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走到那裏,沈榮整個心都突然沉重起來,馬的步伐也漸趨沉重舉步維艱,幹澀冷冽的風裏沒有半點潮濕的味道,但凡有哪怕那麽一丁點兒濕氣‘花兒’也不會是這樣的狀態。人在極度饑渴時,對於空氣裏的氣味會自然而然極為敏感。沒有,什麽都沒有,連一棵枯萎的草也沒有。


    沈榮喂了馬一些水,水囊還有極少一點他沒舍得喝。‘花兒’將最後的一塊玉米餅子啃到嘴裏咀嚼,吃的有氣無力。他知道現在唯一的指望隻能向鹽海走了,過了鹽海有一條河,順著河就能走出這片該死的戈壁。可是他的馬又怎受得了一連幾天鹽堿水的浸泡,又怎能禁得住水的誘惑不去喝,他的‘花兒’再聰明也隻是一匹馬,而那種水喝上一口足以致命。


    他拚命地挖,挖著,整個人幾近瘋狂,手指出血混著冰一樣冷的凍土在流。他渾然不覺仍舊拚命地掘著凍土,馬時不時用前額蹭蹭他後背,他也好像沒有感覺到。土坑已經有三四尺深,依然還是堅硬的凍土,不過潮濕的味道越來越濃烈,證明這下麵一定有水。


    沈榮將濕泥緊緊包在布裏用火烘烤,下邊搭著一塊狼皮,收集蒸餾出的水分。這個水坑的水實在太少不足以保障他們走出戈壁,未來幾天還得找到草,這都是需要付出很多體力的必須要去做的事。尋找青草是馬與生俱來的本能,這個沈榮的確幫不上任何的忙。隻能信馬由韁的隨‘花兒’自己尋找,一連幾天馬饑一頓飽一頓尋著可吃的一切植物。鹽海也一天近似一天,這附近一定會有一片草場。


    ‘花兒’拚命地吃草,它看起來不再疲憊不堪,大眼也有了神采。望不到邊際的鹽海就在不遠的正前方,蔚藍色的水與天近乎一色煞是壯觀。沈榮看著‘花兒’的腿,未來幾天,馬的腿都將浸泡在這極具腐蝕的鹽堿水裏。皮毛會漸漸脫落腐爛,再然後是……他不敢想下去……


    幾天之後,沈榮用黃金小劍小心翼翼隔開粘連在馬腿上野狼皮。‘花兒’往後退著,馬腿不由自主的哆嗦,由於疼痛它縱聲嘶鳴。馬腿被可怕的鹽堿水浸泡的潰爛,皮毛粘連在狼皮上,每剝下一塊都會有膿血冒出。沈榮手有些發抖,他知道這會有多痛,但是不盡快剝下來,馬腿就保不住了。當四條血肉模糊的馬腿呈現在他麵前,他忙亂著上藥包紮,而馬兒已沒有氣力嘶吼,倒臥在身旁。沈榮留著眼淚:“你不能死,你還得馱著我,‘花兒’你別死……求你了……咱們還有許多事要去……我不許你死……”馬還是撒嬌一般蹭著他,隻是顯得毫無氣力。他撕下內襯,赤露上身,渾不覺凜冽的寒風刀割一般,仔細給他馬包紮。然後又如飛一般跑到河邊取水喂馬,見它還知道口渴,心中稍安。又快速點起兩堆大火,趕緊又回到河邊割草,早就忘記自己也是饑腸轆轆。怕馬等不及又趕緊奔回來,一棵一棵放在它嘴裏。見它咀嚼的逐漸有力,心中大喜過望,將剩下的草放在它嘴邊,又奔到河邊割草取水,一連幾個來回,渾不覺自己依然赤露著上身。這馬如他的命一般,同出生入死的,幾番救過他的命,要有個三長兩短不得把他疼死!他將能夠鋪蓋的都蓋在馬腿上,然後將馬頭枕在自己腿上,輕輕撫摸馬的額頭:“‘花兒’咱們就在這過些時日吧!等你的腿好了再說!”馬兒圓溜溜的大眼看著沈榮,耳朵不時動兩下,仿佛聽懂了他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榮感到不時有呼呼的熱氣噴在臉上,又有不知是什麽的粗糙東西來回剮蹭,時不時還拱他一兩下。他睜開睡眼,朦朧的眼前一雙大眼正與他相對。他猛地翻身躍起:“‘花兒’你站起來了呀,能站起來!太好了……可把我嚇死了!”摟著馬脖子不停地絮叨,眼裏閃著淚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花兒’仿佛也特別歡喜,感謝主人救命之恩似的,不斷摩擦沈榮的臉,一時間都有一些劫後餘生樣子。沈榮從新給它敷藥包紮好,肚子咕嚕嚕的叫起來方感覺到饑餓難耐。他一抹腮邊虯髯縱聲大笑,“‘花兒’,此仇咱們必報!”


    此後無事話不多說,一轉眼過去一月有餘,馬兒已經蹦跳自如完好如初,就是小腿上的新毛長的稀疏,這個隻能留待時日才能恢複。它精力百倍的總是在河邊來回奔馳,似乎在催促主人再上征途一般。間或有偶爾經過的韃子牧民,總會大讚幾聲好馬神駒。沈榮見來的牧民全都衣衫襤褸,放牧的牛羊也都寥寥,想來是窮苦的牧民沒有自己的牧場隻能遠途跋涉來此放牧。他總是多給銀子買下一頭半頭的羊肉以此作為接濟,而這些牧民們大都好客,也知道這位好人是在顧及別人的顏麵,總是留下一些乳酪羊**酒饢餅之類的吃食以作感謝。


    沈榮有時心中唏噓:天下的窮苦人其實都是一樣的不容易,不能因為韃子的暴虐就將這些熱情好客的牧民也一並混在一起說。皇家貴族達官將軍們愛惜百姓的還好,殘暴的一句話就是許多的生命硬生生的沒了。遇到國家動蕩,百姓更是如草芥一般。如果他們不是為一己私利勾起戰事,雙邊的百姓會得到多少恩惠福澤……而這些自己又豈能左右的了。


    又是那個土山,沈榮極目瞭望那個奢華的大氈房。氈房周圍巡邏軍隊比兩個月之前似乎少去了很多,氈房的大門口很少有人進出。‘看來這一場仗,打的他們不輕’沈榮心中暗道,順手撫了撫馬脖子,“‘花兒’你說是吧!”那馬居然點了兩下頭,這是它在那條小河邊待了一個多月養成的習慣。隻要沈榮一碰它脖子,它就點頭,屢試不爽。“你同意我說的了,咱們今晚上再去整治一下他們好嗎?”沈榮輕笑著看他的馬不停點頭,蹄子刮著泥土,躍躍欲試的,似乎有些急不可待隨時準備奔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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