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的態度


    俱樂部888號包房裏已經熱鬧起來了,叫來的小姐坐了一屋子,在暗淡的燈光下麵全都花容月貌,不仔細看個個都像女明星。徐誌森、吉米、徐誌森的律師坐一邊,另一麵分別是葉英雄、劉律師及其隨行人員。


    "這次我們的合同簽得真可謂曆盡千難萬險,劉律師,我得代表遠大公司謝謝您。要不是您發現了那個問題,我們以後合作時很可能就會出現財務上的糾紛,感謝感謝!我敬你一杯。"吉米單挑對方的律師勸酒。


    劉律師站起來:"哪裏哪裏,好事多磨。"


    兩人碰了一杯。


    徐誌森拍拍陸濤:"陸濤,你歌唱得怎麽樣,給大家唱一個。"


    "我不行,你們誰唱,我幫你們點。"


    這時門開了,夏琳自己走了進來,陸濤忙起身,剛要說什麽,卻見吉米迎上前去:"美女,來來,這邊坐。"


    夏琳忽然輕輕一躍,跳過桌子,坐到徐誌森身邊。


    陸濤忙上前:"這是徐誌森徐總,這是——"


    夏琳接過話頭:"呀,您就是傳說中的徐總呀,我就坐這兒吧!"


    大家哄笑起來。


    陸濤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把手插到褲兜裏,冷冷地看著夏琳。


    吉米拿一杯酒端到夏琳手裏:"小姐貴姓?"


    "我姓夏。"


    "夏小姐很漂亮啊。"徐誌森看著夏琳說了句客套話。


    不料夏琳飛快接上一句:"徐總很有風度啊。"


    大家笑了起來,勸兩人幹一杯。


    徐誌森說:"夏小姐請。"


    他和夏琳幹了一杯。


    吉米在邊上幫腔兒:"夏小姐,我們徐總從來不主動跟人喝酒,今天見到夏小姐,上來就喝了一杯,夏小姐很有麵子啊!"


    "那我再敬徐總一杯,拜托徐總在公司給我留個位置。"夏琳一邊笑著說,一邊偷眼看陸濤,隻見陸濤一個人坐在一邊,咬著牙,沉著臉。


    徐誌森也笑了:"夏小姐學什麽的?"


    "學設計的!"


    "我們公司就缺學設計的。"徐誌森把注意力全放在夏琳身上,拿起酒杯又和夏琳碰了一下,然後喝幹了。


    陸濤的臉色更難看了,除了悄悄為此感到興奮的夏琳,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吉米看著夏琳和徐誌森聊得很開心,便伺機說:"夏小姐,這是我們徐總的名片,我們徐總工作很忙,出來放鬆的機會不多,以後還請夏小姐多照顧——"


    夏琳接過名片:"那我也給徐總留個電話吧,以後要是有什麽發財的好事兒,徐總打個電話,我人馬上就到!"


    說著拿起桌上的紙筆,給徐誌森留了一個電話。大家鼓掌為徐誌森在女人方麵的成功鼓起掌來。


    徐誌森接過那張紙看了看,抬起頭,又看了看夏琳,目光裏露出一絲疑惑。


    夏琳卻是笑盈盈的。


    徐誌森明白了,他笑了:"這是陸濤的電話嘛——噢,原來夏小姐喜歡我們的陸濤,陸濤!過來,坐過來!"


    大家一齊回頭找陸濤,陸濤隻好坐過來。


    徐誌森指著夏琳邊上:"坐這裏。"


    陸濤剛一落座,徐誌森便說:"你是假公濟私,給夏小姐捧場啊!"


    陸濤小聲說:"徐總,夏琳是我的女朋友。"


    大家的目光一齊望向夏琳。


    夏琳揚起眉毛半真半假地笑著說:"你這麽年輕才俊的,說我是你女朋友不怕沒麵子嗎?"


    "夏琳,無論你在哪裏,你也是我的女朋友。"陸濤伏到夏琳耳邊說。


    "我真該為你的話感動——可是我一點也不感動——北京那麽多俱樂部,你為什麽帶人到這裏來?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最近搭上了一趟發財快車,檔次提高了,能來得起這裏了?"


    "夏琳,不是。"


    "那是為什麽?"


    "你越不讓我來,我就越想來。"


    夏琳轉向大家:"大家來這裏是為了開心的,陸濤,你一直繃著臉,一點開心的樣子也沒有,像你這樣,還不如不來——徐總,為了你們公司興旺發達,為了陸濤的遠大前程,咱們一起幹一杯!"


    夏琳和徐誌森碰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


    大家鼓掌。


    "我相信夏小姐的話是真心的——陸濤,你有這樣一位女朋友,我替你感到驕傲,來,咱們倆幹一杯,我希望你以後努力工作,不讓女朋友到這種地方來。"徐誌森說。


    陸濤與徐誌森幹了一杯,然後望著夏琳。


    陸濤很尷尬,慌不擇路地胡說:"夏琳,我們是來工作的。"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夏琳笑完:"陸濤,這一段我不知道你是膨脹了,還是自信了,總之,我發現,你變了。祝大家玩的開心。"


    說完就走了。


    陸濤想站起來追,夏琳一指他:"別跟著我!"


    徐誌森的態度


    吉米唱了一首歌,包房裏又恢複了亂哄哄的樣子。


    徐誌森坐到落落寡歡的陸濤邊上坐下。


    "陸濤,她真是你女朋友?"


    "是。"


    "唯一的?"


    "是。"


    "她希望你為她做什麽?"


    "她希望我始終跟她在一起。"


    "對你沒有別的要求?"


    "沒有。"


    "她沒有激勵你,讓你成就一番事業?"


    "沒有。"


    徐誌森拍了一下吉米:"吉米,你陪他們吧,我有話要對陸濤說。"


    徐誌森拉起陸濤往外走。


    兩人來到俱樂部外麵,穿過停車場,前麵是一條大街,路燈下可清楚看到汽車駛過後,從排氣管中噴出的淡淡的煙霧。


    徐誌森搭著陸濤的肩膀往外走。


    陸濤說:"其實我最煩那種激勵別人的姑娘。"


    "為什麽?"


    "她有那工夫激勵我,為什麽她自己不努力成就一番事業?"


    徐誌森笑了:"所有人都有夢想,但並不一定有機會親自實現它,如果有人可做到,特別是身邊的親人能做到,那麽也是一種安慰。"


    "夏琳可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理解我,她很獨立,也很任性,為了我,她放棄去巴黎學習的機會,她吸引我,叫我總想為她做些什麽,但她從來不讓我為她做任何事。"


    "這是你的想象吧?"


    "不,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好吧,假定她真是這樣一個人,那麽你想為她做什麽?"


    "做什麽都可以,隻要跟她在一起。"


    "真羨慕你,還能生活在感情的世界裏,知道我怎麽想?"


    陸濤搖搖頭。


    "感情世界,是純粹想象出來的世界,那裏沒有性價比,沒有投資回報率,隻有價值而沒有價格,在那裏生活,你腳下踏的不是兩百萬一畝的土地,而是雲朵——什麽都無法計算,也無法控製,叫我心裏不踏實。你看這裏,這些服務員,每月隻要二千塊,他們就會站在這裏,我隻要交電費,這些燈就會在晚上被點亮——"


    徐誌森放開陸濤,深吸一口氣。


    徐誌森接著說:"你看,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人人在這裏生活,窮人為下個月的房租和薪水而發愁,富人可對人生做長遠規劃,但規劃到五十年以後,便會感到憂傷,因為那時自己已不在人世。人們不喜歡沒有自己參與的計劃,人們傾向於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上抓住一種牢靠的東西,然後展開自己有限的人生,是嗎?"


    "是的。"


    "你要抓什麽?"


    "夏琳。"


    徐誌森長歎一聲:"有煙嗎?"


    陸濤在身上找來找去。


    徐誌森一指不遠的一個煙攤:"去買一盒。"


    陸濤去買,當他站在煙攤兒邊兒上轉過頭去看徐誌森時,徐誌森也在看著他。


    陸濤回來時,徐誌森已坐在馬路沿兒上,不知為什麽,陸濤感到那樣子很親切。


    父子兩人一人點上一支煙。


    "你知道夏琳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陸濤搖搖頭。


    "你不知道,她呢?"


    陸濤又搖搖頭。


    "她也不知道——那麽,你能抓住什麽?"


    "我不知道。"陸濤說。


    "有關未來,我們誰也不知道,"徐誌森說,"除了讓你自己變強以外,其餘的都沒有用——是嗎?"


    "是的。"


    "你怎麽才能變強?你不能通過夏琳變強,因為她像你一樣年輕,一樣迷茫。但你可以通過生意變強,在生意中,你可學會理清一條條線索,克服困難,最終得到你想要的。"


    徐誌森把抽到一半的香煙扔在地上,他問陸濤:"會開車嗎?"


    "不會。"


    徐誌森拍陸濤的雙肩:"那麽,我們先學會開車,這是技能,自我是由技能構成的。陸濤,你很有才華,但要把它使在該使的地方,從生意中,你可學到很多,但從感情裏,你什麽也學不到,所以,最好先找能學的學一學。我知道,年輕人不愛聽大人嘮叨,不相信大人的經驗,但你要知道,大人的經驗全是從壞事中總結出來的。"


    但是陸濤很喜歡聽徐誌森說話,他的觀點對他來講,是新奇的,就如同向他打開了另一個世界之門,當兩人坐進徐誌森嶄新的奔馳車裏時,陸濤更感到這一點,他的手指觸摸著座位上的皮革,看著儀表燈閃著光,隨著汽車一起滑出停車場。


    "給我指路,告訴我如何開到車少一點的路上。"徐誌森說。


    汽車在向郊外行駛,路麵燈光越來越暗。


    "為什麽人從感情中什麽也學不到?"陸濤在心裏想著徐誌森的話,忽然問。


    "感情是一種本能,本能是不需要學習的,感情更是一團混亂,有一刻,你很衝動,覺得自己能為某人獻出一切,另一個時刻,衝動消失了,你也許覺得獻出一切不劃算。感情無法控製,人們一直試圖通過觀念控製感情,但並不總是成功的。在古代,人們就不信任感情,知道通過利益維持的婚姻更長久,一般來講,在書裏的愛情比現實中的要多得多。"


    "我相信我愛夏琳。"


    "這話要到很久以後再說才有說服力,沒有考驗,就談不到愛。我年輕時相信自己愛你母親,但我沒有經受住考驗,在關鍵時刻,我出國了,欺騙了她。"


    "我不會像你一樣。"


    徐誌森斜了陸濤一眼:"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麽好吧,我們看吧——你還年輕。"


    "徐總,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說吧。"


    "你相信世上有永恒的愛情嗎?"


    徐誌森笑了,他知道陸濤像任何年輕人一樣關心結論,那麽說一說也無妨:"陸濤,我老了,是個生意人,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我現在寧可相信什麽都是過眼雲煙,隻有生意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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