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什麽:“你不知道,我以前看那個野人,可凶了。可是和三三兄被她抓起來之後,覺得她也沒那麽凶,還給我和三三兄蘋果吃……”


    說著說著,騰地抬頭:“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掛著的琥珀被我小師父拽掉了?”


    他越想越興奮,磕磕巴巴地解釋:“我的意思是,野人掛著那塊琥珀,好像一個接收器,她掛著的時候,會特別聽那個女人的話,行事也偏向凶殘。但是不掛的時候,她就會稍微好一點,雖然因為血緣關係,還是會聽那個女人的話,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她會……”


    曹嚴華抓耳撓腮的,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


    木代說:“懂了。”


    “如果真的拿接收器來作比,她跟這女人離的越近,受到凶簡的影響就越強,離的越遠或者琥珀被摘掉,受的影響就會小。”


    羅韌有疑惑:“那麽你和我,手上都曾經沾過琥珀,也沒見有影響啊。”


    木代想了想:“兩個可能,第一是我們身上沾的琥珀太少,第二是……野人跟那個女人,有親緣關係,但我們沒有。”


    炎紅砂覺得有道理:“一直以來,凶簡附身都隻是控製一個人的,如果它有這種餘力能影響到其它的人,那麽這些另外的人,跟被附身的人之間,應該是有很親密的關係。”


    好吧,姑且這麽認為吧,羅韌看向那塊懸浮在火中的凶簡:“不管怎麽說,總算要合二為一了。抽火吧,火消盡了之後,把那塊也裝進來,然後去找一萬三,找到了就撤。”


    這話忽然提醒了炎紅砂,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首,猶豫著說了句:“野人要是知道,她的母親死了……”


    木代沒吭聲,她心底深處,實在是有些同情這個女人的,但是沒想到,她的最後一線呼吸,居然是自己掐斷的。


    羅韌說:“那就別讓野人知道了。”


    周遭有片刻的沉默,過了會,炎紅砂結結巴巴地問了句:“你的意思是……”


    “埋了吧。”


    炎紅砂抬頭看羅韌,他已經走出去了,停在火堆邊上,隻留給他們一個沉默的背影。


    曹嚴華心頭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向木代,還是向炎紅砂說:“就這樣埋了,這樣……不好吧?”


    如果,撇掉她可怕的外觀和詭異的舉止,她其實,也隻是個橫遭不幸的女人,有一個異於常人的野人女兒。


    現在,要把她無聲無息的埋掉,甚至不能讓野人知道。


    炎紅砂看曹嚴華:“埋了不好,那怎麽樣才好呢?”


    是啊,怎麽樣才好呢,敲鑼打鼓地告訴野人知道,讓野人發狂,對他們窮追猛打?


    曹嚴華覺得有點茫然,頓了頓,炎紅砂起來,提了馬刀,在地上悶頭挖坑,曹嚴華看了一會,也拾起邊上的一把,幫著她一起挖。


    全程沒人說話,剛才對付野人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士氣低落。


    羅韌用礦泉水瓶子比了一下,覺得凶簡大概放不進來,想了想取出背包裏的折疊水袋,吩咐木代看好火堆,自己出去找水。


    曹嚴華循聲向著洞外看了一眼,神色複雜,頓了頓叫炎紅砂。


    “紅砂妹妹?”


    炎紅砂頭也不抬:“嗯?”


    “你覺不覺得……”


    他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嘟嚷了一句:“挖吧。”


    總覺得羅韌有些太冷酷了,隻是淡淡的一句“埋了吧”,連大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羅韌回來的時候,坑也快挖好了,曹嚴華和炎紅砂把那個女人抬放進去。


    土蓋上了,羅韌過來問木代:“沒事吧?”


    木代低頭看自己的手:“總覺得自己像殺了人一樣。”


    羅韌說:“第一,她早就已經死了;第二,雖然你還想不起當時的情形,但是如果不是她要殺你,你應該也不會起殺意,正當防衛,沒什麽好歉疚。”


    也許吧。


    炎紅砂和曹嚴華兩個在踩土了,羅韌抽火裝好凶簡之後,他們把燃的七零八落的火堆踢挪到埋屍的地方,蓋住那片挖過的痕跡。


    木代心裏沉沉的,像堵了塊石頭,拎著火把向外走,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走錯方向了,又轉身向外。


    轉身的刹那,忽然看到什麽,僵了一下,將火把照向洞裏。


    是之前她胡亂擱回去的娃娃,小的趴著,大的斜靠在小的身上,鋸齒狀的眼睛,森森然的,像在看著她。


    木代不覺打了個寒噤。


    ☆、第26章


    一萬三趴在洞口,側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開始還有一些,雜亂的、隱隱約約的,後來就安靜了。


    他慢慢退回到洞裏,從前,跟那麽多能耐的人在一起,以及跟曹胖胖在一起,他都可以理所當然的少出力、怕死、慫,但是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得做些什麽才好,得做些什麽。


    洞裏的火堆還在燒著,比火光更亮的,是他幾乎有些懾人的眼睛。


    老子是不會坐以待斃的,他想,大不了同歸於盡了,野人那麽大塊頭,按斤稱兩,還是自己賺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頭終於有動靜了,像往常一樣,向上爬動時山壁上滾石子的聲音,隻是這一次,上來的似乎沒那麽迅捷了,最終伴隨著粗重的喘氣聲,一隻手搭住了洞口。


    就那麽搭著,沒有立刻上來。


    一萬三盯著那隻手看,腦子裏掠過一個念頭:如果把她的手掀開,她會掉下去摔死嗎?


    他喉嚨有點發幹,但是這個念頭忽然膨脹起來,怎麽都摁不回去,他猶豫了再猶豫,終於欠起了身子……


    就在這個時候,粗重的呼嚇聲,野人用力向上一撐,露出了壯碩的上半個身子。


    一萬三心裏一唬,又坐了回去。


    野人蹣跚著進來了,她身上的毛長,看不到身體,倒是能看到淋漓的血跡,那是曹胖胖的嗎?


    一萬三問她:“我朋友呢?”


    野人聽不懂,翻著眼睛看他。


    一萬三覺得全身的血突突的往腦袋上衝,他站起來,四下掃了一下,抓起柴堆邊的一塊石頭,夾在腋下往洞口跑,跑到洞邊時做了個跳下去的假動作,然後又回來,指著石頭問野人:“我朋友呢?”


    反複幾次,野人看懂了,她的臉忽然糾起來,猙獰氣憤的神色,鼻孔呼哧呼哧地翻著,先指自己的腿,那塊中過槍的地方。


    然後指石頭,示意那是曹嚴華。


    接著做了一個狠狠抓腿的架勢,臉上配合了表情,很疼。


    一萬三看懂了,曹嚴華抓她的腿。


    他原地站著,盯著那傷口,忽然想到曹嚴華被帶走時歇斯底裏的叫喊。


    ——“三三兄,我完了,我會跟它拚個同歸於盡!你要抓住機會跑啊!”


    貪生怕死的曹胖胖,居然敢用手去抓野人的傷口,明知道這樣會觸怒野人。


    真的是去拚了,拚個同歸於盡了。


    一萬三覺得鼻子酸酸的,驀地想起了很多事情,流浪在外住垃圾箱的時候,天橋下破衣爛衫的小夥伴,他餓極了偷燒餅,揣著熱燒餅一路狂奔的時候,小夥伴抱住氣急敗壞的攤主尖叫:“江照,江照,快跑啊……”


    一萬三喉結滾了一下,問:“然後呢?”


    野人想了想,做了一個兩手抬起,又狠狠撲倒在地的動作。


    也沒錯,她那時候腿上吃痛,帶著曹嚴華滾倒在地,就是這麽狠狠撲倒的。


    一萬三不再吭聲了,他坐到火堆對麵,倚著石壁,臉色被火光映的陰晴不定。


    野人抓他做什麽?留他做什麽?總不見得是有什麽好事,上一秒喂糖,下一秒翻臉,曹胖胖的遭遇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


    媽的。


    一萬三一咬牙,忽然捂住腹部滾倒在地,一張臉糾作一團,痛苦地大聲呻吟著。


    野人嚇了一跳,詫異地轉頭看他,一萬三不理會,演的愈發逼真,兩腮暴鼓,兩眼外翻,嘴唇緊抿著,把唾沫吐成白沫。


    訛人詐人,佯病脫身,小混混的必殺技,無往不勝,多年未用,還是寶刀不老。


    野人似乎有些茫然,試探性地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身體,他一陣痙攣,伸手抓自己的咽喉,一副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野人有點焦急了,在洞裏轉了一圈,又在睡的地方翻翻揀揀,頓了頓過來,伸手遞給他東西。


    這個時候當然不能去看,看了顯得假,一萬三一副痛的無法抑製的模樣,手一揮,打掉野人手上的東西,那東西骨碌碌滾下來,不是鬆子就是榛果吧。


    他不是肚子餓,他是痛,痛的要死掉的那種,要外出就醫,看大夫的那種!


    為了增加效果,一萬三開始往外爬,喉嚨裏發出嗚咽似的聲音,一抬頭,滿臉的眼淚。


    野人似乎怔了一下,有一種跺腳搓手的焦急,過了會,她打定主意,過來抓住一萬三的胳膊,把他背到背上。


    一萬三“虛弱”的沒有力氣,耷拉著頭趴著,趁著野人不備,眼睛極快地睜了一下。


    他如果裝成病的要死,隻有兩種結果,一是,野人嫌他煩,把他從洞口丟出去;二是,野人會把他送出去求助。


    這一步,看來是賭贏了。


    接下來呢?


    野人吃力的往下爬了,夜晚的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一萬三的身子在半空中發飄,心虛虛的。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他一時間想不到,隻能更賣力地發出大聲的痛苦呻吟。


    野人往下爬的速度更快了。


    火把燃起,高處的那個洞杳然無聲,小的像隻眼睛。


    清冽的哨聲在四圍繞著,木代疑惑地回頭看曹嚴華。


    曹嚴華悲從中來:“完了!野人帶著我三三兄跑了!她要是藏個十年八年……”


    羅韌把火把照向石壁高處,舉棋不定:石壁上有還算新鮮的血,照理野人應該是回來了,但為什麽,上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木代緊了一下纏在腰裏的藤蔓:“我上去看看吧。”


    臨時找不到繩子,用就近能找到的藤蔓結成了兩根長繩,一根供木代,一根計劃供一萬三,都結在木代腰上。


    羅韌幫她把手電插到腰後,低聲說了句:“小心。”


    木代笑笑,深吸一口氣,徒手上攀,其實石壁要比平滑的牆來的好爬,很多凹凸處踩腳,她爬的很快,到中途時還回頭,向羅韌比劃了個手勢,讓他放心。


    羅韌看著她笑,但等她轉過頭時,目光裏又有止不住的擔心。


    很快,木代就進了洞口。


    羅韌開始緊張,手背處隱隱發涼,好在,木代很快探出頭來,在高處向著他們大幅度的擺手。


    那意思是,沒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根凶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尾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尾魚並收藏七根凶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