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成永遠都無法忘記,在過去上任國主失蹤,幾位族老也跟著消失的往後三百年時光,他一個人是怎麽抗過來的。


    他修行的比以往跟刻苦,但修行境界就是卡在隕墮落境一百年的光景沒有起色,在這樣的境況下,有三個宗派嗅到慕容家有衰敗之勢後開始蠢蠢欲動,雖然每年進貢給梁武城的供奉一份不少,但來者的身份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


    從一開始的宗主級別的人物到長老級,到最後幹脆就是幾個稍稍有些修為的普通弟子。這樣不重視的態度,無意就是對梁武城慕容家最大的藐視。


    偏偏那時慕容成的修為比起這三家任何一家宗主都要差那麽一些,為了保全慕容家,他整日對著他們也隻能低眉順眼。


    甚至於到後來,為了穩住這三家……他將三家收到的供奉都褪了回去,甚至還舔了許多禮物一並送回,如今說出來就是奇恥大辱。但更過份的便是這三家宗門得了利之後,越發不把梁武城放在眼裏,儼然在自己地盤上是地頭蛇不說,更對著整個玄真都指手畫腳起來。


    誰又曾想到如今這風光、行事大開大合的玄真國主當初也曾卑躬屈膝過?為了慕容家更為玄真他又一次對著三家宗門委曲求全。對著他們的行事作為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將所有的屈辱與孤獨潛藏在心裏,無法向人訴說,更沒人替他排憂解難!在麵向著三家宗門時,他就像是具沒有思想的傀儡,隻有回歸到修行時他才覺得他又是自己了。


    又這樣忍了一百年之後,他接觸了禁忌,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但也一手造就了更大的錯誤……


    但如今在他看來,這些錯誤固然是錯,但沒有這麽些錯也決計不會到他理想中想要的成功。


    他渾身上下都是戾氣,一雙眼睛卻格外清澈清明,好似對於錯的事情他都分得清,他對著莫無念又恭敬行了一禮道:“前輩!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差插手,等我把眼前這零零碎碎都處理了,再與你來敘舊!”。


    “你其實不必向我交代什麽,你該交代清楚的是你慕容家的人,他們會怎麽想?又或是這玄真以後的後來人?你們慕容家又怎麽向他們交代?”莫無念目光平靜看著他,語氣平緩。


    但每一個字講出來,又如注入鉛一般沉重,一字一字累壓在慕容成的心上……當下他可以把一切的序列痕跡都抹除的一幹二淨,可若幹年後,後來人查證起來這段曆史,他又如何交代?


    言語雖沉重,但有些答案他卻早想的明明白白,幾乎沒怎麽猶豫他道:“前輩說的我都懂。而且這就是個沉重的話題。不過也隨後來者怎麽說吧,我隻希望以後的後來者能記得我建立給他們都福澤就好。”。


    他不在乎以後的以後,他化為塵土別人會怎麽評價他,他在乎的是他活著的時候,或者說是他不再碰血腥後,構建出的玄真會不會讓後來人滿意!


    他更知道他罪孽深重,在過去很長一段歲月裏許多凡人直接或多的是間接都死在了他手上!若有可能他也自當自裁向整個玄真謝罪……但他知道他不能,他若死了大廈將傾,玄真頃刻間土崩瓦解,他相信蠢蠢欲動的宗門任何時候都有!


    現在這些宗門都臣服於他,更多是忌憚他的修為。


    “可問題是,他們現在就要你這個家主給個交代。”莫無念似乎有些不依不撓,並不打算輕鬆就把這個話題撇過去。


    慕容成看向遠處幾個慕容家子弟的眼中,帶著疑惑、失望、驚恐……好幾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表露在臉上,也不管他們是迷茫著,彷徨著,又或是奢求著,他們對他這個家主表現出最多的就是失望和不解。


    “家主……雖然不懂你和莫道友說的是些什麽,但我玄真,我慕容家治世理念什麽時候是這般蠻不講理,咄咄逼人了!你就要把這所有人都殺死?”


    “要是家主非要殺他們,還有請給我慕容惑求一個解釋!”


    “還有我慕容圭!”


    一個又一個的慕容家子弟單膝跪在慕容成麵前,頭顱卻揚起,眼神赤誠看向他。任憑慕容屠見了,這麽罵他們,他們都不為所動!


    這就在慕容成眼中本是一群孩子的人,一時之間,慕容成對上他們的眼睛有些欣慰,但也有些作難,他身上所透露出的陰暗,實在和慕容家這些子弟難以相融到一起。


    “我不會向你們解釋什麽……你們該知道,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慕容族,更為了玄真!”慕容成露出強硬,揮手間抓了一把颶風就要把聚在他麵前的慕容家子弟給吹離此處。


    緊接著,他對著前方輕輕拍下一掌,立時又是一陣地動山搖,一隻巨大灰色掌印憑空從出現,遮天蔽日取代原有的天空,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上。


    隨著掌印緩緩


    落下,立時在其掌下有罡風生了出來,像是混雜著數把刀子,將山穀的四壁切割的溝溝壑壑……更加支離破碎。


    任憑各個修士用出自己畢生所學,又或是多麽厲害的保命手段也撼不動這巨大掌印分毫,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它落下,將這處山穀再次蕩平,那他們一個個碾作成泥!


    “唉……癡兒,何必呢?”正此時,虛空之中傳出了一聲歎息,一個青衣男子憑空出現,正是祖石的模樣。


    就咋剛剛,莫無念捏碎了祖石留下的石劍,將封印在裏麵他的一道意識給喚醒。


    畢竟是半隻腳踏入了仙的範疇,隻是隨著祖石甫一出現,他周身氣息蕩漾出去,慕容成的掌印以及封禁都被立刻崩碎。


    “是祖石大人!”有修士看清為他們解圍的是祖石,不由匍匐跪拜感謝起來。


    慕容成則是露出幾分苦笑,夾雜著無奈和憤恨道:“祖石大人既然知道我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為何還要阻撓我呢?我恨啊!”。


    他知道,他在祖石麵前是絕對翻不起任何身的。


    “那你為何就執迷不悟呢?看看現在的玄真……烏煙瘴氣都被你快搞成什麽樣子了!還有一點昔日的影子嗎?”祖石看著他又怒又悲,怒的是,他就想一掌斃了慕容成的性命,算是給玄真國人一個交代,悲的是他當然也不忍心殺了他,風風雨雨幾百年過來了,他的確過得很幸苦。


    “功敗垂成!”但可惜,又聽得慕容成說出這麽死四個字來,祖石便知他不知悔改沒救了,當即一指指出,一道流光從指尖探出然後化作飛雷擊在他天靈蓋上。


    慕容成痛的撕心裂肺叫了起來,他知道祖石還是留手了,但這道擊落在他身上的雷也正在華去他所有的修為!


    祖石對著慕容成再一指,一卷黑色卷軸立時從他身上飛了出來,連帶著的還有一個破衣爛衫的黃衣青年,正是黃山客!


    “小友,有機會再會了!”一擊力量用完,還不及和莫無念敘舊,祖石的身影就此又消散,這一卷黑色卷軸敢好落在莫無念手上,查探到上麵與無生法相同的氣息,他就知道這應該就是玄真上一任國主帶回來的東西。


    隻是還來不及查探上麵的氣息,變故卻又起,慕容成在修為盡散之前,他把一隻手搭在了黃山客的天靈蓋上。


    他這是未經任何準備就要直接奪舍黃山客,這樣一來,哪怕他的修為會散去很多,但最終又會保留一些。且怕是隻保留的這樣些,也足夠他把修為可以維持在彼岸境……


    而奪舍一事,向來都是虛無縹緲之說,怕是在典籍裏都沒有具體的記載,但難保以序列所修的修行法與慕容成已經產生某種微妙的關係,這就可能大大會促成奪舍一事的成功!


    這樣的事情莫無念自然也不允許在他眼前發生,他一步跨到慕容成麵前,九蒼劍出,一擊“斬歲”立時被他給打出!


    能切割生生死死輪回之力的力量擴散在他身上,虛弱狀態下的慕容成一條手臂頃刻之間就成了飛灰,黃山客也立即被莫無念給甩飛了出去。


    黃山客被甩飛在地上顛簸一陣後才陸陸續續轉醒過來,他現在腦袋隱隱有些作痛,隻記得一個時辰之前,他離開莫無念之後,就打算從此再也不碰修行,四處飄蕩過往後半生,但也還是在半空中騰飛著,他兩眼一黑,意識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前輩為何就不能給我留條活路?”慕容成顯得異常暴怒,一張臉都是極具扭曲,哪有一點正常人該有的模樣。


    “你的活路,便是以別人的生生死死給你換回來嗎?你為何還如此執迷不悟!祖石留你一條性命便是要你想清楚!”莫無念很少發脾氣,但對著這個曾經很看好,但卻一點都不知悔改的後輩,他忍不住嗬叱了一句。


    “前輩!我知道你也有大抱負,但現在隻好得罪了!”慕容成似是痛下決心決定了什麽,靈外一隻手就向莫無念伸了過來,與此同時莫無念手上的序列“七”也亮了起來。


    他這是想要奪舍莫無念!


    直到此刻,莫無念對慕容成這個曾經的後輩徹底失望,他眼中所有的情緒都回歸到淡然,再也讓人察覺不出,他絲毫的情緒波動,又斬出一記“斬歲”在慕容成身上。


    就像一泊在不斷蒸發幹涸的湖水,慕容成的修為和力量在不斷流逝著,境界更是跌落到了臻靈境,但極強的求生本能和他陰暗的抱負,他竟然硬生生抗過了莫無念這一劍,縱容半截肩膀被斬去,“斬歲”的力量也開始讓他的身體開始腐朽,但他僅剩的一隻手卻是強有力的抓住了莫無念的一隻胳膊。


    接著,他就像是一隻貪婪的野獸,自他手掌之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開始吞噬起莫無念的一切。


    時間發生的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最為著急的莫過於就是吳沐和蕭三柱,但奈何慕容成修為稍稍開始逸散時,他就動同術法起了一道屏障把莫無念和黃山客都隔絕在了裏麵。


    這道屏障就是羽化境的蕭三柱都無法靠近,氣得他跳腳罵道:“這算是什麽事情!這什麽狗屁國主是把自己的德性都活到狗身上了!”。


    一些修士,似是也有些看不慣慕容成的作為,祭出靈寶要擊碎這道屏障,但奈何這道屏障是慕容成還在彼岸境時構建的,他們根本無法擊碎!


    外人尚且有良知,但事出在慕容家身上的一眾慕容家人卻是無動於衷。這倒不是說所有人都這樣,有幾個慕容家子弟也要試著去擊碎屏障,但看慕容屠一直都不動聲色,他們也隻好,先什麽都不做!


    “屠長老!事情就出在我慕容家人的身上!難道我等就這樣看著!”對家主的懷疑和積攢在心中許久的正義讓他們把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兒全爆發了出來。


    甚至於不待慕容屠說些什麽,幾個慕容家子弟已然衝到了屏幕前動用術法擊打了起來,明知不可為……這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也是做給他們自己看的,這至少會讓他們心安。


    “全都讓開!容老夫一試!”慕容屠似是想明白了什麽,脾氣性格火暴的他,風風火火衝到屏障麵前運氣一朝四季輪回術,就擊打在屏障之上。


    咚!


    一聲巨大聲響響起,像是最鋒利的劍擊打在鍾上麵,振聾發聵的聲音久久在山穀裏回蕩,兩邊的壁涯上也震的不斷有滾石落下,但這屏障卻並沒有什麽變化!


    ……


    而在屏障裏,莫無念感覺自身的行動完全都被束縛,甚至於體內的靈力都停滯下來無法調動,對麵的軀體雖在不斷腐朽,但就在他的靈台之上一股新的意識,或者說是一具新的元神在形成。


    “說起來,前輩也算是我的半個師父!但眼前的境況卻也得罪了,說起來前輩這麽又會成為序列的呢?”慕容成一張臉已經腐朽褶皺,皺皺巴巴像是在骨架上敷了一層老樹皮!兩隻凸顯的眼珠密密麻麻也滿是裂紋!


    但這都不妨礙他透露出一種勝券在握的篤定,和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


    “轉移序列的方法不是被你故意透露出去的,這難度不就是你現在用到奪舍之法?”莫無念語氣平淡,但眼中盡露譏諷之意又道:“看來我還看錯了,你不隻性子差……還不懂什麽叫尊師重道。”。


    到現在為止,莫無念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感覺得到現在慕容成所用的奪舍之法與當初藍長歌用在他身上的轉移序列之法是一樣的。


    “前輩這你可誤會我了!這奪舍法的泄露……其實還就是我身上分裂出的蠱泄露出去的!慕容成悠哉說著,當初蠱最鍾意的奪舍肉身其實是慕容優做,但那會的慕容優作並不是序列,而在蠱的巧妙設計下,他將這奪舍之法教給了慕容優作,讓他成為了序列。


    當然,每每念及慕容優作,慕容成也是痛心疾首,這同樣是他異常看重的一個後輩!


    思緒拉回對於莫無念所說的“師道”,慕容成微微一笑後又道:“得前輩教誨!我一定不敢忘!但……如今你要我功敗垂成我卻是怎麽都做不到的!”。


    “怪不得那些個動不動嗜師的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莫無念毫不吝惜又譏諷他一句,接著又道:“或者你以為……你真就能奪舍我?”。


    被他一雙像是古井般滄桑又清澈的眼神平靜盯著,慕容成卻立時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出來,這預感就跟他一開始就覺得莫無念是個很大的變數要殺他一樣,現在的事實也證明,他的確就是一個很大的變數!


    “呢難不成要崩壞靈台,這樣我的元神也就無法立足於你的靈台之上,才算我奪舍失敗!”慕容成想著,莫無念要做也就是這樣玉石俱焚的做法,但他更知道前世他還是薑天恒的時候,他就有遠大的抱負他不相信他會如此失智,把自己的一身修為連同修行資質都折損在這裏。


    “你隻猜對了一半……修行資質是修行根本,我是不會去動的,但我散盡這一身修為,把你徹底抹殺我還是能做到的!”莫無念說著,自他周身突然起了黑炎,溫度並不算多高,但慕容成的元神隻要一觸及這火焰,便痛得萬箭穿心一般!


    在九界山還是有很多秘法的,眼前這就是散去修為的一種秘術名為——回劫術!以靈力為引,修為為基礎會產生一種對元神有毀滅作用的火焰,但對本身資質卻並無多少害處,以前不少九界山弟子一開始修行走了歪路,便會使用此法重新去修!


    “這……啊!”想起自己的抱負,早已不成人樣的慕容成像是野獸般,咆哮發出一種似人非獸的聲音!


    但讓他真正絕望的還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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