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這村寨裏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整裝待發。驚蟄和白月兒二人隨村裏隊伍往河穀方向去,夜白衣與殷有成二人則找了一個膽子大的村民一同入山。太陽當空,三寸山山頭白霧縈繞,恍如仙境,卻有種叫人說不出的詭異感。


    夜白衣一行人來到山前,步步上山,帶頭的年輕村民顯然對這山路無比熟悉,很快幾人便來到山腰處,再往上走便是霧氣籠罩範圍,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茫茫一片,即使身在此處目力都有所限製。


    年輕村民臉色並不好。他這一路上礙於兩位公子所給的報酬豐厚,實在沒那臉麵開口,直到現在,年輕村民這才鼓足勇氣說道:“兩位公子,小的從小到大單是在這條路上走爛的鞋都不下十個數。可眼下前麵這情景你們也看見了,非小的不願,隻是這霧氣濃重,進去的人遇到毒蛇野獸什麽的另說,關鍵這連一丈的路都看不清楚,咱也不是啥江湖上聽音辮位的高手,再有識路的能耐也白瞎啊。前些日子村裏也有人進去過,十幾個人愣是轉了半天回到原地,這還是好的,萬一路上有個什麽差錯,迷路被困在裏麵豈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得不償失啊兩位公子。”


    夜白衣聽罷,笑道:“你隻管帶路,認不清方位時便原路返回,你自行拿捏即可。”


    年輕村民歎一口氣,揮揮手說道:“這真的沒法往前走了,小的也怕將兩位公子帶上歧路。要我說咱繞著這山腰過去,天黑之前也能趕到山那頭,要是兩位公子願意小的這就帶路。”


    夜白衣搖了搖頭,從包裹裏摸出一塊銀錠說道:“我們再加十兩銀子,就要上山去,你隻管盡力而為,後果如何我二人自行承擔。”


    年輕村民看著夜白衣手上的銀錠,躊躇一番,最後實在熬不過兩人的死纏爛打,青著臉接過說道:“那好,咱最多也隻能憑感覺帶兩位公子一裏路,剩下的就全憑兩位公子的造化了。”


    三人繼續向前走了約莫一裏路程,最後年輕村民說了聲“告辭”,便轉過身衝進霧裏跑沒影了,隻剩下夜白衣與殷有成二人站在原地。兩人此時除了能感受到腳還落在實地上,再無人間景色,仿佛天地重歸混沌,盡是白茫茫一片,伸直手臂不見五指。


    夜白衣靜心凝神,盤腿坐下,左靠在額前單手結印,右手落在地麵畫地作圖。巫師一職自上古時期便是溝通人神天地的媒介,曆代巫師與天地萬物皆有一套其獨有的溝通方式,求雨通神,觀星問靈的手段更是超乎尋常。當下夜白衣以己為介通一方天地神靈,眼中山河如畫映入腦海,然而這一術式極其消耗心神,夜白衣雖說從小練就巫玄之術,但畢竟此舉無異於窺視天機,施術人若是得寸進尺定會遭其反噬。


    夜白衣驟然睜眼,一道肉眼可見長達三丈的氣浪以其身為中心層層擴開。夜白衣抹去額角滲出的汗珠,緩緩起身,那嘴唇也漸漸由蒼白轉而紅潤。低頭看去,地麵上赫然一道簡易的八卦陣圖。


    不出夜白衣所料,僅是迷霧要想阻礙那些在這方土地上生活了幾十年的村民進山顯然是異想天開,那麽借著迷霧,施以陣法便是最好的掩護。夜白衣自小遍學百家,八卦算經也是有所涉獵。三寸山北山入口為生門,不傷人性命,故出入隨意,可若是要入得陣眼便不能按常理尋路。


    “殷兄……”夜白衣轉身去找殷有成,卻不見回應


    “殷兄?”


    四下寂靜,聲音好似被白霧吞去。夜白衣站定,雙手拇指食指微靠,其餘手指依次散開,結印日輪,引動氣機,輕喝一聲,繼而周身一陣罡風驟起,吹散三丈之內的白霧,微弱日光竄進地麵,這條山道才略顯生機。隻見林中空空蕩蕩,哪還有殷有成的身影,被吹散的白霧停頓了一瞬,緊接著又不斷侵蝕進來,短暫清晰的視野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亡。


    “殷有成!”夜白衣大聲道,然而卻是毫無回應。趁著視野尚未消盡,夜白衣迅速觀察了四周環境,發現山道上有著明顯的人為痕跡,想必此路已經被人改道,當即略一算籌,選定一個方位飛也似地奔去。


    既然怎樣都看不見路,夜白衣不如將眼睛閉上,全憑對陣圖的記憶和其餘五感走上了不到一裏路,隨即變向,來往反複數次,看似走得毫無章法,卻始終在逐漸逼近山頭。這簡易的八陣要想覆蓋整座三寸山陣眼唯有設在山頂,這才能使外陣如帽般覆蓋其上,從而退去來者。


    半個時辰過後,夜白衣突然睜開雙眼,眼前的視野依舊不甚清晰,可相比於之前的霧氣已經散去許多,起碼已能見到一絲山頂上冬日裏綠意和那樹枝的大致輪廓。


    夜白衣緩步上前,破開迷霧,終於得見天日。此處已是山頂,從此地往山下望去透過迷霧隱約可見一些村裏人家,冬日如絮覆蓋了萬物,看去倒是別有一番生氣。夜白衣解下背上的長劍握在手中,地上黃沙散亂,碎石遍地,,種種激烈打鬥的痕跡不難看出此地發生過一場惡戰。夜白衣細細看時,驚鴻一眼撇到樹上細密的刀痕,頓時心神一滯,驚異無比。


    當今天下刀法流派雖說各有千秋,但追本溯源還是歸結於青城一脈,而青城一脈的刀法最為獨特一點便是刀勢在出鞘之時便可攀至極致,雖說之後刀勢能留幾分則全憑各人能耐,可起勢之至一說已被無數刀法前輩大家所證實。這也使得無數江湖佩刀兒郎能用拳頭解決的事絕不輕易出刀,甚至有人隨身攜帶雙刀,一刀平不平,一刀養氣機,此法也被稱作養刀存意,隻求一刀出鞘石破天驚,當即取人首級。


    可眼下樹幹上的兩三道刀痕顯然同出一人,然而其勢大開大合,絲毫不減,仿佛每一刀都如出鞘那般勢如破竹。夜白衣眼光何其獨到,一眼察覺其中端倪,見微知著,可見這用刀的人刀術功底之深厚,可謂絕世。夜白衣細細想來,在他印象之中似乎從未見過殷有成腰間佩刀出過鞘,他本以為是殷有成有意養刀刻意為之,可若是這樣想來……


    一道黑影突然自霧中隱隱出現,繼而破霧而出,夜白衣正準備出劍,卻見那人正是殷有成。隻不過此時的殷有成實在狼狽不堪,頭發散亂,身上傷口無數,那身標誌性的黑袍被他解下來包著一塊巨大的東西,背在背上,想必這一路走的頗為不易。


    殷有成向著夜白衣步步走來,走到一半卻是一口氣沒喘上來,一個踉蹌砸到地上,索性一屁股坐下,把那黑袍包著的東西扔到背後,四仰八叉的倒在上麵,看著天空,胸膛劇烈起伏。躺下之後還不忘罵道:“你大爺的這鬼玩意兒還真是死沉!”


    殷有成見到夜白衣後懸著的心落了一半,再次露出那副賤兮兮的嘴臉,喘了一會兒後撐起半邊身子,說道:“嘿還真被先生你猜中了,這事還真和那破石頭有關係!”


    夜白衣側身見到殷有成背後用黑袍包起的東西,心裏已經猜到了八分。輕聲說道:“下山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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