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默默地守在小艾的身邊,做她的同伴和最信任的摯友,也許,這才是最適合他的位置吧。


    伴隨著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門從裏麵打開了。


    “好冷!”


    小艾裹緊了身上的牛仔外套。步下台階的同時,她發現了路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


    “彥順!”她驚喜地尖叫一聲,衝到他的麵前。彥順還沒來得及接話,小艾已經自說自話地抱起了那捧鮮花,“是送給我的嗎?!好漂亮!謝謝!!”


    “喂!韓彥順,你也太偏心了吧?”章心蕙頂著兩隻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湊了上來,“我才是今晚最可憐的那個人耶,你就不打算送我點什麽東西安慰安慰嗎?”


    “這就是我來的目的。”韓彥順微笑了起來,“我們一起出去吃些東西吧!我已經約了柔姐了。怎麽樣?”


    “就我們幾個嗎?”心蕙看了小艾一眼,“雷建熙呢?”


    彥順困惑地皺起眉頭。


    “那小子也不知道神秘兮兮地在忙什麽,今天一晚上都沒出現。如果覺得人少的話,小艾,你不是說你哥哥今天會過來當你的後院團嗎?不如叫他也一起來吧!”


    “我哥?”小艾不滿地撅起了嘴巴,“他到現在連鬼影子都不見一個。這種言而無信的家夥,我才不理他呢!”


    “那麽,”韓彥順閃開一步,給陸續從後台出來的歌手讓路,“你們兩個到底來不來呢?”


    “好啊。”心蕙首先表態。


    “小艾?”


    小艾搖了搖頭。


    “我不去。”她簡單地說道。


    “池小艾,你要是不去的話,今晚誰來安慰我?!”心蕙的眼淚似乎又有噴出來的趨勢,“你不會就這麽扔下我不管吧?!”


    “對不起啦,”小艾吐了吐舌頭,“可是我今晚真的沒辦法。我已經說好要早點回家了。”


    “說好?”章心蕙促狹地眯起了雙眼,“是不是因為雷建熙會在‘家’裏等你,所以你才要早點回去啊?”


    一抹紅暈飛上了小艾的臉頰。


    她避開了彥順探究的眼神。“我才不管那家夥是不是在等我呢!”她嘴硬地說道,“我隻是……我隻是……”


    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及時響起。


    “嘖嘖嘖!”心蕙搖搖頭,“算了,不要指望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啦。彥順,今晚我還是一個人和你們去吃消夜吧。你看看,電話都已經追過來了,一定是有人在‘家’裏等急了啦!”


    “章心蕙!你想死嗎?!”小艾凶巴巴地威脅道,可是,嘴角那抹抑製不住的微笑卻還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轉過身,避開身後那幫好事之徒,她按下了手機的接聽鍵,“喂?”


    聽筒中傳來的,還是忙音。


    雷建熙放下電話。


    他微笑地想著,那家夥也許正忙著昭告天下,她獲得決賽出線權的喜訊吧。


    雖然早就堅信小艾一定能夠通過複賽,可是,柔姐從比賽現場打來的電話卻還是讓他高興了好久。


    手指從鋼琴琴鍵上滑過,試著集中心神繼續創作。可是,雷建熙的目光卻再次不由自主地溜到了放在鋼琴上的那個黑絲絨盒子上。


    他忙了一整天,就是為了找到這個。


    這件慶祝獲勝的禮物——他終於按下鋼琴,讓優美的琴聲從指尖流出——小艾……應該會喜歡吧?


    “是,我是小艾。你是……”


    小艾臉上的神情由微笑轉為詫異。


    “誰?……”她突然驚呼出聲,“什麽?!”


    彥順走近一步,“怎麽了?”


    小艾舉起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好!我知道了!!”她連聲地說道,“是在哪家醫院啊?好……我馬上過來……”


    “醫院?!”心蕙著急地叫了起來,“小艾,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合上手機,小艾抬起頭來。


    路燈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是哥哥……”她喃喃說道,目光茫然地掠過眼前的心蕙和彥順,“他們說他……被人打成了重傷。”


    北風卷起了落在地上的枯葉和樹枝,呼嘯著從醫院的窗外掠過。


    雖然天邊已有淡淡的晨曦微現,可是密布在空中的厚厚雲層卻還是預示了今天會是個陰天。


    把頭靠在冰冷的窗上,小艾嗬出一口氣,看著玻璃上漸漸凝結起白色的輕霜。


    昨天,還是一個有著明媚陽光的溫暖秋日。可是,隻不過過了一個晚上……


    冬天,就著麽突然來襲了。


    “小艾……”


    一句低低的呻吟從身後的病床上傳來。


    小艾連忙轉身坐回床邊的座位,握住了池尹楓的手。


    “哥,我在這兒呢。”


    池尹楓難過地轉動了一下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腦袋,繼續沉沉睡去。


    “幸好受傷的是這個位置,”緊握住哥哥的手,主治醫師的話再度在小艾的耳邊響起,“所以,他隻是顱骨受損,有些輕微的腦震蕩而已。要是再偏一點的話……”醫生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了。


    小心地為池尹楓蓋好被子,淚眼朦朧中,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


    因為父母總是在外麵玩牌的關係,是哥哥又當爹又當媽,給她做便當,幫她複習功課,省下所有的錢,隻為了給她買街邊的整人玩具。


    還記得8歲那年,她終於惹出大禍,差點燒了鄰居家的廚房。池尹楓打了整整一個暑假的工,才算賠償完那家人家的損失。


    就在這年夏天,哥哥第一次告訴她從族譜上看來的池家曆史。“這些和我沒關係,因為我不是爸媽親生的,我隻是他們撿來的孩子。”哥哥當時這麽說道,“可是小艾你就不一樣了。你是池家的後人,應該會對這些感興趣吧?”她對這一切不是感興趣,而是太感興趣了。終於有一天,她發誓重振池家雄風。並肩站在屋頂的星空下,哥哥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陪她一起看向遠方……


    後來,池尹楓成為一起玩的那幫孩子中的老大。她再惹出什麽事來,隻要“老大”出麵,一切基本都能搞定。


    再後來,父母被收監入獄。又是哥哥以“不是名牌學校不讀”為理由,放棄了自己上大學的機會,到汽車修理廠打工供她去雲澤念書……


    所以……若是那根木棒稍稍打偏了一些的話,是否……


    她就會失去這個寵愛、守護了她十多年的哥哥呢?


    再度緊緊握住池尹楓沒有知覺的大手,眼淚順著小艾的臉龐緩緩滴落。


    她不會,絕對不會……


    原諒那個傷害哥哥的人——


    不管他是誰!


    淩晨四點,雷建熙終於撥通了彥順的電話。


    “彥順!”他的聲音低沉刺耳地傳來,“是不是唱片公司那邊在搞鬼?!池小艾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來,要是你碰巧知道她在哪裏的話,麻煩你……”


    “我知道她在哪裏。”韓彥順疲倦地打斷了他的話,“不過,她現在可能不想見你。”


    雷建熙停了一下。


    “她不想見我?”他問道,困惑中夾著怒氣,“為什麽?”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嗎?”彥順的聲音中有少見的冷淡,“對不起,累了一個晚上,我要去睡了。”


    “韓彥順!!”雷建熙厲聲喝道,“你莫名其妙地在說什麽鬼話?!我到底做了什麽了?!”


    彥順歎了口氣。


    “小艾現在在仁和醫院。要是想知道的話,你還是自己去問她吧。”


    直到電話中傳來“嘟——”的聲音,雷建熙才反應過來,彥順已經掛斷電話了。


    先是池小艾的關機,再是章心蕙永遠的“無人應答”,而現在——他惱火地把聽筒仍回座機——韓彥順這個曾被他當作死黨的家夥竟然掛他的電話!


    隻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他竟有種像麻風病人那樣被所有人遠遠避開的感覺。


    ——該死的!!


    小艾……到底出什麽事了?


    “小——小艾?……池小艾?”


    一根手指猶猶豫豫地戳在了小艾的肩頭。


    小艾張開蒙朧的雙眼。杵在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腦袋。


    “火星人?”她迷迷糊糊地說道,“怎麽啦?”


    霍新仁咧開嘴微笑了一下。


    “小艾,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邊照顧老大。”


    小艾有些清醒過來了。


    “我哥……”她抬頭看向床上那個依然陷於昏睡的身影,“他醒過沒有?”


    “沒有。”火星人搖了搖頭,“不過,醫生說他不——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小艾沉默了片刻。


    “謝謝你,火星人。”她喃喃說道,“多虧你及時把我哥送到醫院,否則,我哥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你不要再謝我了!”火星人猛烈地搖晃著他的大頭,“都怪我沒用,沒有保護好老大!我為什麽偏偏要挑那個時候上廁所呢?!要不是我,老大也不至於會這樣……”


    小艾搖搖頭。有些事情,概來的總是躲不掉,早晚都要有解決的一天。


    “拜托你照顧一下我哥。”她站了起來,忽然覺得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那樣,悶得透不過氣來,“我想出去走走。”


    繞過病床,小艾向門口走去。打開門,赫然站在門外的一道修長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目光順著帆布鞋、牛仔褲和皺巴巴一夜沒換的黑色外套一路向上,她的視線停在了一張疲倦蒼白卻又隱隱帶著怒氣的臉上。


    “我說過我最討厭等人了。你卻讓我等了整整一個晚上。”雷建熙冷冷地說道,“大個電話回來應該不是一件太麻煩的事吧?”


    “是不麻煩。”她輕聲回答,“隻不過,我沒有辦法跟我恨的人通話。”


    雷建熙愣了一下。


    她試著繞過他走過去,卻被他緊緊抓住了手臂。


    霍新仁從病房裏衝了出來。


    “姓雷的……”他挺起瘦小的胸膛,努力做出凶狠的樣子,“請——請你……放了小艾……不然,我就要對你……不——不客氣了……”


    隻可惜,即使這樣,他的存在對雷建熙來說還是如同空氣一般。


    “什麽意思?”雷建熙頭也不回地問小艾,“你恨我?你們每個人都這麽說我,”他轉過頭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小艾腳跟一轉,轉過身,憤怒地揮開他的手。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她低聲說道,怒火在眼中燃燒,“到現在還在裝——我哥都被你打成這樣了,你居然還在裝!雷建熙!”她的聲音漸漸抬高,“你還算是人嗎?!”


    “你哥?”雷建熙抬頭向病房看去,卻隻看到一個靜靜地躺在床上的側影,“池尹楓怎麽了?”


    “拜你所賜,”池小艾冷冷說道,“他的腦袋裂開了,因為腦震蕩,到現在還處於昏迷中。”


    “拜我所賜?難道,”他眯起了雙眼,“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幹的?”


    她憤怒地抬起了下巴。


    “難道不是?”小艾反問道,“你不是曾經說過,總有一天,你會把他欠你的一拳要回來嗎?”


    “那隻是一句玩笑!”他解釋道,焦急地踏上一步。


    他防備地往後退了一步。“還有,你不是也曾經問過我,若是你和我哥同時落水,我會就誰嗎?”


    “哈!”雷建熙不怒反笑,“如果你以為我會因為你隻就你哥而把他打成這樣,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不是我以為!”小艾叫了起來,“而是根本就有人看見你了!昨天你打我哥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人看見你了!!”


    他沉靜了下來。


    “要是被我找出是哪個家夥在陷害我的話,我一定會……”


    “看見你的人是我。”


    一個因為害怕而有些發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霍新仁小心翼翼地退後一步,盡量讓自己站在雷建熙手揮得到的範圍之外。


    “我看見你了。”他重複道,“昨天晚上,我從廁所出來,跑到巷子口跟老大會合的時候,我……我看見你卑鄙地在老大背後用木棍砸他,直到把老大打昏,你才扔下棍子跑開……”


    “所以,”雷建熙冷冷地問道,“你看見我的臉了?”


    “……沒有,”火星人咽了一口口水,“可是你穿的衣服——黑外套和牛仔褲,就跟現在一樣,還有……”


    雷建熙踏上一步,“還有什麽?”


    火星人向小艾身後躲去,“還有,就——就是……這個。”


    他從衣服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一樣的東西,向雷建熙扔去。


    他接住了那本本子。這是一本學生證。


    慢慢翻開證件的藍色封麵,一絲不祥的預感開始漸漸在心中蔓延。瞪視著證件照中的自己,雷建熙的下頜繃緊了——他果然沒有猜錯,這是……他的學生證。


    “你自己也沒有想到吧?”小艾緩緩開口,“在逃跑的時候,你竟然掉了這個。雷建熙,”她抬眼輕蔑地看他,“現在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你個該死的誣陷我!!”他怒吼出聲,衝上前試圖揪住小艾身後那個長得酷似e.t.的家夥。


    小艾迅速擋在了火星人的麵前。


    “打了我哥還不夠,你現在就連我哥的朋友都不放過,是嗎?!”她憤怒地嚷了起來,“你不如索性把我也一起打昏吧!也免得我……免得我……”眼淚漸漸湧入眼眶,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我真的沒有打你哥哥。”雷建熙絕望而真心地說道,“我不知道這些事是誰幹的,但是,你要相信我,那個人絕對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的話,那就證明給我看。我要證據!”她近乎歇斯底裏地喊道。


    他的臉色變白了。


    “你要證據才肯相信我沒有殺人放火?如果我不能給你證明,你就往最壞的方向想?!我以為……我曾經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有了對彼此的信任。可是顯然,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他的話幾乎讓她的心碎成粉末。可是她還是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倔強地不肯開口。


    他深吸一口氣。


    “想知道我昨晚去哪兒了嗎?”他問道,“如果你想聽的話,我會告訴你實話。”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你要不要聽呢,小艾?”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叫她池小艾,搓衣板,或是雀斑女。


    他隻是叫她……小艾。


    雖然明知自己已經不可能再相信他了,她還是含淚點了點頭。


    “昨晚九點以後,我一直在家裏等你,因為我們說好要一起寫歌的,還記得嗎?”他柔聲說道,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而九點之前,我幾乎跑遍了城裏所有的首飾店,隻是為了想找到一件能用來慶祝你複賽順利通過的禮物。結果,”他從外套口袋中摸出一個方形的黑絲絨盒子,“我找到了這個……”


    把盒子塞入到她的手中。“打開看看。”他堅持道。


    小艾低下頭,緩緩打開盒蓋。


    一串精致耀眼的銀鏈流瀉在華貴的黑絲絨襯墊上,銀鏈的正中,是一小枚圓形的蛋白石。在黑色首飾盒的襯托下,它的色則就如同陽光下的熱帶海洋那樣湛藍。


    “這是什麽?”她喃喃問道。


    “你要對這光看。”雷建熙拿過項鏈,對準晨光射過來的方向,“看到了嗎?”他孩子氣地急切問道。


    盡管走廊中隻有一些陰霾的光線,可是,她還是看到了——在那塊藍色石頭中央閃爍的,竟然是一抹綠色的光芒。


    “‘日暮綠色閃光’,”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是我給它起的名字。我找了一整天才找到它。雖然這不是什麽貴重的寶石,可是,我相信,它能給你帶來好運。”他把項鏈放回她手中的盒子裏。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溫柔到讓她心痛,“我不會做任何會傷害到你的事。就算再怎麽討厭池尹楓,我也絕對不會在背後偷襲他。相信我,”他對她伸出手,“就這一次,我隻求你的信任。”


    淚眼模糊中,她愣愣地看著麵前的那隻手。雷建熙的手。


    她曾無數次地幻想,當這雙手牽起自己的手時,會有怎樣的心跳和悸動。


    可是現在……當這雙手真的向她伸過來的時候,她卻隻能說……


    “抱歉。”她哽咽著說道,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流出,“我想相信你,可是……我做不到。還有……”她深吸一口氣,透過淚眼,勇敢地看他,“對不起,我不能接受傷害我哥的人送的禮物。”


    她顫抖地把黑絲絨盒子放到他伸出的手上。手指縮回的瞬間,她觸到了他冰冷的指尖。


    他站在那裏動也不動,下巴上有一根肌肉在跳著。


    調過頭,小艾沿著走廊奔了出去。


    “小艾……”


    身後傳來火星人的喊聲。


    她沒有回頭,隻是任淚水在臉上瘋狂奔流。


    之後的三天,小艾都沒有回家。


    白天,她不是待在學校,就是在醫院裏陪著老哥。晚上,則借宿在章心蕙的家裏。所幸的是,心蕙那個高才生姐姐在國外念書念得樂不思蜀,考了研之後又要讀博,大有不念到博士後不善罷甘休的架勢。也正因為這樣,章心蕙家裏,總是會有一張床空出來,等著被小艾占領。


    第四天,趁著作曲係上大課的機會,小艾翹課溜了出來。她的作戰計劃是,偷溜回家,先把換洗的衣服,還有吊床、米妮公仔和窗台上的含羞草偷出來,然後,再給雷建熙留一張恩斷義絕的字條,內容大致如下:姓雷的,本姑奶奶沒有辦法跟你等共居一室,換句話說,也就是本小姐不租你的房子住了。望盡快結清水電煤和房費,吾與汝也能早日勞燕分飛、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她預計的那樣,401號房內,空無一人。


    把鑰匙扔到大門附近的餐桌上,慢慢穿過灑滿陽光的客廳。也許是因為急著趕到學校的緣故,雷建熙忘了關窗。風從窗外湧入,吹起了白色窗紗,也帶來了初冬的清冷寒意。


    小艾拉上了窗玻璃。風聲停止的同時,整個世界也仿佛安靜了下來。


    掉轉身,看向這間熟悉的房間。


    雷建熙總是習慣在身邊的這張書桌旁看書。


    而電視機前的那張沙發,則是她長期霸占的地盤。


    還記得某個晚上,小熙竟然像傻瓜一樣問出了那種白癡問題——


    “……若是你哥和我同時落水,你會先救哪一個?”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真的隻是兩周前發生的事嗎?為什麽……她卻覺得就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呢?


    甩甩頭,試著甩開回憶和心中莫名刺痛的感覺。


    用最快的速度,小艾拖出床底下的拉杆箱,把衣服和重要的東西扔進箱子,然後抱起窗台上因為缺水而顯得奄奄一息的含羞草。最後再看了一眼這間有過太多回憶的小屋,不去理睬鼻子裏莫名其妙突然湧上的酸脹感覺,她拖起拉杆箱,快步向門口走去。


    再度穿過客廳,走過雷建熙臥室敞開的房門前的時候,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顯然,他房間裏的窗子也沒有關上,因為風把一些白紙吹得滿地都是。


    俯下身,撿起一張散落在她腳邊的紙。


    紙上,淩亂地塗著一些五線譜,而在五線譜的下麵,那些鬼畫符一樣寫了又改,改了又塗的文字……


    那是她寫的歌詞。


    ——有些什麽事不對勁了!


    小艾倏地抬起頭來。


    雷建熙不會救這麽把樂譜撒得滿地都是。雖然他的房間從來都算不上幹淨整潔,可是,這個把樂器和樂譜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的家夥,不會也不應該……


    她的目光凝結在了一張貼在冰箱上的及時貼上。


    在那張米黃色的小紙條上,和往常一樣,雷建熙隻是龍飛鳳舞地留下了一行簡短的文字:


    這間房子我決定退租了。過幾天會來把鋼琴和電腦搬走。這兒,歸你了。抱著手中的含羞草,小艾跌坐到了身邊的拉杆箱上。


    第一個湧上心頭的感覺是憤怒。


    ——他怎麽可以這樣?!


    他怎麽可以打破她的計劃,搶在她寫出恩斷義絕的紙條之前離開呢?


    他怎麽可以連一句道歉一句解釋都沒有留下呢?!以他的所作所為早已夠得上刑事責任了,然而,她和哥哥最終卻還是決定不去報警,他是否……至少應該感到一些愧疚呢?!


    因為陽光被雲層遮住的關係,整間屋子顯得有些陰暗了起來。


    慢慢站了起來,環視了一眼突然顯得空空蕩蕩的房間,小艾放下拉杆箱和手中的花盆。


    所以……一切就是這樣了。


    這兒,歸你了。


    他說。


    沒有更多說明,也不帶任何情緒,小熙就這樣簡簡單單地……


    走出了她的世界。


    拿上鑰匙,輕輕關上了大門,轉身向樓梯走去。


    才走下一級台階,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首向門口看去。


    401室的門牌號下,那張五彩繽紛的紙條還牢牢地貼在那兒。


    ——米奇的甜心屋。


    當最初那一陣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後,留在心底的酸楚和失落——小艾愣愣地看著紙上那兩隻被她畫得有些變形卻依然開心大笑的米老鼠——這種感覺……是悲傷嗎?


    朝陽把自己的光芒淡淡地灑在覆蓋著薄薄露珠的草地和樹枝上。


    在清脆的鋼琴伴奏下,一陣和諧優美的樂團和聲從琴房中傳出,伴隨著這個初冬清晨的薄霧,流淌在了校園的每個角落。


    正當旋律就要接近高xdx潮的時候,琴聲卻嘎然而止了。


    林語柔的手指停在了琴鍵上,歎了一口氣,她轉過身來,掃視著身後那個由聲樂係和幾個旁聽學生所組成的合唱團,她的視線敏銳地停在了第二排邊上某個瘦小的女孩身上。


    “小艾……池小艾!”


    章心蕙重重地拉了小艾一把。


    小艾一驚,把目光從窗外拉了回來。


    “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合唱之前我應該有跟你說過,”林語柔說道,“這首歌的第二段將由你領唱,是不是?”


    小艾點點頭,“是。”


    “那麽請問,剛才是我沒聽清,還是別的同學唱得太響以至於掩蓋了你的聲音?又或者……”林語柔歎氣道,“是你根本就沒有唱呢?”


    “我……”小艾咬住了嘴唇,“對不起。”


    一聲嗤笑在人群中響起。


    “嘁!還領唱呢!“站在第一排中央的餘金珠以誰都能聽見的耳語對身邊的薑潤瑩說道,”這副樣子,夢遊還差不多。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首歌還能好聽一些——誰知道有些人會唱出什麽荒腔走板的聲音來!“


    回頭笑著瞥了小艾一眼,薑潤瑩抬起鼻尖。


    “柔……林教授,“她大聲說道,”第二段的領唱,如果池小艾同學沒有準備好的話,或許我能來試試!“


    林語柔靜靜地看了小艾一會兒,接著,轉過身合上鋼琴蓋。


    “這節課就上到這兒吧。”她淡淡地說道,對阿瑩的提議置若罔聞,“池小艾,你留一下。”


    不過片刻功夫,教室裏已經沒剩下幾個學生了。


    薑潤瑩是離開得最晚的那一個。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書本和樂譜,甚至還試圖沒話找話地問柔姐一些基礎的樂理常識。


    “對不起,我現在沒有辦法回答你。”林語柔直截了當地回答,一眼看穿了她的企圖,“阿瑩,讓我和小艾單獨說幾句話好嗎?”


    憤憤地瞪視了小艾一眼,薑潤瑩終於扭頭走出了門外。


    直到琴房內再沒有別人,林語柔這才轉過身來,細細地打量小艾。


    小艾默默地站在窗邊,望著窗外。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下麵也出現了淡淡的黑眼圈。


    她走到了小艾身邊,和她並肩一起看向窗外淡金色的朝陽。


    “你哥怎麽樣了?”柔姐問道。


    “他已經沒事了。前天就出院了。”


    “聽說……”林語柔停了一下,“這件事和小熙有關,是不是?”


    “都已經過去了。”小艾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和哥哥不打算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轉過身,靠在窗台上,林語柔坦率地直視小艾。


    “如果證據確鑿,那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不必袒護任何人。可是……”


    她皺起眉頭,“小艾,你真的這麽確定打你哥的人……就是他嗎?”


    小艾煩亂地搖了搖頭。


    “林教授,我們別提這件事了,好嗎?”


    林語柔歎了口氣。


    “好吧。”她說道,換了個話題,“這個周末就是美少女爭霸賽的決賽了。你也知道,這次的比賽是由星語公司和電視台聯合主辦的,所以,決賽會在電視台的演播廳裏舉行,並且通過衛星在全國範圍內進行現場直播。據我所知,包括阿瑩在內的進入決賽的另外四位選手早就已經開始了一係列的訓練和準備,可是你……”她看了小艾一眼,“唱片公司組織的培訓你一次都沒去參加,還有電視台方麵的彩排,聽說你也缺席了。小艾,能告訴我你現在的想法嗎?”


    “我……”


    小艾抬起頭,讓自己麵對柔姐。


    “對不起,林教授……”


    “叫我柔姐。”林語柔打斷了她。


    “柔姐。”小艾重複了一遍,“說我臨陣脫逃也好,是膽小鬼也好。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想……”她深吸一口氣,“退出比賽。”


    “退出?!”林語柔揚起了眉毛,“說說你的理由。”


    “首先,是因為我哥。他雖然出院了,可是傷還沒有完全好,還需要我的照顧。其次……”她喃喃說道,“其次是因為,有些人,我已經不想……再遇見了。”


    林語柔轉過身,再度看向窗外。隨著太陽的升起,沾在樹葉上的露珠漸漸消融。即使這樣,當風吹來的時候,卻還是有晶瑩剔透的水珠從枝頭滴落,宛如淚水。


    “我明白了。”柔姐的聲音在小艾身邊響起,“小艾,你知道嗎?你這種心情,想逃開一些人和一些事的心情,我也曾經有過。可是,後來我才漸漸明白,有些人和事是你永遠都逃不開的。就像你的歌聲一樣,當你想唱的時候,從你心裏湧出來的聲音和感情無論怎樣都是屬於你的,趕不走也躲不掉。所以……”她拍了拍小艾搭在窗台上的手,“與其遠遠地逃開,不如試著讓自己去麵對。無論是一份感情還是一段經曆,結束的時候,為什麽不敢勇敢地麵對,然後,把那一晚的歌聲留作紀念呢?”


    “柔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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