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幾乎是毫無懸念,兩個人鬧變扭結果都是百裏霽海自己先低頭認錯,不過這次看完信的唐小魚不鹹不淡的丟下一句沒關係後,直接去書房找萬菱。


    花廳二樓廂房裏,隻剩下趴著養傷悶悶不樂的百裏霽海,還有外間嘀嘀咕咕聊得正歡的兩個人——小易和香梨。


    “香梨,當初你姐收拾東西就回家了,到底和那邊和離沒有。”小易有力的手指在花生殼上一壓,吧嗒一下,炒花生就開了,兩顆飽滿的花生仁兒,叮,叮,落在素白的瓷碗裏。


    香梨捏起一顆,在指尖搓掉緋色的外皮,她斬釘截鐵的說:“當然合離了,我姐都回家了。”


    他不是這個意思,小易見她沒聽明白,思忖片刻,腦子一轉,拍大腿說:“你還記得隔壁街柳樹頭的賴家吧,他家幺姐和你姐一樣,忽然收拾包袱回娘家,也說鬧合理,在家住了一年多,賴家索性就尋媒婆給幺姐相看。”


    “記得,後來夫家過來鬧,鄉正都請來了,我還去看了熱鬧呢。”


    “幺姐她夫家早娶了填房,本來兩家老死不相往來,就是幺姐找夫家要回嫁妝,那填房不樂意。”小易把騰籃裏的花生都剝完,碟子推到香梨跟前後繼續說:“那填房賊精賊精,她說幺姐沒寫和離書,還是夫家的人,別說嫁妝不給拿回去,人都甭想走,鄉正有心偏頗都沒法辦。”


    “然後呢。”香梨臉色微變。


    “給押回去了,還能怎辦。”


    “押回去,後來呢。”


    小易仔細想了會兒,確實還有後續,不過他想說的不是幺姐,想說的香梨大姐——香草,現在都給她繞暈了,他趕緊入正題:“我說幺姐,就是讓你回去問問你姐姐,和離書寫了沒有,別到時候,你姐婆家過來鬧,好事都給攪黃了。”


    “沒有和離書,咱就算把縣令大人給搬出來都沒用,無憑無據,人家手裏拿著婚書呢。”小易繼續給香梨講清楚輕重緩急,一旁的香梨卻臉色刷白,豁地站起來拔腿就跑,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不見了:“香梨,你去哪兒。”


    樓梯咚咚咚的響,傳來一句似有若無的話:“回家!”


    “大半夜的!”小易連忙追了出去,跑了幾步,又想起堂主吩咐他要照顧好小姑爺,看著空蕩蕩的天井,他跺了跺腳,咕嚕道:“急什麽,明天問也成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百裏霽海聽著外間的動靜兒良久,小易的話當頭棒喝一樣提醒他,要綁緊和小魚的關係,是可以寫婚書的。


    寫了婚書,就不怕雲譎樓來要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入贅唐家成了小魚的夫婿,就算告到官府百裏家也奈何不得他。


    往後,隻要自己乖一點,不惹小魚生氣,就行了。


    婚書,他怎麽就沒想到!


    真笨


    咚咚咚,百裏霽海用力敲著床板,小易聽到小姑爺喚自己,連忙跑了進來:“小姑爺,您要什麽。”


    百裏霽海做了一個寫字的動作,小易明白的點點頭。


    “哎,我馬上找紙筆。”


    萬家書房,今夜仍不太平。


    萬菱聽唐小魚梳理完馮省死因和梁王有莫大關係後,整個人塌了下來,跌坐在扶手椅上,一旁的趙山河話都不敢接,趕緊扶著媳婦兒,先是娘親再是妻子,接二連三的大喜大悲,見慣風浪的人麵上也有些不淡然。


    “姐,別怕!”唐小魚繞過書案,扶著神色恍惚的萬菱,


    “別怕,梁王以為借刀殺人,自己就能摘幹淨,又能把窟窿填回來。”唐小魚一手撐在椅背上,一邊安慰萬菱,一邊胸有成竹的說:“馮省是遭人構陷,他也是無辜的;我們如今也算是太子的人,隻要太子不倒,就有人給咱們靠。”


    “梁王該怕我們才對。”唐小魚是不怕的,就算對方是天皇老子,她當初還打算犯上作亂呢。


    許是唐小魚囂張入骨,也可能是她四年來無往不利,這類大逆不道,說出來十分中二的話,聽起來還真有定心丸的效果,萬菱就著丈夫的手呷了一口茶定驚,暖茶入肚,臉色回暖不少。


    “你不怕?”梁王為一己私利,連自己的黨羽都殺,人命在他眼裏形同草芥,萬菱背著萬家數百口人命,還有漕幫五千多兄弟,她怕,怕有負列祖列宗,有負兄弟的期望。


    萬菱鬆開丈夫,改握住唐小魚的手,她出了一手冷汗,掌心摸在唐小魚幹燥的手背上尤其明顯:“妹子,太子天家貴胄,能記得住我們這些鄉野百姓麽。”遠水解不了近渴。


    “姐啊,萬家的鹽場現在是太子手裏的金雞,我們隻要能賺一天錢,太子妃娘家就能得一份軍餉。”


    “軍餉?”萬菱騰地坐直身子,睜大了眼,看唐小魚的眼神變了,她以為鹽場隻是給太子爺真金白銀換來眷顧,能保個平順罷了,卻不知竟給的是軍餉,唐小魚到底搭上了什麽人:“妹子,你……”


    “別擔心了,隻要鹽場在萬家手裏,太子不倒,在水田鎮沒誰動得了咱。”


    “你竟算到如此遠。”一旁默默不語的趙山河終於跟上了妻子和唐小魚的節奏,聽懂了她們說的話:“小魚,你心裏到底裝著什麽。”


    唐小魚看了趙山河一眼,她神情平淡的直起身往書案上靠,粉飾太平的笑道:“我能想什麽,在這亂世總要找個靠山,大樹底下好乘涼,太子身邊多少人阿諛奉承,哪兒輪得到咱一個小小漕幫,錢使對人,也得使對地方,不然你以為就我們那幾個錢,誰拿不出來。”她胡謅了一番話,萬菱和趙山河也能偏聽偏信,畢竟他們總不會想到她當初就想謀反罷。


    那萬菱就不是嚇白臉,是直接要升仙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鹽幫比咱有錢多了,可鹽幫不是太子的。”萬菱點點頭。


    “所以,姐,現在你不要怕梁王,他還陪著李氏祖宗呢,估計不久就不用在外麵陪,要到裏麵去了。”當然,還有南晉那個老昏君,這對兄弟最好能打包進帝陵,在下麵做個伴,別留在人間禍害百姓了。


    唐小魚給自己和萬菱又倒了一杯茶,萬菱忽然對丈夫說:“山河,你去看看虎子,那個人現在關家裏,別給他看到虎子。”


    “好。”趙山河爽快的答應,末了又補了一句:“別太晚了。”


    萬菱點點頭,等趙山河走遠,唐小魚握著茶杯,吸了一口茶香,緩緩道:“姐,我剛才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如今我們和太子在一條船上,梁王和十二皇子是一路人,總有一天太子和十二皇子要兵戎相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要護好萬家和漕幫,我們就不能向以前那樣隨心而為。”


    “你說要怎麽辦。”萬菱問。


    “有人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有人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伏虎堂和威武堂放印子錢鬧了點事兒出來,別讓雲譎樓的人抓到把柄才好。”朝廷有捉錢令史,民間自然就少不得啟家和兆家這樣放印子錢的富戶,雖然平日裏是民不舉官不糾的狀態,可現在情況不同,唐小魚怎麽可能讓伏虎堂和威武堂順順當當的挖自己牆角。


    萬菱皺眉,她不解的問:“伏虎堂和威武堂放的印子錢,就是從官府貸的,每月利六分,放給老百姓肯定要抽利,每月利十二分都是有的,其他富商亦是如此。”


    “其他人,並沒有月利十八分,更沒有為收人房地,害得人家老母親投井!”唐小魚忽然提高了聲音,她料到萬菱會如此說,唐小魚早就想好了,她目光如炬,看得萬菱微微往椅背上倚:“你自己想想,若是雲譎樓抓住你節義鄉君屬下逼人投井的事,咱們漕幫摘得幹淨麽,萬家說得清楚麽。”


    “說不清楚。”


    萬菱下意識回答,她麵如菜色,忽然又抓住唐小魚的手,急聲問道:“那個老婦人怎樣了。”真要出事,一切都完了。


    “沒事,廖史飛把人救下了,找啟家借錢那人是個孝子,為老母親治病背了一身債,那老婦不想拖累兒孫,才一時想不開的。”唐小魚拍拍萬菱冰冷的手,對方露出幸虧又心有餘悸的神情,她趁熱打鐵:“這次我遇上能管得住,若以後有人威逼利誘這樣的人戶,給萬家和漕幫設圈套呢,防不勝防啊。”


    “我和廖史飛說了,明天就把這家人帶到議事堂去,姐,你要把自己摘清楚。”啟家自己送來的把柄,唐小魚不用就是傻了,至於她的安排,萬菱無法拒絕也不會拒絕,唐小魚就要借著萬菱的手,打伏虎堂和威武堂的耳刮子,還要聽聲響亮的:“姐,你全了那個孝子的孝義,才能不給人留把柄。”


    萬菱低下頭,沉聲說“我知道了,那家人今後要怎麽安排,漕幫再養一個閑人也行。”語氣裏是下決心的堅定,唐小魚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漕幫不養閑人,安排他去鹽場,當個灶丁,這張牌當然要抓在自己手裏。”日後要是有人潑髒水,或是鬧上公堂,這張牌就有用了,不過唐小魚還有一件事不放心:“啟家的老太太和幹娘是同村姐妹,姐,你要把利害關係和幹娘說清楚。”


    萬菱大大舒了一口氣,剛才心裏像壓了無數巨石,現在頓覺少了幾塊,她再一次體會到有個七竅玲瓏心的妹妹是件好事兒:“我現在就去和娘說,她還在訓人,應該睡不著。”想到自己娘親牛氣衝衝的模樣,她向唐小魚露出一個無奈又揶揄的淺笑。


    至於其他事情,唐小魚如何安排,他們就如何做,啟家和兆家,萬菱無論如何在受封前後這段時日,都要壓著這兩個老家夥才行。


    若二人不聽,就別怪她不念舊情。


    從書房出來,唐小魚心情頗為舒暢,啟家和兆家為了籌錢打鹽井把散出去銀子都收了回來,一幫人做賊心虛怕夜長夢多,才去逼著人家盡快連本帶息的還清債,還不了的就收地收房拿去變現,弄得怨聲載道。


    她在萬菱麵前從不計較伏虎堂和威武堂想從鹽場分一杯羹的事,是因為這倆老家夥還沒真動到萬家的根基,以萬菱和老夫人的性子必會護著,如今詔書快馬加鞭在路上,萬菱和萬老夫人又把受封看作萬家魚躍龍門的契機,生了神擋殺神的念頭,唐小魚現在整啟兆兩家才是如有神助。


    那兩個老狐狸不會想到,不但沒撈到技術,連錢恐怕都要斷一斷咯。


    “今天月色真美。”唐小魚悠哉悠哉的走上穿山遊廊,拾階而上還不忘感慨月色。


    此時,廊外,烏雲遮月,連半點兒月影都看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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