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豔陽高照,天邊積雲也已散去。


    鍾鳴坐在自己的石凳上,看剛起床的梁黑子喝肉粥,他方才在孫老頭家趕回來,恰巧看到梁黑子撓著頭站在院中打哈欠。


    梁餘的身子骨碩壯的很,半個時辰前還被積屍氣禍害地不成樣子,如今又是活蹦亂跳,就是一直嚷嚷肚子餓。


    自然不能讓梁餘餓著肚子,鍾鳴便給他熬了肉粥。


    彩翎大公雞圍繞石桌轉著圈地啄地,剛來到籬笆院的門口位置,便被來人驚得飛上矮牆。


    來人是斐大成,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呼呼氣喘,喘息道:“鳴哥,打,打聽……清楚……了!”


    鍾鳴招招手,皺眉道:“總是這幅急性子,先坐下把氣喘勻再說。”


    斐大成忙點點頭,坐到石桌旁,緩了氣息,喝過一杯茶,才道:“鳴哥,我方才去那臨仙石前問過了,如今那大石頭前圍了一群燒香拜神的人,大家都說那巨石有仙氣兒,帶生病之人去跪了便能痊愈,四周村落都去跪拜了,就連城中縣令老爺也去了!”


    眯著眼睛,鍾鳴若有所思,正如他所猜測的,白玉京要借臨仙石起勢了。


    這還是沒有仙人降臨,便鬧得滿城風明,若是今夜起屍潮後,整座邊陲真就是白玉京的囊中物,仙人一至,隨意取之。


    “你沒有去跪那石頭吧?”鍾鳴問道。


    斐大成連忙擺手,道:“鳴哥不讓我靠那石頭近了,也不讓我跪拜,我謹記在心。”


    滿意地點點頭,鍾鳴又道:“行了,那就沒事,你現在就去挨家挨戶通知,我們淤泥村不準去看那臨仙石,更不準跪拜那石頭,說是我特意叮囑。”


    “知道了,鳴哥,我這就去!”


    又喝了碗涼茶,斐大成拍拍他那癡肥的屁股,又著急忙慌向村中跑去。


    梁餘喝過了肉粥,扣著牙縫問道:“鳴哥,那石頭有什麽好怕的,你越是如此說,我越想去看看。”


    “你隻需知道不能去即可,若是你膽敢去看那石頭,我把你的腿打折。”


    見鍾鳴不是說笑,梁餘嘖了聲,洗好碗便道:“我回家中歇歇,身子還是乏得很。”


    言畢,梁餘翻牆頭回到自己院落中。


    見梁餘回家歇息,鍾鳴搖搖頭,也感覺有些困乏,便回到屋中閉目養神,為今夜的起屍法事做準備。


    鍾鳴前腳走進屋中,那邊院落裏,梁餘便悄悄出了門,他一路小跑,特意繞過鍾鳴的小院,走了後麵山坡的位置。


    站在山坡上,確認鍾鳴沒發現自己偷偷溜出來,梁餘才將手搭在眉間,往臨仙石的方向看去,他獨自喃喃道:“那破石頭到底有何古怪,我梁二狗偏不信邪,就要去看看那石頭長什麽樣。”


    嘴裏嘟囔著,梁餘大步向臨仙石的方向跑去。


    ……


    城中田府,書房內。


    田行健坐在梨花木的背椅上,手持書卷,掃了幾眼卻看不下去,他放下書卷,拿起桃花折扇,扇了兩下,又站起來開始圍繞書桌緩緩踱步。


    書桌上有檀香銅爐,香煙嫋嫋。


    田行健扇動兩下,吸入鼻中,神情才安寧幾分,他道:“臨仙石已落下足足兩個時辰,於菟那邊還沒有消息?”


    書房的窗戶大開,黎闕正站在窗邊向遠處遙望,他微微蹙眉,眸中湛藍深邃幾分,道:“師尊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你得叫師叔,告訴你多少遍了!”


    扇動桃花扇,田行健撇嘴道:“那是你師父,又不是我師父,我師父可是白玉京主,她告訴過我,天大地大,除去他老人家,便是我最大,我想怎麽叫便怎麽叫。”


    話音剛落,黎闕眼中寒芒閃過,田行健的口鼻處便結了冰,凍得他臉頰通紅,忙用折扇去敲打那冰塊。


    當初田行健不肯叫黎闕師兄,他便是用的這招,屈打成招。


    黎闕頭也未回,道:“再有下次,我就不封你的嘴了,把你整個人都封進冰窟裏。”


    敲碎嘴上的冰塊,田行健滿臉冰渣,他很不服氣,暗道:等我到白玉京跟師父學過仙法,回來定要將你打成豬頭!


    雖然心中如此想,可麵上田大公子也不敢再說什麽,隻能扇著桃花扇生悶氣。


    卻見此時天邊閃過一道流光,直衝書房而來。


    黎闕臉上一喜,伸手摘下流光,忙道:“師尊傳消息來了!”


    田行健也趕緊探過頭來,他饒有興趣地盯著黎闕的手上,隻見黎闕手中有一冰雕飛鳥,栩栩如生。


    黎闕大手一揮,書房中起寒風,將門窗皆關上。


    捏碎了手中的冰雕,隻見冰渣在半空中形成幾行小字,片刻後,冰渣字跡化作一灘水跡,落在地上。


    黎闕微微攥拳道:“師尊已在百裏外等待,明日清晨死人破城,師尊便會及時而至。”


    合攏折扇,田行健眉頭微蹙道:“那群死人又不聽你我的,況且城牆極高,尋常兵甲營都要圍攻兩日,如何確保他們能在日出之際破城。”


    “正因為他們做不到,才需你我相助。”


    黎闕雙眸中有藍紫色的冰晶凝結,望向荒山崗的位置,他那張如孩童般的小臉上,露出與之不符的陰翳。


    ……


    日落西山之際,淤泥村村口,一老一少兩個道士如期而至。


    此次前來,張道禎師徒顯然是有被而來,張念塵的小藤箱上掛滿了大包小包,就連老道士身後都背著個打補丁的破包袱。


    鍾鳴和孫老頭等人早就在村頭等了,一群人望眼欲穿。


    見到張道禎到來,孫老頭立即迎上去,苦笑道:“張道長,我都怕您不來了。”


    張道禎笑了笑,道:“所要準備之事太多了,一時間忙不過來,這才來晚了。”


    兩個老人精又要一番虛與委蛇,鍾鳴最怕他們嘮叨這個,連忙打斷道:“張道長你來了便好,看看日頭將落,我們的時辰不多了,還是趕緊準備的好。”


    “師父,鍾居士說的是極,天色已經太晚了,怕是遲則生變。”


    小道士張念塵幫鍾鳴說了句話,讓鍾鳴心情極好,暗道:沒看錯人,給了銀子就幫說話。


    張道禎也不好再多說,他抬頭看看日頭,夕陽遲暮,小半太陽已不見蹤跡,他也知道時間緊急,忙道:“鍾居士,你要幫我找七個童子身的男丁。”


    找來找去,隻找到梁餘他們那幫六個人是童子身的男丁,鍾鳴隻能道:“我也是,剛好七人。”


    張道禎卻拉了鍾鳴的袖子,低聲道:“你不成,你要跟我去山崗壓屍氣,貧道還怕幫你辦完事你跑掉,那去找誰說理。”


    “你這老道,把人想的忒不是東西,誰都跟你一樣嗎?”


    甩開張道禎的髒手,鍾鳴眉頭緊皺,眼下哪裏再去給他找個男丁童子身。


    因為晚上的事情過於危險,所以年歲小的男童也不行,怕是他們承受不來。


    就在此時,李木匠的大兒子李廣陵拉了下父親,低聲問道:“父親,您看我能去嗎?”


    李木匠愕然,他回首問道:“晚上作法是極危險的事情,可能有性命之憂,你不怕?”


    李廣陵咬牙道:“我怕,但我也要去,父親您教我,大丈夫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住在這小村莊已有一年之久,如此境地,作為男兒身,我應當挺身而出。”


    李木匠笑了,他哈哈大笑,拍拍李廣陵的頭頂道:“好兒子,有爹爹當年的幾分氣概!”


    當即李木匠讓李廣陵上前應招,他轉身後又對胡塑道:“一會兒你暗中跟著廣陵,沒有危險不用出麵,幫我看著他。”


    “是,主上!”


    胡塑當即答應,他眼中也有些唏噓,大公子雖才九歲,已有主上少年之姿。


    如此一來,七人便已經選好。


    張道禎立即帶著他們幾人圍繞淤泥村的邊緣遊走,每逢走過的地方,張念塵都拿出背後的小布包,其內有種略帶血腥味的赤紅色粉末,灑在地上。


    從村口大石開始,張道禎在張念塵身後包裹中取了一盞銅燈,他又從背後布包裏取出個攤子,裏麵的東西也是腥臭難聞,卻是種混合的油。


    張道禎先拉過李廣陵,將倒過燈油的銅燈放到他手裏,道:“小居士,天黑莫要怕,待到一個時辰後,你便將此燈點起來,切記,無論看到什麽,都是假象,不要觸碰,不要叫喊,更不能亂跑,能做到嗎?”


    李廣陵接過銅燈點點頭,高盛應道:“我聽懂了,道長您放心。”


    張道禎笑著摸摸李廣陵的頭,嘟囔道:“不愧是貴人之後,有膽魄。”


    一旁的鍾鳴也上前摸摸李廣陵的頭,低聲叮嚀道:“廣陵,莫要害怕,做好此事,你便是大男子漢了,待我回來,給你買酥脆糕吃。”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我李廣陵要當大丈夫!”


    看著李廣陵那還稚嫩小臉上的大義凜然,鍾鳴笑了笑,道:“好,你是大丈夫!”


    村口安置好李廣陵,往後圍繞著淤泥村,按照次序將梁餘六人也安排好,這才算是功成。


    待到張念塵用那赤色粉末圍繞了淤泥村,張道禎親自吞了丹藥,迅速圍繞淤泥村查看一圈,才點頭道:“此陣已功成。”


    鍾鳴忙問道:“老道,你這陣果真管用?”


    “當然,此陣名為神隱七星陣,那七星對陣天上北鬥七星,成天人之勢,一旦七星燈點亮,大羅神仙也找不到淤泥村,隻要燈亮,整座村落借會隱形。


    我又用屍骨粉末拌了雜碎血水,灑在村落四周,遮蓋生靈氣息,即使起屍千萬,也隻能繞道而行,不得入村來。”


    經過張道禎信誓旦旦的解釋,鍾鳴也信了八分,這老道士雖然心眼極小,愛算計人,但本事還是有的,不然也救不了淤泥村這麽多人。


    布置好此陣,天色已晚,夕陽已徹底落下,彎月上樹梢。


    張道禎對隨行的孫老頭,李木匠等人道:“你們可以回村等著了,夜晚不要隨意外出,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可越過這條紅線。”


    幾人盯著腳下的赤色粉末,深以為然,孫老頭立即動員所有人去村中等著,他今夜不打算讓村民睡覺,大家都聚在一起,共同度過此劫難。


    而張道禎則是伸手招呼過小道士張念塵和鍾鳴,道:“我們走,進山崗,壓屍氣!”


    鍾鳴背了閻羅絕響刀,老道士和小道士口念心經,一行三人,向荒山崗而去。


    ……


    於此同時,身處陣眼之一的梁餘正抓耳撓腮,他隨手將銅燈放到腳邊,輕輕扇打自己的臉頰,嘟囔道:“梁二狗啊梁二狗!你怎麽不聽話呢!鳴哥說了不讓你去,你還非去看那破石頭!最後給人家跪下了吧!”


    梁餘的神情恍惚,十分自責,雖然他不知道給臨仙石跪下有何後果,但他深知鳴哥從不危言聳聽,他定然是犯了極為嚴重的錯誤。


    躊躇之間,梁餘不小心踢到了銅燈,啪的一聲輕響,銅燈應聲而倒。


    梁餘慌忙低下頭去撿銅燈,嘴裏還驚呼道:“呀!燈油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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