己同樣的疾病而離開這個世界的女人。想到這裏,不禁升起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第二天,精準的生物鍾讓田蘭依舊早早的醒來,如往常般洗漱化妝,看著鏡中往臉上拍打化妝水的自己。歲月是厚愛她的,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可是時光在內心留下的傷痕早已斑斑駁駁。雙手撫上小腹,那裏在很多年前也曾有一個生命存在過,隻可惜被田蘭當時的丈夫在酒後打沒了。不是已經決定放棄一切了嗎還想那些成年往事做什麽。對鏡中的女人拉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然後繼續拾掇。不肖十分鍾,一個優雅幹練的高級白領已經出現在酒店大堂,沒有去迎接所謂的mr smith,即使明白他今天帶來的是自己為之奮鬥多年的東西--這家五星級酒店ceo的任命書。掌聲、鮮花、榮譽,這一切對現在的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走到前台,拿上她吩咐定好的機票,隨手把一個信封遞給前台領班:“這是給你的,回宿舍之後再看。”


    直到田蘭開著車,奔馳在去飛機場的路上,那個大眼睛姑娘臉上驚恐的表情依然浮現在她的眼前。“她不會是以為那封信是要解雇她吧。”其實那個信封裏是一封給洛桑酒店管理學院的推薦信和一張支票。田蘭一直很喜歡那個勤勤懇懇、有陽光般笑容的姑娘。總是有種看到多年以前的自己的感覺。本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最後做點好事的思想,田蘭給了她那封信。想到那姑娘打開信封時,由驚恐轉為驚喜的表情 。心情便一陣愉悅。


    心情愉悅的田蘭走神了,沒來得及看到迎麵駛來的渣土車。天崩地裂的瞬間,她想到的是:現在不用擔心沒人為我收屍了,警察會處理的。捏著回家機票的田蘭,在血泊中緩緩的鬆開手指??????


    人都說落葉歸根,原本田蘭計劃著回家鄉祭拜爹娘,順便給自己找塊長眠之地。連死法她都想好了:上吊太醜、割腕太疼,還是吃安眠藥吧,聽說吃安眠藥尋死是沒有痛苦的,反而會有種如墜雲端、飄飄欲仙的感覺。


    田蘭的人生是坎坷的,所以她想要舒服地離開。田蘭出身於黃土高原上的一座小山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病死了,後來她爹娶了一個帶著兒子的寡婦,不過他爹對她還是很好的,那會和她一般大的農村姑娘都是歪好識上幾個字,能寫自己的名字就行。讀完高小的都很少,像她這樣到鎮上讀過初中的屈指可數。情況的轉變就在她讀初中的那兩年,家裏的頂梁柱――她的父親積勞成疾,在她初中畢業後沒兩天就撒手人寰了。


    家裏隻剩下繼母、繼母帶來的哥哥、田蘭以及欠下的一河灘的爛帳。為了還賬,也為了給已經20多了的便宜哥哥娶媳婦,繼母把主意打到了田蘭身上,開始四處給她找婆家,開出的條件就是1000塊錢彩禮。即使田蘭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聰明、漂亮的一枝花,這價錢也太高了。


    最後,找媒人上門的也就兩家,一家隻能拿出800,另一家願意出1000.本著價高者得的原則,田蘭嫁給了出1000的那家。願意出這麽高的價格娶媳婦,男方有問題那是肯定的,田蘭丈夫的問題就在於身高,那個男人連1米4都不到,而且還是個踹寡婦門、掘光棍墳的二流子。名聲不好,年紀又大了,這才花了大價錢娶了田蘭。


    繼母畢竟不是親娘,田蘭出嫁時除了一個裝了幾件舊衣服的包袱,什麽也沒有。為了給兒子娶媳婦,田蘭的婆家也是掏空了家底還欠了外債,雖然知道田蘭不會有多少嫁妝,可看著幾乎是光著嫁進來娘家連床被褥都沒陪送的兒媳婦,七分的不願立馬上升為十分的不滿。後來回想,田蘭覺得婚姻的不幸應該是從她進門的那天就開始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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