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的行屍湊成一隊時,樊少皇就被老頭流放了。他帶了自己的屍煞,收拾好行裝,便趕著這隊客死他鄉的屍體上路了。


    出翠微山需要翻過山梁,趕屍自然隻能晚上出發,綠瞳僵屍第一次跟他上工,瞧著什麽都覺得新鮮。樊少皇看它很緊,生怕它瞧著哪隻鮮嫩可口就給啃壞了。


    若是屍體途中損毀,賠償價格可是極高的。


    對付它樊少皇自然是有辦法的,行路時他便讓它在隊首,後麵屍體將胳膊搭在它肩上,依次成隊,往前跳去。


    對此綠瞳僵屍很不習慣,這些行屍的速度於它而言,簡直跟爬無什區別。而後麵的老兄明顯不理解它的不滿與憋屈,仍是龜速前進。


    趕屍小道都非常偏僻,曆來趕屍者都故意走險道山徑避開生人。他們自然也不例外,樊少皇自幼便出生翠微山,這些小徑他也不知道走過多少次,早已無什新鮮感。


    綠瞳僵屍脖子上掛著風燈和引魂鈴行在隊首,時不時左瞅右望,樊少皇將行李都背在最後一隻行屍身上,跟在隊末。


    山中陰森,樊少景趕屍時便常有魑魅魍魎前來偷屍。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新鮮行屍的腦髓與它們而言都是大補之物。而樊少皇在,一般的鬼魅卻是不敢打屍隊主意的——落在樊少景手上頂多不過接受再教育,落在樊少皇手上可是要出妖命的。


    是以暗處雖然隱有妖氣浮動,卻都處於垂涎三尺狀態,無妖魅真正出手。


    樊少皇若無其事地趕路,綠瞳僵屍可沉不住氣了——那些妖魅邪靈,在它看來也是大補之物……


    一時衝動、為食所誘的結果,就是激起公憤,群妖反撲,樊少皇在山中捉了一晚的妖……


    而妖也是靈物,一看道士捉妖去了,就摸過來偷偷攥屍體。幸好樊少皇的鎮妖符還算好用,否則老頭會罰他跪祖師爺牌位跪到死……


    等終於在天亮之前趕到山下義莊時,樊少皇累趴了。義莊年生已久,看莊的是個行就將木的老頭,樊少皇把屍隊帶到裏間停好,可不敢讓綠瞳僵屍守著。


    這個你可以想象,如果真讓這饞嘴僵屍守著,保不準晚間他起來,進屋一看就空空如也了,再問它:“屍體呢?”它就能打著飽嗝、舔著嘴回他:“嗝,味道不錯。”


    ……他得繼續回祖師爺牌位前罰跪到死……


    樊少皇睡下之後,綠瞳僵屍便沒什麽事做。它回到小木屋時,天方破曉。巧兒還沒起床,它偷偷拱進棺材裏,抱著她放在自己身上。


    小木屋沒有窗,陽光難入,它卻是第一次在裏麵睡覺。巧兒醒來時便歡呼了一聲,緊緊抱住它的脖子。


    它任她貼著,得意得哼哼,隨即伸手搔搔她的肚子(它看見樊子君這樣搔貓肚子)。巧兒咯咯笑著拍掉它的手,趴在它胸口和它聊天。現今她懂的殄文多起來,一人一屍能聊的話題也漸廣。


    她問它今天吃了什麽,它便能告訴她貓妖比樹妖好吃,還告訴她翠微山的屍煞都是醜八怪,其中對翠微山掌門那隻屍煞進行了詳細的外貌描述……


    天光大亮,巧兒便待起床了,綠瞳僵屍自然是不起來的,巧兒收了套幹淨的衣服給它換上,讓它在棺材裏躺好,又用木板將棺材蓋住,這才打開小木門。


    她將綠瞳僵屍的衣服洗好,又張羅著重新給它縫套衣裳,它的衣裳總是破得快,時不時又要重新縫補。


    它難得回來,待吃過飯,她關了門重新躺到棺材裏,它便很高興地逗她玩。


    樊少皇醒來時天色尚早,習慣性地先去停屍房檢查屍體,義莊的老頭抖抖索索地做了飯,樊少皇對飲食有輕微潔癖,碗筷什麽的都自帶,這麽多年,老頭也習慣了。


    他正坐在大廳吃飯,他的屍煞已經回來了,腳步輕快,看上去心情不錯,就差沒哼小曲兒了。


    樊少皇黑著臉扒拉完飯,暮色初降,他已經收好行裝,整好屍隊,準備出發了。


    綠瞳僵屍仍是在隊首,無比鬱悶地領著眾屍往前跳。往前是一條河流,他們需要沿河而下。河邊蘆葦蕩間雜草叢生,綠瞳僵屍閑不住,時不時叼蘆葦葉玩。


    一路平靜異常,唯聞水聲清越錚淙。突然,樊少皇頓住腳步,他背後長劍隱隱低鳴,是有凶靈靠近。


    隊首的綠瞳僵屍也感知異兆,停下腳步,警惕張望。


    樊少皇迅速將屍隊領到一處,與綠瞳僵屍抵背並立。濃烈的血腥氣緩緩靠近,藍色的夜幕中星辰驟暗。空氣中有怪聲,竟然如同巨鳥撲楞翅膀。


    樊少皇與它心意相通,眼見得空中黑影漸近,還有時間跟它解釋:“鬼車。”


    而綠瞳僵屍問了他一句之後他就狠狠地閉了嘴,它一臉純潔地問:“鬼車?有鬼的馬車?!”


    樊少皇幾度強忍,方才沒有在殺敵之前一劍削死身後這個二百五。


    巨鳥的身形漸漸能看明白了,它在空中盤旋了一陣,幾滴水從空中落下來,幸得綠瞳僵屍對血敏感,否則它肯定以為那是巨鳥的排泄物。


    它抬頭好奇地看過去,巨鳥竟然有許多頭,卻多出了一條脖子,正在滴血的便是這根無頭的鳥脖子。


    樊少皇臉色有些凝重,對付這頭凶獸他本也不懼,但是人家會飛。他沉思間突然後背一空,他的屍煞身影一晃,消失不見。


    這次樊少皇不輕鬆,心中還狐疑:這孽障不會又跑了吧?!


    好在綠瞳僵屍這次爭氣,隻一瞬便出現在巨鳥麵前,空中留下數道殘影。


    樊少皇仍是保護著自己的屍體……呃,是保護著屍隊裏的屍體,在綠瞳僵屍與巨鳥纏鬥時以畫地為牢之術將屍隊圈好。那巨鳥頭多嘴多,趁著他劃圈,用三個頭對付綠瞳僵屍,剩下六張嘴過來啄樊少皇帶的屍體。


    它顯然是餓極了,若是以往它斷不會為了些許食物與綠瞳僵屍這種修為的對手拚命的。綠瞳僵屍把三根鳥脖子都揪住了,樊少皇把鎮妖符貼好方才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嚓地一聲輕響,火折子被點燃,光亮漸起。


    綠瞳僵屍是不怕這點光亮的,它隻畏懼陽光,那頭來勢洶洶的怪鳥卻尖叫一聲,自它手中奮力掙脫,翅膀一扇,逃之夭夭了。


    綠瞳僵屍有心想追,又覺得它肉少毛多,懶得費精神。躊躇間樊少皇已經整好了屍隊,它很自覺地到了隊前,看著身後那位看上去很是新鮮美味的老兄,它知道這是不能吃的,仍是伸手摸了摸那位老兄的頭。


    樊少皇警告性地低咳了一聲,它立刻縮回手,一本正經地轉身,仍領著屍隊緩緩而行。


    樊少皇也沒閑著,邊走邊給它講這隻九頭十脖的怪鳥:“這就是鬼車,傳說中它為禍人間,被吠天犬噬去一頭,隻剩了九頭……”


    傳說總是懲惡揚善,十分美好。而人與神妖界實在不太熟,好多事都隻能人說什麽,咱聽什麽。


    綠瞳僵屍也信了傳說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後來它從一個小僵屍那裏聽到真相——鬼車同誌本是神鳥,某日於南天門外打盹,彼時巡視天官乃二郎神——他好喝兩盅,於是有其主必有其犬,吠天犬也好喝兩盅。


    可這狗沒有主人的海量,這幾盅一下肚,它就醉了。你知道的,喝酒的時候如果有幾根鴨脖下酒,那滋味又要好上很多,可不幸的是它轉了一圈沒找著鴨脖,倒是發現了正在打盹的鬼車,於是……


    自此之後,鬼車性情大變,自神鳥墜落成鳥怪。細細想來,可真算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陳家村是個小地方,也是這次趕屍必經的道兒。樊少皇到達義莊時已經有數名鄉紳打扮的人等著,綠瞳僵屍跟在樊少皇身後,他們似乎並不避諱這些行屍,當下便央著樊少皇去自己府上坐坐,說有大買賣。


    樊少皇似也與他們多有交往,停下屍隊便欲出門。


    翠微山上下極重道家門風,對門徒弟子更是管束嚴格,但是樊少皇算是翠微山中的一個特例。他與樊少景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馳,尤其喜愛金銀之物,平日裏經常便有不法之徒私下裏找他。


    或是逼死了良家婦女、惹上冤孽債讓他擦屁股,或者便是逆天改命,妄圖延長福祿壽數。這些在道家看來俱都折福減壽的事,隻要錢財到位,這個人都可以做。


    平日裏用得上他的人多,再加之他的本事確實是連樊少景亦無法望其項背,在民眾間的聲望自然便高得出奇。


    這次所說的大買賣,肯定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寶貝。


    綠瞳僵屍沒跟著去,樊少皇命它看守屍隊,臨走時還特別嚴肅地瞪了它一眼,示意不準監守自盜!


    它也在屍隊麵前坐了一陣,奈何樊少皇一走,義莊除了看莊的老頭以外便安靜得落針可聞,眼前的老兄們更顯得鮮嫩可口了!


    它在各個屍體腦袋上都摸了摸,又選西瓜似地挨個敲了敲,最後勉強想起個正事兒,轉移了注意力。


    那隻倒黴的鬼車正在四處覓食,它喜食人或動物的腦髓、精魄,有時候也吃些腐屍,這其實也算雜食動物,按理來說也不至於給餓成這樣,但是它極其畏光,稍微一點光亮便隻能落荒而逃。


    是以覓食一途就格外艱難,這會兒天色未亮,它正在四處盤旋,找著哪裏有吃的,忽然一個黑影幾乎瞬移至它身邊。


    此鳥大吃一驚,當下就炸了毛,尖喝了一聲:“誰?!”


    此怪鳥也算是老資曆了,畢竟也做過神獸麽,懂人語,後來淪為鳥怪了,倒也入鄉隨俗,學了點妖邪之物的殄文。此時一見來的是隻僵屍,立時又用殄文問了句:“誰?!”


    由此可見,多掌握一門外語,於人於神於妖俱都百利無一害。


    綠瞳僵屍想得好,它長期不在,這鳥兒又通人言,逮回去給巧兒作個伴也還不錯,它九個頭,九張嘴,說什麽也能解悶。小木屋離鎮子遠,巧兒一個人得走好一陣,有個座騎也還不錯。這鳥也算是一鳥多用了……


    所以這會它也不答話,上來就同鬼車鬥在一起。


    鬼車雖是鳥怪,畢竟也曾是神獸,平時也算有風度,此時一見這僵屍忒不要臉,一聲不吭動手就打,氣得是九個腦袋一同破口大罵。


    鬼車哪裏是它的對手,在空中與它爭鬥了一陣,終被它攥住脖子,用力一扯給扒拉到地上。一到地上綠瞳僵屍立刻將鬼車死死摁住,鬼車爪子陷進泥土派不上用場,翅膀拍打在它身上跟撓癢癢一樣,九個頭急得死命地啄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僵屍。


    綠瞳僵屍早已是銅皮鐵骨,不怕這鳥嘴,啄了半天終於鬼車也累了:“你他媽地到底想幹啥!!”


    綠瞳僵屍不懂,它八張鳥嘴破口大罵,剩下一張鳥嘴用殄文又問了一遍,綠瞳僵屍終於講明來意。鬼車一聽更炸毛了,又拚命掙紮,這次九個鳥頭,九張嘴齊心協力一起啄!


    它力道實在不算小,或是普通人,九個鳥喙一下子便足以啄個稀爛,偏生遇上了跟個銅豆子似的綠眼兒。綠瞳僵屍也不急,先在它背上趴了一陣,感覺這身毛手感不錯,又暖又軟和,扶手也結實,這才和它講條件。


    它講條件很直白:不同意就扒毛!


    它緊緊趴在鬼車背上,狠狠揪了一掇毛。鬼車尖叫一聲,九個腦袋、十八隻眼睛橫眉怒目,再度破口大罵……


    毛對鳥來說,相當於什麽呢?打個比方說,如果人類最不能接受的是裸奔,那麽鳥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禿毛。


    於它而言,毛就是生命、毛就是尊嚴,一切都是浮雲,隻有毛重於泰山。


    眼看著毛將不保,鬼車尖叫數聲,終於同意了這個請求,而更讓它憤怒的是——這個僵屍竟然不是給自己抓座騎,它的未來主人是個啥也不懂的二百五凡人……


    那時候巧兒已經睡著了,綠瞳僵屍就騎著鬼車回來,鬼車真身寬逾三米,足夠三四個綠瞳僵屍並肩兒趴背上,這時候它卻縮得隻有肥鵝大小,赤羽流光,居然很有幾分神鳥氣勢。


    而更讓巧兒驚恐的是,她甫一醒來便見著眼前一隻怪物,渾身通紅、九個腦袋,眯著十八隻眼睛從前後左右、東南西北八個方向一並打量她,還能富餘下一個頭兩隻眼睛瞪她。


    也幸得她反應慢,否則尿棺材事件怕是難以避免。


    綠瞳僵屍頗為高興地把她扶起來,她一見到它綠色的瞳孔便放下心來,連恐懼也消失了。綠瞳僵屍鎮著鬼車與巧兒訂立契約,鬼車先前還心存僥幸——妖獸之間的契約,若是主人之力不能強於它,則隨時有可能被反噬。


    而這時候它才又開始破口大罵——這個僵屍用的根本不是妖邪之物的契約,而是正宗的道門禁製。主人死亡後,所屬妖物會隨他一並消亡。


    如果樊少皇在,定然大吃一驚——這便是翠微山煉化屍煞時所用的術法禁製。


    而鬼車正在跳腳大罵,這就好像日本人簽了個中文合同,簽完之後發現這個中文合同特麽地是個賣身契。


    座騎送到了,天色也快亮了,綠瞳僵屍趕回義莊之前還不忘指著鬼車交待巧兒:不聽話就拔毛!


    鬼車十八隻眼睛一瞪,再度破口大罵……


    回到義莊,樊少皇還沒有回來,停屍房也終年不見陽光,裏麵屍氣彌漫,它偷偷溜進去,仍在屍隊前坐好!


    樊少皇直到次日晚間終於回轉,仍是臉色陰沉,搭鏈裏沉沉的也不知背著何物。


    綠瞳僵屍把屍隊從義莊趕出來,突然它眼前一暈——總走在第一位的老兄右邊少了個耳朵!!


    綠瞳僵屍若無其事地將這位老兄的帽子拉低一點,它也百般不解:怎麽會少了個耳朵……


    它卻不知道,這世間有法陣能防妖防鬼,但尚無一種陣法可以防得住老鼠,義莊又不能養貓,於是……


    幸好還有老鼠夾子,不然豈止是啃壞一隻耳朵!


    樊少皇何等謹慎,不多時便發現了,然後他氣昏了:“我靠,怎麽會少了個耳朵?!”


    其結果,又跪了一夜祖師牌位。


    翠微山二弟子樊少皇帶屍煞趕屍,途中屍隊被老鼠啃缺了個耳朵……樊少皇顏麵掃地,趕屍界一時傳為笑談。


    入夜時分,眼看已經快到翠微山地界,樊少皇卻沒有直接返回門派。翠微山下有不少修道人士,自然也就有無數販賣法器的地攤、雜店。


    樊少皇熟門熟路地找了一家古玩店,他從搭鏈裏掏出一對全身金黃的鳥兒,也不廢話,徑自就遞了過去。


    那掌櫃的顯然是識得他的,從他進門就傻笑不已,活像撞了財神爺。果然此物一出他渾濁的老眼便閃出一道精光,迅速接過去,對樊少皇欠了個身,示意稍等,便閃身進了裏間。


    綠瞳僵屍卻是認得那對至寶的,傳說中金鳥報喜,這便是金鳥了,也稱福鳥。傳說之物,萬金難求。


    樊少皇甚至未開口,那掌櫃出來時已經喜上眉稍,直接豎了兩根手指,比劃了價格。綠瞳僵屍不知道那是多少錢,樊少皇隻是微微點頭,算是應下了這樁買賣。


    上得翠微山,二師兄樊少皇悻悻地跪祖師爺去了。老頭樊複清氣得暴跳如雷,倒是翠微山上下都習慣了——祖師爺牌位下方的那個蒲團,自他們入門起就是二師兄的專座……


    倒是晚間樊少景偷偷命自己的屍煞送了晚飯過來,樊少皇惱羞成怒,一袖子連托盤帶屍煞一並掀翻在地。


    這屍煞果是憨厚老實,爬起來也不生氣,仔細地把碎碗片收了,把地板擦幹淨,不多時又端了飯菜過來。


    樊少皇額頭青筋爆起,再度將它掀翻在地,它仍是收拾碎碗、抹淨地板,不多時,又端著托盤契而不舍地來了……


    如此重複五次,樊少皇連氣都生不起來了,顫抖著接過碗,總算開始吃飯了。綠瞳僵屍始明白樊少景為啥派自己的屍煞來了——放眼這翠微門上下,也就它能對付樊少皇這臭脾氣吧……


    綠瞳僵屍回到小木屋時巧兒還沒睡,鬼車出去覓食了,小木屋旁邊就紅瞳僵屍領著許多小僵屍轉來轉去。


    綠瞳僵屍一進屋就生氣了,巧兒的水缸裏居然多了許多陌生的魚!它狐疑地在水缸裏撈來撈去,把所有的魚都撈起來挨條瞅瞅。


    巧兒終於被水缸裏的動靜驚出來,一見它回來,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幹嘛撈魚啊?”


    綠瞳僵屍聽不懂,但再呆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它把所有“來曆不明”的魚都撈出來,遞給巧兒,巧兒疑惑地伸手去接,它卻啪地一聲打在她手上。


    巧兒收回手才哇哇叫了兩聲,它下手很輕,但落在巧兒手上還是很疼的。巧兒吹著手:“你幹嘛啊!”


    它卻不管,又將魚遞過去,巧兒再接,它再打。幾次過後,巧兒也生氣了,它再遞過去,她哼了一聲,回小木屋去了。


    綠瞳僵屍大喜,劈手將十幾條來曆不明的魚遠遠地扔進海裏去了。巧兒這才明白——敢情它是教她不許要陌生人的東西。


    說話間又關乎鬼車了,這鳥兒除了喙便沒什麽攻擊力,但是身形還是很快的,也就是它倒黴催的遇上了綠瞳僵屍這種身法速度的飛屍,若是翠微山那幫老道,打跑它還成,修為再高也休想捉住它。


    所以總得說來這鳥兒其實不錯……就是忒倒黴了些。比方說這次,它外出覓食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就在綠瞳僵屍扔掉這些“來曆不明”的魚類,覺得自己玩具食物可能不夠的時候回來了!!


    綠瞳僵屍直接揪了它一條脖子(正好是沒頭那條),一路扯到海邊,然後示意它跟著學。


    鬼車在沙灘上瞪著十八隻眼睛看了它許久,還以為它要教自己什麽東西,結果半天,綠瞳僵屍從海裏鑽出來,手裏攥了兩條魚……


    鬼車同誌驚了好半天,才明白這隻僵屍想要教它捉魚。


    “尼瑪!!”它往地上一倒,九個腦袋一齊口吐白沫:“你才捉魚,你全家都捉魚,尼瑪一戶籍本都捉魚……”


    事實證明,有九個腦袋還不錯,瞬間綠瞳僵屍的先祖就被罵了個遍。但綠瞳僵屍沒反應——鬼車忘翻譯了,它聽不懂……


    一屍一鳥在沙灘上糾纏了一陣,最後鬼車還是在失格和裸奔之間果斷選擇了失格,下海捉魚了。


    它捉魚遠比綠瞳僵屍專業,畢竟九個頭不是白長的,一頭叼一條都夠巧兒吃幾頓的。


    綠瞳僵屍很滿意,巧兒也很開心,總是誇它像水老鴉一樣。初時鬼車很得意,直到有一天它看見真正的水老鴉……


    自那以後,鬼車又多了個新功能——捉魚。


    綠瞳僵屍陪巧兒睡了會,巧兒還在為剛才它動手打她的事兒生氣,它卻很不自覺,一拱身就躺在棺材裏,仍是把她抱起來放在胸口。巧兒側過臉不理它,它豎了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地逗她。


    最後還是巧兒忍不住,在它胸口寫字,他們之間沒什麽大事,聊天也隻是講些瑣事。比如小木屋房頂有些滲雨,比如那哪種魚刺少肉多、味道好吃,比如給它繡的新荷包要好好戴著,不許再弄丟了雲雲。


    它等她寫完方才應下,也不見怎麽重視,但第二夜裏便帶著許多茅草回來重鋪屋頂,巧兒的水缸裏她愛吃的魚也漸漸多起來,給它繡的荷包它再也沒弄丟過。


    綠瞳僵屍剛回翠微山不久,樊少皇避開同門,偷偷摸摸地帶了它出去。它覺得有趣,也便學著他一般躡手躡腳地走出了翠微山。


    彼時不過二更,樊少皇雖然腳程也快,比起它來說可就慢了,是以他也不客氣,當下就示意:地方遠,載著我走!


    綠瞳僵屍與他對望,做交通工具它是沒意見,但是想要騎在它脖子上絕對不行,背背上倒是可以,樊少皇不同意——跟個傷員似的,太損他道家形象了。而且更無法忍受的是——背背上對方的手肯定得托著自己屁股……


    一人一屍難以達成協議,最後還是綠瞳僵屍提議:“要麽抱你?!”


    樊少皇又想拔劍,但是想想還是正事要緊,遂任由綠瞳僵屍抱著,一路騰雲駕霧般往目的地行去。


    他也是第一次被空運,一手握著劍的同時,另一隻手還拎著綠瞳僵屍的領子,綠瞳僵屍雖然不愛幹淨,但巧兒幾乎迫著它天天洗澡換衣服的,此時身上還有淡淡的皂角香氣。如果論講衛生的話,它毫無疑問絕對能評上翠微山最講衛生屍煞標兵。


    這讓樊少皇心理壓力稍小了點,若是老頭那隻屍煞,他是寧願爬著去也絕對不讓它碰一下的。


    綠瞳僵屍以公主抱的姿勢抱了樊少皇,一路騰雲駕霧極快地來到目的地,樊少皇目光一凝,帶著說不出的興奮:“到了。”


    綠瞳僵屍聞言即將他一放,放完眼前突然一空,它才想起未著陸,於是空運變空投。


    樊少皇嚐試了一次蹦極,眼看著就要臉先著地的時候被綠瞳僵屍一把接住,方才有驚無險地降落成功。


    他臉已黑成鍋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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