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靈別院大門內,巨大的屏風下麵,蹲坐一大一小兩隻身影。


    靈參小人兒,千歲高齡,卻學著沐雲的樣子半蹲地上,翹起一隻腳擱在凳子上,奶聲奶氣道:“爺爺,咱倆的樣子,怎麽像是小狗撒尿喔?”


    他的頭上,挨了沐雲一記暴栗,他抱頭慘兮兮哭訴:“救命呐,我的爺爺成精啦,狗子會打人啦!”


    冰涼的青虹劍抵在他脖子上,小人兒這才收斂一些,手舞足蹈、死皮賴臉道:“謔謔謔,劍是什麽樣的劍,是爺爺的大寶劍!我猜那玉樹老鼠精,迫不及待要死在爺爺劍下嘞,真是讓羨煞孫兒。”


    沐雲自認為自己行走江湖,已經算是不要臉,沒想到這靈參精比自己更不要臉,逮著機會就溜須拍馬,停都停不下來。


    但人都是虛偽的,誰不喜歡時時被人誇獎?


    何況那靈參小人兒誇人的本事不弱,他誇人,從不無中生有,而是從事實入手、誇起人來尺寸得當,頂多隻是稍加潤色,讓被誇的人,既開心、又不至於尷尬。


    沐雲心裏受用的很,臉上卻擺出嚴肅的表情,他禦劍出鞘,一劍戳穿靈參小人兒胸膛,義正言辭:“警告你,再胡說八道,小心飛劍取你頭顱。”


    “呃~~~”


    “我說的都是良心話~”


    拖著長長的尾音,靈參小人兒良久才往後仰倒,他兩隻白嫩的小手,做出一副拚命捂著傷口的樣子,在地上“痛苦掙紮”,嘴裏還不忘喃喃道:


    “我,我爺爺法力無邊。孫兒,孫兒被爺爺一劍戳穿胸膛,感覺,感覺自己的生命精華正在飛速消失,我,我一定是要死了。”


    他說完,斜眼瞥了一眼沐雲,沐雲冷笑一聲,立刻領會了他的意圖。


    隻見沐雲將那痛苦掙紮的小人兒拎起來,隔空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嚴肅道:“放心,我已經封住你的幾個關鍵竅穴,你死不了。”


    “真,真的嗎?”


    靈參小人兒跳將起來,臉上一片驚訝:“我,我真的不用死了嗎?”


    “爺爺威武,爺爺萬歲!”靈參小人兒果真如同大赦,手舞足蹈,開心到變形。


    這二人裝瘋賣傻,玩的不亦樂乎。


    麵前這屏風,叫做風雨圖,佐以一座事先打造好的山水陣法,便可將一方天地內的情況,實時展現。


    這座山水圖,是大夏王朝出資建造,目的就是為了凸顯羅城這位天字號諜譜供奉的尊貴身份。風雨圖,不僅可以實時展現東靈鎮的生活百態,一旦與一座更大的山水陣法相勾連,理論上能將整個南部蟾州正在發生的事情,都投射其上。


    在山上人之中,經常會有舉洲矚目的問劍。例如當年鍾馗問劍玄都觀首徒,整個南部蟾州山上人,即便那些閉生死關的老妖怪,都恨不能去現場觀禮。


    可並非人人都是元嬰神仙,有那掌觀山河神通,所以便有中間商提供風雨圖的服務,想看的人,隻需事先購買一塊特製的風雨圖,大戰開啟之時,隻需不斷往裏丟入神仙錢,就能實時看見大戰畫麵。


    相傳當年,鍾馗問劍玄都觀首徒,一劍劈開玄都觀那片林海,令南部蟾州無數中五境修士驚呼後生可畏。


    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兩天之內,合洲之地,風雨圖中間商積壓二百年的存貨,立馬銷售一空。


    等到鍾馗禦劍海上之後,突然一個回馬槍二度問劍白雲觀,將白雲觀那位首徒賀九林羞辱的道心稀碎,無數宗門的修士,瞪大眼睛守在風雨圖麵前,直呼娘賣批,還能這樣問劍!


    那一日,為了觀看鍾馗問劍,一些中小型宗門,甚至不惜花光了多年積蓄。


    南部蟾州的風雨圖中間商轉了個盆滿缽滿,江湖傳言,鍾馗就是這場問劍的幕後策劃人,拿了一大筆神仙錢去北俱蘆洲遊曆,讓人羨慕得牙癢癢。


    采薇站在風雨圖旁邊,像是富貴人家的貼身丫鬟,她端著一盆神仙錢,一顆顆往裏麵丟,皺眉道:“公子,咱們真能用這幅屏風,找到玉樹的行蹤?”


    “丟,丟,繼續丟!”


    采薇問話的工夫,忘了往裏麵丟錢,山水圖的畫麵一度中斷,急的沐雲趕緊催她。


    他笑道:“那是自然,咱們毀了山君廟,斷了那老小子修煉的資源,他一定坐不住。你公子我,更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我豈會等他先打上門來?”


    “嘿嘿,你就等著看戲吧小采薇,不給他備好三五個大坑,那種一不留神掉進去、沾上一身屎、想找個地方洗幹淨又被淋上一身尿的巨坑,我就不是你最愛的公子!”


    “但挖坑的前提!”


    沐雲兩隻手抓住采薇肩膀,一臉正經,嚴肅道:“全在你!你的神仙錢花得到位,我才能先一步出奇製勝。”


    為了沐雲的挖坑大計,采薇隻能繼續往裏麵丟錢,她精致的臉上,兩隻眉頭皺起來,小聲道:“公子真是太敗家了,山君廟裏搜刮的那些神仙錢,都快見底啦。”


    隨著采薇重新丟錢進去,山水圖上又有了畫麵,這回是東靈鎮上的澡堂子,雲蒸霧繞的,依稀可見青絲飄搖、胴體如畫。


    靈參小人兒瞬間坐直身體,盯著那血脈噴張的畫麵,嘿嘿嘿傻笑。


    沐雲咳嗽一聲:“不要心疼錢,公子我,是那種不舍得花錢的人?”


    采薇隻能一片心疼,繼續往裏丟錢。


    片刻之後,采薇覺得有些訝異,這二人看山水圖,一直嬉戲打鬧沒個正經,怎麽突然就聚精會神啦?


    她探頭想去看個明白,豈料山水圖一陣抖動,換了畫麵,此時顯示的是醉仙樓門前那一幕。


    沐雲摸了摸鼻子,問道:“孫兒,你可知道那名為韓慶之的武將,還有南大營鐵搶衛,都有什麽根腳?”


    靈參小人兒打了個冷顫,兩隻眼睛往上翻,努力做出回憶的樣子來,回答道:“是他啊,一位斷頭武將而已。”


    沐雲問道:“何為斷頭武將?”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靈參小人兒道:“夜郎國和丘瀛國,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線之上的對手。南疆大營,不歸屬朝堂之上的任何派係,宛若無根之水。表麵上看著,如今北大營開赴並州前線,去勢洶洶。我敢打包票,按兵不動的南大營,五日之內就會收到一紙調令,兵部會命令他們開拔北上,奔赴前線作戰。”


    “韓慶之,還有他麾下的那幫二百五,一定會傻乎乎唱著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開開心心以為能戰功赫赫封侯拜相。”


    “一旦開戰,皇弟的親兒子北大營做足了噱頭,就該輪到南大營衝上去拚命咯。”


    靈參小人兒搖頭歎息道:“可憐那韓慶之,鐵血丹心的一員虎將,麾下一支萬人的鐵搶衛,都出自驍勇善戰的南疆,人手一柄丈八長槍,都是他悉心調教,戰力一絕。可惜了,主將不得勢,注定是炮灰。”


    沐雲:“這些都是夜郎國秘辛,你是如何知曉?”


    靈參小人兒一挺胸膛,得意道:“這世上,還有老紙不清楚的事情?”


    他腦門兒上挨了沐雲一巴掌,這才老老實實道:“實不相瞞啊爺爺,那位老鼠精操縱夜郎國政事,他的洞府,堆滿了各類邸報,孫兒我閑來無事,權當打發時間咯。”


    “不是孫兒大言不慚,就連那夜郎國君後宮之中,哪位愛妃白兔有痣,我都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他腦袋上又挨了一巴掌,因為采薇一臉好奇:“白兔有痣?白兔為何會有痣?”


    “此兔非彼兔,品種不一樣。”沐雲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


    沐雲歎氣道:“就因為韓慶之不屬於任何一個派係,一員虎將,就該被輕易葬送性命?”


    靈參小人兒雙手負後,開始繞著沐雲轉圈圈,罵道:“傻乎乎的,腦子有泡唄,滿腦子都是精忠報國。”


    “好好的一副赤膽忠心,朝堂不知珍惜,我卻心疼的很。”張飛現身而出,嚇了靈參小人兒一跳。


    小人兒罵了一句你奶奶個腿兒,險些要蹦起來跟張飛講道理。


    老子好歹是一位六境的神仙誒,老子不要牌麵噠?


    給沐雲一腳踢在屁股上,靈參小人兒瞬間飛出去,還不忘空中嚷嚷真舒服。


    張飛抱拳,作為鬼將那墨綠虛幻的身軀,此刻極為高大:“同為夜郎國袍澤,不願那些好兒郎白白葬送性命。如果可以,請閣下搭救一二。”


    沐雲笑問道:“此事簡單,可我為什麽要出手?”


    張飛道:“已無可再欠,如有來生,願為牛馬。”


    沐雲搖搖頭:“這麽說就太見外了,你難道不知,我沐雲一生剛直不阿,最見不得英雄受難。”


    美眸中光彩照人的采薇,坐在不遠處的葡萄藤下麵,看著頑皮的他,忍不住笑出小虎牙。


    沐雲一招手,采薇笑盈盈走過去,沐雲問道:“采薇啊,大戰在即,我帶你去東靈鎮街市上看看風景,如何?”


    采薇來自荒涼的洪荒天下,人間天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新鮮,她自然樂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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