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水陸越發覺得奇怪,明明對方隻是一個稚嫩的少年,可潛意識裏她又覺得他很像以前教導過自己修行的一個長輩,但具體是哪個,她又想不起來。


    看著在一旁發呆的宋水陸,弦月精致臉上倨傲的神情早已消失。她和莫無念,兩人原本並沒有交集,但現在她按照父親的話強行找來了交集,可結果不痛快的隻有她!現在的她也隻想快點離開這裏。


    可同時,也是第一次她覺得莫無念和傳聞中的有些不一樣。


    眾人離得遠,不知道莫無念和宋水陸說了什麽些,隻看見弦月臉上倨傲的神情消失殆盡,這感覺就像是一隻高貴的金絲雀向人低下了頭。


    這情形和他們想的可不一樣。一些人準備要安慰莫知山的話也隻能爛在肚子裏。


    “喂!莫無念,你等等!”


    正當眾人覺得無趣要散開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落滿雪的街道遠處一點粉意向這邊漸漸襲來,離得近了,原來是一個粉裙飄飄的少女,她快步在雪地裏跑著,裙擺在身後飄起,就像散落在雪地裏的幾片飛舞灼灼的桃花。


    “喂!莫無念!喂!……”少女跑的氣喘籲籲,正是吳沐。


    她覺得莫無念也不像是修行之人,隻是才半盞茶時間,他怎麽會走得如此之快!她一個引靈四層的修士都追得精疲力盡。


    莫無念似是沒聽到,依舊緩步向莫府走去,與修行無關之事他本就不想理會,加上他現在心情很差,更沒心思去管。


    眾人原覺得無趣要散開各自回去,隻是見一個少女向莫家這個傻子莫無念又追了過來,他們頓時又來了興趣。


    人群就像散開的雲霧,重新聚攏在了一起,私下裏悄聲悄息的議論聲重新響起。


    “你說,這粉衣丫頭又是怎麽回事?”


    “看不出來嗎?原本弦月郡主和莫無念的兩小無猜,被這丫頭橫插一腳了唄!”


    “哦!這位兄台高見!原來如此……我說弦月郡主怎麽不遠千裏迢迢來找莫無念!”


    ……


    眾人議論著,一陣長籲短歎後,一個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用著同情的神情看著弦月。


    修行之士聽力自然是比常人強上一些的,好巧不巧吳沐便聽到了,女兒家的她一張臉羞得緋紅。


    “什麽人嘛!”她銀牙緊咬,暗暗罵了一聲,看了一眼遠處無事人一樣的莫無念。原本她跑到此處,老遠看到這麽多人時,隱隱就覺得可能沒有什麽好事發生,就不想過來,可想起周先生的叮囑,她還是決定跑了過來。


    結果,她無緣無故就成了別人嘴裏破壞人家“兩小無猜”的粉衣丫頭!


    而原本心情稍有平複的弦月似乎也聽到了這些話,俏臉氣得同樣緋紅,她拔起手中劍,一劍劈在地上濺起一片雪花。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地上立時多了一條深可成溝壑的口子。


    “你們誰再亂言!難保我這劍會不會劈在你們頭上!”她一雙俊俏的眼眸,冷冷看著還在議論的眾人。


    眾人見狀,紛紛閉口,不敢再言。


    似是知道背後的騷亂和自己有點關係,莫無念轉身向吳沐走了去。


    剛才閉口不言的眾人的,就像決堤了的大壩又打開了話匣子,嘴中的話似水一樣一瀉千裏,各種各樣的言語在其中摻雜著。


    弦月聞言,白嫩的臉蛋氣得通紅,不顧形象提起手中的劍就要朝眾人衝去。


    “月兒,任他們說吧!怎麽說我們也是正道修行之士,怎麽能隨便亂殺人。”也是宋水陸攔著勸了幾句,她才作罷。


    “你們再敢亂言!詆毀我徒的清譽,我不妨會殺上幾個人,讓你們閉嘴!”宋水陸總歸是經曆過風浪的修士,不似弦月外強中幹。隻一個眼神便嚇得眾人真正閉口不敢言!


    被那冷冰冰的眼神一嚇,眾人覺得就是赤身在雪地裏走上一遭,也不敢再看那眼神一眼,那感覺像是莫名有股寒意從外界皮肉滲到了骨子裏。


    其實這卻是有一定修為的修士對人魂魄的直接壓迫。


    吳沐看著麵前這個表情不曾有過變化的黑衣少年,她盡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腦海裏組織著語言準備對他說出要招他入百草宗的話。


    她想著周先生的再三叮囑,壓住心中的怒火,盡力讓自己變成讓人親近的樣子。


    她站在莫無念麵前笑吟吟的,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身上透著一股讓人覺得舒服的清氣。


    “外麵那麽多人非議,你能不去理會這是好事。修行重在修心,這很難能可貴。隻是……你找我何事?”


    隻是莫無念以著他那淡淡的的口氣剛一講話,對麵少女鄰家小妹的形象立時全無。


    “喂!三天後,青州各修行宗門要在趙國京都城外的一狹坡招收弟子!這是憑證!記著,到時候要選百草宗!”


    少女氣呼呼從腰間儲物袋裏取出一個玉牌扔打莫無念麵前。


    “哦,我知道了。”莫無念緩緩從地上撿起玉牌,拍去上麵沾染的雪,再次緩步向莫府走去。


    “什麽人嘛!什麽態度!本姑娘不奉陪了!東西已經給你送到了,你愛去不去!”少女揮舞著粉拳,銀牙緊牙,隻覺得要是眼前要不是這麽多人,有損她淑女的形象,她真想把莫無念揍一頓。


    “謝謝。”


    就在她懊惱間,對麵那人又突然轉身對他說了這麽句話。依舊是那淡淡的語氣,隻是透過他的眼神,她看到少年眼中有著不易察覺的憂傷。


    “不……不客氣。”而在吳沐愣神間,少年已經走回了莫府,她略作思索,便也離開了此地。


    “師父?那個玉牌?”遠處,弦月將一切看在眼裏不解的問向宋水陸。


    “有那個玉牌,相當於是被宗門內招的內門弟子。”宋水陸向她解釋到,而後又似安慰她一樣道了句:“不過百草宗也算不得什麽大宗門,比不得墨塵閣!”。


    弦月聞言也是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想些什麽。在宋水陸的示意下,她與她一同化作了流光也離開了此處。


    該走的人都走了,但吳沐剛才的話他們也全聽到了。有些人雖對她這個人持有懷疑,但且有眼力見的人卻也認出了那塊玉牌!那塊玉牌可造不了假!


    這相當於莫無念與弦月郡主一樣被人內定到了修行宗門。這可是天大的機緣!以後就是見了趙國皇帝,也不必放在眼裏。


    於是,莫府門前又熱鬧了起來,當真是門庭若市,各色各樣的人來向莫知山道喜。對於莫無念,眾人更是讚不絕口。


    “莫大人!要咋家說,你這兒子生的好啊!有他一個便夠了!不必再續弦了!”


    連那之前的太監都改了口,全然不顧之前的嘴臉。


    莫知山心知肚明,可也沒有說打他臉麵的話,隻回以一個笑容。對他來講,官場多年,人情冷暖他也見多了,也不想在乎。如今他最大的願望隻希望兒子莫無念平安就好。


    隻是今天兒子給了他一個驚喜,他很意外也很高興。可他也發現,這麽多年原來他也一直不懂兒子在想些什麽。


    可能從始至終,他也把他當傻兒子看吧。


    莫無念回到自己房間,關上房門,沒有去理外麵的喧囂,他取出從吳沐那拿來的枯榮草,不經任何處理,直接把這顆透著琉璃光彩的靈藥服下。


    他雙目緊閉,盤腿坐在床上靜等藥力發揮。


    約莫一刻鍾後,他睜開了眼睛。


    他體內靈台上的一階台階正發出著微弱的湛藍光芒,不在是原來灰蒙蒙像是蒙了一層灰一樣。


    他終於可以修行了,雖然是最弱的資質!


    與此同時,莫無念腦海裏顯現出了兩套修行之法,一個是氣勢宏大、綻著金光他前世九界山的修行法——九劫法!


    一個卻是妖異,雲譎波詭,散著妖異黑芒的修行法——無生法!


    意為:萬靈無生,故己無生!


    且嚴格講起來,這第二種修行法更像是一種氣息,一種需伴生其它修行法一同修行的氣息。而這種氣息,來自凶劍!


    前世他得到凶劍後,也修行過這種氣息,但可能是後期才修行的緣故,修成後雖然厲害至極,同輩中少有人擋,可他覺得真正修成,遠不止如此。


    今世,他能真正重修九劫與無生,兩者結合,哪怕是最弱的資質一定也能發揮出它該有的真正威能。


    將那氣息引到自己靈台上。他心中默念起了九劫修行法開始將靈氣引入體內。隻是再念起九劫,他想到九界山,又想起今日所聞,一行熱淚順著他眼眶流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他體內的那階靈台變成了如墨玉一般的東西,發著妖異的黑芒!


    引靈一層!他再次踏入了修行!


    ……


    三日後,冷清的莫府門前,莫知山看著即將要離開莫無念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其實原本門前可以不用這樣冷清的,但莫知山還是比較了解莫無念的,他知道莫無念不喜歡熱鬧,便謝絕了所有要來送莫無念的人!其中,他更是謝絕了趙國皇帝要來給莫無念送行的儀仗隊。


    看著麵前這個頭發有些斑白,見他時他總會露出苦笑的中年男人。莫無念覺得有些東西他該放下了,或者說是薑天恒的有些東西他該放下了——那是他前世修道千年修士的尊嚴!


    因著它,十五年來,他從未叫過他一聲“爹!”。


    但此刻,莫無念覺得千年尊嚴與養育他十五年的恩情相比,還是這寥寥十五年的恩情更重!而此一別,又是何年才能再見……


    想了想,他鄭重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對著莫知山磕了三個頭,道了句:“爹!有空我會回來看看你!”。


    話罷,他起身拍了拍身邊的小毛驢,然後騎上它向遠出而去。


    莫知山聽罷,眼眶有些濕潤了,他覺得今天雖然兒子要走了,但他很高興:“孩兒他娘!你聽見了嗎?劉叔,今天我想吃頓餃子!”。


    “好的!老爺!”在他身後的老劉頭也齜著一口漏風的牙笑得開心。且在他印象裏,自莫無念出生後,他第一次見莫知山笑得這麽開心。


    可也是最後一次。直至他闔眼,他也隻見莫無念廖廖回來過幾次而已,莫知山也很少在再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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