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話音方落,候登岩早就聽得不耐煩,罵道:“有甚麽屁快放,我在潭州有個仇家,待會兒就要去殺人了,等不住你這麽多廢話。”


    滿天笑著勸他:“人就在潭州,溜不走,也跑不掉,施主何必著急?”


    “且寬她說話,遲去個一時半會兒,老衲幫你一起去超度仇家對頭。”


    原來,這顱魔骨佗滿天正是看上了候登岩仇家的顱骨。


    他每每殺人取顱後,必備齊法具,專行法事,好超度那死去的人。


    隻是人都叫他殺了,還有甚麽好超度?這著實叫人心頭瘮得緊。


    候登岩冷哼一聲:“殺人便是殺人,超的甚麽度。”


    滿天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是人皆有孽障。老衲既送他走,便擔了必盡之責,定要超度除障,送他一個大圓滿,死了好去西方極樂世界。”


    河采薇冷笑:“大師殺了這麽多人,得了這麽顱骨,做了這麽多孽,誰來超度呢?”


    那滿天一臉誠摯道:“我殺人懷善心,我度人秉誠心。”


    “我心中無罪孽,手中便無罪孽。”


    “佛家有八萬四千法門,誰能說行善是修,殺人便不是修?”


    “老衲的佛法自成一家,未來修成了罪孽佛,也不用誰來超度。”


    時圓明入了石人山後,曾受高人點撥,粗通佛法,心中暗道:“這個滿天胡說八道,歪曲佛法,果然是入了魔障,我日後見了他,可得躲得遠點兒。”


    便是南秋賜在腦海裏捯飭這幾人往事的時候,魏不二不知為何,竟也曉得了南秋賜想著什麽。


    他自然嚇了一跳,心想時姑娘入了算是進了虎穴狼窩,要想全身而退,簡直比登天還要難了。


    便在此時,又聽候登岩對滿天說道:“我作惡多端隻管認了,日後下了十八層地獄也由得他去,不像你這禿驢假惺惺的。”


    說罷,又向老鴇冷笑道:“照我現在這般活法,遲早給人殺了,多活不過幾年。倒是這位滿天大師一心向佛,怎也能活個一萬歲才好。”


    滿天雙手合十,一臉淡然:“昨日來,明日走,多活幾載,卻無甚差別。”


    河采薇冷笑著不說話。


    蒼遊海見眾人都不把老鴇說的話當一回事,心中暗道:“這解藥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且與這老鴇客氣客氣。”


    便認真回答:“修真之人,倒是比尋常人多活一些,從前有高人大能最多活到一千歲。但如我等,到頭來也就二百年罷了。滿天大師修為高深一些,多半能活到三百歲。”


    “再為甚者,宏然六尊‘靈山神月,白雲厚土,妙手蒼狗’許是能活到五百多歲。法華寺的和尚,吃齋念佛修禪心,也能多活幾年。”


    老鴇笑著點點頭,往當間兒邁出一步,向每人瞧過一眼,引得大家都看她才好。


    接著笑道:“諸位,倘若我說,我要許你們一個千年不死的肉軀如何呢?”


    老鴇此言一出,廳內立時安靜了。


    須知個人修為首要看資質天份,卻也敵不過光陰之功。


    縱是資質再差,隻消獲得長久些,苦修個五百年,便也足以傲視宏然亦難逢敵手了。


    緣此,那些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往往炙手可熱、有價無市了。


    眾人一聽之下皆有些心動。


    默了半響,蒼遊海才道:“老鴇不是與我們玩笑罷?”


    老鴇笑道:“千真萬確,比真金還真呢,若不然就讓采薇仙子來把妾身剮個大花臉好了。”


    眾人見她信誓旦旦,不得不信,但偏偏又疑竇叢生。


    林昭昭笑道:“親姐姐,何苦來騙我們?你又能得了甚麽好處?”


    時圓明躲在床下被他叫得落了滿地雞皮疙瘩,心道這老鴇論年紀怕做你娘也合適,這一聲親姐姐如何能叫出來?


    卻是她不大清楚這林昭昭今年實實在在七十有二,做這老鴇父親亦綽綽有餘。


    隻是舉凡修士,多半得益功法,駐顏持久。


    任他百十來歲,也大有可能二十出頭的模樣差不離,何況林昭昭兜裏裝著一千個麵皮。


    老鴇輕輕湊過去,挨住他,笑著回道:“好弟弟,我的確曉得有位高人能叫咱們福壽永葆、千年不死。隻不過請他出馬,須得大夥先辦妥一件事。”


    河采薇冷笑道:“我便知道,定不是甚麽好事。”


    候登岩亦說老子不信。


    蒼遊海勸道:“聽一聽又不礙事,且由她說說到底要辦甚麽事,又怎能叫咱們福壽永葆。”


    南秋賜對那長壽之法自然也大感興趣,立時將耳朵眼兒大開。


    魏不二卻在心中暗歎,倘若人生不能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便是多活一百萬年,又有什麽意思呢?


    想到這裏,腦海中竟然毫無預兆地浮出了鍾秀秀絕美清麗的容顏,他自己也是驚呆了。


    老鴇見眾人都在認真聽話,便拿起茶壺去滿茶。


    隻有候登岩喝下一半,其餘幾人疑她再下毒手,俱是滴水未沾。


    她心中暗道:“這幾人都對我多加提防,隻有這候登岩大大咧咧,全無城府。如此看來,這突破口還需從他著手了。”


    便向侯登岩道:“侯大爺,你們幾個都是真性情、真好漢,可為甚麽宏然宗盟偏偏容不下你們,又將你們列入百惡榜裏四處追殺?”


    “大夥明明是叫人迫的,不得已而為之,卻被說成甚麽惡貫滿盈、無惡不作。”


    “他們又能好在哪裏去?平日裏仁義道德的模樣,背地裏幹的勾當淨是見不得人。”


    叫老鴇這般一說,候登岩惶然想起,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那個陰颼颼、昏暗暗的屋子裏,自己最愛的妻子與自己最敬的師傅赤誠相擁、甜言蜜語的情形,簡直如幻如真,曆曆在目。


    河采薇則戚戚想起嫁人前的無限風光,嫁人後的落魄難堪,又想起千百張口舌裏傳不停、止不住的幸災樂禍、風言風語。


    各人具有所思,連連點頭,不再細表。


    老鴇說著,便走到黃角魔身側,伸手搭住它肩膀。


    笑道:“我所說的高人,便是這位蠻司裏大人。”


    “大夥隻消答應他一件事,不單享盡福壽無窮,更能叫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吃一大虧,好給大夥兒消消氣。”


    候登岩拍掌道:“好!多活幾天有什麽?隻要叫他們吃鱉,我定要做了。”


    其餘幾人不說話,心裏都在琢磨:“她究竟會要我們做甚麽?許下這般大的好處,隻怕此事也難辦,說不得是要命的活計。”


    老鴇見狀笑道:“且管放一百個心,蠻大人要你們做的事,既不難,也不險。”


    “隻是有悖常情,有違世理,亦不知諸位是不是框框圈圈裏的俗人兒,是不是循規蹈矩的庸主兒,敢不敢把天捅個大窟窿,把地搗個稀巴爛呢?”


    座上諸位手上都沾了不知多少鮮血,捅過多大的簍子,哪有甚麽不敢做的?


    皆給她說得豪氣頓生,叫道:“老鴇隻管說!”


    老鴇見勢已成,便轉向蠻司裏笑道:“大人,還請露相罷!”


    蠻司裏冷哼一聲,忽地身上粉塵抖抖半空,落落一地,在一片灰灰蒙蒙中,現出了原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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