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南國王爺來了……”侍從走到樂觀身邊,俯身靠近了一些,低聲報道,他略微起身,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怎麽了?”樂觀抬起眼皮,微睨了他一眼,修長手指捏著白瓷茶杯,清茶的香氣混合在水霧裏嫋嫋升起,氤氳在眼前,模糊了他眸子裏的情緒。


    “他還帶了一位女子,應是他的王妃。”


    樂觀端起茶杯欲要飲,聽見侍從這話,頓了頓,抬眸望了眼亭外。


    這座亭子是樂觀之前和幾個部下外出勘察地形時發現的,坐落在齊北城和他駐紮軍營之間的一處矮峰上。亭子並不大,但設計得精巧美觀,坐在這裏賞景很是舒適。


    亭子外有青石鋪就的小路順著矮峰蜿蜒而上,從樂觀坐的位置往下看過去,可以很清晰看見不遠處,一身玄衣身形頎長的男子帶著嬌小女子沿著青石小路走過來。


    “傅墨玉和他的王妃麽?”樂觀垂下眼眸,不緊不慢將茶杯送過來,輕抿了一口,清茶苦澀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他勾了唇,神色冷了幾分。


    “傅王爺果真是膽識過人。”


    侍從將傅墨玉和聶林語引進來,樂觀也沒起身,隻淡淡抬眸掃過一眼,白皙修長的指捏著茶杯輕輕放到桌前,姿態優雅而矜貴,乍一看,倒真有幾分公子如玉的俊雅,隻那眼中眸色沉了又沉,蘊著濃濃陰鬱。


    樂觀冷冷勾著唇:“傅王爺不但敢單槍匹馬赴我的約,更是帶著王妃一個弱女子過來,也不怕有來無回嗎?”


    “二皇子敢嗎?”傅墨玉拉著聶林語坐到了石桌前,剛好和樂觀是麵對麵,他語氣不輕不重,平淡無波卻偏偏透著一股子挑釁的意味。


    明明是被邀請過來,但神色淡然自在得仿若他才是主人,拿起茶杯,給聶林語添了一杯茶,又給自己添了一杯。


    聶林語坐在傅墨玉身邊,捧著傅墨玉給她倒的茶,也沒喝,就靜靜看著他和樂觀你來我往的暗中交鋒。


    傅墨玉慢條斯理,輕啜了口清茶,細密的眼睫微斂,又抬起。他漫不經心放下茶杯,隨意而貴氣十足,其中的氣勢即便收斂著,也無法忽視,隻一眼掃過來,便讓人覺得心驚。


    樂觀瞧著,捏著茶杯邊緣的手指驀的攥緊,他沉著聲音,陰鷙而冷寒:“你不怕我下毒?”


    聶林語也喝了一口茶,入口的苦澀讓她微微蹙了眉,放下茶杯,她直視著樂觀陰冷的眸,沒有半分膽怯:“二皇子說笑了。”


    樂觀不敢。


    傅墨玉和聶林語在這裏一旦出了事,李現會立即帶著軍隊攻過來,樂觀在之前戰場上依然輸了,大勢已去,根本無力抵抗。再者,一旦戰事再起,蒙受更大損失的,還是江北國,江北國的國主也不會允許樂觀這麽做。


    換言之,在這座亭子裏,傅墨玉安然無恙,樂觀才能安然無恙。


    這個道理,樂觀怎能不清楚,便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才更恨。


    樂觀手背有青筋暴起,手裏的茶杯杯壁出現了細小的裂痕,樂觀沒有再用力,他咬了咬牙,盯著聶林語秀美清麗的臉龐,那上麵的淡然甚至隱約的囂張,和傅墨玉幾乎如出一轍。


    樂觀怒極反笑:“不愧是傅王妃,這般膽識,非常女子所能及啊。”他又轉眸看了眼傅墨玉,“傅王爺當真是娶了一位好王妃,本皇子自愧不如。”


    “二皇子謬讚了。”或許是傅墨玉的隨意淡漠影響了聶林語,她剛剛過來時心底的一點小緊張此時煙消雲散,反而越發鎮定沉靜,不鹹不淡接了樂觀的話。


    “王妃當真是謙虛。”樂觀幾乎是咬牙切齒著將這話擠出來,他臉色很沉,眸子裏光影晦暗,陰冷冷的眸光像是黑暗裏的毒蛇纏過來,一字一句對傅墨玉道,“傅王爺,這次戰役失利,不過是我大意,若非……”久久看書


    樂觀頓了頓,麵色變換了一下,略略收斂臉上的沉冷神色,冷哼:“如有下次,勝的人可就不一定是傅王爺了。”


    傅墨玉眼眸微微垂著,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樂觀一眼,他手裏把玩著白色的瓷質茶杯,他的手指修長,指骨生得很漂亮,如玉精雕細琢,襯著那精製的茶杯,更像是一件藝術品。


    “咚。”


    茶杯被放到石桌上,輕微的響聲回蕩在略有些凝滯的空氣裏。


    傅墨玉依舊平淡:“二皇子有那機會,再說吧。”


    他起身,身姿挺拔如竹,居高臨下:“二皇子若是無事,本王便先告辭了。”


    也不去管樂觀的反應,牽起聶林語的手,形狀近乎完美的唇瓣微動,扔了一句:“二皇子不用送,告辭。”


    樂觀冷眼瞧著傅墨玉帶著聶林語施施然離開,坐在位置上沒有動,神情反倒是平靜下來,神色淡淡,隻是那眸子裏,幢幢光影,藏不住的陰鷙狠毒。


    “傅墨玉。”一字一字咬得清晰,聲音也輕,飄在空氣裏,又很快散去。


    與此同時,他手裏的茶杯徹底破碎。


    苦澀茶香氤氳,滿桌狼藉。


    聶林語跟在傅墨玉身後,稍稍落後了半步。


    “王爺。”聶林語瞧著傅墨玉的背影,秀氣的眉擰了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江北國二皇子此次約你,為的是什麽啊?”


    聶林語雖然沒有說幾句話,但她卻是瞧見了傅墨玉和樂觀之間的鋒芒,那個樂觀,很明顯是沒有按什麽好心,約傅墨玉過去,就隻是為了被嘲諷幾句?


    傅墨玉思忖,皺了皺眉:“應是不甘心吧。”


    樂觀心思沉,行事又是狡猾狠辣,若非是他做了多方準備,此次也不一定能勝利。江北國皇帝不願意再多增損失,不願出兵,否則,他怎會輕易善罷甘休。隻是這次約見……


    傅墨玉思量著,忽的停下步子,猛然轉身——


    “林語?!”


    身後,蜿蜒的青石小路空空蕩蕩,再無一人。


    傅墨玉冷了眸,運了內力疾速往回趕,召了人過來:“王妃被人擄走了,快去找,附近一個地方也別放過!”


    “……是。”


    傅墨玉手一緊,手裏的信紙被內力化為分霽。


    所有的地方幾乎都找遍了,卻沒有聶林語半點兒消息。


    傅墨玉一向平淡的眸子幽沉下來,黑暗深處暗濤翻湧,陰沉,冰冷,帶著絲絲難以察覺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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