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九捂著臉看了她半晌,才伸出手去握她的手,癡癡問道:“手打疼了麽?”


    英蘿則沒好氣的將他的手甩開,怒道:“別碰我。”


    康九一聽她話裏有氣,五官不由得擰在一起,急忙示弱道:“哎呀,夫人我錯了...”


    夫人?昌焱怔怔看著二人,並一一打量對比著,驚想道:“我還以為這康九說的是醉話,可是...這二人看著也太不相配了吧...”


    康九生得高大,許是終年酗酒的緣故,即便不喝酒身上都散發著一股酒氣,且說話直來直往,與其他的翩翩公子大為不同,雖說相貌尚且稱得上英俊,但與英蘿配對,實在看著別扭,不過此刻英蘿卻是難得的凶悍,與之前皎月般柔和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你錯了?你沒錯,是我錯了!我就不該在宗主麵前舉薦你來護他,我以為這麽些年你也有所悔改。”英蘿並未消氣,若非這人成天在仙宗惹禍,她也不會想著讓他出山保護昌焱周全。


    不在仙宗生非,又護了昌焱立功,那他在仙宗就好過得多,作為“十二上仙”的自己也不會老因為他而被旁人取笑難堪了,孰料這貨依舊這麽沒長進。


    “是我的錯,我沒料到這影宗也太膽大妄為了,未出朝城地界便敢生事,這才醉酒失了分寸,小蘿~快別生氣了,小心長皺紋。”康九在一旁討好道。


    昌焱看在眼裏,驟然想到一事,便問向康九:“可是...康大哥,你不是獨清村的人麽?你...怎麽會...”他指著康九,一時沒了言語。


    “嗨,你不是不許仙宗安排人跟著麽?我若不這樣說,你怎能讓我同行,萬一你從朝城出去出了事,那不是我們的過失了?”康九說著。


    “那你是...哪個仙?”昌焱問道。


    康九拍拍胸脯一臉得意的模樣,道:“酒仙是也。”


    昌焱悠悠點頭,看來自己所猜不錯,嗜酒如命,不是酒仙倒奇了怪了。


    英蘿微瞪了康九一眼,起先昌焱拒絕了仙宗的保護,他說自己有辦法讓昌焱接受,這人雖遊手好閑,鬼點子倒是不少。她看向昌焱,瞧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且渾身裹著灰,便又關心道:“你還有哪裏受傷麽?”


    昌焱搖搖頭,道:“他們隻想抓我,瞧那人追趕我的模樣,應當不敢傷我。”他篤定道,在與那人互搏的途中,明顯感覺到那人使力收力留有餘地,顯是不敢傷他。


    英蘿點頭,即便她沒瞧見對打過程,但深信不疑他的話,影宗想殺他,以那二人的修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取他性命,現在看來,恐怕影宗是想要他體內的東西。


    她忽然將心懸了起來,那二人失手隻怕影宗還會派人過來襲擊或者抓人,以康九的修為保護昌焱還是綽綽有餘的,就怕他喝酒誤事。


    “他沒事,可我有事啊,你看我遍體鱗傷的,也不想著關心關心我。”康九見她對昌焱溫聲細語,不滿了起來,明明是個中年漢子的模樣,可癟著個嘴甚像個小媳婦兒。


    “再多喝幾口酒,傷就好了。”英蘿嘴上責怪,可眼裏卻布滿心疼。


    “就知道打趣我。”康九嘟噥道,卻又不敢大聲。


    “你若不能護他便回去,我送他去自由之境。”英蘿正色道。


    “能!誰說我不能了!你們孤男寡女又路途遙遠,這種差事自然是我去!”他雖放心自家夫人,但管不住那些男人的色心,他隻想將傾城之貌的她藏著掖著,不讓別人瞧見才好。


    英蘿掃視了他一番,瞧見他渾身是傷,血已凝固,便輕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右手一展,忽然現出一個酒葫蘆,那葫蘆生得極其平凡,無任何奪目之處,隻是上頭的包漿證明把玩有一些年頭了。


    康九定睛一看,眼睛睜得老圓,又回頭看了看地上自己方才那個滴酒不出的破葫蘆,搶過她的葫蘆隻看了一眼便茅塞頓開,喊道:“你?!你將我的葫蘆掉包了?!”


    他一拍腦袋,那葫蘆雖模樣一致,但上手的感覺與分量他是有所疑惑的,本以為是裏頭酒水多少的緣故,且為了管住他的嘴,英蘿將葫蘆收繳多時,隻因他要出山才還給他,所以自己沒有過分疑心,孰料竟是被替換了。


    “還不是怕你喝酒壞事,但我忘了,你走哪都能壞事!”英蘿埋怨著。


    “你說你,若不將我的酒葫蘆換掉,那兩個宵小哪裏是我的對手。”他數落道,雖然不需要借助仙酒他也能輕鬆應對那兩個人,但他誓死不想承認自己真是酒勁上頭才沒分清南北東西。


    “你想跟我生氣?”英蘿眉頭一皺嘴角一癟。


    “沒有沒有,我哪敢跟你生氣啊,是我學藝不精,才沒護好他。”康九臉上笑嘻嘻。


    二人似在鬧別扭,但在昌焱看來,卻是實實在在的打情罵俏,他有些難為情,便找了話題:“你這葫蘆裏…是什麽酒?”他其實不懂酒,隻是不想讓自己夾在二人之中顯得多餘和尷尬。


    康九聽他一問便揚眉一笑,隨後掂了掂手上的酒葫蘆,拔了壺嘴就嘬了一大口酒,隨後拍拍肚腩,滿足道:“啊~真舒服。”


    然而令昌焱瞠目的事情發生了,隻見康九身上的傷口緩緩愈合,肉一點一點粘合,破爛的衣物也重新縫合好,不出片刻便完好無損,康九英姿煥發,似從未經曆那場戰鬥。


    康九看著昌焱眼珠快落在地上的神情,哈哈大笑道:“你也來一口!”說著便將葫蘆推給他。


    昌焱拿過葫蘆,看了二人一眼,便二話不說直接往嘴裏灌了一口,酒一入口便頓感口腔被灼燒得厲害,舌尖觸碰到烈酒的味道,一股辛苦味漫上了大腦,下一刻便想吐。但有旁人在前,且酒仙的酒自然是仙酒,他不敢也不想往外吐,於是忍著那股難受強咽了下去。


    胸腔須臾間如烈火焚燒,難當難耐,他下意識揉了揉胸口,卻毫無作用,且覺著自己整個人如陷在火山裏,即將被岩漿淹沒,眼睛也出現了重影。他甩了甩頭,站定了好一會兒那感覺才消失,消失過後便覺渾身舒暢,再一看,身上那些摸爬滾打蹭出的傷口消失不見,趕路與打鬥的疲憊也全然無蹤。


    “哈哈,你第一次喝,有不適的反應是正常的。”康九看他搖頭晃腦的模樣便笑道。


    “太厲害了!”昌焱驚奇道。


    英蘿也揚起嘴角看著他,忽覺東方一片光亮,便道:“行了,你倆趕緊趕路,我先回去了。”


    “你這就要走?”康九不舍道。


    “我要回去布置‘天台宴’,要不你去?我來護他。”英蘿說這話的同時眼裏有些笑意,而那笑意卻不懷好意。


    天台宴三年一回,是天降眾神到玉屋山巡視仙宗並吃宴的日子,每回都由酒仙掌管的“酒門”督辦,酒仙出山守護著昌焱,這份擔子自然落在了他的妻子,英蘿的肩上。


    康九一聽“天台宴”三字,急忙道:“不去不去。我會好好護送他的,你放心回吧。”說著還趕著她。


    天台宴成了康九的心病,因三年前他在宴會前夕喝得酩酊大醉把宴會搞砸,眾神皆怒怪罪宗主鍾忘,而後鍾忘見罪於他,雖未剝奪他酒門仙主的名頭,但將他踢出了“十二上仙”之列,這件事情真是讓他又羞又惱。


    “那你們當心,你一定要送個‘活人’過去!”英蘿特意加重了活人兩個字眼的語氣。


    二人再次上路,勾肩搭背一路唱著小調好不快活,英蘿見二人的背影嘴角掛起一抹笑,她看著已然亮起的天際,那金烏蒙在煙沙裏,甚是詭異,她又回頭看向他二人離去的方向,心底升起一絲莫名的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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