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少皇正在打坐,巧兒在陣前呆了好一陣。樊少皇在等她提問,可是最終她什麽也沒問。


    郝家道長上完課,一眾僵屍和蝦蟹仍是按照巧兒的吩咐去遠處為附近居民挑來淡水,確保每戶人家的飲用水充沛。附近的居民也隱約知道它們不是凡人,但大多對其仍感恩戴德。時間一長,前來觀天苑求雨的善男信女漸漸增多,觀天苑門前又恢複了往日的車水馬龍。


    但是雨一直沒能求下來,巧兒心裏清楚,觀天苑住著四隻魃,一個僵屍始祖,隻要它們還在,幹旱就會一直持續。


    人類有一句俗話,叫做地靈人傑。靈氣其實就是天地萬物的生氣,關乎著天地人間的壽數。靈氣強則土地肥沃、百姓安定富裕,靈氣弱則土地貧瘠,居民窮困潦倒,易生疾病、災禍。


    樊少景並不設法對付觀天苑,想來他與樊少皇暗地裏都有計較,一旦綠瞳僵屍長期呆在人間,必然引起災變。日子一長,天道運行受阻,神界便不得不出手幹預。


    巧兒在樊少皇陣前的山石上坐了很久,思來想去也不過隻能讓綠瞳僵屍與四隻魃或久居海域,或四處遊曆,這天下很大,被吸取的靈氣也會緩緩恢複,在未來很多年裏它們所吸收的靈氣並不會給人間帶來多大影響。


    但是綠瞳僵屍自吸取了魃的僵屍血之後,隱約也變成了火屬性,與海洋五行相克,呆在海底修煉的進展也受到影響。久居深海,明顯不可取。


    綠瞳僵屍不樂意的卻不是這個。小木屋內,它趴在巧兒身邊,怎麽也不肯走,巧兒好話說了一籮筐,道理也講了好幾車,它就是扭頭不理。到後來巧兒耐不住,將它的臉扳過來正對著自己:“你有沒有聽見我在說話啊?”


    它這才氣哼哼地道:“從今天開始我就呆在這裏,哪也不去。”


    巧兒也學著它的模樣趴下來,低聲安撫:“那我們四處遊曆好不好?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綠瞳僵屍很生氣:“你騙僵屍!人類的壽命最多不過百年,你現在已經這麽大隻了,如果修不成仙,過不了多久就死了。”


    巧兒也生了氣:“那你就把我的骨灰掛脖子上,跟我陪在你身邊也差不離!!”


    綠瞳僵屍認真地思索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但待它弄清楚骨灰是什麽的時候它就再也不肯說半個字,兀自趴在棺材裏生悶氣。


    巧兒寬慰了半天也無什效果,最後隻得再三向它保證自己一定會努力修仙,絕不會早早地死掉。


    第二天,觀天苑依舊熱鬧非凡,無數善男信女前來占卜附近幹旱無雨的原因,搖光最是能忽悠的,信口開河講了些導人向善的話,也將一眾人等哄得深信不疑。


    晚間巧兒仍是帶了一眾僵屍蝦蟹打井、挑水,綠瞳僵屍果然是呆在小木屋裏撒賴,不管巧兒怎麽哄誘,它就是緊緊地扒住棺材,哪也不肯去。巧兒拗不過它,隻好由它呆著了。


    除了搖光、天權和開陽,觀天苑也就剩下綠瞳僵屍了。是夜月朗星稀,觀天苑來了位客人。


    綠瞳僵屍趴在棺材裏已經感覺到這個人的氣息,它警覺地坐起來,小木屋外,來人已經開口:“冥王屠蘇拜會新一代僵屍始祖。”


    綠瞳僵屍沒有聽過屠蘇這個名字,但它知道冥王——因被地府濁氣所染,它也被神界驅逐至荒野之境妖魔道,或許是魃衝撞妖魔道禁製的時候它也一並出來,是以對魃與綠瞳僵屍的事它倒是極為清楚。


    綠瞳僵屍不願與它打交道,理想中它覺得自己還是個僵屍,雖不算好,卻總也不壞,不應該與妖魔為伍。屠蘇卻似乎看透了它的心思:“不用忙著拒絕,畢竟你我的煩惱與渴望,都是相同的。”


    綠瞳僵屍打開木屋,門外的冥王一身黑色連帽的黑衣,半個臉都被帽子遮住,眼睛處卻隻是兩個黑洞,露在外麵的雙手也隻剩森森白骨。他的本體被封在妖魔道時間太長,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髏。


    綠瞳僵屍便有些想不通——明明都在妖魔道,為什麽冥王瘦成了一副骨架子,女魃卻胖成了一隻水桶……


    “不用好奇,僵屍始祖。”冥王屠蘇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它微抬起隻剩枯骨的手,骨骼的光芒在月色下顯得冰冷慘淡:“你很快也會被神界那幫人驅逐至妖魔道,那時的你與現在的我,並無不同。而我將比你幸運,因為我的種族,地府會收容輪回,而你的種族超出三界五行,將是一個永遠不能被神界認可的存在。”


    見綠瞳僵屍並不言語,屠蘇繼續煽動:“還有你心愛的女人,人類的壽命,僻如朝露曇花,你舍得與她分開嗎?”


    巧兒一直到四更天才領著眾僵屍、小妖回轉。綠瞳僵屍趴在棺材裏,居然不理她。巧兒好奇地戳了戳它,它就這麽趴著一動不動。巧兒好氣又好笑:“你就這麽趴著不難受啊?”


    綠瞳僵屍仍不說話,巧兒將它強行扳過來,將臉貼在它胸口:“怎麽啦?”


    半晌它才氣鼓鼓地道:“你沒看見我在生氣啊?”


    巧兒撲在它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去蹭它的下巴:“你生什麽氣啊,大晚上的不出去做事在這裏偷懶。”


    忙了大半宿,她是真有些累了,當下便依偎在它懷裏睡著了。


    綠瞳僵屍又等了一陣,睜開眼睛一瞧,她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它伸手小心地戳了戳,發現她是真的睡著了,於是便頗有些鬱悶——怎麽吵不起來呢?


    第二天夜裏,綠瞳僵屍坐在一塊山岩上,鬼車誠惶誠恐地站在它麵前:“老大,您找我?”


    綠瞳僵屍眸中碧色一沉,它立時就跪地上,九個腦袋一並求饒:“老大我冤枉,我昨晚沒有偷看你和巧兒睡覺,前晚沒有偷看您洗澡,大前晚沒有偷吃巧兒做的水煮魚,大大前晚更沒有說您壞話,今天給您買包子的時候更沒有把包子掉地上。嗚嗚,老大你相信我,我是無辜的……”


    綠瞳僵屍:……


    接下來有一柱香時間的武打場麵,因為該場景太過血腥、暴力,此處省略八百字。


    一柱香之後,綠瞳僵屍重新坐回山岩上:“你說,怎麽樣才能讓女孩跟她喜歡的男孩絕交?”


    鬼車九個腦袋一齊歪著,思考了半天終於有了答案:“這個簡單老大,隻要讓這個女孩認為這個男孩是個混蛋就對了。比如你可以這樣……還可以……”


    傳授完了經驗它又八卦開了:“老大你又看上了哪家女孩,要橫刀奪愛麽?哇哈哈這個女孩一定很漂亮,唔……”


    綠瞳僵屍沒空聽它廢話,轉身離開了。身後鬼車突然覺得不妙:“老大,如果讓真正的老大知道,你小心你的老二啊——”


    中午巧兒做了粉蒸肉,端進小木屋時綠瞳僵屍正在寫字,這次它瞧見吃的卻沒有往常的高興,隻嚐了一口就呸地吐出來:“你做的東西越來越難吃了!”


    巧兒困惑,拿筷子挾了一塊嚐了嚐:“還成啊,你怎麽了?”


    綠瞳僵屍以手中毛筆虛戳她:“你人也長得越來越醜!”


    “還有啊!”綠瞳僵屍從上到下打量了巧兒一遍,“你腰也越來越粗!”


    “搖光,叫他們吃飯了。”巧兒麵無表情地端了那盤粉蒸肉往外走,綠瞳僵屍還沒來得及上前搶出一塊她已經出門了,外麵天光正盛,它不敢出去。


    於是它一隻在小木屋裏生悶氣——什麽嘛,居然說兩句就真的生氣了。生氣也就算了,還把粉蒸肉也端走了,端走了也就算了,你至少給我留幾塊麽……


    它憂傷地摸摸肚子,嗚嗚,粉蒸肉……


    巧兒已經在挑第四桶水了,旱情越來越嚴重,土地龜裂,莊稼早已枯死。剩下些未被宰殺的牛羊等家畜懨懨地趴在圈裏,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淡水的需要求量越來越大,現時靠著僵屍、蝦蟹尚能保證居民飲用水,但若長久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大批的災民開始逃往別的地方,綠瞳僵屍還趴在棺材裏耍賴,巧兒不知道該怎麽辦。


    冥王屠蘇再度前來的時候,綠瞳僵屍在小木屋裏練字,它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與巧兒的字跡一模一樣。


    “不知僵屍始祖考慮得如何了?”


    綠瞳僵屍抬頭看它:“我必須與觀天苑劃清界限。”


    它想得很好,這時候與觀天苑鬧翻,他日若它功成,觀天苑自然無恙,即使不幸它失敗了,觀天苑亦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屠蘇也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它的意思:“這應該很容易做到。女人最擅吃醋,你隻需找個可人兒一起躺在床上,然後……”


    那天夜裏,綠瞳僵屍與一具骷髏骨咬了半天耳朵。


    結果是後半夜,巧兒回到小木屋時就見著那隻紅瞳僵屍和綠瞳僵屍一並躺在棺材裏。巧兒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兩隻僵屍會不會偷情,何況還是兩隻男僵屍,她實在搞不清楚。


    綠瞳僵屍見她回來,將身邊的紅瞳僵屍摟得越發緊了:“以後我就和它在一起了,它才是我的同類!”


    紅瞳僵屍任它摟著,轉著紅色的眸子東瞅西瞅。巧兒眯著眼瞅它:“你又發什麽瘋啊?”


    綠瞳僵屍見她並不像十分生氣的模樣,趕緊又在紅瞳僵屍臉上啃了一口:“你不許進來睡,我今晚要和它睡!我喜歡它,不喜歡你!”


    巧兒雙手叉腰瞪了它半晌,終於隨手從桌上抽了張黃紙,以指代筆點了朱砂在上麵畫了道困魔符,再將一旁的棺材蓋掀起來,給棺蓋貼上符,叭嗒一聲蓋嚴實了。


    她轉身去了後殿。不一會便見郝家道士匆匆趕過來,待他們揭開棺蓋,見棺中並排躺著的兩隻僵屍,頓時就氣綠了臉。


    郝仁更是怒發衝冠:“呔,大膽僵屍,竟然敢玷汙我家天真無邪的祖宗!!”話聲未落,手中道符化作火球,已經結結實實地砸在綠瞳僵屍身上。


    區區道法自然對付不了綠瞳僵屍,隻是也燒得它衣裳淩亂、頭發焦黑了。待郝仁將自己的祖宗連哄帶騙地拐走之後,巧兒終於在它身邊坐下來:“你想做什麽?”她第一次勇敢地直視它的眼睛,那潭碧色深深淺淺地流轉,如同一場永無止境的夢,“告訴我你想做什麽?如果你要離開我,你大可以走,反正你跑得快,我也追不上。”


    綠瞳僵屍低下頭,有些扭捏地絞著衣角,半晌方道:“我準備離開這裏一段時間,反正你也想我走。”


    巧兒將頭靠在它胸前,它的心跳強健有力,人卻一副小媳婦模樣。好半天巧兒才開口:“你想去哪裏?”


    綠瞳僵屍摸摸她的頭:“去一個朋友那裏,離這兒很遠。我把四隻魃都帶走,這裏就可以下雨了。”


    巧兒沒有抬頭看它,良久方悶聲問:“你是因為要離開才故意氣我的麽?”


    綠瞳僵屍沒有回答她,巧兒也沒有追問,她仰起頭輕吻它的下巴:“你走吧。”


    那天夜裏,綠瞳僵屍帶著四隻魃離開了觀天苑,巧兒送它們下山,給每隻都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裳。郝家道長本是不樂意自家純潔的祖宗跟著綠瞳僵屍走的,但是旱成這樣,誰都知道該怎麽做。


    送別,送得再遠亦終須分別,巧兒在觀天苑了停住了腳步:“好好照顧自己,哪天饞了就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綠瞳僵屍低頭很認真地瞅她,好半天才摸摸她的臉:“你不要難過。”


    巧兒笑著搖頭:“我不難過,我在這裏等你。”


    綠瞳僵屍於是轉身離開。


    幾隻魃的速度都很快,轉眼已經消失在夜空裏,所謂的送別,不過是徒增離愁。郝仁道長跟在巧兒身後,見她仍癡癡空望,忍不住歎了口氣:“想哭就哭吧。”


    巧兒轉頭看他,依然淺淺微笑:“我不會哭,因為我一哭,它就會覺得我不幸福。”


    四隻魃和綠瞳僵屍離開以後,巧兒開始設壇求雨,附近靈氣亟須補充,她借了遠處靈山的靈氣,又找了蝦蟹去海裏找龍王說情。


    觀天苑附近從次日清晨就開始下雨,大雨濕潤了土地,澆灌著農田。巧兒提了斛珍珠換了些錢,騎著鬼車去豐饒的地方收了些糧食種子,避免這次大旱影響春季的農耕。


    沒了綠瞳僵屍和幾隻魃,周圍的靈氣得到補充,又漸漸豐盈起來。觀天苑的僵屍們依舊天天上課,它們現在對人類的生活習性已經了解很多,也可以用人類的語言交流,隻是寫的時候還經常出錯。


    這些天不用再挑水,它們得空下來,觀天苑卻冷清了不少。不過少了五隻僵屍而已,卻好像整個僵屍群都不再完整了。


    巧兒在小木屋呆了一陣,沒有綠瞳僵屍,屋子裏特別安靜,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小木屋裏可以聽到海潮漲退的聲音。她在棺材裏空躺了一陣,好不容易把綠瞳僵屍以前的事想完了,又想著不知道它現在在幹嘛。


    眼見得實在睡不著了,巧兒帶了酒去看樊少皇,他在陣中精神尚佳,魂魄已經漸成實體了。見巧兒來,他端坐於蒲團之上,半晌才開口:“想問什麽?”


    巧兒將酒傾在地上,語聲恨恨:“上次你那副補屍的方子有問題。”


    樊少皇聞言並不意外:“那本來就是讓它與魃的僵屍血融為一體,它繼承了魃的力量,自然也得承擔她身上的濁氣。”


    巧兒劈手將酒壺擲了,她是真的在生氣:“可是你一開始卻沒有提!”


    樊少皇微翹了嘴角:“無量壽佛,貧道以為你們都知道。”


    巧兒便雙手抱膝坐在陣外的山岩上,山風徐來,撩起她的黑發,靜默如一座石雕。樊少皇以指輕彈身旁石壁,那石壁合著海風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巧兒震驚於他的修為,神族轉世,果然能力不凡。


    樊少皇自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聲音卻淡然:“還有問題?貧道有數年為師之命,不懂之處你盡管問。”


    巧兒已經開始不相信他:“問有什麽用?問了你又不說,說了你又不撿該說的說,該說的你又不說明白,說明白了你又騙我,騙我你又不承認,不承認你還繼續騙我。在我們統一戰線之前,我不想再問你什麽了。”


    樊少皇一邊輕彈著石壁一邊飲著酒,他明顯心情不錯,聲音也帶了些笑意:“我們永遠不可能統一戰線,你我所求、有如天地雲泥。”


    綠瞳僵屍在冥王屠蘇的住處,這裏地處山腹,入口在一塊非常隱秘的山岩之下,極難發覺。屠蘇的計劃很簡單,聯絡人間所有被濁氣影響的黑暗種族,再找時間打開妖魔道禁製,放出所有被禁錮其中的妖魔,然後在某個地方建立自己的國度儲存力量,與神界一爭高下。


    綠瞳僵屍對這些暫時無感,它的目標隻是希望不用去妖魔道,它能夠呆在人間陪著巧兒,哪怕陪到她得道成仙之後,它走得也放心些。如是現在離開,難保巧兒不會受人欺負。


    天色漸亮,是僵屍睡覺的好時候,綠瞳僵屍卻認棺材睡不著。外麵青天白日,它自然不能出去,好在這山腹深處終年不見天日,洞中黑暗不見五指,它能呆得自在些。


    因來得倉促,屠蘇隻來得及命手下準備了綠瞳僵屍的棺材,剩下四隻魃的棺材隻能晚上出去買了。於是白天它們便隻能睡通鋪。四隻魃以前在觀天苑海底時也沒有棺材,但畢竟四隻都身材高大,尤其紅瞳僵屍睡覺又不老實,兩隻古洞僵屍一晚上被它踹下鋪去四次。僵屍全身僵硬,身材又高大,每掉下去一次下麵就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響。


    紅衣僵屍因睡在它們三隻另外一頭,避免了摔下石鋪的慘劇。紅瞳僵屍卻睡得通體舒泰,正跟兩隻古洞僵屍講它昨晚夢見吃蹦豆的事,紅衣僵屍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左腳少了個小腳趾頭。


    ……


    紅瞳僵屍正遭紅衣僵屍追打,冥王屠蘇過來,因它接到骷髏士兵的報告,稱昨夜六七具骷髏士兵慘遭橫死、粉身碎骨,特來查驗。


    整個石屋卻沒有外敵入侵的痕跡,隻在石鋪下麵堆了好些碎骨渣,同時在兩隻古洞僵屍身上也發現了類似骨渣的碎屑。紅瞳僵屍還在慶幸:“幸好昨夜的賊人隻殺了些骷髏,這都摸到我們棺材邊了,太大膽了。”


    兩隻古洞僵屍滿麵陰森地看了它不說話,屠蘇也很不解,這裏是它未被趕入妖魔道之前的密秘洞府,外麵有它布下的禁製,外麵進來它一定知道。


    它疑惑了很久,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對綠瞳僵屍旁敲側擊:“僵屍始祖,你們僵屍……不啃骨頭吧?”


    ……


    妖魔作亂,神界極少放在眼裏。皆因眾妖魔大多一盤散沙,成不了大事。但這次冥王屠蘇籠絡各黑暗種族卻引起了神界的警覺。用觀世音的話來說,和平太久了,出幾個反神界組織熱熱身也是不錯的。是以起初神界並未幹涉。


    於是屠蘇的勢力得以壯大。它是個籠絡人心的好手,在這裏與綠瞳僵屍皆以兄弟相稱,它比綠瞳僵屍大,綠瞳僵屍便在這裏排行老二。


    對此紅瞳僵屍有自己的看法:老大啊,其實骨子裏,你就是個當老二的命……


    巧兒找著這處山腹十分不易,鬼車馱著她飛得快虛脫了,最後她動用仙鶴尋蹤術方發現眾僵屍的氣息。沿著氣息走進山腹,鬼車有些害怕,外麵是黑夜,按理是這些黑暗種族的活動時間,萬一進去老大不在,或者老大突然近視了、瞎了、瘋了、傻了,認不出它和巧兒了怎麽辦?


    可是巧兒執意要進去,它隻得馱著她,一邊抱怨一邊往裏走,它走得極小心,隨時準備撒腿逃跑的模樣,嘴裏還嘀咕:“我為什麽要生九個頭呢,要是生九條腿豈不就不怕任何妖怪了?”


    巧兒聞言就笑了:“生九條腿你就跛了!”


    屠蘇是第一個發現她們的,畢竟這裏是它的洞府,洞口的山岩下全是它設的禁製,隻是巧兒的道法大多傳承自樊少皇,樊少皇長期浸淫奇巧之術,最擅煉丹破法,而她本身又博聞強記,對法陣和術法的破解自然擅長。故一路行來沒有其它危險。


    “貴客登門,未能遠迎。失禮失禮。”曲折幽黑的山徑之後是一個瓶頸狀的洞口,洞口狹窄,隻容一人爬行而過。屠蘇就在此洞口處迎候。


    它摸不準巧兒的來意,卻知道她是綠瞳僵屍的朋友,於是決定靜觀其變。


    巧兒見隻它一隻,卻是鬆了口氣:“貧道貢兮,此次特來拜會冥王。”


    屠蘇有些猶豫,巧兒所學乃正宗道法,更有樊少景的根基修為築基,屠蘇估不準她的實力,但思及此處乃自己洞府,便又多了幾分膽氣:“本王榮幸,還請真人隨本王入內奉茶。”


    巧兒一路隨它進了一間石室,山腹空氣陳腐,一眾黑暗種族也不需要用吸呼維護生命,故而整個山腹也隻有這間石室設有氣孔,可以待客。


    待巧兒坐定,骷髏士兵奉了茶,屠蘇便試探其來意:“如若真人今日是來看望犼賢弟,那真是不巧,它外出未歸。”


    巧兒麵帶微笑:“不,貧道今日乃為冥王而來。”


    屠蘇這才感了些興趣:“真人但講無妨。”


    巧兒緩緩取了石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半點戒備之意也無:“貧道知冥王誌在三界,有心爭一番皇圖霸業。三界之內有這種誌向的古神,已是不多。”


    冥王分不清她是敵是友,心中懷疑,麵上卻不動聲色:“真人謬讚。”


    巧兒對它的心思故作不知:“但以冥王如今的肉身,怕是難以成其大業吧?”


    屠蘇便皺了眉,這確實也是它憂心之處。這具身體在妖魔道呆得太久,已經隻剩白骨一具。骨肉或許會長,但要完全承載它的神力卻需要花費許多年月調養。


    它目前沒有這個功夫。


    “莫非真人有辦法幫助本王?”它看向巧兒的目光終於有所不同,之前它隻當她是綠瞳僵屍的心頭肉,現在方覺得這個女道士也可以拉攏為戰友。


    “辦法還真是有一個。”巧兒依舊微笑,她能感覺到屠蘇對她態度的轉變,“說來也巧,應龍下凡曆劫,消滅女魃一事,想必冥王是清楚的。在應龍等待輪回之時,他的一位摯友提前降生,助他渡劫。”


    她作不經意狀打量著石桌前的屠蘇,屠蘇枯骨般的王指在石桌上按出清晰的指痕:“小氣龍的摯友,是冰夷?”


    巧兒不作答:“上古之神即使轉世也是神體,肉身的效用,冥王想必是明白的。”


    屠蘇沒有說話,它當然明白,上古之神轉世曆劫,功成之後便借著此肉身重登仙錄,由此可見這肉身何其寶貴。它卻仍有不解的地方:“真人為何相助本王?”


    巧兒微笑著看它:“冥王,人類年命甚短,貧道亦不知能否能修成正果,但有時候貧道也會仔細想想。就算貧道曆盡艱難修成正果,也不過隻是一個卑微小仙,而若是冥王功成,依著冥王與犼的交情,貧道總不至於仍做個卑微小仙吧?”


    屠蘇便有幾分相信:“那是自然。何況等本王控製了幽冥地府,你自然可以不用再入輪回,屆時你便可以與我的犼賢弟一起,恩恩愛愛、長相廝守。真人,冰夷轉世為誰?此時身在何處?”


    巧兒的笑容更燦爛了些:“翠微山分觀,樊少景道長。這裏是地址。”她將手中字條遞過去,再度開口,“但想那樊少景乃冰夷轉世,要奪其肉身怕也不易。貧道這裏有個奪舍的妙方,若冥王信得過貧道,倒是可以取了去。”


    屠蘇接過那字條,想著即將到手的神體,心中也有幾分歡喜。如果可以,誰願意以一副枯骨的模樣活著?


    它對巧兒仍存了些戒備之意,巧兒卻不以為意,隻衝它微微頷首,便起身準備離開。屠蘇親自送她出去,望著手中奪舍神體的方子,思索著是否可行。


    巧兒回到觀天苑,她的三個徒兒正把一眾善男信女折騰得雞飛狗跳。三個人分工很明確,大師兄搖光口才極佳,負責解簽,任務就是胡吹亂侃,哄得對方七昏八素。他人本就生得俊逸,再加之舌燦蓮花,人緣就極是不錯。無數次解簽的時候裏麵都夾著字跡清秀的情詩,實在是觀天苑當之無愧的門麵招牌。


    二徒兒開陽為人忠厚老實,極有耐性,負責接待。曾經有人上觀天苑尋釁茲事,指著開陽的鼻子罵了足足一個時辰,開陽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最後還是眾香客實在看不過,一擁而上,七嘴八舌把來人罵跑了。巧兒對他的服務態度很放心——他可以花幾天幾夜的功夫來撬一道門,自然也不介意花幾天幾夜的功夫挨一頓罵。何況挨罵實在比撬門輕鬆許多。


    小徒弟天權曾是乞丐,乞丐的職業習慣讓他對錢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但凡有那想偷賴香油錢的,他一出馬必定追討回來。隻是初時他總是喜歡抱著香客的大腿哀嚎:“大哥(姐),可憐可憐小的,施舍幾個吧……”


    得見貢兮真人,人群中一陣騷亂。有香客出大價錢請巧兒為他卜上一卦。卦巧兒也能卜,她跟樊少皇學著推演命數,但因入行不久,而人間命理何其複雜,內中又經常橫生變故,不是特別準就是了。


    她隻道天機不可妄言,婉拒了對方的請求。路過困囚樊少皇的法陣時她往裏看了一眼,語聲清脆:“樊道長,我們馬上便可以統一戰線了。”


    樊少皇抬眼望她,並不明白她所指何事。


    晚間,屠蘇親自出去為四隻魃每隻都選了一口質地上乘的金絲楠木棺材,四隻魃都很滿意,雖然天色已黑,它們卻爭著要試試自己的新棺材,早早地歇下了。


    屠蘇去找綠瞳僵屍:“犼賢弟,愚兄有件事需要賢弟幫忙。”


    綠瞳僵屍覺得它人不錯,立時便點頭答應下來。得知是要去咬樊少景的時候它卻犯了難:“我帶一隻魃去,讓它咬吧。”


    屠蘇甚是不解:“這愚兄就不明白了,你一隻僵屍居然不咬人,你可知新鮮的人血是多麽美味麽?何況這可是上神轉世之體,得他的血,你必定能夠功力大增。”


    綠瞳僵屍隻望定了它微笑:“我答應過巧兒不咬人、不喝人血的。”


    屠蘇邪惡地攛掇它:“嘿,咋這麽傻呢,你偷偷地喝,反正她也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綠瞳僵屍的神色極為認真,“這世間萬般承諾於我而言皆可背棄,唯有她,任何要求,隻要她講,我便不敢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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