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


    “就是關於人生的保障,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會遭遇一定的風險,所以……”


    羅韌心頭煩躁,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曹金花衣領,往牆上一撞。


    曹金花的滔滔不絕胎死腹中,腦子裏一片空白,這個早上,真是她人生中最為波瀾詭譎的一次,真可與曹土墩在那個黃昏上房敲盆並駕齊驅。


    羅韌冷笑:“風險是無處不在,你給自己買保險了嗎?”


    曹金花心頭發怵,這個男人,剛剛出現在門口時,說“借一步說話”,態度還算平和,但是現在,整個人都裹在陰影裏,眼神冰冷,下一步,他拔出個刀子來也不意外。


    可能是攤上事了,曹金花心裏想。


    公司給業務員做過安全培訓,遇到這種情況,不要慌,要配合,要順從,自身安全最重要,要把危險將至最低。


    她結結巴巴:“我……我買了,這樣……客戶才會更信服……如果我們自己都……都不買,怎麽能讓客戶相信呢?”


    羅韌的眉頭幾乎擰成了個疙瘩:木代和一萬三千裏迢迢趕到這裏,和她坐了大半天,隻為談保險?


    “你……你要是不信,我這裏還有……展業資料……”


    曹金花小心翼翼的,從羅韌的鉗製裏挪動著身子,伸手想拿自己的包,見羅韌臉色不對,馬上縮手:“我包裏沒別的,沒有噴霧也沒刀,不信你自己拿……”


    羅韌盯了她一眼,伸手從包裏掏出一遝塑料文件夾包著的資料。


    抖開了略略一翻,都是展業文件,險種介紹、躉繳與年繳的費率、話術、展業流程,估計曹金花看的很用心,很多話術下麵都用紅筆畫了道道,還有自我激勵的批注。


    ——一次的失敗說明不了什麽,不要氣餒。


    ——成功要經得住忍耐!


    ——總有一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會對我刮目相看。


    羅韌重新打量了一下曹金花,又看她的包。


    一種刻意營造的光鮮,包是劣質山寨的,衣服也是大路貨,大城市的生活,對這樣一個山村出去的女人很不容易,難得不墮誌氣,不歪不斜。


    如果她沒害過木代,真的隻是談保險,自己這麽對她,確實不大妥當。


    羅韌鬆開手,退後兩步:“真的隻談了保險?”


    曹金花聽出他態度鬆動,口氣也溫和不少,心頭一鬆,趕緊點頭:“真的真的。”


    她翻自己的手機給他看:“後來那姑娘還給我一個號碼,說她的錢都是她哥管著……”


    號碼翻出來,忽然想到什麽,心叫糟糕,然而已經遲了。


    一箭三雕。


    那感覺,真像被三雕抓撓了腦袋,還沒緩過來,又捱一記透心箭。


    羅韌想笑,嘴角微微牽了一下,又壓下來。


    曹金花看在眼裏,沒敢吭聲,心裏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其實不壞。


    羅韌問她:“然後呢?”


    沒然後了,曹金花老實作答,那姑娘想見新娘子,青山讓七嬸帶她進去了,聊了一兩句就出來——自己閑待著也沒事,就回家了。


    以上,是事情的全部。


    羅韌沉吟了一下,窗戶的毛玻璃上人影綽綽,曹金花的弟媳婦奶著孩子,踮著腳想往裏看:這個人跟大家姐什麽關係呢?最好是沒關係。


    “不好意思,看來我是搞錯了。”


    曹金花吃驚的看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擺手:“沒事沒事,真沒事。”


    她對羅韌預期不高,不捅她一刀已經謝天謝地,居然給她道歉,簡直是要感激涕零了。


    羅韌笑笑,轉身離開,開門的時候,邊上的弟媳婦霍的轉身,摟著孩子咿咿呀呀,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羅韌撂下句:“別讓小孩淋著雨了。”


    弟媳婦沒說話,覷著他走遠,三兩步進到屋裏,追著曹金花問東問西:“大家姐,他誰啊,專門來找你啊?


    曹金花低頭整理展業資料,就是不吭氣,實在問急了,才說:“不是誰。”


    路過曬場,一片攪嚷,村裏所有的壯勞力幾乎都在,打樁豎樁綁樁,高處都站了人,巨大的紅布往下抖開,灰蒙蒙的天地間多了好多塊紅。


    羅韌在曬場邊坐下來,一群孩子尖叫嬉笑著跑過,為首的一個倒拖一把破傘,傘骨支愣著,在地上劃橫七豎八的痕。


    是他扔掉的那把。


    羅韌笑了一下,低下頭,慢慢閉上眼睛,心裏敦促著自己思緒內收。


    周圍越吵,心越靜。


    曹家屯,本應該隻是個普通的村子。


    且不去說曹嚴華,木代和一萬三來到這裏,根本還沒有時間去和別人結仇結怨,甚至沒有表明過立場,亮出過來意。


    木代和新娘亞鳳講了很短時間的話——全程有七嬸陪同,這場見麵,隻是粗略的打量和認識,談不上交換秘密和救人。


    怎麽就會出事呢?還是三個人先後出事。


    除非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有人引她們來,然後動手,曹嚴華、木代,還有一萬三,也許他們在出事的前一刻,都根本不知道有敵人。


    對手是誰?


    獵豹嗎?


    不像,這不是獵豹的風格,獵豹會是那種,要他眼睜睜看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甚至會提前把計劃告訴他,一切都展在大太陽底下,纖毫畢現。


    凶簡嗎?


    也許是,從項思蘭開始,凶簡和人的有意識的合作已經出現端倪,隻不過,項思蘭的智計有限,設的局也頗多破綻。


    這一根,也許在提升。


    但頗為玩味的是,這一根為什麽會知道木代他們是敵人?莫非神棍的猜測是對的,凶簡之間,真的可以互通訊息?


    更重要的是,這一根,現在在誰身上呢?


    青山家裏靜悄悄的,七嬸端著針線簸箕坐在門口,縫補手中的一條褲子。


    男人們都忙活去了,總得有人在家陪新娘子。


    不過,老人家,多少都有點眼花耳背。


    羅韌自後院的牆頭處輕輕落地,背對著他的七嬸穿針引線,完全也沒察覺。


    當然,察覺了也無所謂,放倒就是——隻不過不想跟老人家動手罷了。


    新娘子待的屋子很好認,木門上貼龍鳳呈翔的彩色剪花,透過玻璃,可以隱約看到裏頭的人影,彎著腰,似乎在忙活著什麽。


    門沒閂,羅韌很快閃身進去,亞鳳坐在床腳的踏板上,彎著腰,正輕輕撫弄著地上的一雙紅色婚鞋。


    聽到動靜,她茫然的抬起頭來。


    眼神有點呆,看到陌生人,也似乎並不很吃驚,遲疑著問了句:“你是誰啊?”


    羅韌慢慢走近亞鳳。


    拐來的?像,也不像。


    她像個單純無害的姑娘,膽怯而又無助,讓他幾乎不忍心去恐嚇或者說重話。


    羅韌在她麵前蹲下來,說:“我來找人。”


    “找人?”


    “最開始,有個胖胖的男人,叫曹嚴華,是青山的表哥。再然後,有個年輕的姑娘,被七嬸帶進來,跟你說過一會話。”


    亞鳳的臉色漸漸變了,她的眼睛慢慢回光,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驚懼似的看了看窗外,又看羅韌,低聲說了句:“你快走。”


    “你快走吧,別找他們了,不然……就來不及了。”


    ☆、143|第15章


    羅韌心頭一緊。


    追問:“你是不是知道她們在哪?”


    亞鳳不敢說,嘴唇哆嗦著,一直往後縮,又緊張地透過窗戶看七嬸的背影,隻是不斷重複:“你快走吧,別待在這了,快走吧。”


    羅韌看進她眼睛裏,單手輕握她手背,另一隻手豎指唇邊。


    他營救過很多人質,知道如何讓情緒崩潰抑或歇斯底裏的人安靜下來,她們不是說不出話,隻是精神高度緊張而又害怕。


    輕聲說:“看我,看我眼睛。”


    亞鳳說:“他們要是知道是我說的,會打死我的。”


    羅韌說的很慢,一字一頓:“我會回來,帶你出去,沒有人知道是你說的。”


    亞鳳看了他一會,終於慢慢平靜下來,良久才低聲說了兩個字:“山上。”


    山上?四麵都環著山。


    “哪座?”


    亞鳳怯怯的,咬著嘴唇,慢慢指向其中一座。


    那山挺高,山頭卻平,像憑空被削了一塊,很好認。


    羅韌笑起來,說:“好姑娘。”


    又低聲吩咐她:“記住,我沒來過,你也沒見過我。我會回來找你。”


    他倒退著,慢慢地出去,一直看亞鳳的眼睛,向她微笑,然後輕輕帶上門。


    七嬸還在門口坐著,背對著後院,穿針引線,偶爾抬起頭,聽曬場那裏傳來的熱鬧的吆喝聲。


    山上。


    羅韌在山道上發足奔跑,這座山上有好幾座簡搭的棚屋,供村裏人山中遇雨時使用,既然在山上,不是在山洞,就是棚屋了。


    他直上直下,地毯式搜尋,每一間棚屋都看過,潮潮漉漉,沒有人待過的痕跡。


    但是沒找到山洞。


    山洞無外乎幾種,地殼運動自然形成或者人工開采打通,但後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多集中於礦山,或戰時修鑿,曹家屯兩頭都不靠。


    自然形成的又分兩種,一種開放型,望過去一目了然,另一種就是入口相當隱蔽,甚至可能很小,但進去了之後隧道交錯,那是大自然天然形成的,位於黑暗腹內的地下迷宮。


    因為這些洞穴的不可知,探洞與深海潛水、漂流、登山、洞穴潛水一起,並稱世界五大最具危險性和挑戰性的活動。


    難道亞鳳所說的山洞,在山腹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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