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的職工,其實成分很複雜。


    目前職工委員會裏麵一共六十多名職工,其中既有像劉春香家那種在供銷社停業之後,丈夫出去擺地攤,妻子沒辦法出賣皮肉艱難度日的,也有一部分其實是掛著供銷社的職工身份,但其實早兩年就已經出去做起小買賣賺了錢的。


    當然,這裏麵也有像朱老五這種不管供銷社好壞,一直守在供銷社裏跟個釘子似的老職工。


    對於如此複雜的成分,李陽心裏明白在處理服裝城開業後老職工重新上崗的問題上,就不能夠過於粗暴。


    真正說能夠轉變態度,沉下心來拿出一個服務行業人員心態跟著自己幹的人,李陽絕對歡迎。但是那些想要投機取巧,想要拉關係走後門為自己求個好崗位繼續混日子的,李陽堅決不能留。


    供銷社畢竟是老黃曆了,新的服裝城開起來,用老人可以。


    但是必須都得拿出新麵貌來!


    在穿越之前做過管理崗位的李陽知道,如果基層集體拿工資混日子,企業能混成什麽逼樣。


    帶著這種想法,他率先找到了朱老五。


    在簡單的了解了一下自己不在的這些天都有誰去了於老四那裏走了關係之後,他便讓朱老五挨個的通知了下去,下午四點在供銷大樓三樓召開一個人事會議,就服裝城開業後原供銷社職工的崗位分配問題進行商議。


    對於李陽的安排,朱老五自然沒有意見。


    別看朱老五擔任著職工委員會的主席,但其實他並不準備在服裝城開業後繼續在服裝城幹了。


    現在李陽承包下了供銷社將其改造成了服裝城,他其實已經徹底的打定了自己出去單幹,開個熟食店的主意。


    之所以擔任這個委員會主席,一方麵是因為他是供銷社裏工齡最長,資格最老的職工的關係。另一方麵,也是想著此前有邵平從中作梗,阻止供銷社從國營轉私營,所以想利用自己的資曆幫李陽這個大院的鄰居一把。


    正所謂旁觀者清,跟自己沒有利益關係,朱老五心裏都明鏡似的。


    “大陽,五叔跟你說啊。供銷社裏麵的一部分人,要是能留下的話,還是盡量的留下。就像劉春香那樣的,生活不容易,你給她一口飯吃,她肯定能好好的給你幹活。但是一部分人,也不用因為他們是老職工,就慣著他們。一個個的當著你麵哭窮,其實這兩年靠著倒賣供銷社的庫存沒少賺。一個個偷奸耍滑心術不正,現在眼看你這服裝城搞起來了,不知道多少人蚊子看見牛血似的想往裏邊鑽呢。你這個領導,不好當啊。”


    朱老五家的院子裏,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卷,朱老五看著坐在小馬紮上的李陽語重心長的說到。


    他這一番話,讓李陽心裏暖和。


    到底是老街坊。


    朱老五已經明確的表達了不想繼續在供銷大樓幹下去的意願,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其實是很得罪人的。


    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隻給李陽傳達一下了事。但是能跟李陽交實底,這就是沒把李陽當外人。


    “老香叔,我明白。不過,我畢竟在供銷社呆的時間短,對於職工們什麽情況,也不是很了解。具體誰行誰不行,我這心裏啊,還真沒底。”


    “嗬嗬嗬......”


    看著李陽撓頭,朱老五拿著手指尖點了點他的膝蓋。


    “你小子,在這兒等著我呢。我跟你一個大院住著,這名單我要是給你出了,你跟著這名單決定用人。那誰是傻呀,猜不到這是我給你出的主意?”


    被朱老五點破,李陽憨憨一笑,“那這事兒就不好辦了,反正我是沒轍。你也知道,我這當初跟趙天成是簽了協議的。不過當初我跟趙天成簽的協議,是保證供銷社的老職工們在新成立的服裝城裏有股份,可是沒有說保證把這些老職工都安排到服裝城裏上班。您剛說了,我這當領導的一碗水端平不容易,那從我現在這個角度出發,要想盡量的端平這碗水,那就隻能一刀切。要麽全用,要麽全不用。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看著李陽臉上的憨厚,實際上極致的雞賊,朱老五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你這小子啊。鬼心眼兒太多了!我本來想著等這服裝城開了業,就把這個勞什子職工委員會主席的職務給辭了,安安心心的去開我的熟食店。你搞這麽一出,這是逼著我在開熟食店之前,把以前的那些個老同事都得罪光啊。”


    李陽嗬嗬一笑。


    之所以在聽了於老四的匯報之後直接就過來找朱老五,其實沒別的意思。


    老職工們的事兒,職工委員會出頭是最好的。


    自己沒那麽多的心思,也沒那麽多的精力,去管這些雞毛蒜皮。


    這些老職工的事兒是最難處理的事兒,一個不好就搞的又是上告又是瞎鬧,李陽嫌煩。


    而打定了心思不在服裝城謀個管事,一門心思想要開熟食店的職工委主席朱老五,是李陽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背鍋俠和黑臉。


    “老香叔,這事兒你幫我搞定了,等回頭你開業我肯定去你那多買二斤豬頭肉。”


    “臭小子,我他娘的朱老五賣了十幾年的熟食,整個綏城貪嘴的,沒吃過我煮出來的熟食的有幾個?我差你那一斤二斤的?”


    “那我訂頭豬!總行了吧?”


    李陽訕著臉,拿起朱老五腳邊的煙葉匣子,親自卷了一根旱煙,將朱老五那熏黃了的手指縫裏夾著的煙屁股替換了下來。又狗腿似的拿起火柴,給他點燃了。


    看著李陽滿臉討好的樣子,朱老五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你呀。我在供銷社裏當了十多年的老好人,甭管誰管事兒,甭管誰不守規矩,我就安安分分的賣我的熟食。十六年呐,甭管供銷社裏是人是鬼,見了我的麵都管我叫一聲五哥或者五叔,不容易啊。我原本想著就這麽老好人一直到退休,現在休快退了。你小子又給我過來出難題。”


    朱老五的感慨由心而發,李陽大致能夠理解。


    以前的國企單位,這樣的人不少。可能永遠沒有什麽存在感,但是誰家裏有個事兒,誰有個什麽難斷的官司,恰恰就喜歡聽這種老好人的主意。


    這算是另一種角度上的威望。


    而維持這種威望,往往需要真正的智慧和豁達。


    “可是老香叔,您覺得這十六年,有意義麽?”


    朱老五一愣。


    李陽淡淡一笑,將手中燃盡的火柴扔到了地上。


    “您想沒想過,憑借你的資曆,要是不想當這個老好人,很有可能那邵平當不成經理。或者說,他就算當上了經理,這供銷社的職工裏麵有個能團結人,也敢說話的人在,劉春香和王春生就不至於變成後來的那個樣子。你想沒想過,有時候隱忍......也是一種麻木和漠視?”


    麵對李陽的質問,朱老五沉默了。


    呼。


    兩道長長的煙氣,從朱老五的鼻子裏衝了出來。


    拖著刺鼻的旱煙味道,在朱老五的麵前彌漫開來。


    被那旱煙味兒熏的皺了皺鼻子,李陽拍了拍膝蓋上的煙葉沫子,從院子裏的小馬紮裏站起了身來。


    “我聽說,劉春香和王春生到底是離婚了。”


    他這句話,讓朱老五的眼皮垂了下去。


    “說吧,你想要怎麽整。”


    聽到朱老五那悶聲悶氣的聲音,李陽微微一笑。


    “其實很簡單,服裝城會在裝修完成之後統一招人,並統一進行培訓。就讓職工委員會裏麵的這些老職工明白,想要進服裝城工作可以。但是首先要通過麵試,然後通過統一培訓之後才能上崗。通過的沒有特殊待遇,和普通員工一樣幹活拿工資。別說自己是服裝城股東,就覺得說高人一等。犯了錯按照服裝城的規矩該開除開除,該罰款罰款。沒通過的,每年年末等著拿分紅,平時該幹嘛去幹嘛去。職工委員會的股份,是美好商業地產有限公司的股份,但不意味是服裝城的股份。”


    李陽這話說的直白,朱老五聽的也清楚。


    他點了點頭,將手裏夾著的那根棱是棱角是角,卷的相當講究的煙卷放到了嘴邊。


    “知道了,今天晚上我跟他們說明白,你就不用來了。”


    “成,那我就謝謝老香叔了。以後你那熟食店開了,我去當您第一個顧客。”


    對著朱老五燦爛一笑,李陽告辭離開了院子。


    直到李陽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胡同口,朱老五的老伴尹淑芬才拎著抹布,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老朱,這大陽啥意思啊?這不是給你裝槍,讓你放炮呢嗎?我可跟你說,這得罪人的事兒你可別幹。”


    “滾蛋!老爺們兒的事兒,老娘們少管。你懂個屁。”


    對於老伴的告誡,朱老五果斷一揮手。


    看著手裏那半截煙卷,他深吸了口氣。


    “大陽這小子啊,還真是個人物。我倒是覺得就讓他好好幹,沒人拖他後腿,這服裝城肯定能幹起來。到時候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分紅,也夠這些老兄弟姐妹吃上口熱乎飯啦。現在趁著我還在供銷社這圈子裏,能幫他我就幫一把。幫他,有可能也是幫那些個沒本事,沒地兒混食吃的老同事們。至於那些個想找個新地方吸口血的......幹了十多年,老子現在馬上就要離開了。得罪,也就得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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