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過一天 像過一年


    海的那一邊 烏雲一整片


    我很想為了你快樂一點


    可是親愛的 你怎麽不在我身邊


    ——江美琪


    朋友們都說,何洛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


    26歲的初春,好友李雲微嫁人,新郎是她的青梅竹馬。何洛工作的小鎮臨近費城,不能回國觀禮。彼時最後一場寒流襲擊美東,由南而北,大雪紛飛。


    翌日傍晚,雪停,堆起將近一米。鎮公所的清雪車從窗外隆隆開過,推開房門,有勤快的鄰人鏟過雪,從家門前挖出一道壕溝來。她剛從美西的陽光加州搬來不久,看著幾乎等身的雪牆,童心大發,回身抓起northface的長風衣,拉高風帽,沿著戰壕迤邐前行。


    三五個褐色卷發的波多黎各少年大聲喊著,前後跑過。最後一個孩子不小心撞到何洛,帶得她一個趔趄。少年回頭粲然一笑:“sorry.”慣講西班牙語的唇舌,略帶生硬的“r”音,聽來直率熱忱。


    “that''s all right!”何洛真誠地笑。


    “there''s a nice restaurant ahead!”少年點點街角,豎起大拇指。


    或許自己現在的樣子很潦倒,大風雪剛過的夜晚,一個人單薄地走在街上,像覓食的寒鴉。何洛想著,肚子叫了一聲。


    店麵占據了街邊轉角,門臉很小,進去卻發現別有洞天。左手邊向南是一個咖啡廳,波多黎各咖啡濃鬱的香氣散開;右手邊向東,是一排高椅的酒吧,happyhour剛過不久,但因為是雪天,顧客寥寥。正中是燈火輝煌的家庭式快餐,玻璃櫃內一排何洛叫不上名字的食物。


    “ribs,please.”她點了一客排骨,隻有這個她可以大方地叫出名字。


    老板熱情地撈一大塊紅澄澄的排骨給她,配飯是細長粗糙的米粒,上麵澆一勺熬得濃稠的豆羹。


    何洛捧著托盤臨窗坐下,桌上有一隻翹首的公雞模型,牆邊也是公雞的貼畫,還有波多黎各的國旗。這個加勒比海上的小島,有著國家的稱號,卻是美國的一個自由邦。若即若離,名分不清,像疏遠的愛人,時而彼此需要,時而彼此厭惡。


    看著將將8點,到了unlimitedlocalcalltime。拿出手機來,先第1347次抱怨針對美國佬的設計厚重有餘,精巧不足,撥通,是一個陌生的女聲。“找雲微麽?今天是她的婚禮,她現在忙著化妝啊。如果是公務,您改天再打好麽?”


    “哦,我叫何洛,是她在美國的朋友。”


    聽筒中沒有說話聲,依舊嘈雜。那邊李雲微的sumsung從一隻手遞到下一隻,中間誰沒拿穩,啪地摔在地上,震得何洛險些將自己的手機丟了。


    “恭喜恭喜,22年戀愛長跑終成正果。”她笑。


    “喂,你要不要再把我們娘胎裏那一年加上呢?”李雲微哈了一聲,又低聲說:“某人今天也來了!”


    “哦。”都是老同學,意料之中。


    “何洛……你,還在飄來蕩去啊。”李雲微頓頓:“你知道,女孩子,還是不要太逞強。”


    “一要嫁人,性子都變了。”何洛揶揄她:“你要洗心革麵,做賢妻良母了?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吧,最早嫁人的,大家不用送她紅包哦。”笑得狡黠。


    “切,你現在在美國誒,逃避!本來你要給我美元的。”李雲微依舊大大咧咧。


    “新娘怎麽躲在這裏打電話?趕緊出來啊。”那邊有人吆喝。


    “哎,是何洛的越洋電話呢,章遠,你要不要和她講話啊?”李雲微招呼著。


    “不,我不要和他講。”何洛的大拇指放在紅色按鈕上:“祝你和常風白頭偕老,永結同心,byebye哦。”她飛速說完,撳下鍵子。


    與其被拒絕,不如先拒絕對方。


    既然已經分開,至少還留住尊嚴。


    然而愛總是沒有什麽尊嚴。倉皇逃避,比較簡單。


    或許,下一站可以去波多黎各。


    何洛埋頭吃著豆飯,想,希望那裏除了排骨牛肉,還有蔬菜可以吃。


    離開章遠之後,何洛已經忘記,該如何愛一個人。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愛上別人。


    愛上章遠之外的人。


    16歲時,何洛愛上章遠;此後10年,她的世界隻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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