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一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他首選的解決方式其實是觀望和隱忍。


    隻有在確定自己有能力去解決,或者說是至少這件事情辦不成對他造不成太大傷害的時候,他才會選擇放手一搏。


    當然,這是他以前的性格。自打穿越之後,他比以前已經浪了很多了。


    要知道當下的外商在國內的特權可不是一般的大,真要說一個老百姓跟外商杠上了,哪怕是不缺錢的主兒,也會因為沒有政治背景而被修理到懷疑人生。


    剛才之所以對工人下令砸車,正是有“人代代表”這個依仗。


    按照當下的規定,平級的執法單位是無權對人代代表進行任何形式的處罰的。除非是抓住了“現行”的刑事犯罪,也就是說除非派出所正撞見李陽持刀行凶類似的行為,可以立刻製止。否則就算是有確鑿的證據,也需要向兩個委員會打報告,得到了當地委員會的批準之後才能進行傳喚——而且這個過程還需要兩個委員會的專門人員監督陪同。


    對於這些規則,體製內的幹警們哪裏會不知道?


    說是得到批準,但其實當地委員會對於人代代表的維護簡直比親爹護兒子還厲害。


    除非是什麽喪盡天良的大案要案,否則輕來輕去的小事情,委員會那麵根本都不會理會地方執法機構的。


    代表的優越性體現在哪兒?


    就在這兒了。


    看到李陽拍在桌子上的代表證,綏城林業局派出所副所長趙吉安揉了揉太陽穴。


    在內心裏罵了不下十遍娘後,他努力的在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的笑容,順便將桌子上的代表證雙手拿起來遞到了李陽的麵前。


    “哎呦,你說這事兒弄的。李總是吧,你看剛才我們進門的時候你咋不說呢?要是知道你是人代的,我們這不至於這麽興師動眾不是?我那邊好好的安撫一下那幾個日本人,然後挑個時間你到我們那去,或者我把人帶到你這邊來,有什麽誤會聊開了不就得了?是不是?”


    嗬。


    標準式的變色龍嘴臉。


    在心裏暗暗鄙視了趙吉安一番,李陽默默的收回了代表證,道:“趙所,我跟日本人的這個事,你們這邊管不了。我也不想讓你為難,跟您直說了吧,木材廠現在的情況是一個閨女許了兩個婆家,是一筆涉及到林業局總局和省森工某些領導的爛賬。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艸!”


    聽到李陽道明了他和鬆本之間的恩怨緣由,趙吉安一聲國罵脫口而出。


    剛才鬆本幾人去到派出所的時候,隻是說他們依法合規去接收木材廠,但是遭到了木材廠職工的毆打和驅逐。其他的事情可是壓根提都沒提!


    在看到那台豐田皇冠被砸成了那個鳥樣子,感覺日商遭到了重大損失的趙吉安也沒做多想,便立刻帶著人過來了。


    現在得知這裏麵的水這麽深,趙吉安腸子都悔青了。


    原本一件簡單清晰的社會治安案件,一下子就演變成了事關林業局總局,省森工,以及綏城市人大代表三方的爛賬,這根本就不是他們林業局派出所一個小小的地方派出所能管的了的事情。


    這麽說都是客氣的,這事兒一個弄不好就要有人背黑鍋,那是沾都不能沾啊!


    可是說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一腳已經踏進了這攤渾水中的趙吉安隻能哭喪著臉,對李陽拱起了一個十足難堪的笑臉;


    “那......李總,現在您打算怎麽辦?”


    “我怎麽辦不重要。”


    察覺到趙吉安已經萌生的退意,一副恨不得現在就撒丫子走人的樣子,李陽牽了牽嘴角道:“或許先去找林業局總局那麵詢問一下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了現在這個狀況,或者是直接去市裏找趙副市長,跟他好好說說今天上午的事兒。畢竟木材廠這個項目,是在趙副市長那麵掛了號,受到他大力支持才做的。不過不論是哪一種情況,我都覺得趙所你以後如果沒有總局那麵的指令,還是不要再過來趟這趟渾水的好。”


    聽到李陽所說,趙吉安渾身一個激靈。


    剛才李陽拿出代表證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麵前這個年輕人應該背景不淺,現在聽到李陽提到趙天成,他立刻慌了神!


    “李總,你看這個事兒,我也不是說有意為難你。我這也是不知道具體情況,被蒙在鼓裏了,那個......您看您要是去找總局或者是找市裏那麵,能不能.......”


    “放心,你們也就是正常出警。我不會埋怨你們的,這一點我還拎得清。”


    麵對趙吉安幾乎是央求的目光,李陽淡淡一笑。


    “哎!成。”


    如蒙大赦的趙吉安終於鬆了口氣,雙手合十對李陽拜了拜。


    “不管怎麽說,今兒這份情咱老趙得承。等李總你這邊事情忙完了,我再給你擺酒賠罪。那什麽,那既然是這樣,我就先回去了。那些日本人可能還得鬧,李總啊,你也知道我這就是個小廟,我隻能說和我們所長盡量的給你攔以攔,要是攔不住的話,那我們就隻能把事情上交到總局那麵去,到時候您可不能怪罪。”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李陽還能說什麽?


    他也知道趙吉安這種基層執法人員被夾在中間,是最難受的,便淡淡的點了點頭,道:“趙所放心,我能理解你們的難處。”


    “那得了。”


    趙吉安將合十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對李陽抱了抱拳。


    隨即,便利落的對身後一群麵色尷尬的幹警揮了揮手。


    “還在這戳著幹啥啊?收隊!”


    “是!”


    眼見著領導下令,一群幹警立刻魚貫離開了辦公室。


    小小的辦公室裏,再次清淨了下來。


    目送兩台派出所的212吉普遠去,站在辦公室外的工人們,連同門口的李奉義,全都懵了。


    “不是,剛才咋回事兒?”


    “不知道啊,李總剛拿的那個小本本是幹啥的?”


    “我剛看到了,是人代證......那證是幹啥的?哪個部門的?”


    “行了行了!”


    眼看著一群職工被剛才完全沒想到的轉變驚呆,回過神來的李奉義揮了揮手,將眾人哄了出去。


    “趕緊都幹什麽幹什麽去,幹活幹活!”


    “哎!”


    眼見著眾人依然用滿是好奇和敬畏的目光戀戀不舍的打量著李陽,一麵低聲議論著向廠房走去,李奉義虎著臉叫住了其中一個職工;


    “對了,老海,你不是說要去給你老丈母娘家修火牆麽?”


    “嗨!她家那破火牆都堵了好幾年了,不差這一時半會的。什麽時候有時間修還不行?廠子現在這麽忙,我這哪能走?”


    剛才見到幹警過來,想撒丫子走人的那壯漢嘿嘿一笑,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答道。


    看到對方滿臉的訕笑,李奉義虛踢了一腳過去,罵道:


    “熊樣子!趕緊幹活兒去!”


    “唉!”


    漢子憨笑著點頭,一溜煙的跑回了廠房。


    看著李奉義和職工們笑鬧,李陽忍俊不禁。


    李奉卻義虎著臉,帶著怨氣道:“你還笑!你那小本本我不知道幹啥的,把派出所的給唬走了,可事兒還沒完呢!接下來咱咋辦啊?”


    “你們正常幹活,還是像我剛才跟你說的那麽做。甭管誰來,直接哄出去。我現在去一趟總局,問問王文璽,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想到剛才鬆本拿出來的那份產權合同,李陽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


    李陽到達林業局總局的時候,剛好上午九點。


    這個時間,總局這邊剛剛開完晨會。


    在跟一樓的收發室打了招呼之後,李陽直接就到了頂樓,找到了王文璽的辦公室門前。


    好巧不巧,正碰見拎著一個文件袋從會議室歸來的王文璽。


    “哎呦,李總來了。今天怎麽這麽有時間?”


    看到李陽,王文璽還挺意外,主動打了一聲招呼。


    見他一副蠻自然的樣子,李陽眉頭一皺。


    難不成,木材廠產權變更這事兒,王文璽一點都不知道?


    想著,李陽便走上了前去。


    “王局,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鬆本帶著人去了紅旗木材加工廠。說廠子的產權已經過到了他們會社名下,這事兒,您清楚麽?”


    “你說什麽?”


    正準備拿鑰匙開門請李陽進去的王文璽一驚,手中的鑰匙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空曠的走廊裏,鑰匙落地勾起了道道回聲。


    在那略顯沉悶的回聲之中,王文璽足足愣了好一會,臉上才顯出了一片無法掩蓋的怒意。


    “你確定,他們拿的木材廠的產權書,是真的?”


    雖然沒有細看,可是李陽在剛才八成確認那產權書是真的。就算是笨想,鬆本等人也一定是有備而來。想要以木材廠為籌碼,逼迫自己合作。


    產權書,不太可能是假的。


    鬆本雖然壞,但是不至於偽造產權書這麽蠢。


    李陽點了點頭,仔細的將剛才一番遭遇敘述了一遍。


    “他媽的!”


    王文璽怒不可遏的將手拍在了房門之上,嘭的一聲巨響在走廊裏徜徉開來,引得其他辦公室的房門紛紛打開。


    被一群同僚觀望,王文璽立刻撿起了地上的鑰匙,迅速打開房門對李陽招了招手。


    在示意李陽反鎖好房門之後,他當即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是集團資產處麽?我是綏城林業局王文璽,我跟你們打聽個事兒。我們局這邊的紅旗木材加工廠,最近有沒有什麽產權變動?”


    “真的有?怎麽我一點都不知道?這個廠子最近我們這邊有規劃,怎麽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進行了產權變更?誰點的頭?誰簽訂字?誰負的責?!”


    “誰?”


    “好.......那我知道了。”


    泛著一抹苦笑,王文璽撂下了電話,默默的將雙拳撐在了辦公桌上。


    見他不言語,李陽也沒主動詢問,隻是默默的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


    就這麽沉默了十多分鍾,王文璽才長歎了口氣,看向了李陽:“李總啊,這事兒我幫不了你了。紅旗廠產權變更的事兒,是集團副總定下來的,可能是鬆本在局裏麵吃了虧,直接去森工總局那麵疏通了關係。那邊在處置這件事的過程中,直接略過了我這邊。官大一級壓死人,我是......無能為力了。”


    “我想到了。”


    麵對王文璽的解釋,李陽默默的點了點頭。


    事實上,在確定了紅旗廠的產權變更不是王文璽這邊的動作之後,他反倒是在心裏鬆了口氣。


    被自己不認識的領導踩一腳沒什麽。


    中國社會,永遠都是官本位的社會。


    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有些難受,但並不是不能接受。


    真正讓李陽忌憚的,是以王文璽為代表的局一級領導的背刺。


    森工總局那麵的權利雖大,但畢竟是縣官。就算是有變動,不至於傷及自己的根基。可如果是王文璽這邊被鬆本收買了,不光是代表著紅旗廠這一個環節出問題。很大可能,就連自己費盡心思搶來的木材供應合同,也會出岔子。


    那才是李陽不能接受的情況。


    “王局,今天過來,一是為了確定紅旗廠產權的事情。現在已經確定了,那我就直說。紅旗廠,我是不會讓出去的,至少短時間內不會。”


    “那你想怎麽樣?”


    王文璽眉頭一皺,糾結道:“現在產權已經歸了鬆本了,這就不是你想不想讓的問題了。”


    “這您別管。”


    李陽嗬嗬一笑,道:“既然我有這個打算,就證明我已經有了辦法。隻是這個辦法有些上不得台麵,而且少不得......需要局裏給一些照顧和配合。也需要您王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說......暗中給一點支持。”


    “直說了吧,你打算怎麽辦?”


    王文璽被李陽吊起了胃口,不禁追問。


    “我準備賴,不管怎麽樣,我就賴在紅旗廠不走了。”


    “這不可能。鬆本不會這麽善罷甘休的,你剛說你用人大代表的身份頂住了派出所。可是如果鬆本去法院起訴你呢?或者說是他請森工那麵的來呢?你這個人大代表隻是本市的執法單位動不了你,可省級的執法單位是不需要跟地方委員會打招呼的,到時候你還能死賴著不走?”


    “憑我一個人肯定不行。”


    李陽咧嘴一笑,攤了攤手。


    “王局長,玩過鬥獸棋麽?”


    “我沒玩過,但是看我閨女玩過。不就是老鼠鑽大象,大象踩老虎,老虎吃老鼠麽?”


    王文璽納悶李陽為什麽忽然問這個,疑惑的回答了一句。


    “和現在的情況一個道理,我可能就是那個老虎。現在鬆本和森工總局搭上了線,他已經成了大象。我是鐵定被踩的那個,可是如果我找一群老鼠過來呢?”


    “老鼠?”


    王文璽神色一凜,似乎抓住了一些東西,但是他還吃不準。


    “對,老鼠。你說如果紅旗廠變成一個下崗職工的安置點,接收個百十號的下崗工人,這些工人不想二次下崗,就想守護住他們的工作崗位,森工那麵會怎麽辦?”


    李陽淡淡一笑,將雙手交叉到了一起。


    聽到李陽的所謂的“老鼠鑽大象”,王文璽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


    這招.......


    可夠陰損的!


    不過有一說一。


    它聽起來,似乎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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