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冒雨疾行,抵達艾縣郊外,聶林語才發現原來水患比她想象的要嚴重許多,劉哲正早已先期派了人手過來,他雖然跋扈,卻也知道蒼梧郡是根本,不容有失的道理。


    “王爺,水壩危在旦夕,一旦被大水衝壞,就要危及下遊城市了。”


    傅墨玉心中焦慮,不等下人拿來鬥笠,披著黑色大氅就下了馬車,此時雖然還是下午,但是厚厚的烏雲已經將天空完全遮蔽,一丁點陽光都看不到,如同黑夜一般。


    偶爾一道閃電劃過,帶來極亮的白晝,繼而又是一聲驚雷,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


    聶林語坐在馬車裏,掀起窗簾往外看去,傅墨玉站在一個略高些的土丘上凝目遠眺,滿臉都是沉重,他溫煦的麵龐,在雨絲中有些看不清,一雙眼眸卻極是清亮。


    閃電的光亮中,這一雙清亮的眼眸甚至顯得有些鋒利。


    朝歌來報,“殿下,前麵水大,馬車過不去了,還請殿下和王妃在此稍候,奴才派人去打探下情況。”


    探子來回極快,不多時就回來稟報,“殿下,雖然現在雨勢小了很多,但是因為前兩天大雨,堤壩已經有部分損毀,所以城裏水位一直在漲,已經快一米高了。”


    傅墨玉吃了一驚,“城中百姓情況如何?”


    探子忙道:“情況不是很好,婦孺們都在屋頂上躲避大水,且很多人都病了,但是縣城裏缺醫少藥,更是沒有多餘的糧食救助災民。”


    傅墨玉眸色森寒,聶林語知道他在生氣縣令抗災不利,隻不過現在忍著,概因不是發作的時候罷了。


    饒是如此,他依舊忍不住冷聲道:“年年打著救災的名義向朝廷要錢要物,如今災情來臨,朝廷發下的物資又在哪裏?”


    劉哲正派來的官員忙道:“已經在路上了,因為大雨阻斷了道路,且又怕沿途災民哄搶,劉大人難免格外小心些,派了重兵押送,再過兩日準能到。”


    傅墨玉神色更冷,“過兩日,你覺得災民還能撐過兩日?”


    官員跪在雨地裏不敢吭聲,雖然他是劉哲正的人,但是傅墨玉若是發火,他也承受不住,且殺雞儆猴向來都是上位者的拿手好戲,萬一自己是儆猴的那隻雞,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隻聽傅墨玉冷聲道:“此處鄰近乃是桑縣是不是,桑縣災情不嚴重,起碼還能支持,讓桑縣縣令緊急調集一批糧食藥品送過來,三個時辰內必須趕到。”


    “是。”那官員大聲答應著,趕緊爬起來去辦事了,唯恐走慢了一步被傅墨玉拿來殺了威懾劉哲正。


    因水大無法進入艾縣縣城,傅墨玉索性就在城外,燕來早已領著侍衛們搭好了一頂碩大的帳篷,這帳篷極大不說,還分了功能區,內裏有床可以歇息,外間放了桌桌子椅子辦公。


    說是帳篷,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活動套房。


    不等人招呼,聶林語自行去了裏間,此時情況緊急,她幫不上忙,盡量別添亂就好,其實要不是忌憚劉哲正和林青煙,尤其是林青煙那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她原不打算跟著來的。


    隻不過,如果傅墨玉賑災期間林青煙發難,他就免不了惦記著,反而耽擱了救災,聶林語想到這一點,隻好跟著來了。第九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待著就可以。”


    傅墨玉點點頭,溫言安慰了聶林語幾句,轉頭出去,臉色立時陰沉下來,“艾縣縣令呢,怎麽還沒來?”


    “路上了。”一個侍從戰戰兢兢的說道。


    傅墨玉冷哼一聲,負了手看著牆上掛的輿圖,這還是燕來帶著幾個侍衛匆匆掛好的,傅墨玉凝神看了半晌,忽然大踏步往外走去。


    朝歌嚇了一跳,趕緊拿著鬥笠和傘跟上,一麵低聲勸道:“殿下,您衣服都濕了,換一件吧?”


    傅墨玉冷聲,“不用,不過濕了一點子,本王何時那樣嬌貴了?”


    出了帳篷,隨手拉過侍衛的一匹馬騎了上去,燕來忙招呼幾個侍衛翻身上馬跟著去了,朝歌呆了片刻,返回裏間告訴聶林語,“王妃,王爺衣裳都沒有換就出去了,奴才看他臉色不好,擔心出事。”


    聶林語知道傅墨玉的心思,此地官員賑災不利,且都看著劉哲正臉色辦事,而他自從來到蒼梧郡,劉哲正就總想讓他出醜,官員們察言觀色,都不是很配合。


    偏偏傅墨玉還不能發火,大災之際無論是撤還是殺,都勢必讓剩下的官員們惶惶不可終日,反而更加不利於救災了,一腔子鬱氣憋在心裏抒發不出去,再淋了雨病了就更糟。


    想到此,聶林語急忙下令,“備馬,本宮親自去找。”


    雖然雨小了些,風卻十分凜冽,吹得人搖搖欲墜,聶林語咬牙上馬,帶著幾個人衝了出去,她看過了艾縣的城防圖,知道傅墨玉為何如此焦慮,因為如果水勢不能緩下去,艾縣隻怕要死人。


    一旦死人,就是大事了,且如今夏天,死了人就容易造成瘟疫。


    雷鳴電閃,聶林語策馬狂奔,忽然瞥見路邊一棵樹下站著個婦人和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一道閃電響起,聶林語忍不住驚呼一聲,這種雷雨天氣站在樹下是最危險的了。


    然而此時再出言提醒,已經來不及了。


    聶林語心中難過至極,卻有一個人影極速閃了過去,因為速度太快,又因為風太大,他身上的鬥篷獵獵揚起,一頭長發在雨中飄起,利眸閃著寒光,比閃電更加明亮。


    他一把將婦人推開,同時抓住男孩衣領,飛身離開樹下,剛剛離開,那棵大樹已經被驚雷撲倒,嗤的一聲冒出一些火光,隨即被大雨澆滅,徒留一些煙霧。


    婦人嚇得渾身發抖,若不是有人救她,此時被燒掉的就是她了。


    “牛兒,牛兒。”她心裏後怕不已,衝著兒子伸手,小男孩強撐著沒有哭,卻也是臉色蒼白。


    聶林語看得呆了,傅墨玉,他怎能如此以身犯險,須知方才動作慢上一分,絕對會被一起燒焦的。


    不過,她也知道,他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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