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對,羅韌不會遊牆。


    明知道不該笑,木代還是忍不住,忽然哈哈大笑,地上冰涼,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羅韌擔心的看她。


    木代在下頭多久了?


    歐美的洞穴探查隊中,隨隊經常配備精神病學者,因為黑暗而超靜的地下環境,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很多洞穴受困者獲救之後,伴隨而來的,反而是後半生的精神失常。


    他不能不擔心:“木代?”


    木代沒理他,過了會,她撐著手臂起來,打著手電,在石壁上來回照著看。


    低處的石壁跟高處不一樣,石縫變多。


    她重重的喘息,一直退後,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在地上摸到了什麽。


    說:“羅小刀,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幫你下來。”


    羅韌哭笑不得。


    然後說:“求你。”


    反正求她也不丟人。


    木代哈哈大笑,忽然又止住,說:“羅小刀,你等著,我給你造一條金光閃閃的生財路。”


    說話間,抬手一揚,手裏的紅布袋口散開,光亮的銀元咣當灑了一地。


    撿起一枚,看準了,發力擲向石壁,噌的一聲,牢牢卯住石壁的裂縫,半枚在縫裏,半枚在縫外。


    小是小,但對他來說,足以做腳蹬之用了。


    木代又撿起一枚,先送到嘴邊,吹了口氣,又送到耳邊去聽,嗡嗡的聲音,傳說中錢的聲音,真是悅耳舒心。


    手一揚,又是噌的一聲,卯住另一處石縫,約在前一枚下方一米處。


    然後抬起頭,目光正跟他的相接。


    羅韌心裏說了句:“漂亮!”


    ☆、144|第16章


    即便有“路”,下來對羅韌來說,也不是容易的事——裂縫有深有淺,深的裂縫銀洋露在外頭的部分很少,而淺的裂縫,銀洋又往往立不住,一踩就滑。


    步步小心,最終腳踏實地時,毫不誇張,汗流浹背。


    木代在對麵坐著,一直看著他笑,想站起來,一個趔趄又倒坐下去,兩三天沒吃沒喝,又有剛才那樣死裏逃生的一番折騰,大驚大喜之後,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索性往後一倒,直接躺下去,目光觸到洞頂,心頭有奇異的寧靜。


    過去的幾天,她一個人困在地洞裏,時而歇斯底裏,時而抱怨沮喪,要麽就憋著一肚子火,發狠要把害自己的人砍的千段萬段。


    而現在,所有這些情緒都沒了。


    如果那個夢是讖言,羅韌注定會有一劫,那麽她之前的那一摔,不應該被抱怨,反而值得感激。


    那是老天冥冥中給她的機會——一切都配合的剛剛好,早一分,遲一秒,後果都不堪設想。


    羅韌走過來,半跪著俯身。


    木代眼眶一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就坐起來,雙手摟住羅韌,把頭埋到他頸窩裏。


    她記得夢裏,自己流了很多眼淚,那種形同幻滅的感覺,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曆。


    現在多好,摟著他,一個有血有肉,有呼吸有溫度的人。


    木代湊在羅韌耳邊,輕聲說:“羅小刀,你永遠都別出事才好。”


    羅韌摟緊她,很久才說:“那你要看好我了。”


    他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剛剛那生死攸關的幾秒,一直在腦子裏過場。


    忍不住去往最壞的地方想:如果自己死了,或者木代死了,會怎麽樣?


    從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木代察覺到羅韌的異樣,忍不住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怎麽了?”


    羅韌笑了笑,伸手去握她的手,始料未及的,木代一聲尖叫,右手一推,差點把他掀翻過去。


    他握的是她左手。


    背包打開,取出藥品裹囊,攤開了鋪成長條,每個隔袋裏都裝著必要的應急品。


    木代打著手電,照著自己左手的中指,包紮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過幾次,幾乎是暗黑色了。


    羅韌取出剪刀,剪開她自己包紮的結口,但布條拿不下來,被血和肉粘住了。


    隻能屏住氣,很小心地一點點挪動剪刀的尖,順著布條的絲縷去拆解。


    傷處終於現出。


    她處理的並不好,淤血、紅腫、有新結痂,但也有化膿,羅韌幾乎不忍心去看。


    木代偏過了頭不看,低聲問他:“我手指頭會掉嗎?”


    羅韌沒吭聲,過了會,他拆了一包酒精棉球,拈了一粒,幫她去擦。


    酒精水混著血水下流,羅韌托住她手腕,能感到她半條手臂都在發顫。


    羅韌的眼眶有點發燙,他已經不記得剛剛木代是用哪隻手抓住他的,但他記得,她由始至終都沒有鬆過手。


    木代怎麽可能不愛他,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不愛,他也認了。


    他從藥囊裏取出一顆消炎藥,拿刀柄碾碎了,拈起了慢慢灑到指甲周圍,又截了一小段紗布,幫她把手指包好。


    木代轉頭,羅韌包的細心,手指頭上,像戴了一頂白色的小帽子,微麻的細痛,潔淨而又幹燥的感覺。


    她說:“舒服多了。”


    笑的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羅韌也笑,頓了頓問她:“你是怎麽掉下來的?”


    彼此經曆的互換並沒有讓版圖變的完整,反而更加犬牙交錯撲朔迷離。


    木代問羅韌:“你覺得是凶簡嗎?”


    羅韌點頭,除了凶簡,他想不到與青山結怨的可能,但是,要說凶簡就在青山身上,似乎又不盡然。


    他沉吟了很久:“說不準,我覺得……亞鳳這個人,也很奇怪……”


    山洞的事情發生的突然,沒有時間去細細梳理,現在回想,好多蹊蹺的地方。


    ——他在青山家的後院見到亞鳳,很篤定自己行事足夠小心,沒有驚動任何人,而且反複叮囑過亞鳳“我沒來過,你也沒見過我”。


    怎麽突然之間,青山就知道了消息,而且挾持著亞鳳出現在那個山洞裏了呢?


    是誰說出去的?似乎除了亞鳳,不作第二人想。


    ——還有,亞鳳摔倒,他接住亞鳳就地一滾,然後鬆開她去拔刀,這個時候,翻板陷阱陷落。


    當時,亞鳳跟他離的那麽近,怎麽隻他一個人摔下來了?


    木代猜測:“會不會是亞鳳所在的位置正好避開了翻板?”


    羅韌緩緩搖頭,他還有印象,翻板翻起的時候,亞鳳確實跟他一起都在板上。


    想不通,怎麽她沒掉下來呢?


    木代想了想:“給我創造一定的條件,我也可以不掉下來。”


    羅韌抬頭看她。


    木代解釋:“我掉下來的時候,是站在翻板上,無處借力,所以隻能往下摔。但如果當時我是趴著的話,我可以很快用四肢和腹部吸住平麵……”


    她做了個貼合的手勢:“就是人緊緊吸住板麵,隨著翻板翻一個三百六十度,然後又平安回到地麵。”


    明白了。


    但是,木代可以這麽做,跟她常年習武和擅長輕功有關,要說亞鳳也是個輕功好手,未免也太巧了些——摒除以上,也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凶簡在亞鳳身上。


    那青山的行為何解呢?被凶簡影響?幫凶?


    羅韌想不通。


    看木代時,她正仰頭看洞頂,臉色不無擔憂。


    “羅韌,你覺得他們會對曹胖胖不利嗎?”


    羅韌覺得不會。


    對自己對木代,這一手翻板陷阱,都等於是一擊致死的殺招,但是對曹嚴華,似乎隻是關著綁著,並沒有痛下殺手。


    羅韌安慰木代:“或許青山念著親戚的情分,不會對曹嚴華為難。”


    “那一萬三呢?”


    羅韌沉默,他記得,那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青山家的院落中央看到一萬三的幻象,當時的一萬三滿臉血汙,即便活著,也一定是受了傷。


    他看木代:“現在這種情況,不要想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我們先走一步,再走下一步——不管你多擔心一萬三,出不去,也隻能是白操心而已。”


    木代長籲一口氣,道理都明白,但做起來真的好難。


    忽然又想起什麽:“羅韌,為什麽我們兩個人,同時在水麵上看到一萬三了呢?”


    說著說著有些激動:“如果我們看見了,曹胖胖和紅砂會不會也看見了?這是鳳凰鸞扣的提示嗎?”


    羅韌沉吟了一下,他倒不覺得是鳳凰鸞扣的提示。


    他覺得,跟昨天晚上的暴雨有關。


    “昨天晚上,雨下的很大,我在院子中央走過,水一直漫過腳踝。”


    “你想一下,當時那種情況,就像一張大的雨布,一下子把曹家村給罩住了,至少在這個範圍裏,水與水之間,是沒有縫隙的。曹嚴華在高處的山洞裏,那裏應該沒有漏水,但是我、你和一萬三,我們是處在這張雨布的不同點位上。”


    他壓低聲音:“然後,一萬三發出訊息,或者說,發出求救,我和你都接收到了。”


    “是因為金木水火土裏,一萬三是屬水的嗎?”


    “有可能。”


    羅韌說:“把事情往好處想,如果還能掙紮著求救,那麽至少昨天晚上,一萬三應該是活著的。而且,別忘了,我們還有紅砂呢,她應該快到了。”


    炎紅砂確實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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