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多次對敵經驗,這種時候,一定要誠實,溜須拍馬的話會死的很慘,一萬三過去看了看,誠實搖頭:“不大好。”


    木代嘴巴往邊上努了努:“幫我貼個麵膜。”


    一萬三殷勤之至,做的真是到位,幫她貼之前還拿熱毛巾先敷了臉,舉著麵膜紙比對著鼻子眼睛貼下去的時候,一萬三問了句:“小老板娘,今天是不是要見……什麽人啊?”


    木代不置可否。


    一萬三人品欠奉,腦瓜子實在是靈的,木代的身手他見識過,一般的打架根本用不著撐拉什麽筋骨,這次事先居然有所準備,像極了武俠小說裏的約定比武,酒吧的日子按部就班無聊透頂,一萬三居然有隱隱的興奮感:“那小老板娘,為什麽要做麵膜呢?”


    木代說:“全方位的碾壓,身手上,精神麵貌上,碾壓!”


    “碾壓”兩個字,發音很重。


    懂了!一萬三興奮極了:他就愛看這種掀鍋砸碗捅簍子的事情,鬧的越大越好,最好把木代抓進去,蹲個三五年才好!


    整個一天,一萬三都超級期待,腦子裏勾畫了無數種對方打上門的情景,因此,當傍晚時分,來者施施然邁進酒吧,指名道姓要找木代的時候,一萬三大失所望。


    就這種貨色,至於做個麵膜去碾壓?


    他連步子都懶得挪,懶洋洋給樓上的木代打電話:“小老板娘,你的碾壓來了。”


    碾壓?曹嚴華很奇怪,給一萬三強調:“我姓曹,曹嚴華。”


    一萬三的眼珠子都快翻沒了:“知道了。”


    乍見曹嚴華,木代也愣了半天:“你……過來玩嗎?怎麽也沒提前說一聲?”


    曹嚴華悲從中來:“木代妹妹,窩被端了,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啊。”


    難怪這一陣子銷聲匿跡,無他,偷竊被抓去蹲了班房,拘留十天。


    不幸中的大幸是,失手是因為一般的偷盜,警察不知道他還算個小頭目,教育了幾天就放出來了。


    幸運中的大不幸是,被抓不是偶然的,為了淨化城市環境,提升城市形象,解放碑一帶加大反扒管理力度,隊伍成員紛紛落馬,眼看就要追查到他……


    這叫風緊,扯乎,曹嚴華帶了銀行卡,卷了兩件衣服,開溜。


    火車站裏,票網四通八達,曹嚴華苦苦思索,去哪兒呢。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叮咚一聲響,送來了朋友的問候。


    木代發的,問他:“最近怎麽樣,還好吧?”


    曹嚴華握住木代的手,無限感慨:“難怪說患難見真情啊木代妹妹,我的朋友圈都是同事,自打我有難,點讚都不點了啊,隻有木代妹妹你給我發微信,我這心裏啊,哇涼又透亮啊。”


    怪不得今兒個他站在這裏,世上事,有因就有果,都是自己手欠招來的。


    “不過木代妹妹,你放心,我不是來吃白食的,一來看看你,二來雲南這邊物產多,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機會轉個行……”


    說到這,他開始張望著看酒吧的內部裝飾:“好像開個酒吧也不錯嘛!”


    九點過後,酒吧客人漸多,一天當中的其它時候有一萬三和張叔足以應付,但晚九點到十點的繁忙時段,木代和霍子紅都要偶爾下來幫忙點個單送個酒什麽的。


    尤其今晚,木代真是被拿來當小工使了,原因是曹嚴華趴著吧台和一萬三談的熱火朝天,霍子紅還溫溫柔柔地說:“曹先生遠來是客,我們忙就忙點,反正應付得來。”


    不過也好,店裏這麽熱鬧,紅姨她們都在她眼皮底下,不怕羅韌搞出什麽陣仗來。


    又一次撤了杯子到吧台,木代一邊往洗水池裏放,一邊冷眼聽一萬三和曹嚴華對答。


    一萬三:“開酒吧賺錢,當然賺!先期投資吧,我覺得至少三五十萬,裝修很重要。”


    曹嚴華:“是,我也這麽想。錢不是問題,關鍵要做的有創意,要有吸引力,有話題。”


    一萬三:“我幫你想過了,曹兄,如果你開酒吧,門口地上一定要用黃金鑲出一個‘鬥’字來,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日進鬥金!”


    曹嚴華:“擦!這特麽太有創意了,兄弟,你這智商,怎麽著也得是廣告公司創意總監啊……”


    ……


    木代聽的臉上的肌肉直抽抽,眼前這倆貨,一個賣身為奴坑蒙拐騙,一個偷雞摸狗流竄在外,兩人兜裏翻遍了估計都湊不足兩千塊,還日進鬥金,還三五十萬!


    正忍無可忍,霍子紅在後頭推了她一把:“木代,靠窗那桌客人,都坐了有一會了,快過去給人點單。”


    木代恨恨,回頭再跟你倆算賬。


    她順手從吧台拿了酒水單,小跑著過去:“你好,請問要點……”


    她突然不說話了。


    羅韌從她手裏把酒水單接過去,低頭翻了一頁,又翻一頁:“有什麽推薦嗎?”


    問了兩聲都沒回應,羅韌抬頭看她。


    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手裏握了支點單的摁式圓珠筆,微卷的長發有一側拂在耳後,露出細致但因情緒激動微微泛紅的脖頸來。


    “你們服務員,不應該把頭發紮起來嗎,要是掛到酒水了,不太衛生吧。”


    “你來幹什麽?”


    “這不是酒吧嗎,喝酒啊。”


    他一邊說,一邊看似隨意地四下去看,末了,目光落在正和客人說話的霍子紅身上。


    木代也注意到了,她騰的移了下身子,擋住了羅韌的目光。


    “有我在,你休想靠近我紅姨。”


    羅韌笑起來:“真的?”


    木代正想說話,羅韌忽然伸手握住她胳膊,直接把她推開一些:“老板娘?”


    霍子紅聞聲回頭:“你是?”


    她一邊說一邊過來:“有什麽問題嗎?”


    羅韌站起身:“想認個老鄉,挺巧的,我也是落馬湖人。”


    霍子紅怔了一下:“這麽巧,我離開落馬湖很久了,是老鄉的話,喝點什麽吧,算我的。”


    羅韌看著她,笑意更深:“離開再久都該記得的,當時,我們兩家是鄰居,如果我沒記錯,你住陳前巷12號。”


    簡直是胡扯,羅韌怎麽又成了落馬湖人了?天大地大,四處皆你家嗎?


    木代還沒來及說話,羅韌向霍子紅做了個請的手勢:“換個地方聊聊?”


    還換個地方?木代急了:“紅姨!”


    這一聲似乎終於讓羅韌記起她這個人來,他轉頭看木代:“還有,外人不方便在場吧。”


    霍子紅笑著拍拍木代的手臂:“木代,你在這待著好了。”


    在這待著,是要她急死嗎?木代心一橫,也管不了羅韌正在看著,附到霍子紅耳邊:“紅姨,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人啊。”


    怕紅姨不明白,她還試圖用手指在霍子紅背上寫個“羅”字。


    霍子紅抱歉似的朝羅韌笑笑,又向木代說:“我們就去吧台後頭,你在這裏能看見的,再說了,一萬三和曹先生也在那啊。”


    這麽多人,羅韌不會亂來的吧?


    木代頻頻看向吧台後頭,羅韌側背對著,霍子紅倒是麵向她的,時不時溫柔地朝她笑笑讓她安心,而隔了幾米的地方,一萬三和曹嚴華儼然相見恨晚恨不得撮土為香結為兄弟了。


    擔心歸擔心,心裏同時也好多疑問,這個羅韌,真是落馬湖人?還是紅姨過去的鄰居?怎麽什麽事情都繞不開這個落馬湖呢?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聽到霍子紅的尖叫聲,木代渾身一顫,想也不想,手頭兩把吃甜點的鋼叉向著羅韌腦後甩了過去,與此同時兩步上桌,半空一個翻轉,到吧台時一手摁住曹嚴華的腦袋,一個借力旋身向著羅韌直撞過去,羅韌一把搡開霍子紅,避身躲開鋼叉,卻沒能避開木代,被她撞的一個踉蹌,好在下盤穩,借勢急衝兩步拉開後門,門開時忽然回頭,向著怒火中燒的木代挑釁似的笑了一下。


    霍子紅被搡在地上,驚魂未定,但應該沒有受傷,木代咬了咬牙,叫了聲:“一萬三,看好我紅姨!”


    一萬三還沒來得及應聲,木代已經沒影了。


    酒吧裏有刹那間的寂靜,事情發生的太快,以至於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掏出手機想拍個“第一目擊”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霍子紅捂著脖頸低聲咳嗽著,一萬三從櫃門鑽出去,慌慌張張扶她:“老板娘,老板娘你沒事吧?”


    越來越多的人朝這裏擁過來,隻有曹嚴華還愣愣站在當地。


    過了會,他伸手出去摸了摸自己的剛剛被狠狠摁過的腦袋,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我擦,我要拜師。


    ☆、第13章


    羅韌明顯事先看過地形,穿街過巷速度很快,古城依山而建,遊客們大多憊懶,不願爬高爬低,所以越往山上人流越少,到了晚上尤其明顯,有些巷道老早關門閉戶,隻餘一兩盞燈籠為古城增光添彩。


    不過這倒方便了木代了,人多的話施展功夫多少有些忌憚,沒人就無所顧忌了,她一般都兩步上房,踏著屋簷翻轉過巷,居高臨下,羅韌怎麽都甩她不掉,有一兩次,她突然從屋頂上翻下來,淩空就是一記手刀,逼的羅韌左支右絀。


    不過,羅韌也看出木代的路數了,一般來說,男女習武各擅所長,很少有女人會去橫練外家,舉個簡單的例子,胸口碎大石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見過哪個女人跟自己的胸過不去了?


    木代應該習的是輕身功夫,一來女孩兒體重輕,本身就有優勢,二來在重慶時,她一招壁虎遊牆已經顯了端倪。


    但是世上事從來不能完滿,精力如果都用在輕身功夫上,拳腳對陣一定是她軟肋。


    羅韌打定主意,下一個巷口忽然轉向發力,竄進了一片不算密的林子,緊跟過來的木代遲疑了一下,還是追了進來。


    林子不比巷道,一是黑,視物不便,而是枝椏太多,上去了纏臂掛腿的很難施展,三是……


    木代有些慌,羅韌進了林子就沒影了,若非鑽進了地下,就一定藏在哪棵樹的後頭。


    她其實不擅長這種勾鬥,她喜歡那種燈光雪亮劃下場子來,不避人,不懼光。


    身後好像有動靜,木代渾身一顫迅速轉身,那一頭,樹影異樣的搖晃。


    木代屏住呼吸往那邊走,剛走了兩步,有一隻手忽然自後搭住了她的肩膀。


    就是這時候了!


    木代咬緊牙關,肩膀側頂,抓住羅韌的手腕前拽,如果是普通人,會被她一個過頂摔掀翻,可惜羅韌下盤太穩,力氣也大過她,木代拽到中途就知道不妙,念隨心轉,一腳蹬住邊上的樹幹,借著羅韌的力身子倒轉上揚,頭下腳上,幾乎揚起近兩米高。


    依著這個勢頭,再讓她來個半空翻轉,就直接上了樹了,到時候哪裏抓她去?羅韌出手如電,喝了句“下來”,兩手抓住她兩側肩膀,往下狠狠一拖。


    木代幾乎是被摜到地上的,她輕身功夫也真是好,觸地就起,剛站起身,羅韌的手再次搭到她肩上,木代心一橫,右肘微曲,身體後撞,肘根狠狠撞在羅韌肋下。


    這一下其實兵行險招,是她先撞進對方懷裏,但是隻要撞的狠,對方吃痛之下無力還手,馬上就能扭轉戰局。


    聽到羅韌痛哼的聲音,木代心下大喜,誰知下一刻,他突然伸手前摟,把她連胳膊帶身體一起鉗住,另一隻手抬起,冰涼的刀刃已經壓到她脖頸。


    木代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忽然想到師父常說的一句話。


    高手過招,生死一瞬。


    師父說,高手對陣,打什麽三天三夜拆個千八百招的都是狗屁,一個破綻,勝負就分了,嚴重的就要定生死。


    時間其實很短,十秒?十五秒?回合隻有兩三個,已經一敗塗地了。


    剛剛打的激烈,現在卻安靜的可怕,鼻端傳來樹木特有的味道,但所有的感官神經都隻關注頸間那一線涼。


    羅韌問她:“知道你犯了什麽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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