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剛才鄭宏宇質問張自強的時候,劉奎峰就已經到了。


    而鄭宏宇也並不是第一個被這尊大神嚇到的人。


    在他之前,新晉林業局局長劉文才已經突然到來的這位副省長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隻是麵對劉奎峰噤聲的手勢,他才臉色蒼白的沒有發出聲音,眼睜睜的看著劉奎峰分開人群站到了鄭宏宇身後,並全程近距離的看完了這一場“好戲”。


    劉奎峰來綏城的事情他其實並不知道。


    剛才在接到了鄭宏宇的求助電話之後,他立刻就帶著林業局的人和消防隊的人直接奔赴了現場。


    綏城市那麵打電話到林業局垂詢事情緣由的時候,他已經出來,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而剛才忙亂之中,秘書打過來通知他的電話並沒有接通。


    此時此刻,看到劉奎峰親自到場,並目睹了這一場亂局,劉文才已經明白鄭宏宇這個人......肯定是完了!


    但是鄭宏宇顯然還沒有放棄。


    趴在泥水裏抬頭看著劉奎峰那並不魁梧高大,但卻如同泰山般的身影,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劉,劉副省長,你聽我解釋。我今天這樣做是事出有因的,是這群工人鬧事!先是集體上仿,提出諸多不合理的要求,企圖破壞我們廠的規章秩序,擾亂我們的正常生產工作。在遭到拒絕後,他們更是動粗動武,出手傷人並打砸了管理人員的辦公區域後,還放火燒了倉庫,您也看見了,這造成了很大的損失!”


    “所以,你就把我們的工人,踩在泥裏?所以你就枉顧工人的尊嚴,踐踏我們的法律,揚言要把人關進監獄,要讓他們吃槍子?”


    劉奎峰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每一句話都像是錘打鐵錠的錘子般越來越有力量!


    “好一個你姐夫是森工集團的副總,好一個你老丈人是森保處的處長。我早就聽說森工和農墾係統仗著是大型國企,資源部直屬單位,在地方上的權利很大。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都可以憑借一張嘴給人定罪啦。我很好奇啊,今天要是不湊巧,我沒有來,接下來你怎麽處理?把人帶回森保科,言行審問,屈打成招,把口供落定了之後直接遞交省裏,然後把人放進監獄?還是說直接動用私刑,把人蒙上黑布袋子,拉去荒郊野外直接活埋了?”


    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鄭宏宇的表情,看到那張臉越來越惶恐,劉奎峰再也忍不住了。


    “現在已經是新中國了!還當是解放前嗎?!”


    “還有你!”


    在爆發出一陣怒吼後,劉奎峰憤怒的轉過身去指向了劉文才。


    “你身為林業局的局長,麵對這種突發情況,不去想著怎麽安撫你們的職工,反倒是眼睜睜的看著你轄區範圍內的企業,存在這種欺壓職工,踐踏工人權利和尊嚴的行為,你這個局長到底是給誰當的?到底是在為誰而服務?是人民群眾,還是這些明明生在新中國,全滿腦子是封建官僚思想,大老爺做派的混蛋當的?!”


    這個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已經注意到了劉奎峰的到來。


    在得知這位就是省裏來的副省長之後,全場安靜的連風聲都顯得那麽呱噪。


    在一片沉寂之中,劉文才嘎巴嘎巴嘴。


    和鄭宏宇不同,他明智的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官場的老油子,他清楚的知道,劉奎峰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心中的憤怒一股腦的表達出來,就已經打定了不留任何情麵的決心。


    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劉奎峰這樣的人物撞見,別管是有沒有直接責任,這個鍋都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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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文才已經能夠聯想到,未來一段時間迎接森工建材廠以及整個綏城林業局的,會是怎樣一場狂風暴雨!


    “你們還看著幹什麽?”


    見沒有人說話,甚至於所有人都像是石化了一樣連動都不敢動彈,劉奎峰看向了跟隨自己一同前來,本來是為了保證自己出行安全的省公安廳的人,以及綏城當地派過來開路護衛的公安幹警。


    “把人都先給我控製起來,回頭轉交省紀檢!這件事情要查,要嚴查!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是不是真的存在壓榨員工的現象,是不是存在工人們反應的問題,還有這個廠的管理問題,包括那個會計和職工工資去向的問題,必須要給出一個交代來!


    另外叫當地派出所的同誌過來一趟,把涉及到火災的職工也先帶去搞個調查。不管怎麽樣,不管有什麽委屈,都可以通過正當的渠道和程序反應,就算是有難處,也不能夠這麽極端的表達。不過,要讓派出所的同誌注意態度和方式,不能再讓工人再受到刺激了,明白了嗎?”


    “是!劉副省長,我們明白了!”


    麵對劉奎峰的命令,一群隨行到現場的幹警立刻行動。


    眾人先是和劉奎峰一起,把跪在泥水中的二十多個職工扶了起來,然後便將鄭宏宇以及廠裏的幾個主要管理人員從現場帶到了警車之中。


    一場亂局,隨著劉奎峰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方式,暫時得到了平息。


    看著警車打著警燈警笛呼嘯而去,劉奎峰深深的看了看張自強這些因為警車拉不下而暫時看押在廠裏的職工。


    搖頭歎了口氣之後,負著手在火場周圍踱起步來。


    看著剛剛落成一個多月,工廠車間外牆粉刷一新,各項提醒生產安全和效益指標的標語潔白清晰,怎麽看怎麽不像是爛到底的廠子,劉奎峰深深的歎了口氣。


    “怎麽好好的企業,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剛剛組建的廠子,本應該正式勵精圖治,奮發向上的時期,怎麽就蘊藏了這麽多的隱患,爆發了這樣的衝突?”


    聽到他自言自語式的詢問,緊緊跟在劉奎峰身後的趙天成抿了抿嘴唇。


    別人不知道,但是他是清楚森工建材廠是怎麽一回事的。


    之前李陽不止一次到他那裏哭慘,他耳朵都快要磨出繭子來了。


    有那麽一時半刻,他想要將自己知道的跟劉奎峰說一說。可話到嘴邊,他又覺得在當下這個時機,說這些不是很恰當。


    但就是他這麽一猶豫的功夫,劉奎峰正好瞥到了他。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奎峰眉頭一皺,道:“趙副市長,你是想說什麽?”


    “啊,沒有。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跟今天的這個事關係不大。”


    “說說嘛。”


    心煩意亂中的劉奎峰擺了擺手,“你雖然是綏城的幹部,但是林業局這邊和你們地緣上比較近,今天的這個事兒我也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你想到什麽了,咱們權當是閑聊,說一說。”


    或許是剛才一番發作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站在木材倉庫之前的劉奎峰幹脆找了個木頭墩子,也不顧上麵沾著的鋸末,大馬金刀的坐了上去。


    見趙天成等人樹叉叉的站在那裏,他拍了拍身旁的一根長木,示意道:“來來來,今天我們就當開一個反思會,當著這個殘局的麵聊一聊。咱們總結總結,自省自省。”


    “是。”


    麵對劉奎峰的堅持,趙天成欠著身子將半拉屁股放在了長木上,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委婉的將建材廠落戶在綏城的前因後果簡要的說了一遍。


    劉奎峰死活都沒想到,這個諾大規模的建材廠背後,還有這麽跌宕起伏的深層背景。


    饒是趙天成已經盡力用相對平和的詞匯去描述,可是劉奎峰仍然從那隻言片語中聯想到了事情的經過。


    “所以說,這個建材廠的成立,並不是像森工宣傳的那樣,是招商引資的工作成果,而僅僅是日企連同森工係統內的領導幹部,對綏城當地私營企業的競爭打壓?”


    趙天成輕輕的點了點頭,“劉副省長您要這麽理解,也說得過去。雖然這話從我嘴裏說出來有些不負責任,但是森工建材廠這個項目落戶綏城,背後一些事情和操作,確實有些不妥。至少,從剛才這邊職工們反應的那些體係內部的裙帶關係,以及這個會計攜款私逃的這些問題,就能夠看出來,這個項目是緊急上馬,各方麵準備的都並不充裕。甚至說......有些草率。”


    “這可真是.......”


    劉奎峰已經不想生氣了,他隻感到一個小小的綏城,竟然披上了一層魔幻現實主義的麵紗。


    一切都變得不真實,又真實到了極點的感覺。


    “權利......還真是個好東西啊。不論是在哪種競爭環境裏,擁有權利的一方都會占據絕對的優勢。”


    聽著劉奎峰的感歎,趙天成幹笑了一下:“劉副省長,我說一句您可能不愛聽的話。權利其實並不是什麽壞東西,就拿今天來說,您處理這件事情,也是靠著絕對的權利一力破萬法。如果您不是副省長,今天的這個事情,你覺得能能夠這樣快速的解決嗎?”


    “這.......”


    趙天成的質問,讓劉奎峰一下子哽住了。


    “所以說權利本身沒有善惡之分,但是擁有權利的人有各自的立場和私心。我們這些為政一方的人,所需要做的就是保證權利的公正行使,避免權利的濫用為人民群眾造成嚴重的損失,造成今天的這個局麵。”


    “嗯......”


    將趙天成的話咀嚼了一番,劉奎峰深深的點了點頭。


    頗為讚許的看了趙天成一眼,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可看著眼前的爛攤子,劉奎峰卻再一次歎了口氣:“你這個同誌的覺悟倒是很高嘛。這麽一說,我這心裏舒服多了。不過森工建材廠這個局麵,讓我非常擔憂啊。一個上了內參,被省內多家媒體報刊高度宣揚的經濟項目,背後卻有這麽齷齪的權錢關係,內部管理又是這樣的糜爛。那我們的經濟工作該怎麽做?當我們看到的和實際的不一樣,我們應該去怎麽主導未來的經濟發展方向?小趙啊,你說說,給我解個惑。”


    麵對劉奎峰的詢問,趙天成咧嘴一笑。


    “劉副省長,您這是鑽了牛角尖了。其實大部分的企業還都是有活力的,像今天的這種現象我相信隻是極個別的。要是您有興趣也不累的話,咱們轉個場,我帶您去看看我們綏城的企業。我相信在那,您可以看到你樂於看到的東西。”


    “哦?”


    趙天成的話,激發起了劉奎峰的興趣。


    “趙副市長這麽有信心?你就不怕我這剛剛目睹了這麽一場亂子,心情不好到你們綏城地界找找毛病,發發寶氣?”


    劉奎峰的故意打趣也揶揄,讓趙天成幹幹一笑。


    “劉副省長,要真是那樣的話,您可就是權利亂用了。我相信劉副省長的覺悟,比我可要高得多了。您說是不是?”


    “額......”


    被趙天成噎了一下,劉奎峰一愣。


    隨即他狠狠的拍了拍大腿,哈哈大笑了起來。


    "有意思,你這個小同誌有點意思。你這一頂高帽子給我扣到頭上,就算是接下來的檢查中我哪裏有不滿,都不好意思說出來嘍!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不得說我心情不好,對你們綏城不公平?"


    “劉副省長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的意思是啊,您該批評就批評,但是看到好的,讓您滿意的地方,也別忘了給我們鼓鼓勁兒,叫聲好。能夠得到劉副省長您的公正評價,這我們心裏就滿足了。”


    趙天成學著李陽平時跟自己油嘴滑舌的模樣,笑著辯解了一句。


    “好!”


    再一次拍了拍大腿,劉奎峰費力的從木墩上站起了身來。


    撥開主動上前為他清掃褲子上木屑的秘書,劉奎峰揮了揮手。


    “那就遵從趙副市長的安排,咱們趁著天還早,去綏城瞧瞧。我倒是期待的很呐,你趙副市長這麽有信心,會帶著我去看什麽樣的成果。”


    “保證不會讓劉副省長失望的。”


    趙天成嗬嗬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行人穿過滿是汙水的廠區,和被燒毀了一半,已經半塌了的木材大倉,回到了廠大門之前。


    不大一會,一行配置豪華的車隊,便向著綏城經濟開發區的方向......浩浩蕩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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