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期間,姚遠陪奶奶去醫院看病,老人家這兩天有些胸悶,好在檢查結果顯示並無大礙。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老太太中途讓出租車司機靠邊停了下來,“孩子,陪奶奶在這邊走走。”


    “好。”前麵的路口,是她父母出車禍的地方。


    姚遠扶著奶奶慢慢地走過去,在快到那個路口的時候,有男人擦肩而過。


    本來低著頭的姚遠下意識地抬起頭,那一瞬間,她幾乎有點不敢相信,因為她認得這人的長相,盡管很模糊,但她認得。而要過去的男人也止住了腳步,他看著她們也有點驚訝,或者說猝不及防,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複了過來,然後他朝她點了點頭就走開了。


    姚遠瞪著他,什麽話也說不出,知道奶奶慈祥地問她:“怎麽了?”


    “沒,沒事。”


    江文瀚,他這麽會來這裏?是巧合,還是……


    江安呈接到小叔後,問:“直接送您去酒店,還是您還有其他地方要去?”


    “酒店吧,要去的地方已去過了。”江文瀚笑了笑,問,“安瀾呢?”


    “在他姨夫那邊。”


    “是嗎?回頭我也過去跟趙老師打聲招呼。現在他的書法是一字千金也難求了吧?”


    “是。”


    “書香門第,他兒子趙子傑倒沒有受到多少熏陶,反而安瀾更多點那世代書香的味道。”江文瀚緩聲道,“我今天看到那女孩了。聽說安瀾中意她?”


    江安呈愣了一下,隨即應了聲。


    “倒是巧了。”江文瀚抬手捏了捏眉心,之後沒再說話。


    到了酒店,江安呈去給小叔辦入住手續,後者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那般儒雅的男人,當他不笑不言時,總隱隱透著股憂鬱頹喪的氣息,讓他看起來倍感滄桑。“想不到我那件事,竟然到現在還能害到人。”江文瀚撐著額頭喃喃自語著,想到之前見到的女孩子,那時她才八九歲吧,竟然還能認出他來,反而當年在法庭上詛咒他會遭報應、會被天打雷劈的老太太卻不記得他了。


    江安瀾後來聽江安呈說起小叔也到了這邊,他隻是嗯了聲,表示知道了。江安呈過去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你要找他談談嗎?你倆住的酒店離得不遠。”他原本是想給小叔也訂這家酒店,但想想還是算了。說到底他還是偏向於兄弟這邊,對於小叔,不說輩分問題,這麽多年幾乎一年隻見一次麵,感情畢竟是淡了。


    江安瀾翻著手上的室內設計圖,“談什麽?他終究是我的親人。而我既然認定了她。我就一定會讓這段感情走到最後。”


    江安呈聽完,無語了會兒,這堂弟認真做起事來,總讓他有種大刀闊斧般的感覺。


    “二哥,回頭這邊的房子你幫忙看著點,我想爭取在今年十二月之前裝好它。”


    “這麽趕?”


    江安瀾將看完的設計圖理好,神色平靜地說:“早點弄好,好早點結婚生子。”


    姚遠這邊,傍晚大伯忙完事,開車到她的住處,把老太太接回了鄉下。家裏又隻剩下她一個人,她看了一會兒電視,最後去書房開了電腦。


    上qq看留言,其中一條是小傑克發來的,時間是半個小時前,“師娘,你什麽時候上遊戲?我被人家追殺,好可憐。”


    她原本不想回,但還是忍不住發過去問:“誰殺你?”


    小傑克回複很快,“師娘你來啦?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都殺我好幾次了,說是因為我是哥哥和師娘的徒弟,所以……”


    “你哥哥呢?”她問這話完全是出於條件反射。


    不過,她這句話卻讓電腦前正上著弟弟號的男人手指微微滯了滯,“在忙。”


    “哦。我上遊戲。”


    “等等,我現在不想上遊戲,師娘你陪我聊聊天吧,我好無聊。”


    “好吧……”


    “你在做什麽呢?”


    “我在跟你聊天啊。”


    江安瀾抿嘴,微微揚起了點笑意,“能跟你視頻嗎?”


    “呃……”


    “不可以嗎?”


    “也不是。”


    江安瀾將屏幕上方的外置攝像頭扯了下來,放進了抽屜,“但是我沒攝像頭。”


    於是便成了單方麵的視頻,江安瀾看著屏幕上的視頻框,看了許久。她的頭發剪短了,上次他坐在車裏看她的時候就發現這點了,至於臉,好像又瘦了點。“師娘在減肥嗎?”


    “沒有啊。”


    姚遠聽到手機響了,“小傑,我接下電話,你等等。”


    江安瀾看著她走到後方去接電話,背對著屏幕,身形看上去是真的瘦了,他調大了音量,隱約能聽到她低低的聲音。


    他是真的太想念她了。


    電話是姚欣然打來的,約姚遠明天跟她出去旅遊,後者搖頭,“不去了,節假日到處都是人。”


    “我們單位組織的,我想帶上你這個家屬。九寨溝五日遊,真不心動啊?”


    姚遠實在沒心情出去,但又不想讓堂姐多牽掛,就開玩笑說:“如果是國外我就去了,人應該會少點。”


    “要求還挺高。”姚欣然笑罵,隨之又問,“給你介紹個帥哥吧,我們單位的同事。旅遊回來就安排讓他跟你見一麵如何?”


    姚遠汗,“不用了。”


    “真挺帥的,濃眉大眼,身材也很ok……”


    姚遠打斷了堂姐的話,“姐,我不想認識什麽帥哥。”


    姚欣然在心裏歎息,隻怪起點太高了嗎?那江安瀾……


    姚遠結束電話後,回到電腦前,問小傑克:“還在嗎?”


    “在。”江安瀾打字,“你不要哥哥了嗎?”


    姚遠當下就說不出話了,這孩子……“呃,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我不小了。”


    “至少你還是未成年吧?”


    江安瀾低頭微微笑了一下,心說,我如果是在未成年的時候就認識你,然後在意你,你現在必定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愛情本來是最無跡可尋的,可一旦沾到了,又是最令人無法割舍的。


    兩人又聊了會兒,姚遠最後說她要去海邊走走,就互相道了再見。等她關了視頻,江安瀾起身走到房間的落地窗邊,望出去就是海。這家酒店的這一間房她也曾來過,還陪他在這裏睡了一個午覺。


    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些神奇的東西在?剛看著視頻裏的她,他腦子裏一直重複地想著,他想見她,不是網絡上那種無法觸碰的相見,然而下一刻她就要過來這邊了。


    他可不可以提早見她?


    他真的是耐性不太好的。


    姚遠在晚霞滿天的時候出門,坐公交車去了這座城市的海邊。她從開春後就想過來走走的。


    海灘上有不少人在走動,多數是遊客,初春的海風吹來,帶著點微微的涼意,很舒服。姚遠由北向南走,她走得很慢,想著心事,走了大概二十分鍾,天漸漸地黑了,人也少了,再過去就是江濘市最高檔的海景酒店。姚遠突然就停住了腳步,正要掉頭往回走,身後側有人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當下驚了一驚,扭頭要掙開手,下一秒就因看清眼前的人而忘了動作。


    他柔聲說:“小遠。”


    對於姚遠來說,比起被人突然抓住,此時此地見到江安瀾,更是讓她心亂如麻。前者是驚嚇,後者,也不知是什麽情緒。


    “你……”


    “我說是巧合,你信嗎?”從小到大從不屑於撒謊的他,今天卻是滿口胡言,江安瀾心中黯然自嘲。


    姚遠自然是不信的,而江安瀾並不給她多少思考的時間,伸手抱住了側著身的她。姚遠掙紮著想要掙脫開他,他身材修長,手長腳長,又用了點力氣攬著她,她無奈,自己竟逃脫不得,“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分手了,不要見麵了。


    一向冷情的男人沒多想便將懷中的人轉過身正對著他,俯身便吻住了那紅潤的嘴唇。他們有過兩次接吻,初次雲裏霧裏,第二次繾綣纏綿,而這一次,姚遠隻覺得似水般柔情。她是真的喜歡他。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很難過地想著。


    天空連最後的那幾絲光亮也暗下去了,隻剩下附近的人間煙火零星點綴著這一處。江安瀾撥開她額邊的短發,一路從眼角吻到頸側,“我愛你,姚遠。”


    姚遠一直沒有睜開眼睛,任由他抱著。


    最後是他幫她攔了出租車,給了司機一百塊錢,說了她的住址,幫她關上了車門。車開了,她由後視鏡裏看著他的身影一直站在黑夜中沒有動。


    之後的兩天,姚遠去鄉下陪奶奶。這天中午,大伯和大伯母剛出門,就有人踏進了他們家前院。江文瀚走到客廳門口,此時姚遠正跟奶奶在客廳裏,她坐在八仙桌前批閱學生的作業,而奶奶則躺在旁邊的藤椅上撚著一串佛珠念念有詞。姚遠聽到腳步聲望向門口,下一秒,便猛然站起了身,聲響使得閉目的老太太也睜開了眼,轉頭看到門外的人,又回頭看向孫女,“是遠遠的朋友嗎?”


    姚遠瞪著那人,他對老太太微微鞠躬,說了聲“您好”,然後對姚遠說:“我想,你更願意出來跟我談談。”


    她是不願讓這人踏進家門的,所以對奶奶說了句:“奶奶,我出去下,外麵涼,您別出來。”


    江文瀚跟著姚遠走到前院裏一棵已開花的梨樹下站定,“姚小姐,我來這裏,隻是想告訴你,不管你再怎麽恨我,我都沒有什麽可以賠給你的了。”


    姚遠愣了愣,之後狠狠地瞪著江文瀚,“我也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讓你毀掉了,請你馬上離開。”


    江文瀚愣了一下,然後低低地苦笑了一聲,“不,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什麽都沒有了,所以沒什麽能補償你們的了……”看著姚遠厭惡惱怒的眼神,江文瀚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在撒謊?我也希望這是謊言、是噩夢……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是夢……可惜,這噩夢我做了十六年,可能以後也會一直做下去,這一輩子都無法醒過來了。”


    姚遠不吭聲。


    江文瀚說:“我不是來祈求你原諒的。我這一輩子,早已經毀在那一場車禍裏了,原諒與否,已改變不了什麽了。小姑娘,我今年已經四十五了,二十九歲那年坐了牢,我的愛人等了我三年,她說等我出來我們便結婚,可最後那一年她卻走了。我出來後,想方設法地去找她,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後來才知道,她不是走了,而是死了。她是記者,死在舊金山。如今,我一無所有,一無所求。我來這裏,隻是想跟你說完這些話。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我的過錯而受到影響,受到不必要的傷害。”而有時候,人活著其實未必比死了好。江文瀚在心裏淡淡地想著,可這樣的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一陣風吹來,一片片的梨花落下,溫文爾雅的男人抬頭看了眼,很輕微地笑了一聲,“小姑娘,我的話說完了。”


    江文瀚離開了,他走的時候,姚遠看著他的身影漸漸地融進黑暗裏,有種說不出的伶仃寂寥。


    等姚遠回身時,卻撞上了一雙老邁的眼睛,“奶奶,您怎麽在門口站著?”


    “天黑了,外麵蚊蟲多,本來想讓客人進屋裏去說話的……”老太太慢慢地踱步到那棵梨樹前。


    姚遠趕緊扶住奶奶,“嗯,他已經走了,我們回屋去吧。”


    老太太笑著拍了拍孫女的手,之後看向那棵梨樹,說:“這樹啊,是你出生那年你爸爸種下的,如今已經這麽高了,你也長大了。奶奶還記得你三四歲的時候,這梨樹第一次開花,你跑到樹下,話還說不利落呢,就念起古詩來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姚遠鼻子有點酸,伸手輕挽住奶奶的胳膊,低聲道:“奶奶。”


    老太太又說:“遠遠是好孩子,不該受那麽多苦的。奶奶早晚念佛經,就隻求菩薩一件事,就是希望你和欣然快快樂樂、健健康康。”


    姚遠強壓下了眼底的酸澀,低著頭,輕聲回了一聲:“嗯。”


    晚上大伯送姚遠回了市區。大伯的車剛走,她正要進樓裏,就有人朝她跑了過來,“師娘!”竟是江傑。


    姚遠訝異得不得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玩,媽媽也來了。”他回頭看向身後,離他們不遠處的女士笑著走過來,對姚遠說:“姚小姐,能否跟你談談?”她的聲音溫柔,讓人聽了有種潤物細無聲的感受。


    姚遠不禁想,她這兩天見的江家人可真多。


    他們就近去了小區外麵的茶餐廳。江傑一直抓著姚遠的手,左一句姐姐,有一句姐姐,他的母親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包容地看著孩子,跟姚遠歎道:“我這兒子調皮,你別介意。”


    “不會。”姚遠是挺喜歡孩子的,何況江傑又長得如此討喜。


    茶水上來後,江傑的母親才正經開口說道:“其實這次是安瀾的爸爸讓我來的。姚小姐,你可聽說過安瀾要改姓的事?”


    姚遠皺眉,搖了搖頭。


    江傑的母親歎了一聲,“安瀾因為你的事情跟家裏人說要改掉江姓,隨他生母的姓氏。他爸爸自然是不允許的,但安瀾這孩子從小就獨立自主慣了,就是他爸爸不答應,他照樣還是會去做的。他爺爺呢,從小疼他,但凡可以通融的事都隨他,可在這件事上,老人家不知怎麽,竟然也應了他。他爸爸這幾天都寢食不安,想了好久才決定讓我來跟你談談,興許能有轉機。安瀾他爸是愛麵子的人,也為了讓自己打拚了一輩子的企業後繼有人,所以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安瀾要改母姓這件事,才出此下策,讓我來找你說說。孩子,我知道我們提出這種要求很自私,安瀾愛你,他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可有些事即便再有理由也是不好做的。”


    姚遠聽得愣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對方又道:“你能跟他談談嗎?隻要他不改姓氏,別的都好說。”


    姚遠終於勉強笑了笑,說:“您大概也知道我是誰吧?我是說,知道我父母是誰。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你們難道不會擔心我是存了不好的心思的?”


    溫柔嫻靜的女人臉上有著明顯的憐惜,“對於你父母的事,我們很抱歉。而我知道,你是好女孩。安瀾鍾情於你,小傑喜歡你,安呈也在電話裏跟我提過,你再適合安瀾不過,因為你比很多女孩子都要堅強,獨立和懂事。”


    “我沒你說得那麽好。”姚遠是真覺得自己沒那麽好,至少沒好到值得他付出這麽多。


    “我會跟他談的。”姚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麵前心事重重的女人終於展顏了,她拉過姚遠的手輕輕拍了拍,“謝謝你,孩子,謝謝。”


    對方在走前還說了句:“如果我有幸生女兒,再悉心教養,恐怕也未必可以教得像你這般好。”


    姚遠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她想到兒時母親說過的一句話:“做人很難,也很簡單,但隻要隨了自己的心,無論做什麽,酸甜苦辣,都是值得的。”


    他做這些,是隨心而為吧?


    可是,值得嗎?


    姚遠到家後,在沙發上坐了好久,最後終於拿出手機給他打了電話,“你在江濘市嗎?”


    “不在,我過來?”


    “也不用今天就……”


    “沒事,我過來。”他的聲音帶著低柔的磁性,是情人間的那種語氣。


    時隔兩天,他們還是又見了麵。


    他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時候,明顯是一副匆匆趕來的樣子。姚遠看著有點不忍,但還是忍住了沒有說什麽,側身讓他進了屋。江安瀾脫了西裝外套,背後的白襯衫有些汗濕的痕跡,他表情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冷靜。


    “要喝什麽?”


    “水吧。”他說著,終於笑了一下,“怎麽突然想要見我?”


    姚遠給他倒了一杯水,“小傑的媽媽來找過我。”她沒有說江文瀚也來找過她,不是故意隱瞞,隻是覺得沒必要說。


    “嗯。”江安瀾應了,但反應平淡,“他們說什麽,你不必在意。”


    姚遠並沒有留意他說的是“他們”,隻是道:“你不需要那樣做的。”兩人的座位原本相隔了一定距離,江安瀾在看了她一會兒後,起身坐到了她旁邊。姚遠一直沒有看他,她怕自己看著他會很泄氣。


    氣氛多少是有的尷尬的,至少對姚遠來說如此。她從來沒有這麽不堅定過,拖泥帶水,給人不便,又讓自己困擾。如果早知道有那樣的前塵往事牽扯著,兩人從一開始就不該走到一起,至少她不會去接近他,以至於弄得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江安瀾是何等精明通透的人,“我改姓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姚遠,我是很自私的人,我想讓你沒有心理負擔地跟我在一起,好讓我的人生圓滿。”


    好一陣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江安瀾又帶著點笑說道;“要不我們私奔吧?”


    “……”


    “小遠,其實你幫過我兩次,這後一次你記起來了嗎?”如非必要,這第二次,他不太想說出來。


    “啊?”


    “我從江大畢業後沒多久就住院了,起初是在北京,後又轉來了江濘的醫院。我在醫院裏待了大半年,煩……”本來想說“煩得要命”的江安瀾,中途改了口,“覺得無趣,吃得也不稱心,你知道,醫院裏的東西都不太好吃。有天,我就自己去外麵的餐館吃。旁邊桌的人很吵,我那幾天……心情不是很好,就讓他們閉嘴……”


    姚遠是大二第一學期就去外麵打工了,第一份活就是在一家高檔餐廳裏當服務員,工資很不錯,要求外形好,英語好,因為在那兒消費的以外國人居多。結果她剛到那兒打工還沒到一個禮拜呢,就碰到了有人滋事,一桌三四個外國人欺負隔壁桌一個斯文中國人。那天經理剛好出去了,周圍的同事嘀嘀咕咕著不知該怎麽辦,她就沒多想上去幫了同胞,用英語對那幾名外國人說:“他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你們這桌的單我來埋吧。”剛說完,姚遠就特後悔,她自己還缺錢呢,充什麽英雄,不,是冤大頭。但話既然說出去了,收回已來不及,好在最後總算沒發生暴力事件。


    “你給我付了兩次錢,雖然後一次,我覺得完全沒必要。”他看起來就那麽弱嗎?


    至於姚遠,自然也不是到處做好事的人,她從小到大自己就過得挺艱苦的了。當然,看到人需要幫忙她會去幫一把,但逮人就散財的畢竟是極少的。結果兩次掏大錢都是為了他,姚遠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是不是為了報恩……”


    江安瀾頗有些無奈地打斷她,“我以為我們的關係更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再者,他向來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還報恩?隻是因為她是她,所以他才另眼相待,才會故意將那份恩情無限放大。


    “姚遠,我們重新開始吧。”


    如果她的心能再冷硬一點,她會跟他說不,可她終歸是不夠決絕的人。


    世上總有這樣的人,讓你感到身不由己、無能為力,而中途的那些波折也隻是為了讓你將那種無可奈何看得更清罷了。


    姚遠歎了口氣,終於看向了一度不敢麵對的人,“我最近常常在想你的事。”


    “嗯。”


    “我本不願想的,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然後就睡不著了。”


    江安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的呼吸有些淺,怕一不小心會打斷她接下去要說的話。


    “我可能無法做到跟你的親人毫無芥蒂地相處。”


    “我知道。”


    “我隻是喜歡你……”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傷心。


    “我知道。”江安瀾伸手將她擁住,深深地閉了閉眼。那份如釋重負是那麽明顯。一向懂得揚長避短、不動聲色的男人此刻懶得再去藏匿心事,他本來就已經將自己之前的那份情愫清清楚楚地袒露給她看了,所以他一點都不介意承認自己之前的惶然和不安,“如果你一直無法接受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幸好……幸好。”


    他們和好了,是吧?這段時間兩人都過得不好,此刻靠在一起,說不出的平靜。屋子裏有種淡淡的幽香,姚遠想,大概是今天大伯母讓她從鄉下帶回的用以安神的薰衣草幹花的香味。


    “在想什麽?”江安瀾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在想餐廳裏的那束薰衣草。”


    他們就這樣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姚遠睡著的時候,江安瀾的手機亮了亮,是一條短信:“怎麽樣了?”


    如江安瀾這種滿腹心眼的人,誰又玩得過他呢?


    家裏那些人會來找她,都是他不動聲色地促成的。就連改姓這樣的大事,他最後也做成了,這種事就算在一些普通小家庭都難以操作,更何況是江家這種名門世家。而其實照他的預計,即使她不給他打這通電話,他最多再準備一天,就可以來找她了。


    “上次清明,我去我母親墳前時,跟她說過這段時間會帶你去見她。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還沒多少認知。關於她的事情,我都是後來聽旁人說起,以及讀她留下來的一些筆記才知道的。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我的孩子,願你能一世平安、無波無瀾,就叫安瀾。’雖然我這半生算不上一世平安、無波無瀾,可總算是沒有早死……


    “我父母是在他們大學的時候認識的,自由戀愛。母親為父親犧牲了很多,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從江濘嫁到了北京。母親身體不好,北方的吃食、環境她都不能適應,可是為了父親,她都甘之如飴。這一點我大概比較像她,可能我更甚。我會比她更花手段、更不計代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隻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


    “小遠……我不良善,但我絕不會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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