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錢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診所。


    安糯走在前麵,問:“怎麽樣?現在還疼不?”


    應書荷盯著她,見她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眼,才慢騰騰的開了口。


    “還好吧,不疼,而且麻藥還沒過。”


    安糯“哦”了一聲,下巴往圍脖裏一縮。


    隻露出小巧的鼻子和清澈的眼,盯著來往的車。


    應書荷適時的開了口,話裏還有著很明顯的好奇。


    “你剛剛怎麽就懟那牙醫小帥哥了?”


    聞言,安糯眼神一滯,很快就恢複正常。


    “你聽錯了,我提醒他鞋帶開了。”


    應書荷也沒拆穿她,悶笑了聲。


    空氣中再度飄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遠處的屋頂上還有之前留下的殘雪,像是點綴其上的小白點。


    兩個男生在旁邊的人行道上打鬧著,其中一個彎下腰,嬉皮笑臉地團起一個雪球,塞進另一個男生的衣服裏。


    哀嚎聲和嬉笑聲傳來,十分熱鬧。


    安糯被這聲音惹的有些心煩,很刻意的重複了一遍。


    “我就是提醒他鞋帶開了而已,沒想幹什麽。”


    應書荷抿著唇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是啊,彎腰就是為了仔細看看他的鞋帶有沒有開。她暗暗吐槽著。


    半晌,不遠處開來一輛出租車。


    安糯伸手攔住,打開後門讓應書荷先上去。


    而後便把門關上,看到應書荷瞬間瞪大了的眼。


    安糯掩著唇咳嗽了兩聲,隻覺得睡了一覺,精神比昨晚好了不少,根本沒必要去醫院。


    “我回去睡會就好了,沒什麽大事。”


    外頭還下著雪,零零散散的墜落在安糯的發絲和衣服上。


    她站直了身子,跟應書荷擺了擺手。


    見應書荷還有下車的想法,她皺眉道:“你就那麽想我在外麵吹風嗎?”


    聞言,應書荷收回開車門的手,說:“那你自己注意點,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車子發動,在道路上行駛著。


    安糯抬起了腳,靴子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響。


    她轉頭,瞥了眼不遠處。


    玻璃門緊閉著,門外空無一人,卻有著無數進進出出而留下的腳印。


    牌子上的積雪掉落下來,啪嗒一聲響起。


    安糯收回了視線,轉身過了馬路。


    右轉直走,走進了離小區門口最近的12棟,上了5樓。


    出了電梯門,安糯邊往外走邊在包裏翻找著鑰匙,走到5a門前。


    沒走幾步,身後突然響起了輕弱的關門聲,“嘭——”的一聲。


    惹得安糯下意識的就回了頭,向聲源望去。


    對麵鄰居空蕩蕩的門前多了個純黑色的垃圾袋,鼓鼓囊囊的。


    安糯有些納悶的收回了眼,拿出鑰匙開門。


    她搬來這裏半年了,之前她一直以為對麵沒有住人。


    因為從來沒見有人出來過。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出門少的原因。


    但最近兩個月。


    有一次,安糯出門的時候,對麵的門也恰好打開。


    當時她是有點好奇的。


    也因此,刻意的放慢了腳步。


    然後,她看到——


    從門縫裏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提著袋垃圾,飛快地將其放在門口。


    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全程沒有超過三秒,立刻關上了門。


    之後再見到,也都是對麵的人隻露出一隻手,把垃圾放在門外。


    古怪又詭異。


    *


    進家門後,安糯換了雙羊毛拖鞋,隨手把身上的包扔到沙發上。


    見它因沙發的彈性掉到地上也沒什麽反應。


    她摸了摸因為吹了風,似乎又開始發熱了的腦門。


    沒有半點胃口吃午飯。


    安糯倒了杯溫水,拆了幾顆藥灌入口中。


    她突然想起今天遇見的那個牙醫,眼神有點空洞。


    ……可能不會再見到了吧。


    安糯拿起手機,上網預定了下周回川府的機票。


    *


    醒來的時候,剛過下午六點。


    但窗外的夜幕已然降臨,繁星點點在其上閃爍著。


    安糯覺得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難受的眼淚直冒,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搖晃。


    她從醫藥箱裏拿出溫度計,測了體溫。


    39.5度。


    安糯不敢再拖下去,裹了個大外套、戴上個遮住半張臉的圍巾便出了門。


    她覺得全身都在發燙,卻感覺異常的冷,伸手將大衣裹緊了些。


    走路的時候像在踩棉花一樣,沒有任何實感。


    出了小區。


    安糯難受的咽了咽口水,打算就站在附近攔車。


    她垂著腦袋,沒有看路。


    因為頭昏腦脹,走著走著的變了線路。


    忽地就撞上了不遠處的一個男人。


    安糯完全沒力氣,整個人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所幸是穿的厚,地上還鋪著一層雪,也不覺得疼。


    男人立刻蹲了下來,輕聲問:“您沒事吧?”


    安糯嗯了一聲,手撐著地,艱難的坐了起來。


    “你能扶我起來嗎?”她的聲音有點虛弱,抬起頭,看著麵前的人,忽地就愣住了,但想說的話還是說了出去,“我不是碰瓷的……”


    好像是那個牙醫……


    他的臉上戴著禦寒用的口罩。


    裸.露在外的那雙眼和早上看到的那雙重疊在了一起。


    看到她的臉,男人的目光一頓。


    伸手握住她的手肘,緩緩的使了力。


    “起得來嗎?”


    安糯自己也使了勁,憋著氣站了起來。


    她輕聲道了謝,恰好看到一輛出租車往這邊開來。


    連忙抬手將車攔住。


    她走了上去,把車門打開。


    正想讓司機開車的時候,剛剛的那個男人從另一側的門上來,對司機道:“去附近的醫院。”


    安糯懶洋洋的抬了抬眼,完全沒有精力去思考他為什麽上了自己攔的車。


    隻想著目的地一樣,好像也沒什麽好計較的。


    她的腦袋靠著車窗,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路。


    到醫院的時候,是坐在隔壁的男人叫她醒的。


    安糯睜開眼,訥訥的點點頭,慢吞吞的下了車。


    幸好,出租車就停在醫院門外不遠處,安糯走幾步路就到了。


    這個時間隻能掛急診,安糯走到掛號處繳費掛號。


    而後走到內科門診,到診室裏去看病。


    醫生開了單子,讓她到二樓去掛水。


    安糯點點頭,出來門診室,扶著扶手慢慢向上走。


    她的腦子暈乎乎的,覺得呼出的氣燙的可怕。


    樓梯間轉彎的時候,安糯看到她後麵跟著一個男人。


    跟她一起上出租車的那個男人。


    安糯坐在輸液室裏,護士過來給她掛水。


    她把半張臉都埋進圍巾裏,還是覺得難受得緊。


    旁邊似乎坐下了一個人。


    安糯費勁的掀了掀眼簾。


    看到男人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蓋在她的身上。


    而後又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際,她好像聽到了男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可能是看到了她的病曆本?


    “安糯,你吃東西了嗎?”


    然後,她聽到自己似乎很小聲很小聲的回答了——


    “沒有。”


    *


    安糯是被護士拔針的動作弄醒的。


    旁邊坐著的人變成了應書荷,看著她的眼裏帶著擔憂。


    “好點沒有。”


    安糯出了一身汗,嘴唇沒什麽血色的,但感覺好了不少。


    她抬手抹了抹額頭,聲音沙啞,問道:“你怎麽來了?”


    提到這個應書荷就氣:“我給你打電話了啊,你發燒快四十度了都不跟我說?”


    安糯沒想到突然會嚴重起來,也有點心虛:“醒來就想著去醫院了……”


    應書荷給她翻了個白眼:“一個男人接的,說他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你,送你來醫院了。”


    聞言,安糯的眼神滯了滯:“那人呢?”


    “走了啊。”


    隨後,應書荷指了指放在旁邊的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一碗粥。


    “這個是那個男的買的,說是賠禮。”


    安糯垂下眼,盯著那碗粥。


    忽然問道:“那個男人長什麽樣?”


    應書荷回憶了下:“高高瘦瘦的,挺帥的。”


    安糯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


    應書荷把安糯送回了家。


    怕她今晚還會不舒服,幹脆留在她家裏住。


    應書荷看著帶回來的粥,也不知道該不該喝:“糯糯,這粥我要不扔了吧?我再給你熬一份。”


    安糯望了過去,沉默了幾秒:“不用,熱一下就行了。”


    很快,她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餓了,就吃這個吧。”


    隔天醒來,安糯的燒徹底退了。


    應書荷看著她把飯和藥都吃了才出了門。


    將杯中的水喝完之後,安糯再度盛滿,拿著水杯走進房間裏。


    安糯坐在飄窗上鋪著的墊子上,拉開窗簾,往外看。


    她的臉色還有點蒼白,在光的照射下通透明麗。


    眼睛清澈明亮,亮晶晶的。


    視線緩緩向下垂,掃過藍天白雲,遠處的高樓大廈,枯樹上的白雪。


    最後停在了小區外的那間診所,牌子上的那六個字——


    溫生口腔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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