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他以為是要報仇,獵豹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老巢被毀,又瞎了一隻眼,足以成為她咬死他不放的理由了。


    後來,他發現獵豹身上有凶簡,但他沒有多想,隻以為凶簡的助力會讓獵豹更加可怕,直到這張照片的出現。


    “獵豹即便擒了木代,她的手下還在四處活動,甚至找到了亞鳳,所以我懷疑……她想集齊七根凶簡。”


    一萬三皺眉:“那找亞鳳有什麽用?亞鳳早就沒凶簡了,我們手上,可是有五根呢。”


    曹嚴華想了想,又掰掰手指頭:“她肯定知道我們這有五根,她自己身上有一根,手下又在到處活動……她在找最後一根?”


    羅韌把電腦闔上:“獵豹跟我們以前見到過的攜帶凶簡的人都不一樣,她曾祖父的房間裏,有一張北鬥七星的點位圖。她的祖上很可能犯過七宗凶案,而在所有跟凶簡有關的事情裏,‘七’又是一個很敏感的數字。”


    討論到這裏,似乎有點卡殼,炎紅砂耐不住性子:“羅韌,這些跟木代有關嗎?”


    她看不出這些跟木代的聯係,而跟木代無關的事,她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但談木代的話,隻要獵豹那頭不先動,這裏似乎也沒什麽可談的,談來談去,隻會讓人更加沮喪罷了。


    一萬三和曹嚴華也有這種感覺,兩個人悶悶的坐著,直到聽到木件磕碰的輕響——那一頭,神棍似乎也聽的無聊,自己打開皮夾子,把那七根木製的物件掏出來把玩,還用放大鏡仔細照看上頭木鳶的記號。


    羅韌盯著那些木件看,電光火石間,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脫口說了句:“機關!”


    神棍莫名:“什麽機關?”


    “你提到過的,充斥在人世和天地間的這種機關,魯班把它稱為七星殺局。”


    神棍有點咂摸出味兒來了:“是的,魯班觀察到的,據說墨子也知道,還有有個大聖人早已窺得先機,那個人就是老子。”


    羅韌心跳的厲害:“如果這個殺局,是多維配合的呢?”


    他抽出紙筆,手微微發顫,在紙上畫了兩條橫線,把紙張分成了三塊區域。


    第一塊標注“天”字,寫了四個字:北鬥七星。


    第二塊標注“地”字,也潦草寫了幾個字:凶簡的地理分布方位。


    第三塊標注“人”字,隻寫了一個阿拉伯數字:7。


    然後翻轉紙麵,對向所有人。


    “神棍,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世上萬事萬物,是存在聯係的。星體之間也同樣,月球距離地球的遠近,導致了海水的潮汐現象。北鬥七星對地球有什麽影響,我不是專業人員,不很了解,但是我知道,中國古代認為‘北鬥主死’,把北鬥七星看作不祥的征兆,為什麽?”


    曹嚴華有點發愣:“是不是因為,中國古代人知道北鬥七星對地球有什麽影響?”


    緊接著又喃喃:“不會啊,現代比古代先進那麽多,沒理由古人知道我們反而不知道啊。”


    神棍冷冷瞥了他一眼:“那倒不一定,很多古人會的東西,到現代,反而是失傳了的。鬼穀子的日經象緯、占卜八卦,諸葛亮的木牛流馬,魯班的飛天木鳶,再說國外的,金字塔怎麽造起來的?巨石陣怎麽立起來的?”


    曹嚴華腦袋一縮,不吭聲了。


    羅韌喃喃:“假設古人確切知道,北鬥星體對地球有不祥影響,那麽凶簡分布的七個點,倒像是與之相映射的七個接收點,而圍繞這個點發生的一係列凶案,像是撥動或者促成什麽的機關……”


    他猛然抬頭:“亞鳳提過七七之數,凶簡自行完成形如北鬥的分布,是一個‘七字’,在某個點發生的凶案,又是一個‘七’,獵豹的祖上是完成了這一係列動作的,有沒有可能,完成了之後,他發生了一些改變?”


    記得之前,他們去問亞鳳的時候,她答得意味深長又語焉不詳。


    ——“曹家村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


    ——“生來就不一樣。”


    ——“那你呢?”


    ——“我心腸壞啊。”


    還有那句“你最終也會跟我們一樣的,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


    他們一定是可以改變什麽的,否則怎麽會說出“你最終也會跟我們一樣的”這種話來呢?


    靜默中,炎紅砂忽然冒出一句:“獵豹的祖上被激活了。”


    所有人都看她。


    炎紅砂結巴:“不,不是,半激活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不帶腦袋的角色,現在忽然冒出這句話來,自己心裏也有點沒底。


    神棍居然大是感興趣:“你說說看。”


    炎紅砂磕磕巴巴:“我,我胡說的。我感覺啊,每一根凶簡都伴隨著凶案,是不是這些凶簡就位之後,就一定需要血案去激活,完成了七樁之後,就好像‘嘀’的一聲,燈就亮了。如果所有的凶簡都對應完成了七樁,就嘀嘀嘀,所有的燈都亮了。”


    她語無倫次的,說完了,臉也紅的跟火燒似的,覺得自己說的不成章法,一定會被他們笑的。


    但怪了,誰也沒笑。


    過了一會,羅韌才說:“這話沒錯。”


    神棍也點頭:“尹二馬留下的書信裏,有‘七星長亮’這種話,是不是指的就是,凶簡就位,對應的星就會亮,而不斷發生凶案,七星就會‘長亮’,這個時候要把七把鑰匙……”


    他看向手邊把玩的木件:“要把七把鑰匙,馳送觀四牌樓,是要去找人阻止這件事……”


    羅韌突然間就把所有事都聯係起來了:“萬烽火探聽到的,獵豹祖上的那個鎮子,說是七人塘的案子犯下之後不久,鎮子上就來了四五個外地人,把她的先祖給揪了出來,那四五個外地人……”


    神棍搶話:“就是觀四牌樓派出來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一股奇異的感覺在屋子裏流轉。


    是的,神棍起初的猜測沒有錯,所有事情都是有關聯的。


    尹二馬的角色像一個先頭的暗哨,他負責觀察,當凶簡雜亂無章的轉移時,八卦觀星台的水麵不會有異動,而一旦七根凶簡就位,七星就會“始亮”,而如果無人幹涉,就會“長亮”。


    當這一危險的時刻出現時,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那七把鑰匙,馳送“雲嶺之下,觀四牌樓”。


    而觀四牌樓裏,必然安排了一個人,等著接收鑰匙,鑰匙開啟的,或許是秘密,或許是方法,再然後,會有人被派出來,奔赴各地,去收伏凶簡。


    這是一個不為人知的,但是一直在暗處運轉著的,早已設計好的,環。


    羅韌喃喃:“觀四牌樓的主人是梅花九娘,她要把衣缽傳給木代,師門裏的秘密,連鄭明山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她讓木代去見她……”


    “木代,是觀四牌樓的傳人。”


    如果梅花九娘那一晚的傳承進行的足夠順利,木代已經掌握了一些秘密,現在,鑰匙在他們這裏,待開啟的秘密在木代那裏,隻要雙方可以匯合,這一直以來困擾他們的,凶簡的由來,或許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木代現在在哪呢?


    獵豹和木代麵對麵的站著。


    她諱莫如深地看她,像是看鏡子裏的自己。


    一樣的穿著,黑色的皮衣,中跟的皮靴,她甚至驚訝的發現,自己和木代的身量和身材都相似。


    那個專門請來的,做特效模妝的女人,在幫木代梳攏頭發,獵豹驚歎於特效化妝的魔力,上帝造人,用血肉骨節塑形,人卻有堪比上帝的巧手,把既定的麵貌一再改變,不管是用刀,還是用貼合的合適材料。


    獵豹拿了張羅韌的照片,緩緩舉到木代麵前。


    她下意識的皺眉,微動作和眼神裏,掩飾不住的厭惡。


    獵豹說:“還是有點不像啊。”


    她順手從茶幾的冰桶裏抓起一把冰錐,向著木代的右眼直直刺了過去,然後忽然停下,那個幫木代梳理頭發的人嚇的尖叫,瑟縮著避到一旁,錐尖幾乎戳到木代的眼睛,她沒有眨眼,臉色還是平靜,清澈的眼睛像一湖淨水,映出冰錐的倒影來。


    獵豹笑著自言自語:“不好,萬一他識破你,你還是要跟他打的,瞎了一隻眼,戰鬥力會打折扣的。”


    咣當一聲,她又把冰錐擲回冰桶裏。


    問木代:“我是誰?”


    她答的恭敬:“主人。”


    “羅韌是誰?”


    她的眸子裏煞氣湧現:“敵人。”


    獵豹微笑,忽然湊近她,壓低聲音:“那五根星簡具體藏在哪裏?”


    她的臉上都是歉意:“我真的不知道,是羅韌藏起來的。”


    ☆、189|第29章


    青木很晚才回來。


    他不想驚動羅韌,動作很輕地回房,推開門,撳亮屋裏的燈。


    燈光亮起的刹那,視線裏忽然出現一個人影,青木心頭一凜,下意識伸手向後腰,動作進行到一半,又硬生生刹住。


    那是坐在房間裏的羅韌。


    青木皺了下眉頭:“羅,你還沒睡。”


    他沒有問羅韌為什麽會在這裏,鎮定自若的進屋,順手從桌子上拿了個一次性水杯,走到飲水機前取水。


    泠泠水聲裏,羅韌問他:“你去哪兒了?”


    青木直起腰,一邊喝水一邊繞開羅韌:“一點私事。”


    “什麽私事?”


    “都說了是私事……”


    青木話還沒完,羅韌突然身形暴起,伸臂探向他後腰,青木毫不客氣,連水帶杯潑向羅韌麵門,羅韌側身避過,一個橫腿直掃掀翻青木,與此同時直撲過去,迅速掀開青木衣服後麵,從他後腰拔出一把槍來——還未及看種類型號,青木已然翻身坐起,一腳把他踹開,那把槍也隨之脫手,在地上滑出去老遠。


    羅韌躺在地上沒力氣起來,他掀開衣服去看,果然撐動傷口,繃帶幾處都有血跡滲出。


    青木又是擔心又是惱怒,狠狠朝他唾一口:“疼死活該!”


    羅韌大笑,躺回地麵,誇他:“中國話說的不錯。”


    剛剛那麽一番急鬥,青木也氣喘的厲害,懶得去撿槍,一屁股坐在羅韌身邊,潑翻的水杯就在腳邊,杯底還殘留了一些水,青木撿起來仰頭喝了,又把水杯揉成一團。


    羅韌示意了一下那把槍:“那就是你的私事?哪裏搞來的?”


    青木答非所問:“她玩遊戲,我不玩,我跟她有仇,我想她死。”


    “我跟她也有仇。”


    “我是日本人,我無所謂。我殺了她,跟你們沒有關係。中國警察,國際刑警,要來抓,就來抓我好了。”


    “那由紀子呢?”


    青木沉默了一下,忽然雙目血紅:“九條命,羅,九條命!”


    羅韌坐起來,麵色幾近猙獰:“我知道,所以我不願意再給她多賠任何一條!”


    他指自己:“要賠也是我賠,我要你們所有人全身而退。青木,九個兄弟是我帶走的,要贖罪,還輪不到你!”


    青木盯著羅韌,胸膛起伏的厲害。


    羅韌忽然笑起來,說:“青木,咱們說好了,這一次,不準你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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