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幾百年前,凶簡就在肆虐嗎?而另外有五個人,像她們一樣,收伏凶簡?


    彌散在廣袤時空裏的相似和聯係,讓炎紅砂的胳膊上忽然泛起細小的顫栗。


    曹嚴華怯怯問了句:“那他們收伏成功了嗎?”


    羅韌回答:“很難說,也許成功了,但那之後,因為什麽事,鳳凰鸞扣又被解開了。也可能並未成功,凶簡繼續遷徙流動,又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曹嚴華倒吸一口涼氣,過了會喃喃:“獵豹這麽能耐,再加上凶簡,可比亞鳳要棘手多了啊。”


    羅韌說:“不是棘手多了,是棘手的多了多了。難道你沒注意到,這件事情,跟我們之前遇到的,還有一個特別明顯的不同嗎?”


    有嗎?曹嚴華亂猜:“因為那人下南洋了?出國了?”


    羅韌壓低聲音:“是因為那個七人塘,在一段時間裏,接連淹死了七個人,七樁凶案。”


    “還記不記得亞鳳說,凶簡的很多秘密,都跟七有關,有七則滿,又說,有一個‘七七之數’。”


    ——漁線人偶的案子,羅韌記得已知的是三起凶案。


    ——五珠村,死亡人數不明,加上後來村子長期廢棄,即便算上紅砂的叔叔炎九霄,也未必有七個。


    ——四寨是山裏,人更少。


    ——南田縣,項思蘭可能借助騰馬雕台影響了很多人,但是致死的或許尚還寥寥。


    ——曹家村,亞鳳是想對他們大開殺戒,但好在,大家全身而退。


    隻有這個鎮子,傳達出準確的信息,“接連淹死了七個人”,而且獵豹的祖上,在這之後頗具微妙性的收手了,直到那幾個外地人追查到這裏。


    為什麽是七,而不是八,或者九?亞鳳曾經說“生來就跟你們不一樣”、“因為我心腸壞啊”,如果她也完成七樁凶簡,會不會又有什麽變化?


    三個人一起陷入沉默,門響,一萬三送外賣回來了,見他們聚在一起,納悶地朝這頭走。


    電話又響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羅韌接起來。


    那頭是近乎尖利的冷笑。


    “羅,保持微笑,不要讓身邊的人看出異樣,隨意地離開酒吧,不要試圖給任何一個人遞眼色、打手勢,我布下的眼睛在盯著你,你有一個地方做的不好,我就在你的小美人兒身上捅一刀。”


    羅韌衝著過來的一萬三笑了笑,說:“我去趟洗手間,剛剛聊了些事,讓紅砂給你講講。”


    他往酒吧後頭走,經過青木時說了句:“晚上出去吃嗎?換換口味。”


    隨意的問話,一如平常。


    繞過後頭的樓梯時,臉色驟然冷下,步伐加快,幾乎是推開後門衝出去的,問:“你想怎麽樣?”


    “動作很快啊,我想了半天,才想清楚是你的小美人兒把消息泄出去的。羅,被人耍的感覺,讓我很不高興。”


    什麽意思?


    羅韌先還以為獵豹在說他出來的動作很快,接著才反應過來:獵豹知道木代傳遞位置消息的事了。


    她怎麽會知道?鄭明山沒打電話回來啊,還是說鄭明山也出事了?


    羅韌覺得自己的脊背都繃僵了,獵豹說“很不高興”,她就必然要發泄,她是個不喜歡輸的人。


    他幾乎沉不住氣:“你想怎麽樣?”


    獵豹說:“羅,我想看看你。”


    電話掛斷,視頻請求進來,羅韌咬牙,還是點了接通,那一頭出現畫麵。


    獵豹在室外,林子裏,陰沉的、但是帶著詭異笑容的臉,摘下墨鏡,露出黑色皮質眼罩罩著的眼睛。


    繼慘烈的那一戰之後,這還是羅韌頭一次見到獵豹。


    “好久不見啊,羅。”


    鏡頭移開,取景在身周很快轉了一圈,是在林子深處,一圈都是樹,羅韌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鏡頭陡然轉向地下。


    他看到,有人正填平最後一鍁土,那是一個……埋人的坑。


    羅韌渾身的血一下子衝到了顱頂,兩條腿幾乎不受控,獵豹的臉重又出現在屏幕上:“剛已經讓你看過周圍的環境了,來救她吧,羅。如果又是你贏,我會考慮給她轉盤的機會,我說話算話的。”


    她咯咯笑著,掛斷電話。


    羅韌額上滲出冷汗,迅速四下查望,看周圍所有的地形地貌,腦子裏快速回放剛剛看到的碎片場景。


    ——林子,地勢相對平緩,從進深來看麵積不小,印象裏,遠近確實有幾片林子。


    ——獵豹讓他玩這個遊戲,說明這個遊戲很難,但不是不可能。她不會選很遠的林子,這樣他根本趕不到,沒有意義。


    ——較近的有兩處,一處在城外,一處是向上半山,城外的路好走,他可以一路狂奔,這不是獵豹想看到的。最可能是在半山,因為這個時候遊人如織,明明距離近,他卻處處受阻,獵豹會喜歡看這種“眼睜睜的五內俱焚”。


    羅韌再無猶疑,發足便奔。


    以前從未覺得,古城裏的遊客居然這麽多,擺姿勢的、照相的、立三腳架的,居然遇上老年旅遊團,銀發旅遊帽,想推都不敢用力。


    羅韌吼:“都給我讓開!”


    顧不得有人在身後斥罵,也不管會不會踢翻路邊的攤子,大不了事後賠錢就是,但是木代不能等,之前在菲律賓的時候好像培訓過,被活埋的人,有生存時段,是多久?分鍾計,還是秒計?


    腦子裏一片混沌,機械地往前,又往前。


    ——羅,如果又是你贏,我會考慮給她轉盤的機會。


    轉盤?


    在棉蘭,有很多關於獵豹的傳聞,她是那麽的喜怒無常,常人永遠摸不透她心意,有得罪她的人被送到麵前,大家都以為這人必死無疑,卻不知為什麽獵豹那日心情好,說:“來,不如轉個轉盤。”


    像那種電視上常見的幸運轉盤,兩個指向,要麽生,要麽死。


    那人嚇尿了褲子,抖抖索索伸手,指針一撥,那旋針在盤麵上轉動,緩緩停下,居然真的轉到了生。


    獵豹揮揮手說:“走吧。”


    竟真放走了。


    但多數時候,她的轉盤並不是生死選擇,指針轉向可以決定的,是一種死法,或者另一種死法。


    羅韌心頭發緊,跌跌撞撞間,那片林子已然在望了。


    並不密,但很大,枝椏密集,現在並不是落葉的季節,但這林子常年的自生自滅,地上堆了厚厚的枝葉——獵豹一定會用地麵的枝葉去偽裝的,不會讓他輕易發現挖過的痕跡。


    隨便站在稍微深處的哪個點去看,都跟獵豹當時讓他看的圖景類似。


    到底在哪?哪呢?


    羅韌近乎瘋狂的跪下身子,迅速用手撥開地上的枝葉,一處沒有,另一處還是沒有,羅韌額上的汗滴下來,忽然間,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林子,他來過的。


    那個晚上,他在這個林子裏嚇哭過木代,自己也吃了她一肘,痛的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


    時間以秒計,木代在哪呢,她可能很快停止呼吸,這一秒,或者下一秒。


    羅韌咬牙,繼續掃撥枝葉,有那麽一瞬間,情緒忽然到了臨界點,大吼了句:“木代!”


    居然有回應,有隻受了驚的山雞,撲騰騰從一棵樹後頭飛了出來,兩隻小眼睛直溜溜看著他。


    這是……曹解放?


    ☆、184|第24章


    曹解放怎麽跑這兒來了,不是讓鄭明山送到鄭伯那兒去了嗎?


    不過他現在沒心思理這個,愛跑哪跑哪吧。


    曹解放卻雙眼放光,熱絡的一溜煙跑過來,伸著脖子昂著頭對著羅韌。


    羅韌心裏煩燥,伸手就把它撥到邊上:“讓開。”


    哪知曹解放不屈不撓,撲騰撲騰翅膀又跟過來,還在他邊上繞著圈兒,使勁伸著脖子,昂著頭,跟索吻似的。


    明白了,它雞嘴上纏著透明膠,自己解不開,估計是餓了半天了,所以見著羅韌像見到親人,一直昂頭等他幫忙。


    這麽一大隻雞,老在邊上晃,礙事之至,想一腳踢開,又怕它的小身板經不住——三番兩次,羅韌終於忍不住,一把拽過來,揪住膠帶頭用力一撕,又狠狠把它推了開去。


    曹解放在地上翻了個滾站起來,討厭的膠帶終於被撕掉了,實在舒心舒肺。


    它不知道羅韌撥來撥去的是在找什麽,隻知道這是自己人,所以羅韌往哪它也往哪,間或轉來轉去的找食吃,有幾次,還衝到羅韌前頭去了。


    羅韌手心冒汗,覺得自己這麽找不是辦法,但是一時間又不得要領。


    就在這個時候,目光忽然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是曹解放,本來在一棵樹邊啄食的,刹那間渾身雞毛立起,連雞脖子都奓毛了,活脫脫的鬥雞架勢。


    怎麽了?那棵樹前後也不見有活物啊。


    羅韌罵自己分心,正要繼續,曹解放一聲尖利的“嗬……哆……囉”,調子都比往日異樣。


    動物總是比人敏銳的,難道它發現什麽了?羅韌遲疑著往那棵樹走了兩步,驀地瞥到什麽,心中一震,迅速蹲下身子。


    一般來說,這樣長的有些年頭的樹,樹身上都是有皸裂的豎紋的,但在靠近根部的地方,正發生著詭異的變化,豎紋都在轉橫,乍一看,像是蟲子在蠕動。


    難怪曹解放嚇成那樣。


    這不合理,也不可能,羅韌迅速轉到另一棵樹下,靠近根部的地方,豎紋也在轉橫,像是……


    電光火石間,羅韌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個場景來。


    那還是在曹家村,晚上,他借住在青山家裏,雨下的很大,院子裏積了水,然後,他忽然看到,水麵中央,一萬三掙紮著探出頭來,伸手向他求救。


    後來,他和木代推測,在“金木水火土”中,一萬三是屬水的,所以,當他的生命受到死亡威脅的時候,他可以通過連成一片的水幕,向外界求救。


    那現在呢?


    羅韌的腦子快速瘋轉著。


    木代是屬木的,這是片林子,樹與樹之間的間距不遠,在土壤之下,根須可以抽升很長,甚至可以說,樹的根須在地下互相挽手,結成一張四通八達的網。


    木代被埋在地下,她是可以借助樹木的,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


    所以,樹身樹皮的詭異變化,有90%的可能,是在給他指向!


    羅韌再無猶疑,迅速根據這個方向奔過去,間或踉蹌止步,看就近的樹根變化,最終撲伏在一塊空地上,拚命撥開表層的枝葉。


    沒錯了,一眼就能看出,這裏的土是挖過的。


    羅韌用手去撥,這土沒有填實,很快讓他撥到什麽,銀亮的口哨,邊上綴一顆扁圓的白色珍珠,這是木代掛著的項鏈。


    羅韌眼睛發濕,伸手探到她身後,硬生生把她整個人抱出來,先探鼻息,有熱氣,臉頰還溫,胸口有心跳,但是人醒不過來,應該是被注射了藥劑。


    羅韌一顆心落回實地,這時候才覺得四肢乏力,腿一軟跪倒在地,摟住木代,把她的頭摁進自己懷裏,幾乎用自己的身體和手,把她所有要害部位擋住了。


    獵豹當然是以逸待勞藏身在附近的,不會聽任他帶人走,以獵豹的性格,甚至可能會放冷槍,在他最鬆懈的時候一槍把木代結果在他懷裏,所有這些可能性,他都要做好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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