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想,勝華叔叔日理萬機,多數都是晚上去醫院,所以程白住院期間,大概是太無聊了,竟頻頻打電話給她——讓她給他外帶食物,說是護工給他準備的吃食不和他的胃口。圓圓起初不想理會,但想到自己欠勝華叔叔那麽多,就當還債吧。


    所以近來這幾日,圓圓的午休時間以及下班後的時間,多數都貢獻給了程白。


    周三傍晚,傅北辰下班後,因傅教授的囑咐,到h大附屬醫院來探望程白。程白負傷的事是傅教授昨日從鄭主任口中得知的。傅教授覺得,他們傅家跟程家雖已很少聯係,但到底淵源在,再者他住院期間,程白也曾是不是去探望。這次程白因公受傷,於情於理他們家都應該去看望。傅教授因腿不便,便讓兒子去走一趟。傅北辰也覺得理應如此。傅北辰到醫院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拿著一籃水果和一束康乃馨,到了vip病房那層,問了護士程白的病房號,卻被告知程醫生的妹妹推程醫生去樓下散步了。


    “妹妹?”傅北辰想,如果等的話,不知要等到何時,便道:“這水果和花,我拿去他的病房裏。他回來了,麻煩你跟他說下,我下次再來看望她,我姓傅。”


    等傅北辰放下東西,走到樓下時,就望到了不遠處的涼亭裏,程白坐在輪椅上,而他背後站著的,正是程圓圓。


    “妹妹嗎?”他嘴角微揚,朝他們走了過去。


    圓圓發現了走過來的傅北辰,詫異不已,等他走近便問:“你怎麽來醫院了?”


    “我來看望程白。”隨後傅北辰向程白問候了幾句。


    程白像對所有來看望他的人那樣表示了感謝。


    傅北辰走的時候,問圓圓是不是也要回去了,因為時間不早了。圓圓確實是想回家了——這幾天她單位、醫院兩頭跑,實在是累得不行,便對程白說:“我幫你叫護工來吧。”帶患者出來散步本來也是護工的職責。


    “不用,我自己會叫。”程白麵無表情地說。


    圓圓想了想,覺得問題不大,便說:“那好吧,那我走了。”


    傅北辰朝程白點了下頭,同圓圓離開了亭子。 沒多久,脖子上戴著牽引器,在飯後散步的汪 洋走到程白身邊,見程白正望著某一處。他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二三十米開外,一對男女正站在車邊說著話,女子年輕有靈氣,男人則看起來文雅無比,很是般配。


    汪 洋又看回程白,笑道:“那位就是你傳說中的妹妹?”。汪 洋到程白病房串過兩次門,但沒有一次遇到過圓圓。有醫護人員雖跟他說及過程白的妹妹,倒是沒提到過名字。


    程白收回了視線,語氣不太好。“她跟我沒有半點血緣關係、法律關係。”


    “嗯?”


    汪 洋一愣,隨即摸到了點頭緒,“她不會就是程圓圓吧?”見程白不否認,


    汪 洋驚訝地再次看向二十米開外的男女,好半響才朝程白道,“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你這人吧,德才兼備,萬事都很盡責,但都像是在完成任務,不走心。對男女之事更是‘麻木不仁’。其實你是看上了有主的?因此,也就說不出喜歡了?然後常年壓抑,導致了情感封閉?”


    程白看了眼汪洋,


    汪 洋投降,“好吧,當我沒說。”


    程白覺得頭上的傷口有點隱隱作痛,他拿出手機叫了護工過來。


    在程白被護工推進住院大樓的時候,他又望了眼程圓圓跟傅北辰站的地方,此刻那邊已經沒人在。他看了一眼那片空蕩蕩的路麵,有片葉子搖搖曳曳地落到了她之前站的地方。


    以前,她對他好,他無動於衷,他不感動、不欣喜。而他照顧她,是出於責任、義務,甚至,可以說像是本能,卻從沒有去投入感情。她對他疏遠了,他也隻是有點悵然若失,但他也說不清楚,遺失的到底是什麽。


    他以前,是真的沒有對她動心動情過。


    程白想到傅北辰,這位算是他長輩的男人,他小時候見過兩次,他父親對傅北辰的優秀讚不絕口。如今他頻繁見到,隻覺得這傅北辰讓他猜不透。


    “又蹭你的車了。”園園現在倒沒什麽難為情的了,她想,難道是習慣成自然了?


    “你吃飯了嗎?”傅北辰將她位子前的空調葉片撥下一些,以免對著她的頭把她吹著涼了。


    “嗯,在醫院食堂吃過了,你呢?”


    “還沒。”


    園園看著他,脫口問道“你要不要去我家坐會兒,我煮東西給你吃?”


    傅北辰側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明顯,他看回前方,“好,那就打擾了。”


    這是首次有男性進入園園的住處,這男人還是傅北辰......難為情又回來了。


    “家裏有點亂。”


    傅北辰笑了下,“總比傅教授那滿是書的屋子好吧?”


    “咳,比那要好點。”園園推開門,側身讓傅北辰先進去,傅北辰舉步踏入,屋子不大,卻布置的很溫馨,窗簾都拉開著,餐桌上的小花瓶裏插著一束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被風吹得微微顫動著。


    傅北辰回頭看園園,“花很漂亮。”


    “有人追我單位裏的同事,結果那同事花粉過敏,她就送給我了。”


    傅北辰露出了微笑,“嗯。”


    園園不覺有他,問:“你想吃什麽?你喜歡吃餃子嗎?我擀餃子皮包餃子給你吃吧?”


    “你還會擀餃子皮?”


    園園點頭,“嗯!”


    “真厲害。”


    園園聽傅大專家的語氣裏,隱約好像有些自豪?像是自家的孩子很厲害。園園甩了下頭,她想,怎麽麵對傅北辰時,總冒出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呢?


    “你坐沙發上看會電視,我去做餃子,啊,你要喝什麽?家裏沒有茶葉......”


    “沒事,白開水就行,我自己倒。”傅北辰跟著園園進來廚房。


    園園指給他茶杯和熱水瓶,便去忙她的餃子工程了,“要有一會兒才能吃。傅北辰,你餓的話,可以先去吃點冰箱裏的水果。”


    “我還不餓,你慢慢來。”


    園園沒有回頭,“嗯”了聲,所以她沒看見傅北辰拿著一水杯,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而他看她的眼神,近乎專注這段時間,園園跟八樓護士們都處熟了,這天就有護士問園園,“程醫生平時私下都愛做些什麽?”


    園園答“做什麽?看書,跑步,或者玩點遊戲。”


    “程醫生玩遊戲?”


    “他高中的時候有玩,現在不大清楚。”


    “程醫生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


    這個問題園園想了很久,最後她指著自己說,“你們看看我。”


    “像你這樣的?”


    園園搖頭道:“跟我相反的,差不多就是了。”


    誰是誰的念念不忘,誰是誰的可有可無,誰是誰的刻骨銘心,誰又是誰的可惜可歎。這世上的感情從來不可能平等,平等的時候大概就是沒感情的時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陌路。


    他


    們還不到陌路,卻也不知究竟是走到哪裏了,園園想,至少,她不再對他心心念念了。


    其實說到底他也沒錯,他隻是不喜歡自己罷了。


    而就算她為了他頭破血流,那也是她自己想要做的。反正,她那時候就一個念頭:要對他好。而如今,她早已把對他的喜歡消磨光了,剩下的大概隻有從小一起在長大的一份情誼了吧。但她從未後悔以前對他好。


    就像她不曾後悔小時候,時至夏末,每每偷偷爬到自家院後麵的桂花樹上采桂花,她有點恐高,所以每次爬都膽戰心驚,也曾從樹上摔下來摔傷過——為了讓媽媽做桂花糕,因為奶奶愛吃,即使奶奶到去世都沒有喜歡過她。


    她不曾後悔自己做過的任何一件事,因為她清楚,他沒有愧對過任何人。無愧,便無悔。 周五的下午,園園接到了傅北辰的電話,說鈞瓷瓦片的項鏈已經做好了,她欣喜不已,為了快點見到成品,以及答謝傅大專家,園園決定邀他吃晚飯。她覺得,自己差不多快跟傅北辰成“飯友”了。


    傅北辰沒有拒絕,但他說等會兒單位要開會,可能會開到下班後,園園的整顆心都係在項鏈上,便滿不在乎地說“那她就去他單位等他好了。


    傅北辰不覺莞爾,看的麵前的陸曉寧在心裏感慨:她這位如百年佳釀般的上司,平時認真克己,寬容大方的模樣已夠有魅力,眼下著柔情似水的一笑,讓人毫無抵擋之力。


    青海市的陶瓷研究所位於城西夕照湖景區最南邊,剛好跟傅北辰以前住的大院呈對角線,陶瓷研究所隱在省陶瓷博物館的後麵,沒有事先做過功課的話,一般人都不大會注意這幢老式大樓。


    這座大樓一共三層,呈工字形結構紅瓦青磚,外牆長滿了爬山虎,園園想,待這種房子裏,夏天就算不開空調都很涼快吧。


    園園在大門口的保安處登記後,保安告訴她:“傅老師先前跟我打過招呼了,他說你來的時候他的會應該還沒結束,他讓你先去他的辦公司坐坐。你進了樓,右拐上樓,216就是傅老師的辦公司。”


    園園笑容可掬地道了謝。


    樓裏很幽靜,園園每走一步,都會帶出點回聲,216辦公司門口掛著傅北辰的名牌,辦公室門沒鎖,園園一推就進去了。


    辦公室不大,中間橫著一張用原木直接打磨做成的辦公桌。桌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旁邊攤著份文件,桌邊是疊的整整齊齊的一疊書,靠牆的一側擺著沙發和茶幾,另一側是一大排玻璃門的櫥櫃,裏頭大大小小的書,雜誌,有不同形質的獎杯,獎牌,也有形形色色的瓷器。圓圓好奇地走過去,由於主人不在,她沒有動手開門,隻是站在一邊一排一排地看。


    在最裏麵的那扇櫃門後麵,她看到了一件奇怪的瓷器。從外表看,它類似一個玉壺春瓶,隻是被做的有些歪歪斜斜。右側有個嘴,看不出是什麽動物的頭...圓圓納悶,能讓傅北辰收藏在櫃子裏的,怎麽說也不會差。可是這個東西,似乎連個次品都算不上,被放在這裏是怎麽回事?好奇心一起,她忍不住打開了櫃門,取出了這件奇怪的瓷器。


    上下翻轉地看了看,突然,圓圓停住了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住了瓶底。瓶底有手刻的兩個圈——這個圖案她再熟悉不過!有時她懶得寫字,就會用這兩個圈來代表自己,方便又好用。圓圓恍然想到了自己那次去景德鎮采訪的第一天,在坯房裏確實拉過一個瓶子的粗坯。這個瓶子的原型來自自己收藏的一幅畫


    ——她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天在那棵紅豆樹下玩耍,遇到一位迷路的大哥哥在問路。她看他戴著口罩,透過口罩發出來的聲音沙沙啞啞的,不時還帶出幾聲咳嗽,她便自告奮勇給他帶了路。他們是在太平橋頭分別的,她一直記得大哥哥的背影;他背著畫架,拎著畫囊,人瘦瘦高高的,挺拔如竹,而那時辰,陽光正好,灑在他身上,照的他有些虛幻。她看了好一會兒,轉身時卻踩到了一張畫。畫上畫著一個瓶子:細脖子、垂腹、圈足的瓶身,瓶身上有一個形似鳳凰頭的壺嘴。很是好看。她知道一定是大哥哥掉下的。可是,再回頭,人家早已經不見了。於是,她收了這幅畫,希望有一天,能夠在遇到他。


    那次在景德鎮,她想親手嚐試做瓷器,便跟師傅討教了拉坯的一些基本技巧,結果,不自覺間,拉出了那張畫上的瓶子形狀。當時她還請教了拉坯師傅,師傅也說不清,但認為應該是接近淨瓶之類的東西。不過她那個坯拉的實在不怎麽樣,所以想來師傅不會把它燒出來。沒想到,近兩個月後,自己居然在傅北辰的辦公室裏見到了它。這個小小的連次品都算不上的東西,居然沒有被扔掉,還被燒製了出來,還走進了瓷器研究所!這是上輩子修了多少瓷德啊。圓圓現在想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東西很好笑嗎?”傅北辰正巧推門進來,他見到圓圓正拿著那個瓷瓶,心口莫名的一顫。


    “你回來了。”圓圓趕緊把瓷瓶放了回去,關上櫃門,“對不起,擅自動了你櫃子裏的東西。”


    “沒關係。”傅北辰笑了下,卻不打算讓她繞過去,“你喜歡那瓶子?”


    圓圓眼看混不過去,隻好鼓起勇氣說:“謝謝你那麽看得起我做的瓶子,把它放到了辦公室裏做研究。


    “你說,這是你做的?”


    “是呀!”圓圓解釋道,“不信你看,瓶子的底下有我親手刻得——兩個圈。”


    傅北辰沒有馬上走過去查看,隻是看著她道:“這個瓶子,長得和特別。”


    圓圓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是想說它難看到一定境界了吧?但那是因為我技術不好,它真正的樣子,可是很漂亮的。”


    “真正的樣子?”傅北辰笑了,“難道這還不是它真正的樣子?”


    “當然不是。”圓圓抿了抿嘴,覺得如果從頭說起也太麻煩了,於是隻道“我家裏有一幅畫,畫上有一個很漂亮的瓶子。我當時就是照著那個瓶子做的。”


    “哦....”傅北辰若有所思,卻最終沒有再問下去。他去辦公桌的抽屜裏將做好的吊墜拿了給她。


    圓圓道過謝接過,期待的打開木盒子,她發現那原本有利口的鈞窯瓷片,被打磨成了一團火焰的形狀,工致精美,這樣的項墜造型非常少見,再配上瓷片特有的流光溢彩的釉色,整個項墜就宛如一隻在扇動五彩羽翼的鳳凰,欲飛出火焰!


    “好漂亮!”圓圓由衷地感歎。


    “我給你戴上吧。”傅北辰說。


    “咦?"圓圓剛要說不用,傅北辰已經拿過吊墜,然後走到她身後。


    傅北辰將她披散的頭發輕輕撩至一側,圓圓想,自己一定臉紅了。


    傅北辰解開紅色掛繩後麵的金屬扣,兩隻修長白淨的手從她麵前繞到後方。圓圓感覺到他的手指碰到了她後頸的傷疤,然後輕輕撫觸了下,隨後她聽到他說:“好了”


    圓圓垂著頭,忍住了要拿手扇風的欲望,說:“謝謝。”


    “圓圓,你那年在程家見到我的時候,應該下來跟我打聲招呼的。”


    “嗯?”圓圓抬頭。什麽意思呢?


    傅北辰笑了一下,卻沒有再多說。


    傅北辰帶圓圓去停車場的時候,遇到好幾位同事,他們無一不露出詫異的表情。傅北辰雖然不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但交友卻十分廣闊,所以時不時有客人來他辦公室坐,但,從未有過年輕女孩。


    傅北辰對這些意味深長的眼神視而不見,朝同事們道了聲“明天見。”就帶著圓圓走了。


    沈美女這天晚飯之後,去了h大附屬醫院看程白,慰問完後,突然想到一事,便問;“程白,我想找程圓圓問點事,你能把她電話給我嗎?”


    程白抬頭看了她一眼,“什麽事?你可以跟我說,我幫你轉達。”


    沈渝也不強求,又看他削梨子削得那麽認真,手勢漂亮幹脆,不由說:“你用刀的水平可真不錯,怪不得能做醫生。”程白把削好的梨子遞給沈美女,道:“按照你的邏輯,我更應該做廚師。”


    沈渝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接過梨子,“你竟然會削水果給我。”


    程白抽了紙巾擦水果刀,“我隻是想用下刀而已。”


    這晚,傅北辰送圓圓回去後,回到公寓,沒有吃安定,卻很快入眠,但是夢境來的也很快。


    燈盞下,二人對坐,中間是一局棋。


    “四哥,你怎麽不說話?”他正襟危坐,伸手落下一子。


    “我不同意。”對麵的男子與他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那公主根本就未曾見過我!憑什麽一道婚旨,我就必須娶她?”他憤怒,又落一子。


    對麵的男子看了他一眼,一子下去,輸贏立判,“我從來不曾贏過你。今天,你卻一敗塗地。難道你忘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那宛玉怎麽辦?”他頹然,“她那日還興高采烈的對我說,要自己親手燒製嫁妝...”


    “爹總說,我們這一輩人裏,最像大夫的就是你。你知道這句話的分量。”男子頓了頓,目光淩厲的看向他,“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要毀掉這個家,她這輩子定然用不上那些嫁妝。”


    “不是不讓你娶,隻是晚些時日。難道這,你也等不了?”


    一聲嗬斥,猶如平地驚雷,不啻當頭棒喝,令傅北辰驟然從夢中驚醒,隻覺渾身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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