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靈在峨嵋金頂,根據藏珍圖,得到了世人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玉塊秘笈,他才真正體會到千麵狐狸靳一原對他的器重,不僅僅是破除天都峰,降服萬巧劍客魯半班,更希望他能夠光大一目大師畢生之學,作一個衛道武林之士。


    因此,祁靈他收斂了急於趕往泰山會見叢慕白姑娘之心,他要在臘八日之前,在這峨嵋金頂之上,覓地參悟玉塊秘笈,苦練神功,以備天都峰上一會萬巧劍客魯半班。


    暫時按下祁靈峨嵋習藝,且說在天柱山飛來峰和祁靈分手的叢慕白姑娘。


    叢慕白在飛來峰之麓,催馬飛奔,離別了祁靈之後,內心之沉重與黯然,真是無以言之,在表麵上,他和祁靈是說暫時的分離,實際上,叢姑娘的心中,是充滿了永別的哀傷。


    傷心人別有懷抱,其間情形,自然不是祁靈在當時所能料想於萬一。


    男女之間的情感,斷難容第三者插足其間,愛之愈深愈真,則獨占之心愈真愈切。如果不幸有第三者涉足其間,則脫不出下列三種結果:


    其一:共效娥皇女英,不讓古人專美於前。


    其二:竭盡心力,乃至不擇手段,達其獨占目的,遂願平生。


    其三:滿懷創傷,黯然而退,以成全別人。


    但是,這三種結果,第一種最為美滿,但是,亦是最為難能。第二種結果,則不是一個嫻淑的姑娘,所能如此,所願如此。第三種結果則每每容易造成,因為,自古婦德以嫻靜為尚,寧願自己飲恨終生,而讓自己心愛的人,得以幸福美滿。


    叢慕白姑娘離開天柱山飛來峰麓之時,便是抱著這種決心,柔腸寸斷,黯然神傷,卻又勇氣無比地要讓自己獨嚐苦果,把幸福讓給別人。


    因為,她在舜耕山茅庵之前,聽到須少藍姑娘那一聲哀幽無盡的細歎,看到留在樹杆上那一幀簡單的賀詞,以及須少藍姑娘遺馬以贈,這種種情形,聰明如叢慕白者,豈有不了解須少藍姑娘之情有獨鍾?


    後來,她又問到祁靈,知道她的靈弟弟,對於須少藍也是印象不惡,無形之中,使她感覺到靈弟弟和須少藍倒是理想的一對璧人。


    情感上的“禪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叢慕白忽然對須少藍起了無限的同情,她覺得“紅顏薄命”的是她自己,而不應該是比她小、比她身世更可憐的須少藍妹妹。


    而且,更有一個最好的借口,使她自己能夠坦然退讓,那便是:她要親手報複親仇,否則寧願追隨雙親於地下。但是,眼前的情勢,在她看來,已經明朗異常。臘八日將是大破天都峰的日期,屆時天下群雄俱在,而且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也必然親臨天都峰,斯時斯地,能否使她如願以償?能否使她手刃仇人?頗多疑慮之處,設若到時候魯半班死在別人手中,或者魯半班為人講情攜走,則自己十數年沉冤血恨,何以洗雪?


    叢慕白姑娘就憑這一個意念,她決定了自己要退出這個情感的漩渦,促成須少藍和祁靈的好事;也決定自己要在臘八日之前,獨闖天都峰,要手刃魯半班。萬一不幸不能如願,而隕命在魯半班手下,死而無怨。好在魯半班臘八日也難逃別人的製裁。


    叢慕白這一個意念是偏激的;這一個決定是情感的激動,而不是理智分析的結果。但是,人在情感激動之時,每每是會流人偏激的,叢姑娘是一位性情中人,更是難能例外的了。


    當叢慕白姑娘這一個決定,牢固地穩立心中之後,她反而心安理得,平靜異常,雖然她在飛來峰和祁靈分別之時,依然引起無限的神傷,但是,當她催馬飛馳,瘋狂地疾奔一陣之後,她又漸漸地平靜下來。


    “雪蓋靈芝”腳程神速,叢慕白也是去心似箭,不消數日,便到達了泰山。


    當她棄馬登山之時,她心裏猶豫了,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對自己的恩師,說明自己此後的行止?


    如果以假話相瞞?犯了欺師滅祖之罪,叢慕白也不是個擅於說謊言之人。


    如果是以真情相告,恩師待她猶如子女,能讓她如此隻身冒險,獨闖天都峰麽?何況臘八日已經不遠將屆,何必急於此一時?更何況這其間的一段私情的前因後果,如何便於啟齒?


    這是叢慕白姑娘當初所沒有想到的情形,使她猶豫在泰山之麓,躊躇不定,費煞心機,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叢姑娘一方麵在想,腳下卻又止不住慢慢地一步一步登向泰山。


    朝陽雖已光被山嶽,但是初冬的寒意,卻是依舊襲人,叢慕白在這冬寒侵人的泰山,額上滲出了點點汗珠。


    幾次,叢慕白要動搖了自己既經決定的心意,讓一切聽其自然,就在泰山等待臘八日隨恩師一行,前往天都峰。但是,終於又讓自己堅強的意念,堅持下去。


    叢慕白人是一步一步登向泰山之巔,心情也是一點一點更加紊亂,說不出一個頭緒來,忽然,嗖地一聲,有物破空,直向叢慕白迎麵打來。可是,臨近拐彎,從叢慕白的肩頭,一呼而過。


    叢姑娘一驚而覺,趕緊收斂心神,雙足沉樁,兩眼凝神,向前看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嗬嗬地笑聲,從對麵一堵山石轉出來一個人,指著叢姑娘說道:


    “姑娘!你為何如此心事重重,可能為老兒一告麽?”


    叢慕白一看原來是武林神醫回春聖手逯雨田,提著藥囊,笑嗬嗬地走上前來。


    叢姑娘當時臉上一紅,她也覺得自己失神太過,對麵來人都盲然無覺。連忙上前行禮說道:“逯前輩一個人在此是采取藥草,抑或是離此行醫?晚輩正巧又與前輩碰上。”


    這兩句話,輕輕地將方才失態的情形,掩蓋過去,逯雨田聞言拍著藥囊笑道:“姑娘真是玲瓏心竅,說話一語中的。老朽獨自一人留在泰山,正是為了要采幾味難得的草藥,想不到在此地遇上姑娘。”


    叢慕白一聽,心裏一動,立即接著說道:“怎麽?逯前輩是獨自一人留在此地?晚輩恩師他們幾位老前輩,都不在泰山麽?他們現都在何處?”


    回春聖手逯雨田說道:“姑娘來得可真不湊巧,神州丐道,和北獄秀士以及令師紫蓋隱儒,還有老偷兒古常青,他們一行於前一月起程,前往嵩山少室峰少林寺去了。”


    叢慕白乍一聽,心中倒是真的為之一愕,自以為是來得太不湊巧。但是,轉而心裏一動,心裏又豁然大開,連忙說道:“逯老在此采藥數日,得手之後,是否就要前往少室峰,與晚輩恩師他們會合?”


    回春聖手點頭說道:“老朽目前無事,能與這些武林高人,多作盤桓,自然是生平之願,再說,能夠得與武林三大奇人,相聚一起,亦為求之不得之事。所以,老朽采取幾味藥草之後,至遲於明日日落之前,就要動身前往中嶽。”


    叢慕白一聽,立即說道:“如此甚好,晚輩正有一事,拜托逯老此行之便。”


    回春聖手立即訝然說道:“怎麽?叢姑娘難道你不前往少室峰拜見你恩師了麽?”


    叢慕白搖搖頭說道:“晚輩尚有要事,所以要拜托逯老,便中帶上一信。”


    回春聖手點頭應充說道:“既然如此,盡可書言明白,老朽囊中筆墨現成,就在此地倚石作書便了,不過,老朽記得在天柱山飛來峰上,與叢姑娘你和祁靈小友相遇,但不知千麵狐狸靳一原要你們前去為了何事?祁小友如今又向何往,為何沒有和姑娘陣同前來?”


    回春聖手一麵拿出紙筆墨硯,一麵想起與叢姑娘同行的祁靈。


    叢慕白便將靳一原所交待的兩件事,說了一個大概,說明祁靈是為了遵命前往峨嵋金頂,而她自己則是前來告知臘八日的約期,而且要轉知各門派掌門人,也要如期前往天都峰。


    話說到此處,回春聖手立即接著嗬嗬笑道:“叢姑娘!你這傳遞口信的事,放在老朽身上,至於傳知各大門派的事,到了少室峰,相信他們自有方法,你放心去罷,老朽絕誤不了事。”


    說著話,又一陣嗬嗬地笑聲,這才又接著說道:“老朽方才也正是奇怪,叢姑娘為何心神分散,意念不集中到如此地步,原來是為了這些事,姑娘!即刻起程,前往峨嵋金頂,仗著你那匹神駒,不消多少時日,便可以與祁靈小友相會的。”


    叢慕白一聽,當時臉上飛起一陣紅暈,她沒有想到回春聖手竟會懷疑她是為了急於要和祁靈相見,才如此心神分馳,當時她急得叫道:“逯老!晚輩……”


    回春聖手笑著搖手說道:“叢姑娘!你趕快修書,休要再事耽擱,今日下山,尚可來得及趕上百十裏路。”


    叢慕白知道逯雨田的誤會已深,但是,轉而一念:“隨他誤會去罷!又何必要在此時此地說個明白?好在他到了中嶽嵩山少室峰之後,恩師見到了我的書信,自然一切了解。”


    她估計一下,她從天柱山來到東嶽,再等到回春聖手前往中嶽,如此時間一湊,即使恩師會提早趕到天都峰,也是相距臘八無幾了。


    時間使她作了一個合理的安排,她此行成功,自然千好萬好,從此一了塵緣,立即遁跡荒山,如果此行失敗,緊接著就是臘八之會,相信魯半班再也難逃覆滅之命運。


    叢慕白將自己的打算與決心,又重新地溫習了一遍,然後,她安詳地沒有再向回春聖手說明什麽,隻是微微地笑了一下,便回轉身去,伏在一塊石頭上,振筆修書,在書信之中,她將自己心裏決定的一切,都告訴了恩師。


    將書信封好之後,叢慕白雙手交與回春聖手,恭敬地說道:“如此有勞逯老了。”


    回春聖手將信接在手中,兩道眼神盯在叢慕白,忽然搖搖頭說道:“奇怪!奇怪!”


    這兩聲“奇怪”,叫得叢慕白渾身毛骨悚然,當時立即說道:“逯老難道發覺晚輩有若何不對之事麽?”回春聖手搖頭說道:“老朽雖然不通星相之學,但是,由於閱人太多,對於這氣色一項,多少有些毛皮常識,老朽看姑娘此刻臉帶晦氣,印堂發暗,分明是此去大有危險。可是,姑娘此去是到峨嵋金頂,與祁小友相見,有何危險之有?這豈不是令人奇怪之事麽?”


    這幾句話頓時說得叢慕白姑娘悚然而驚,這分明是說此次前往天都峰,不但不能成功,而且還有殺身之禍,雖然說是這氣色的觀望,是難能盡信,但是,也不能完全不信,何況回春聖手根本就不知道她要前往天都峰的事?


    叢慕白如此微微一頓之際,她的決心卻沒有因此而動搖。


    當時她平靜地含著微笑,對回春聖手說道:“多謝逯老的關注,隻是為人在世,生死有命,懼之無益,常言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脫。”


    回春聖手也點頭說道:“叢姑娘說的極是,這觀看氣色,也不過是無稽之談,即使有何危險,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隻要姑娘存心正大,舉止光明,逢凶化吉,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不過……”


    回春聖手說到此處,伸手從藥囊裏取出一個白玉瓶,倒出四顆色作乳白,氣味清香的小藥丸,裝在另外一個瓶子裏。


    叢慕白一見,立即說道:“逯老!那是千年靈芝丹?”


    回春聖手點頭說道:“老朽幾乎忘了,姑娘是靳一原親傳過的醫道高手,不錯,這正是千年靈芝丹,這四顆丸藥不僅能清心怯毒,固本益元,而且,至少可以保持數日不饑。”


    說著伸手將裝有四顆千年靈芝丹的小瓶子,交到叢慕白手中,沉聲說道:“萬一姑娘此行有何意外之事,千年靈芝丹至少可以續命數天,姑娘!你休要以老朽之言為不祥,慎防意外,原為我等闖蕩江湖的武林人物所必有的心情。”


    叢姑娘心中倒是有無限的感動,接著千年靈芝丹之後,輕輕地說道:“多謝逯老!”


    回春聖手用手輕輕地拍著姑娘的手背,緩緩地說道:“姑娘!起程吧!祝你平安。”


    叢慕白一語不發,對回春聖手深深地行了一禮,轉身疾奔下山。一直飛奔到山下,喚來“雪蓋靈芝”,扳鞍上馬,匆匆就道。


    從東嶽泰山,南下直奔黃山天都峰,路程不遠,但是,若以叢姑娘跨下這匹千裏神駒,也不過需數日之間,便可以抵達,然而,叢慕白姑娘自從下得泰山之後,心裏突然有一種“風肅蕭兮易水寒”的意味,她覺得天都峰此行,成功的機會不大。


    但是她不懼怕,她心裏一直有一個感覺,即使是她此行沒有成功,魯半班的這筆血債,也有人為她收回的。所以,她不耽心血仇不能報複,隻是怨恨不能自己親手報仇,未免是遺憾。另一方麵,她對這大好的河山景色,有著無限的依戀之惰。


    因此,她沒有急著趕路,任憑雪蓋靈芝輕鬆地走著,穿州過縣,越鎮過村,一麵瀏覽著沿途嚴冬的蕭條。但是,也可以預想到即將到來的明春的蓬勃茂盛,心情總是有著一些難言的沉重。


    這天,在即將到達黃山附近,忽然叢慕白發覺暗中有人在跟蹤著她。


    叢姑娘心裏冷笑了一陣,暗自忖道:“好啊!還沒有到黃山,就被人釘上了,若不是懶得生閑氣,我倒要看看你這跟蹤的人物有何能耐?”


    姑娘抬頭望了一下天色,太陽尚未正午,為時尚早,她估計自己催馬快趕一程,可在黃昏之前,趕到黃山之麓,如此一來,相信就可以將這跟蹤之人,撇開老遠。當時意念一決,立即喝叱一聲,催動胯下的“雪蓋靈芝”,四盞翻飛,塵頭大起,去勢猶如流星趕月,一路向前狂奔而去。


    這一陣催馬狂奔,果然不到黃昏時分,便已經趕到了黃山天都峰下。


    叢慕白在馬上眺望著眼前的天都峰,再望著那落日餘暉,為時將近夜暗,心裏在盤算著:


    “天都峰上埋伏處處,如果是趁夜深入,徒然對我不利,我且在山麓附近,休憩一晚,等到明天再行人山,也不必急於這一夜之間。”


    想到此處,心裏又有一些後悔之意:“如果當初發現了有人跟蹤,不如此策馬狂奔,趁機捉住跟蹤的人,至少可以對天都峰近來的虛實,略知一二。”


    如今悔之無益,隻好從身馬上,取下於糧水袋,喂過“雪蓋靈芝”,再縱之而去,自己找了一處石壑避風之處,準備等待過黑夜的消逝。


    黃山的冬天,是有著無比的酷寒,尤其是入夜之後,陰雲密合,大有欲雪之概,較之白天,更令人有一種寒意凜人。


    叢慕白吃過幹糧之後,緩緩地運行功力,暖意起自丹田,功力達於四肢,然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倚在岩石之上,闔上眼睛,鬆弛下心神,先求一個安適的休息,他知道明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獨身仗劍,深闖天都,後果將是如何?……


    叢慕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自語著說道:“萬事但求盡心而已,相信父母在天之靈,也會諒宥女兒這番用心的。”


    叢慕白如此自言自語之際,突然聽到外麵嚓嚓一聲,分明是一個夜行人,一時的失神,腳下起了聲音。


    在此時此地來的夜行人,還有何人?自然是天都峰的爪牙。叢姑娘暗自冷笑一下,心裏說道;“你找上來倒好,我正要探聽一下虛實。”


    當時,叢姑娘輕輕坐起身來,將長劍順在手中,留神向外麵看出去,但見外麵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


    叢慕白屏息凝神,靜坐不動,朝著石壑之外,注視半晌,漸漸地,才看到一些模糊的樹叢石影。她心裏在暗暗地想著:“如此漆黑的深夜,彼此視力都受到極大的影響,此時此地,就要看各人的內力深厚的程度而定了。內力深厚一分,視力明亮一分,動起手來自然‘一分強十分強’,難道我叢慕白的內力,竟然不能超過天都峰上的一個區區爪牙之輩麽?”


    心中意念如此一動,立即左手下伸按地,一提真氣,左手陰使內力一送,人坐在那裏原式不動,橫飄五尺,從石壑中倏然掠到石外。


    人剛一落到石外,稍一沾地,立即一長身,一挺腰,拔起兩丈多高,就在真氣未泄,力道未衰之前,雙臂平伸,立化一式“落葉隨飛”,不帶一點聲息地倏然而下。叢慕白姑娘人在如此一拔一落的瞬間,他已繹將身邊周圍兩丈方圓,看了個仔細。


    周圍沒有一點動靜,也沒有一點可疑的影子。夜是那麽的黑,山中又是如此的寂靜,叢慕白真要懷疑自己方才是否聽覺上有了差誤。


    但是,叢姑娘她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像這樣的寂靜夜裏,稍有一點音響,焉有聽錯了的道理!


    就在這一瞬間,叢慕白姑娘突然眼光停留在一棵樹上,心裏暗自冷笑說道:“看你能躲到那裏去?”


    右手長劍交抱著左臂上,突然人化撲地旋風,身形一矮,一貼地麵,立即長身而起,這一撲一起之間,也不過是轉瞬的一刹,但是,就在叢姑娘長身而起的時候,右手也隨之微揚,嘶、嘶、嘶一連三聲破空,直向對麵那棵樹上,電射而去。


    叢慕白出手之物,雖然是臨時在地上破石而得的三粒小石子,但是,脫手生風,去如閃電,樹上那人如果功力稍遜,隻怕就在這一瞬間,便無法躲過這樣三石齊飛,要挨上兩下,墜落樹下。即使對方功力不弱,隻怕如此促然三石飛來,也要逼得閃身躲避,閃落樹下,這樣正是合著叢姑娘的心意,她也隻是威逼對方出來。


    但是,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三塊飛石,閃電破空,直射樹葉之內,就在這時候,樹上有人輕輕喝叫一聲:“好身法!”


    三塊飛石宛如泥牛入海,不但是沒有將人逼出來,而且三塊飛石未聽到落下之聲,正是被人家掃數收下,黑夜之中,事出突然,能將叢慕白姑娘這三塊石頭—個不漏的收攬在手,這份功力已經不是普通之輩,但是,更使叢慕白吃驚的,是方才輕輕地一聲“好身法”。


    對方不誇獎叢慕白的手勁、準頭、眼力,而讚美叢慕白那一式撲地旋風,長身發石的身法,此人眼力高人一等,而且,更重要的這一聲“好身法”雖然是極其輕微,但是,卻是清脆悅耳,不是男人的聲音。


    不是男人的聲音,天都峰上會有如此功力高的姑娘?不會是魯穎再回來吧?舍她尚有何人?


    叢慕白也不過是一瞬間的錯愕,尚未回得神來,突然一陣輕微的破空之聲,響自對麵,直朝叢慕白姑娘迎麵飛來。


    叢慕白和那棵樹也不過是相隔三丈不到之間,等到破空聲起,來物已在叢慕白眼前,叢姑娘文風不動,右手上掠,正準備抓住飛來的暗器,隻聽得“嚓”地一聲,飛來的三件暗器,竟齊齊地落在叢慕白的麵前不遠一尺不到的地上。


    叢慕白看得清楚,對麵打來的三件暗器,竟是兩片樹葉,和一根細小的樹枝,兩片樹葉飛到叢姑娘麵前的時候,卻被同時飛來的樹枝,以一穿兩,阻住力道,頓落麵前。


    這是一種不帶敵意,而又極其誇耀功力的表現。


    不僅是說明對麵來人有著“摘葉飛花”傷人的功力,而且,心計之巧,與手頭腕力之準,令人歎為觀止。


    叢慕白也輕輕地脫口讚了一聲:“好手法!”


    隨即向對麵叫道:“是那位朋友,在下眼生未曾識得,何不請來相見?”


    叢慕白斷定對方是友非敵,但是,卻一時想不起對方會是何人?如此一問之下,樹上那人沒有—點動靜,仿佛是沒有人在一般。


    此時,天都峰上陰雲密布的天,又漸漸地雲散天開,上弦月,宛如一線,斜掛在天邊,給天都峰上,塗著一層慘淡的白色,遠近的山林草石,都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得明白。叢慕白一見對麵半晌沒有回音,便將手中長劍,插入鞘內,雙手抱拳,對著樹上一拱手說道:“樹上的朋友既然示意在先,複又隱身不出於後,莫非是礙於某種原因,—時不願出麵麽?或者……”


    叢慕白微微地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或者是有心要考察一下在下的功力如何?是麽?如果是,在下就來領教便了!”


    言猶未了,雙袖一拂,雙膝著力向後一挺,猛提丹田一口真氣,人像衝天而起的一支弩箭,嗖地一聲,直起五丈。


    人在半空中,吐氣轉身,俯首下撲,直向那棵樹上直落而下。


    這一著輕功,揉合著掌力與膝下的勁道,衝天拔起五丈,這真是駭人聽聞的事,如果不是雙袖拂出的勁道均勻,雙膝挺立得時,縱使輕功再好,也無法如此拔起五丈。


    果然,就在叢慕白姑娘身形尚未落到樹頂,隻聽得一聲:“好!”這一聲“好”字方自出口,隻見一條黑影,從樹上一閃而出,飄然而落到樹下。


    叢慕白那裏還肯稍作停留?身形剛一沾到樹梢,便輕輕地喝道:“既要指教,何必避身而走?”


    人在枝頭一彈,衣袂翻飛,飄然下落,隨後也落到那人身旁附近。那人卻不等到叢慕白站穩身形,撤身後退,雙掌交互提到胸前。


    叢慕白此刻已經看到對麵那人一襲長衫,穿在身上顯得纖瘦輕靈,臉上卻罩著一塊紗巾,看不清廬山真麵目。這個形像一落到叢慕白眼裏,心裏忽然一動,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對方。


    對方一見叢慕白如此凝神注視,良久不動,不由地雙手緩緩放下,腳下慢慢向後退去。


    叢慕白姑娘這時候忍不住伸手一指,顫著聲音叫道:“你……你是須少藍妹妹!”


    那人一聽叢慕白叫出“須少藍”三個字,當時渾身止不住微微地一顫,但是,沒有說話回答,叢慕白姑娘站在那裏低沉的叫道:“須妹妹!你已經試過了愚姊的功力,難道還不願意和我見麵說話麽?”


    說到此地,叢慕白伸手摘去頭上的文生巾,露出滿頭烏雲般的頭發,望著須少藍姑娘低聲說道:“妹妹!舜耕山我沒有能夠和你見麵,幾乎是我畢生無可彌補的憾事,今夜,上天見憐,使我們又見了麵,妹妹!你三試愚姊的功力之後,難道你還不肯和我說話麽?”


    叢慕白這幾句話說得極為低沉,隨著漸漸而起的山風,必乎是變成了幽怨的嗚咽,充滿了哀怨,也充滿了情感。


    站在對麵的須少藍忽然也伸手一摘頭上的文生巾,扯下臉上的紗巾,一個箭步,直撲上前,撲到叢慕白姑娘的懷裏,叫了一聲:“叢姊姊!”


    下麵的話,就讓哽咽的語句,塞住說不出話來。兩個人就如此緊緊抱在一起,各自流著眼淚。


    這一雙師姊妹如此意外的相逢,應該充滿了喜悅和歡欣,但是,兩個的心裏,都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事,折磨在心坎上,使得彼此除了流淚之外,找不出歡欣的話來。而且,兩人心裏都好像有了默契,怕說出話來,傷害了對方。


    如此相擁對泣,良久無聲之後,叢慕白輕輕推起須少藍,在月色蒙蒙之下,端詳著須少藍姑娘那帶著淚痕的臉,她發覺這位須妹妹果然是長得很美,而且在兩個眸子之中,充滿了智慧與英氣,她忽然自己有一種“做對了某種重大事情”的快慰。


    她輕輕地扶著須少藍姑娘的兩個肩頭,輕輕地問道:“須妹妹!舜耕山之約未能一晤,事後又無法分身尋找妹妹的下落,姊姊的心裏,是有著多少難過?”


    說到那一段往事,須少藍的眼眶裏,又止不住湧出了淚水,黯然地叫了一聲:“叢姊姊!……”


    叢姑娘伸手拭去須少藍姑娘的淚水,將須姑娘輕輕地攬到懷裏,說道:“妹妹!你知道姊姊此次來到黃山天都峰的用意麽?”


    須少藍睜著一雙大眼睛,在叢慕白懷裏,抬起頭來,望著她,詫異地搖搖頭。


    叢慕白卻平靜異常地說道:“愚姊是特地前來天都峰,要獨身仗劍,為雙親及家人報仇。”


    須少藍姑娘訝然地說道:“關於姊姊報仇之事,不是和祁……”


    她頓了一下,不知如何稱謂才好,但是,立即又坦然地說道:“祁靈兄已經和姊姊合力鋤奸,而且有千麵狐狸靳一原從中協助,指日可以水到渠成,一雪心頭之恨,姊姊為何今日獨自一人在此,難道……”


    須少藍姑娘的話,不便再問下去,叢慕白卻於此時搖搖頭,沒有說話。須少藍緊接著問道:“難道叢姊姊你的報仇計劃,又有了改變麽?”


    叢慕白這才點頭黯然應了一聲:“須妹妹!你說的對,我的計劃改變了,所以我才獨自一人仗劍前來天都峰,要找魯半班清算這筆血債。”


    須少藍怔然地望著叢姑娘,緩緩地說道:“叢姊姊!我沒有見過魯半班其人,但是,我從恩師中他無名毒梭十數年的事看來,此人功力斷然不在你我之下,而且其陰險詭詐之處,則非我們所能望其項背,而且……而且,我曾經聽到你們說過,天都峰上埋伏重重,舉世難匹,在這種情形之下,叢姊姊你放棄完善的計劃,而要獨自一人前來,卻是為何?豈不是令人難解麽?”


    須少藍姑娘當時隻是感覺到叢慕白這種決定,是有些奇怪,而且有些難合情理,一時間就憑自己的感覺如此滔滔說出。


    叢慕白靜靜地等待須少藍說完以後,平靜如常地點點頭,然後,說道:“妹妹!你的話完全對,我所以如此甘冒不成功的危險,我有我的用心,在我的用心尚未說明之前,我要請問你,須妹妹!你如此深夜,獨自一人來到這天都峰,卻又是為了何事?妹妹!你能先告訴我麽?”


    須少藍一聽叢姑娘如此一問,當時不由地渾身一震,她緩緩地脫離開叢姑娘的擁抱,一股淡淡地哀怨,橫掠過眉梢,眼神裏流露著無限黯然。帶著哀傷地說道:“不瞞姊姊,我前來天都峰是要為先慈報仇。”


    叢慕白緊接著說道:“那……”


    須少藍立即攔住叢慕白問下去,她連忙接著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姊姊!你不必以我方才的話來問我,我知道,如此獨自一人,前來天都峰,若想報仇稱心快意,那是和姊姊一樣,是雖有成功之望。但是,我和姊姊你不同。”


    叢慕白已經知道須少藍下麵要說些什麽,但是她平淡地接著問道:“有何不同之處?是妹妹的武功超越過愚姊,或者有破得天都峰埋伏機關的把握?因而與我有所不同麽?”


    須少藍搖頭說道:“我所說的不同斷然不是那些。叢姊姊!你是有人相助,勢力雄厚,有操必勝之把握,姊姊是棄而不用,而我則是孤單一人,舍去自己,便無別人相助。所以,姊姊舍成功之望,獨自前來冒險,是為奇怪,而我本無成功之望,隻好前來孤注一擲。萬一天可見憐,讓我僥幸得手,則雖死亦瞑目。否則,我死在天都峰,追隨先慈於地下,也是死而無怨。”


    須少藍說到此時,一種難以抑止哀傷的心情,抑止不住眼淚滾滾而流,襟前青衫,為之淚濕。


    叢慕白上前拉住須姑娘的手,沉重地說道:“須妹妹!你錯了!”


    須少藍閃著淚光的晶瑩大眼,望著叢姑娘,喃喃地說道:“我錯了?……”


    叢慕白點點頭說道:“在舜耕山茅庵之前,你就錯了!妹妹!你讓我說下去,當時你應該出麵和我們相見,妹妹!我和你的關係應該是勝過姊妹同胞,我是無話不說的,須妹妹!你此行天都峰,不僅是一個錯誤,而且,從發現你的錯誤,連帶的發覺我也錯了,錯得和你一樣不應該。”


    須少藍姑娘圓睜著大眼睛,輕輕地說道:“叢姊姊!你何以教我?”


    叢慕白點了頭,沉忖了半晌,突然地抬起頭問道:“須妹妹!你愛祁靈,是麽?”這一個突然的問話,使得須少藍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叢慕白接著說道:“姊姊雖然愚蒙,這一點諒必推測得不錯。但是,須妹妹!你可知道祁靈也是愛著你的麽?”


    須少藍突然渾身一顫,連連地說道:“不會的!這是不會的!姊姊!你不要刻意的嘲諷我。”


    叢慕白上前抓住須少藍的雙手,嚴肅地認真地說道:“少藍妹妹!你將姊姊看成是何種人?


    我會如此出口不遜,來嘲諷妹妹麽?告訴你!祁靈確實愛你,隻不過是他無法說出來,他不能對你說,更不肯對我說,也不能對別人說,但是,不說並非不能使人知道。”


    須少藍滿臉惶然之色,像是受驚的斑鹿,大有愕然奔竄而去之概。叢慕白緊緊地抓住她,眼睛緊緊盯著她,沉聲說道:“妹妹!設若當初在舜耕山,我們姊妹見麵,姊姊了解你這種情意,還能不極力來成全你麽?”


    言猶未了,須少藍突然叫道:“叢姊姊!你難道忘記了你和祁靈兄的山盟海誓,何苦此時拿話來……”


    叢慕白沉聲止住了她說下去,說道:“你以為我是揶揄你?妹妹!你至今還不了解我,此時此地,說句不知羞的話,雖然我有海誓山盟在先,難道就不允許你地老天荒於後麽?妹妹!


    前有娥皇女英,難道我們不能一情三好?”


    叢慕白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嚴正不苟,不但沒有一點羞意,也沒有一點假意。須少藍看在眼裏,突然一種由衷而發的感動,宛如潮湧心頭,甩開叢慕白的雙手,猛的一個虎撲,撲到叢慕白懷裏,喃喃地說道:“姊姊!我錯了!我太過狹隘不知容人。”


    叢慕白輕輕撫著須少藍的頭,緩緩地說道:“狹隘的情感,是人所難免,這不是你的錯,而錯在這件事的結果,傷害了祁靈,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我。尤其最重要的,你一時的衝動,以報仇為名,以殉情為實,如此隻身來到天都峰,自知無法取勝,而甘冒如此危險,設若你喪命在天都峰,伯母在天之靈,姚師伯十數年教養撫育之恩,何言以對?妹妹!隻怕你雖然死在九泉,也難能心安。”


    叢慕白這一頓義正詞嚴的嗬責,須少藍既愧且悔,伏在叢姑娘懷裏,淚流不止,口中不斷地喃喃地說道:“姊姊!你斥責得對,我錯了!是我錯了!”


    叢慕白長歎了一聲,雙手推起須少藍,眼睛看著那一張淚痕滿麵的臉,宛如帶雨梨花,無限惹人憐愛。當時叢慕白輕輕拭去須姑娘臉上的淚水,輕輕地說道:“妹妹!你休要如此羞愧悔恨,事到頭來不自由,豈止是你一個人的錯?姊姊我也和你一樣的錯了。”


    須少藍在叢姊姊無限憐愛之下,心裏感到一陣安慰,此時忽然又看見叢姊姊也是淚如雨下,無限傷情,不覺當時怔住了,她忙著叫道:“姊姊!你是怎麽的了?”


    叢慕白她輕撫著須妹妹的肩頭,任自己的睛淚不住往下流,口中卻歎著氣說道:“須妹妹!我的錯誤和你一樣,我的情感太狹隘,我也是盲然自求解脫,忘記了親仇師恩,忘記了自己應有的責任。”


    須少藍姑娘呆呆地望著叢慕白,怔怔地聽她不停的自責,有一種難以相信的神情,她仿佛是自語,又仿佛是問叢慕白姑娘,如此輕輕地說道:“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也會這樣呢?”


    叢慕白這才抬起手來,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痕,問著須少藍說道:“須妹妹!方才我不是說過,我究竟是為什麽要如此隻身仗劍,前來天都峰?”


    須少藍說道:“姊姊你沒有說明原因,難道姊姊和祁靈有了什麽不愉悅之事麽?”


    叢慕白搖頭說道:“舜耕山之夜,就是因為你沒有露麵,使我對你有了一份歉疚。而且,也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橫梗其中,祁靈和妹妹,豈不是天生一對璧人?加上親仇十數年未報,一股沉鬱之情,蓬然而起,我從天柱山和祁靈分手之後,跑了一趟泰山,便趕到天都,說穿了也是以報仇之名,行殉情之實,以一死了萬愁,這是多大的錯啊!”


    須少藍聽到叢姊姊如此直率地說出來,心中感動不已,摟住叢姑娘,輕輕地說道:“姊姊!我真感激你。”


    叢慕白也摟著須少藍姑娘,輕輕地說道:“妹妹!當局者迷啊!我何當不要感激你呢?如果不是妹妹你來到此地,我又如何能發覺自己和你有著同樣的錯誤呢?”


    須少藍仰起頭來,望著叢慕白說道:“姊姊!你真了不起。”


    叢慕白臉上這才露出一絲聖潔的笑容,也望著須少藍說道:“能夠在錯誤道中及時覺悟而回頭的,都是了不起。妹妹!你和我如今總算是回頭未晚,妹妹!你同意姊姊這句話麽?”


    須少藍嗯了一聲,她又想到“回頭未晚”這句話所包含的意義,不禁又羞意無限地伏到叢慕白身上,抬不起頭來。


    叢慕白說道:“須妹妹!你我等到天明時,即刻趕回少林寺去。”


    須少藍聞言驚道:“我們趕到少林寺去做什麽?”


    叢慕白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從泰山離去之時,恩師和師伯他們均已前往嵩山少林寺,邀約大家於臘八前來天都峰,要將魯半班昔日的惡罪,當天下群雄,予以揭穿,以刷清許多蒙不白之冤的人土清白。我卻拜托回春聖手逯雨田給恩師帶去書信,說明此行的用意,隻怕恩師他們早就為我這種行為而耽心無限,所以,我要趁早趕去認罪,不讓他老人家為我耽心。”


    須少藍也歎著氣說道:“如此說來,我是更應該早些前去請罪,自從北嶽生花穀我私自離去之後,白知罪孽深重,不敢去見恩師,可見得悔過認罪,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呢。”


    叢慕白問道:“少藍妹妹!你隻身至此,沒有任何人知道麽?”


    須少藍說道:“自從北嶽出走之後,我便直奔中嶽嵩山,在少室峰下,我去找少林老掌門人閑雲老和尚。因為一則我和閑雲老和尚,在北嶽生花穀,曾經得到他的一次承諾,要助我解決一次困難。再則,閑雲老和尚他久掌少林,熟知掌故,說不定他會知道萬巧劍客魯半班的下落。”


    叢慕白搖頭說道:“鐵仗僧蒙冤十數載,少林清譽受損幾許,老和尚如果是知道魯半班其人,恐拍武林中早就掀起無盡的紛爭,何至等到現在?”


    須少藍苦笑說道:“離開恒山之後,宛如浪打飄萍,毫無憑借,也就想不到如許之遠了。”


    叢慕白點頭說道:“閑雲老和尚欲助無力,你便浪跡武林,仔細追尋這無可迫尋的萬巧劍客魯半班其人了。”


    須少藍說道:“閑雲老和尚知道我不是萬非得已之時,斷不會登門求助,所以他極力不使我全盤失望,自己靜坐人定,默求先機,然後他贈馬一匹,叫我取道東南,或有所遇。不過老和尚也說這種默求先機之法,隻是一種心靈中的感應,一切都是機緣,未盡然就是靈驗可靠。於是……”


    叢慕白點頭說道:“於是你便從中嶽少室峰下,騎火赤龍駒,取道東南,在舜耕山附近,與我相遇。妹妹!就憑這件事看來,你我之間,早有緣份。”


    說著話,她又屈指數著,連忙說道:“啊呀!這真是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算來距離臘八日的約期,已無幾日,說不定祁靈就會在這幾天前來天都峰赴約,我們還是在此等候?


    抑是暫時離開此地,等到臘八日再來?”


    提到“祁靈”二字,須少藍已經止不住有一份羞澀之意。當時輕輕地說道:“既然來不及趕回少林寺,我們還是在此地等候幾天的好。”


    剛一說到此處,須少藍和叢慕白雙雙變臉,各自一轉身形,厲聲叱道:“是何人如此鬼鬼祟祟?若再不現身答話,休怪我們下手無情。”


    兩人如此一聲斷喝,隻聽得遠遠地約在十數丈之外,有人冷嗬嗬地笑了一陣,接著說道:


    “二位不必再走了!既然前來天都峰,焉有過門不入之理?明日清晨請二位人山,讓我們稍盡地主之誼。”


    須少藍立即厲聲叱道:“你是誰?”


    那人說道:“我是誰,明日自有分曉。”


    說完話,頓時音影杳然,須少藍一時熱血沸騰,立即就要騰身前往,叢慕白伸手拉住,輕輕地說道:“妹妹!少時就要夜盡天明,屆時再作打算,此時理會他作什麽?”


    深山雖無村雞報曉,卻有百鳥噪鳴;曙光乍現,山中一遍清新。雖然這是寒冬季節,天都峰上遍是叢杉虯鬆,依然是翠綠一遍。


    叢慕白和須少藍抑壓住心頭的激動,等待到夜盡天明,須少藍姑娘首先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向叢慕白說道:“姊姊!人家昨夜指名挑釁,今日天明,我們將如何處理?是默然不理而走去麽?”


    須少藍言下之意,不難聽出,昨夜已經憋了一肚子氣,如今已有不顧一切登山應約之概。


    叢慕白平靜地點點頭說道:“妹妹!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因為我也和你一樣,我們不止是忍耐了一夜晚的悶氣,而是忍耐了十數年的血海深仇,如今仇人當麵,要我們忍耐一時一刻,已是椎心泣血,難能忍受的事,何況如今麵對的仇人,又向我們如此挑釁?”


    須少藍聞言精神大振,豪氣倍生,立即說道:“姊姊!如此我們就闖上山去。”


    叢慕白平靜依然地說道:“少藍妹妹!如果我們此刻仗劍登山,豈不是將昨夜我們互相諒解彼此覺悟的一番用心,又都歸於白費麽?”


    須少藍默然地低下頭,沉默良久,然後才抬起頭來,眼神裏恢複了智慧的光輝,輕輕地望著叢慕白說道:“姊姊!要想得到完滿的成功,就應該付出極大的代價。姊姊!我明白了,如今我們所要付的代價,是超人的忍耐。走吧!姊姊!等到臘八日,我們再來結算這筆總帳。”


    叢慕白聞言大為感動,也大為讚佩,輕輕地攬住須少藍,凝神注視著她那一雙智慧的眸子,充滿情感地說道:“少藍妹妹!怪不得祁靈如此稱讚你,你的確是一位解人意識大體的可人。”


    須少藍也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與甜蜜,半帶著撒嬌的口吻,說道:“叢姊姊!我不來了!你欺侮我。”


    叢慕白此時儼然是一位大姐姐的心情,挽著須少藍,說道:“妹妹!我們走啊!”


    叢慕白姑娘這一聲“走”字剛出口,頓時他們兩個人都感覺到情形不對。兩人心神一振,回目四周看去,隻見身旁四周,約莫都在十丈遠近的地方,按著四方陣勢,每一麵各站了十幾個人,一式的黑衣黑褲,頭纏黑色頭巾,並肩叉手,氣勢淩人地站在那裏,盯著叢慕白和須少藍兩個人。


    須少藍姑娘立即說道:“看樣子他們還有強邀客人的意思呢。”


    說著話,回頭對叢慕白輕輕地叫了一聲:“姊姊”,接著說道:“我們雖然無意接受邀請,主人卻有意強行留客,如果不表示一點心意,倒是有些卻之不恭之嫌。”


    叢慕白微微一笑點頭說道:“他們無非是奉命而來,情非得已,稍予警誡,使他有由讓路,也就是了。”


    須少藍也微笑的點點頭,緩步走到身旁不遠的一棵虯鬆樹旁,伸手抓了一把鬆針,握在手中,轉身向迎麵那一堆人走去。


    此時四周的人,也都慢慢地向前移動,包圍的態勢,愈來愈小,此時相距也不過隻有六七丈遠近。


    須少藍含著微笑,緩緩地向前走著,走到相距不過隻有兩三丈的地方,他站定下來,麵對著正麵那十數個人,說道:“各位如此四麵包圍,是為了何事?你們之中為首之人,可以出來說明麽?”


    那十幾個人之中,果然有人應道:“請兩位登天都峰小住。”


    須少藍豪爽地縱聲一笑,指著他說道:“有勞各位,回去上告你們主人一聲,就說我二人今日興致不佳,不願登山叨擾,不過叫你家主人放心,就在這幾天之間,我們一定會來登臨天都。”


    那人說道:“我們奉命而來,務請小住賞光。”


    須少藍笑道:“我知道你們是奉命而來,否則,我會如此和你們說話麽?也罷,讓你們有由歸去覆命。”


    言猶未了,隻見她身形未動,忽地一閃身,各人眼前隻覺得是黑影一晃,一陣風聲掠過麵前,這些人忙有迭地一陣發喊,各自向四周潰散而走。


    但是,再定睛看時,須少藍站在那裏仿佛是沒事兒一般,雙手背在身後,麵帶微笑說道:


    “各位如此回去覆命,定不受責。”


    對麵那些人感覺到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麽缺失的地方,她為何如此誇口?可是再一看時,大家又都變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原來方才須少藍那一閃身的瞬間,已經將手上那一把鬆針,每人一根,插在那些人的頭巾之上。


    這身法之快,與出手之準,已經足夠令人震驚,更令人吃驚不置的,還是那些鬆針,能在如此一閃之間,穿透頭巾,不受折損,這一分內力與巧勁的揉合,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如何不使這些人為之大驚失色呢?


    叢慕白走到須少藍身邊,輕輕地耳語說道:“少藍妹妹!你已經能將陰靈掌力,運用到指尖之上,難得呀!真不愧是北嶽秀士的門人啊?”


    須少藍臉上微微一紅,帶著一點得意的微笑,剛叫得一聲:“叢姊姊!”,忽然又發現周圍的情勢,又有了變化。


    方才須少藍那一陣鬆針穿透頭巾的功力,確是震懾了周圍的人,但是,一轉眼間,大家仿佛又忘了方才那樁事,各自站定腳步,反手探背,每人都取下一張弩,捧在手裏,一齊地準了叢慕白和須少藍二人。


    這種弩弓形式極小,勁道極強,可以連發十箭,在兩軍陣前,確是破敵利器,可是用之於武林之中,卻是僅見,如今這種弩弓出現在魯半班手下人的手中,不用說,除了弓強箭利之外,想必還是其毒無比。


    叢慕白和須少藍二人一見弩弓出現,當時心裏一震,立即無名火起,兩人各自一拔佩劍,橫在胸前。


    須少藍厲聲叱道:“方才我手下留情,如今你們反而得寸進尺不知死活,叫你們嚐嚐再練青虹鋒利如何。”


    叢慕白沉聲叱道:“魯半班野心勃勃原來也隻是一個粗鄙之輩,就賃這幾十張弩弓,便可以逼人就道了麽?真是不自量之至。”


    這時候在這數十人之中,有人說道:“既然二位堅不應邀上山,這一陣鐵弩毒雨如有傷害之時,請二位休怪。”說著話,一聲呼哨,四十幾張弩弓,一齊抬起,叢慕白和須少藍彼此轉身背向,手中寶劍舉起,蓄勢以待,隻要對方弦聲一響,恐怕在這天都峰前,就有一陣血雨腥風,橫斃流血的淒慘局麵。


    就在這樣千釣一發,瞬息沸騰的時候,忽然,有人輕輕地咳嗽一聲。


    這一聲咳嗽,就像是深潭墜石,箏笆斷弦一般,由轟然頃刻又歸之於寂靜。周圍那四十張緊張勢的弩,就在這一聲咳嗽之下,一齊撤下,而且每人後退數尺。


    叢慕白和須少藍兩人循著聲看去,隻見是一位黑衣老者,帶著冷漠的表情,站在圈上,兩道睛神盯住叢慕白和須少藍。


    半晌,他轉而向周圍的那些人叱道:“退下去!”


    那四十幾個黑衣大漢,一聲不響,收拾起手中的弩弓,頃刻間遠走無蹤。


    這位黑衣老者這才略不在意地說道:“既然二位要等待幫手來才敢登山,老朽可以代表我家主人,在這裏送二位上路,斷無勉強之意。其實天都峰一旦揭露於武林,要前來報仇的,豈止你們二位?等待他們結伴前來,也好壯個膽量。不過,你們二位能找到天都峰,而且能認定天都峰是你們尋仇之地,也虧你們找的,就憑這一點,也值得天都峰對你們二位優待的。


    來!來!二位說出來曆,究竟要報那些仇,讓老夫記在心裏,日後也好給二位一份優待。”


    這個黑衣老者如此慢條斯理地說了這一段話,須少藍氣得渾身發抖,複仇的火焰,已經燃燒在渾身血液裏,他冷酷已極地笑了一聲,轉回頭來向叢慕白說道:“姊姊!並非我不等待到臘八日,而是情勢逼之使然。”


    叢慕白黯淡地點了頭說道:“妹妹!方才我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要想獲得完美的成功,就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可是,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支付不起這個代價,放著不共戴天的仇人,平白而過,已經付出椎心泣血的代價,可是如今仇人如此挑釁,是不忍孰不可忍?”


    須少藍悲壯地叫道:“不可忍!不能忍!姊姊!縱使噴血斷魂,天都峰上也要會會這位奇毒無比其狠絕倫的魯半班。”


    叢慕白點點頭說道:“妹妹!恐怕我們和祁靈是前世無緣,留待來世吧!”


    兩位姑娘此時表麵冷靜,但是內心熱血沸騰,到了無法遏止的地步。站在一旁的黑衣老者,冷嗬嗬地笑道:“原來二位竟還是巾幗女兒身,居然能夠不等後援,不仰外力,坦然而上天都峰,如此說來,益發地難得了。”


    叢慕白冷冷地說道:“既上天都峰清算昔日的血債,少不得大家都要還個一清二白。”


    須少藍也冷冷地說道:“等我還諸本來麵目之時,天都峰便在血雨腥風。橫屍喋血的開始。”


    叢慕白伸手摘去頭上的文生巾,脫去身上的青杉,從白綾內衣襟上撕下一塊,挽在頭上。


    那邊須少藍也是如法炮製,扯衣帶孝,脫去男裝。兩人橫劍當胸,叢慕白悲憤地用劍指著黑衣老者說道:“現在讓我告訴你,趕速去轉告你家主人,就說須少藍和叢慕白親自前來為親報仇,叫他前來領受當年作孽之罪罰。”


    那黑衣老者冷嗬嗬地笑了一陣,搖搖頭,說道:“兩位姑娘你說此話也不覺得狂妄過份麽?就是你要領死,也要你等前去山上,你有何能耐膽敢如此說話?”


    黑衣老者言猶未了,須少藍厲叱了一聲:“你敢饒舌找死!”


    聲起人起,再煉青虹揮起一道青森森的光芒,帶著一陣輕微的嘯聲,去勢宛如閃電,直向黑衣老者頭頂上落去。


    須少藍此時心中怒火如焚,恨不能劍劍斬盡天都峰上的每一個人。如此擰身一諒,幾乎是全力施為,再加上再煉青虹的威勢,真可以當得是雷霆萬鈞,流光閃電。


    饒是那黑衣老者如何沉著鎮靜,膽大藝高,此時也大感意外,竟然禁不住脫口驚呼一聲:


    “不好!”


    急忙中,人向後一傾,腳一使出陰勁,隨帶雙袖向上交叉一拂,連衝帶躲,連架帶拂,險煞人地向身後倒退八尺。當時隻聽得嘶啦一聲,黑衣老者那一雙黑色大袖,在青虹短劍的劍氣掃及之下,宛如一雙黑色大蝶,隨著劍鋒所指,飛舞數丈開外。


    黑衣老者被削掉一雙大袖,真是驚魂劍底,愧怒交加,剛剛冷哼一聲,臉色一變,正要發作,須少藍姑娘根本不再說話.腳下滑步進身,巧走盤旋,手中再煉青虹二次又揮出,一式“落英繽紛”,灑出數十道青芒如雨,直向黑衣老者罩去。


    須少藍出手都是天山親傳絕學,聲勢之猛,令人目不暇接。黑衣老者出手未及,氣勢已衰,肩頭鐵劍尚未拔出一半,已自感到左肩上一涼,一條左臂已自離去。不由地啊呀一聲,自命必死無疑,就在這時候,一陣勁風從旁撞到,壓力頓鬆,他睜開眼睛一看,意外的大喜,張口正待高叫,忽然後心一陣灼熱勁道,重烙而下,話還沒有出口,人便向前一栽,滿口鮮血,噴個滿地。


    須少藍收劍退後兩步,隻見叢慕白姊姊和她並肩站在一起,長劍交在左手,右掌正泛著紫色。


    麵前倒的是那位黑衣老者的屍首,隔著屍首,是站了一位年約五十餘歲,麵容清矍,頦下綹須,根根見肉。臉色凝重地站在那裏,眼神不斷地在閃動。


    叢慕白一見便咬牙冷聲說道:“魯半班!你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作惡多端的人,若無報應,天理何在?你如今尚有何說?”


    須少藍一聽對麵的人就是魯半班,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手中再煉青虹一振,高聲叱叫:“魯半班!還我娘的命來。”


    叢慕白伸手拉住須少藍說道:“妹妹!仇人既然當麵,還算不清這一筆血債麽?”


    魯半班站在那裏冷冷地說道:“兩個女娃娃!你們要來報複何種冤仇,老夫魯半班殺人無算,說明白你們的身世,也好讓老夫回憶回憶!”


    叢慕白冷笑說道:“魯半班!你休要探聽虛實,故作姿態,你早就知道我們是何許人,老實說,你不是看在再練青虹和紫蓋掌力的份上,你又何至於親自下山?”


    魯半班冷嗬嗬地笑道:“果然不錯!宇內二書生的門人,到底不同凡響,你能猜中老夫心意,倒是難得。老實說,昔日須姑娘的令堂,和你叢姑娘的家人,與老夫並無仇恨,隻不過是怪他們時運不濟,作了老夫栽誣之用。魂斷少室峰,血染瞿塘峽,不錯都是老夫做的事,如今難得你們能熬過十數年的歲月,居然前來報仇,看來這倒真是天道不虧。也罷!女娃娃!


    你們要如何報仇?不過……”


    魯半班又陰峻地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天道不虧,還要看看是否人謀不臧?如果你們找不到好幫手……。”


    叢慕白冷冷地說道:“親仇如債,不假手於別人。”


    須少藍不屑地說道:“方才我姊姊已經說過,你不必再探聽虛實,如今來到天都峰的,隻是我們姊妹二人。”


    魯半班點頭說道:“如此就憑你們二人,各盡全力,在老夫身上報仇便了。”說著話,冷笑不停,站在那裏,竟不準備。須少藍冷靜下心情,回頭便對叢慕白說道:“姊姊!對麵是我們兩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們既然各有仇恨,自然不能偏發,隻好共同出手,看準能夠手刃仇人,以免有失均勻之弊。”


    叢慕白點頭大為讚許,她覺得須少藍能在氣憤填膺,椎心泣血之際,突然冷靜下來,為利害著想,真是難得。


    當時叢慕白掣劍在手,應聲說道:“少藍妹妹!我們隻顧各施師門所學,自能呼應。”


    言猶未了,雙劍同起,各走一方,分取魯半班前後要害。魯半班心裏多少有些瞧不起這兩個女娃娃,當時一塌右肩,閃過須少藍的一招“撥柳尋鶯”,身形就勢一旋,正好貼著叢慕白一招橫斷的“揮之千裏”,緊挨著劍鋒,以一絲之差擦過。


    魯半班一則有心賣弄,再則他要考驗一下這些武林後起之秀,究竟有多大功力。神州丐道膽敢承諾,不讓武林成名人物,插手天都峰,自然就指望著這些後輩。今天隻要誠心一試,就可以知道未來的命運如何。


    所以他在擦身讓開一劍之後,右掌斜削須少藍的左腕脈口,左掌疾截叢慕白右臂曲池,這兩招在危險的劍式之中,趁隙搶攻,是挺而走險之舉,自然是出人意料之外。而且,這兩掌之快使人不及再瞬。


    叢慕白和須少藍一時化解不及,劍封要害,掌運神功,各以九成真力,硬迎了一掌,當時隻聽得啪地一聲,聲音不大,可是,頓時激起一陣勁道四溢,叢慕白和須少藍雙雙站立不住,騰騰後退數步。


    再看魯半班站在那裏,臉上充滿了驚詫,喃喃自語道:“雙掌力沉勁猛,血氣為之翻騰,如此看來,至少應有百招之敵,噫!我太輕視他們了。”


    說著話,猛轉回身,一言不發,飄然起身,就向天都峰疾馳而去。


    須少藍乍一錯愕,立即又厲聲叱道:“魯半班!今天不分生死存亡,你向那裏逃去?”


    說著一點雙腳,手執再煉青虹,帶起一溜青芒,流星閃電般隨後追去。


    叢慕白一把沒有拉住,剛叫得一聲:“須妹妹!小心上他的詭計。”


    自己也隻有隨著後麵,緊迫而上。前麵跑的風馳電掣,後麵追的閃電流星,三個人在天都峰上如此一直追逐著,奇怪的是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遇到一件埋伏。


    叢慕白心裏暗暗感到意外,猛提一口氣,淩空急趕三丈,追上須少藍,正好拉住她衣角,叫道:“少藍妹妹……”


    那邊魯半班回身一指,哈哈一陣得意大笑。隻聽得一陣嘶嘶作響,金光耀眼,不知是何方飛來一個大銅罩,將兩位姑娘罩在當中,動彈不得,不但求生不能,求死亦是難得。


    臘八日,已經接近年盡冬殘,正是一陣大雪之後,陽光乍現,照耀著這琉璃世界,閃著耀眼光芒。


    黃山天都峰一片雪白,仿佛是玉琢粉妝,將這座山奇險峻,又出奇秀麗的天都峰,裝飾得更美、更高、更奇、更險。


    這時候,天都峰下正匯集著許多人,這許多人聚集在一起,是武林中數十年以來罕見的一次盛會。其中有神州丐道、有宇內二書生北嶽秀士和紫蓋隱儒、有當今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還有關外神偷妙手空空古長青、武林神醫回春聖手逯雨田。在這些人的身後,排列著少林寺十八高手大和尚,武當派十六位劍術名家,其他各派也都有派中高手,隨列在後,可以說天都峰下,此刻已經網羅了當今武林有數的高手,聲勢之大,是為空前少見。


    在這些人當中,除了神州丐道和宇內二書生,以及石長青、逯雨田之外,連武當、峨嵋諸大門派掌門人,都有了不耐之意。但是,大家顯然又礙於神州丐道與宇內二書生的聲威,隻好將這不耐的心情,按捺住在心頭。


    天都峰上,卻是寂靜無聲,沒有一點反應。在如此對照之下,就顯得山下這些人,在些煩躁不安,亂糟糟的現象。


    突然,武當派掌門人大幹道長打著稽首,口喧“無量壽佛”,朗聲說道:“貧道有一事不明,不揣冒昧向神州道長台前請教!”


    神州丐道嗬嗬地笑道:“大千道長尊為一派掌門,丐道人一生邋遢,旁門左道,素不登大雅之堂,何敢當道長如此抬愛,而稱請教二字。”


    大千道長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既然如此,貧道要請問道長,邀請武林各大門派至此,合力除去萬巧劍客魯半班,如此人俱到齊,尚有何事如此等待?”


    神州丐道嗬嗬笑道:“大千道長!此事說得有些出入,丐道人少不得要稍加修正。”


    大千道長一聽,微微有些氣憤,他本來對於神州丐道,隻是耳聞,未曾見麵,同時他派中寧一道人在陸天成莊上為千年靈芝之事,也搬了一頓是非。因此,大千道長對於神州丐道多少有些不愉之意。但是,此次關外神偷代傳神州一丐道、宇內二書生的請柬,邀來天都峰,清剿魯半班,自然又不便不來,同時他也不願放棄這樣一個群英大聚會露麵的機會。


    來到天都峰,卻不見立即行動,又聽見神州丐道如此一說,大千道長微有怒意地憤然說道:“貧道有失言之處,神州道長何以教我?”


    神州丐道依然是笑嗬嗬地說道:“丐道人此次和天山兩位大俠出麵邀約各位前來到天都峰,並不是請各位助拳打架,而是讓各位知道兩件武林奇案。各位有誰知道萬巧劍客魯半班是何許人?”


    頃刻之間,大家各自低低細語,大家隻知道神州丐道邀大家來清剿魯半班,但是魯半班是何許人?沒有人知道。老實說,大家都是衝著武林三大奇人的名聲,和傳遞請柬的關外神偷的麵子,甚而是含有一半好奇,來瞻仰武林三大奇人的豐采,來見識武林這次大盛會。至於魯半班是何許人?反而沒有人仔細打聽,此時神州丐道如此一問,大家一時為之愕然。


    神州丐道接著又笑嗬嗬地說道:“各位有人見過一目大師的玉塊秘笈否?”


    此語一出,大家轟然,那是數十年來,大家夢寐以求而又不可得的東西,有誰曾經見過?


    神州丐道此時縱聲大笑說道:“這兩件事既然大家都不知道,而且又想知道,那就必須等待一會。等一個人來,這兩件武林奇案,都可以大白於武林了。”


    言猶未了,遠處一陣蹄聲,有馬疾馳而至。大家一聽,立即轉身看去,隻見一騎如飛,直向此處而來。


    神州丐道拍掌笑道:“來了!來了!”


    大家聞言,心神為之一振,隻見那馬來得好快,轉眼已經相隔不過七八丈遠近,馬上那人忽然一挺身形,人像一隻迎天飛起的大海鷗,衣袂招展,姿式美妙,在半空中接連兩個翻折,嗖地一聲,飄然落在神州丐道麵前,雙膝跪中地上,口稱:“恩師!弟子來晚了!”


    神州丐道笑嗬嗬地伸手扶起,口中說道:“祁靈!我道人不惜攬上一身麻煩,邀請當今武林有頭有臉的高人,一齊聚在這天都峰下,一則為你掠陣助威,再則,除去這個機會,你如何能一次將你過去曾經受惠的人那些冤屈洗刷幹淨?”


    祁靈感動得又跪在地上,叩頭說道:“恩師待弟子之德,沒齒難忘,銘刻終生。”


    神州丐道說道:“你去峨嵋,靳一原要你尋找的東西,你已經尋找到了麽?”


    祁靈一驚,連忙說道:“托恩師之福,弟子已經找到了。”


    神州丐道笑道:“祁靈!孩子你休要奇怪,我道人不是神機妙算,不會知道那麽清楚,這一切都是千麵狐狸告訴我的,這個老狐狸不但是要你承繼一目大師的所學,而且要將你安排成為威鎮五嶽的一大奇人,老狐狸對你,真是仁盡義至,你要好自為之。”


    祁靈跪在地上,承謹遵命唯唯稱是。


    紫蓋隱儒此刻走上來說道:“祁靈!你知道叢慕白的下落麽?”


    祁靈這才發覺叢姊姊不在紫蓋隱儒身旁,不覺為之訝然!正待張口驚問,北嶽秀士在一旁接著說道:“慕白和少藍兩人雙雙隱落在天都峰上,生死如何,至今未卜。”


    祁靈大感意外,惶然問道:“老前輩!……”


    紫蓋隱儒點了頭說道:“吉凶禍福,天意自有安排,到了天都峰,自然就有分曉。”


    這時候妙手空空古長青大聲說道:“老兄弟!你請吧!”


    轉而他又大聲對在場的各大門派說道:“各位稍加忍耐,其中一切真相,到了天都峰之後,自然就有分曉。”


    其實這時候,大家對魯半班和天都峰的問題,已經不在意中,大家所注意的是“玉塊秘笈”的真麵目,自然而然地把心中急躁之意,抑壓下去。


    其中也有幾個人心中另有所感,那便是少林當前掌門閑雲老和尚,以及華山掌門遍訪八荒歸來獨狐叟,這兩個掌門人,眼裏都流露著期切之情,以及回憶往事的黯然意味。


    祁靈站起身來,對神州丐道以及宇內二書生再施一禮之後,昂然轉身,向天都峰上走去,他忘了天都峰上的機關埋伏,他忘了靳一原和一了老尼至今蹤跡毫無,他忘了天都峰的要圖不在他手裏,此刻他的心中,隻有一件事,使他不解,使他耽憂,乃至於使他憤怒的,他不知道叢慕白和須少藍兩位姑娘,為何會隱落在天都峰!而此刻他們兩人的安危又是如何?這一刹間的衝動,使他昂然不顧一切,直奔上山。


    沒有人知道祁靈此行是充滿危險,連神州丐道宇內二書生在內。因為,他們知道祁靈已經獲得了一目大師的秘笈真傳,而且,他自己也一定有把握此去舉手之間,穩據勝算。所以,以神州丐道為首,大家都隨在祁靈的身後,相隔一丈,也直奔上山。


    這一個罕見的場麵,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當今武林知名有數的高手,俱聚集在天都峰上,而且是隨在一個英氣勃勃的年青人身後,一步一趨。這個場麵,和這個現象,無論後來如何,都是使參與這次盛會的人,深刻難忘。


    但是,這個場麵,這個現象,卻是走在前麵的祁靈沒有注意到。在他的心中,隻有一股憤怒的火焰,一股懸念的焦急,和一股難耐的憂慮,他無法想像這兩位姑娘,會有如何的結果。


    所以,此時的祁靈,可以說是心無旁鶩,一直向上走去。


    前麵是一堵巨石攔路,祁靈正待提身上石,翻越過去,忽然,心裏一動,使他想起了他第一次來到天都峰的時候,在未到達水蓮村之前,天都峰上第一關,便是這一堵巨石後麵的“蛇林蛇池”。祁靈一想起“蛇林蛇池”,便立即想起天都峰上的埋伏機關,這才使他想起千麵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沒有及時來到天都峰。也就是說,天都峰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破除埋伏機關之人,如此,他此行是麵臨著危險。


    當然,蛇林蛇池不足畏,還有其他許多埋伏機關也未盡然是使人生畏的。但是,沒有天都峰要圖,沒有人先來破除這機關埋伏,危險便自會存在。否則,千麵狐狸靳一原又何必如此慎重其事,要這幅天都峰的要圖?


    況且,萬巧劍客魯半班必然已經知道了當前的情況,天都峰如此寂靜無人,分明是有了準備,要作困獸之鬥。人在拚命作殊死之鬥的時候,天都峰上不難想像那種萬毒俱發,萬兵齊動的局麵。祁靈此刻功力自然是深具信心;但是,萬一有稍微之失,或傷或死均不足惜,何以對恩師?何以對關心自己的人?何以對隱身天都峰的兩位姑娘?


    祁靈在如此一頓之間,把方才那一股激動之情,稍有冷靜。他自己心中忖道:“我何必急在此一時?靳一原老前輩斷然不會失約,臘八日他準會前來天都峰,稍作等候,又待何妨?


    此次天都峰之行,隻許絕對成功,不能有絲毫挫失之處,我不應該如此不耐於一時,而冒此無價之風險。”


    祁靈想罷,轉身而立,準備再回到山下。可是,在他這一轉身之際,他又怔住了,他看以自己恩師為首的數十位武林高人,正緊隨在他身後,已經來到了這一堵巨石的附近。祁靈沒有想到自己身後是這種情形,如果他此時退回去一步,對他自己,對為首的恩師,乃至對於關心他自己的人,顏麵上將何以堪?


    後麵的眾人,已經慢慢地走近祁靈而來,沒有時間讓祁靈再作考慮,沒有時間再讓祁靈回頭一步,也沒有時間讓祁靈再作等待。如今,此時此地,祁靈隻有前進,而且要立即前進,不能再有一刻耽擱。


    祁靈當時一個閃電旋身,長嘯而起,右手抖出七星紫虹軟劍,一式“仰望南山”,微仰上身,力挺腰腿,隻聽得嗖地一下,倏然而起,上拔五丈有餘。立即博得後麵數十位武林高手,一致的讚許,挺身上拔五丈有餘,那不是在場的人,都能達到的功力。


    可是,就在大家讚歎之聲未了,隻聽得祁靈在下落身形之際,口中輕輕地叫出“啊呀”


    一聲。這一聲“啊呀”雖然是輕輕脫口而呼,但是,依然可以聽出他那充滿驚訝的語意。當時大家又立即轉變讚歎之情,而為驚訝之意。


    在這許多人之中,行動最沒有顧忌的,便是妙手空空古長青,他一聽祁靈的驚呼,立即騰身而起,趕了過去,古老偷兒如此一動身形,大家也都隨著紛紛越過巨石,落身巨石的那邊,這時候,隻見祁靈呆呆地站地那裏,在祁靈的麵前不遠,但見滿地死蛇,一遍狼藉,還有兩三個身穿黑色短裝的人,呆如木偶般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祁靈一見神州丐道走過來,便上前行禮說道:“天都峰上第一關,不知叫誰給破了。”


    神州丐道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皺著眉頭,眼神注視著那遍地的死蛇,微微出神。其他各大門派的人,都被這些奇形怪狀的毒蛇屍體,看得呆了。這些毒蛇有很多都是隻是聽說不曾見過,沒有想到天都峰上竟豢養了這許多。如此遍地毒蛇,縱有再高的功力,到此也是無用武林之地。這是天都峰上第一關,還有那些不知道的關卡,想必更是厲害無比了。


    且不說大家在暗地裏議論紛紛,隻見神州丐道散開兩道眉鋒,向祁靈說道:“恐怕天都峰上的機關埋伏,被破壞的不止於此,你再向前看過去。”


    祁靈心裏本是有些疑惑之意,此時一聽因恩師如此一說,心裏不禁為之一動,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已經和恩師的意見,不謀而合,當時他立即說道:“弟子遵命!”


    轉身一掠,展開閃電身形,直向天都峰上,疾奔而去,大家也都緊隨在後麵,向天都峰上奔去。


    前麵的祁靈走的有如流星閃電,後麵跟的卻是風卷浮雲,前麵走的快,後麵議論紛紜,走的較慢。就在這一快一慢的間隔當中,不斷地聽到前麵祁靈在說著:“百毒梅花樁破了!”


    “奇毒萬峰陣破了!”


    “箭雨醉煙破了!”


    “破了!”


    “破了!……”


    天都峰上十八種劇毒,廿四種埋伏,樣樣是巧奪天工,劇毒無比,可是如今樣樣都破得滴點無餘,而且每破除一處,還留下說明,指出埋伏的名稱。這是何人搶得一著先籌,將天都峰上這些機關埋伏,破壞得點滴無餘?大家都感於奇怪,感到意外,雖然祁靈心裏有了猜想,但是,在事情未明了真相以前,他還不敢擅加論斷,而且,祁靈怕自己這個推測是真,如果一旦真如他所推測的,則萬巧劍客魯半班必然是已經安然離開了天都峰,祁靈此行就要落空。


    想到這些問題,祁靈心裏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是一種失望後的憤怒?抑或是失望後的懊惱?抑或是受欺騙以後的傍惶?當他飛越過毀滅無餘的“巧懸千斤閘”以後,他躊躇地停下腳步,他不敢再衝向最後的一道關隘。最後的一道關隘是隱在一排密密的虯鬆後麵。


    祁靈剛一停下腳步,就聽到後麵神州丐道嗬嗬地笑道:“祁靈!你小子勇猛有餘,沉著不足,事到如今你還懷疑那隻老狐狸欺騙你不成?越過去,看個明白。”


    祁靈一聽恩師指明了“老狐狸”三個字,心裏一跳,恩師的心意是和他不謀而合,但是,千麵狐狸既然如此搶先出他意料地破除了天都峰上的埋伏機關,究竟用意如何?如果他不是為了搶先救魯半班一命,他又為何如此不聲不響走在前麵?為什麽不與大家同陣?


    祁靈想不透其中道理,但是,他必須遵從恩師的話,當時他應了一聲,微微一躬身,嗖地一聲疾起三丈,憑空越過虯鬆,剛一落下腳,他就脫口驚呼:“叢姊姊?須……姑娘!”


    再一稍頓,又訝然而呼:“魯半班!你……”


    就在這一頓之際,後麵的神州丐道和宇內二書生、妙手空空、回春聖手以及各大門派掌門隨行弟子,也都來到這虯鬆之後。眼前的情景,是個非常奇妙的場麵:叢慕白和須少藍兩位姑娘,靠在一個岩石之上,闔目熟睡,臉色紅暈如常,分明是毫未受傷,隻是為了點人睡穴而已,萬巧劍客魯半班此刻卻是站在一個懸岩之前,頭項上有一塊千斤巨石斜斜地壓在當頭。這塊千斤巨石分明是有人硬生生地從上麵的岩石上,硬劈下來。魯半班左手背在身後,已經有一根細繩子捆住,雙腿也是用一根繩子捆住綁在麵前懸岩突出的一塊石頭上,而他的右手正是五指齊伸,撐住頂上的千斤巨石。


    這情形使人看得非常明白,萬巧劍客魯半班正是用一隻手抵頂住頭上的千斤巨石,否則隻有滾落萬丈深淵,或者是壓死在千斤巨石之下。


    名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是名重當今的一流高手,看到這種隻手頂千斤的險狀,心裏暗暗的咋舌。若說一瞬間的藉力使勁,稍頂一下千斤巨石,在場的眾人,也未嚐不可,如果像這樣硬撐不動,大家也隻有自歎不如的地步。


    神州丐道站在那裏嗬嗬地笑道:“老狐狸挖空心思,給祁靈小子一個機會,真是難為他。


    祁靈!石上的留字還不念來大家聽聽。”


    祁靈仰起頭來一看,魯半班所頂的千斤巨石上,果然有許多字。當時他飄身到鬆樹梢頭留神一看,便念道:“千麵狐狸靳一原留書拜上各位武林同道,魯半班作惡多端,並陷少林僧人與華山門下於不義,成心攬亂武林,橫行江湖,其行難赦,其心可誅。老夫愧為師長,故山破之日,無顏見諸位於當前。


    唯將魯半班留置此地,聽候諸位發落。


    又附告:祁靈能為鐵仗僧及千手劍沙則奇一字之托,忠人之事。且天資操守,均屬上乘,故將一目大師所遺之玉塊秘笈轉贈,但願從此武林正道光大,魔氛全消,則武林幸甚。”


    祁靈念完這石上留書之後,飄然下落,此刻各大門派之中,早已經議論紛紜,大家都以一種羨慕而疑惑的眼光,看著祁靈,而忘卻了頂著千斤巨石下的魯半班。


    祁靈此刻轉過身來,對神州丐道深深躬身行禮說道:“弟子尚有兩句話,要向兩派掌門說明,祈求恩師恩準。”


    神州丐道笑道:“你說說也好,其實老狐狸一片愛惜之心,少林華山兩派,何嚐看不清楚?”


    祁靈轉而向少林閑雲老和尚,以及華山獨孤叟施禮說道:“魯半班究竟如何處置?請兩位老前輩示知。”


    閑雲老和尚低喧一聲佛號,合掌說道:“一念回真,便是明心見性,立地成佛。”


    獨孤叟地點頭說道:“往昔已矣,隻要他能苦海回頭,難道要如此怨怨相報不成?”


    祁靈唯唯應是,轉而又向宇內二書生行禮,尚未開口,紫蓋隱儒也頷首說道:“少藍和慕白雖然血仇在身,但是,報仇並非要人流血橫屍而後已,上天有好生之德,祁靈不必多慮。”


    祁靈這才輕輕地鬆了一口氣,正待走向魯半班身旁,忽然,武當大千道長朗然一聲“無量佛”說道:“貧道尚有一言,請教於神州道長之前。”


    神州丐道嗬嗬笑道:“大千道長是覺得我道人邀請各位至此,有虛此行,是否?”


    大千道長朗聲說道:“貧道與其他各位掌門人,能在天都峰頭眼見到武林中一件幸而未成的大劫,消彌無餘,已是不虛此行。設若這位魯朋友再稍待時日,隻怕武林中永無寧日,因此貧道欣慰無似,尤其聽到玉塊秘笈已有得主,更為武林一件大事,使貧道更體認到人謀不如天算,遇事不可強求,以此告戒門下,當可受用無窮,更是不虛此行。隻是……”


    他說到此處,轉向祁靈說道:“玉塊秘笈為近百年來武林之中,近乎神奇的傳說,如今祁小友一日獲得,可否趁大家未離去之前,一顯身手,以開眾人眼界?”


    神州丐道嗬嗬笑道:“玉塊秘笈為一目大師半生心血結晶,自然有其奧妙之處,隻是祁靈這小子乍得不久,隻怕未能深悟其中三昧。不過,大千道長盛意難卻。”


    說首向祁靈點頭說道:“去解除魯半班的刑罰。”


    祁靈立即應了一聲,隨手在鬆樹上摘下兩根鬆針,站在那裏一抖手,隻見那兩根鬆針去勢無蹤,隻聽到“嘶、嘶”兩聲,魯半班手上和腿上的捆綁,立即應聲而解。


    就在這一瞬間,隻見祁靈騰身而起,閃電一掠,人在半空中,單手貼著千斤巨石一推,隻聽得“呼”地一聲,那千斤巨石彈起一丈,飛向那萬丈深淵的穀底,祁靈的身形卻像穿簾紫燕,轉折而回,飄飄地落回到原地。


    如此一抬手,一伸掌之間,立即博得在場各掌門人轟然叫好。


    行家眼裏,自是不同。鬆針穿斷細繩,不足為奇;但是穿斷兩丈開外的鹿筋,就是一件足以令人咋舌的勁力。平地單掌推動千斤巨石,不足為奇;但是憑空推翻千斤巨石,而且彈起一丈高,就是一件難以置信的神功。


    行了!就憑這兩件事,大家自是隻有讚歎的份兒。


    就在大家讚歎聲中,萬巧劍客魯半班身釋重負,一言不發對在場眾人,深施一禮,伸手點向自己雙睛,大家看得一驚,已自搶救不及,頓時血流滿麵,雙目俱瞽。忽然,峰頂竄下一隻大黑猩猩,背起魯半班,疾如閃電流星,向峰頂那邊飛落而逝。


    大家又是一陣歎息,於是紛紛告別,相繼離去。


    少林閑雲老和尚在臨行之前,對祁靈合掌說道:“祁靈小友!記得老衲在生花穀內對須姑娘許下的諾言否?老衲欲報無方,如今隻好請小友,讓老衲這方外人,管一件塵間事。”


    神州丐道嗬嗬笑道;“好了!好了!老和尚要做媒,他小子還有何言。走!走!我們都應該走了!”


    祁靈一聽急忙叫道:“恩師!兩位姑娘醒來,對於魯半班之事,如何向他們說明交代?”


    神州丐道嗬嗬大笑說道:“喻之以理,動之以情,感之以習,夫複何言?”


    說罷,這一行武林奇人便飄然而去。


    當祁靈一人麵對著叢慕白和須少藍兩位武林俠女,他們之間結果如何?讀者諸君,定有安排。正是:


    天下有情人,自成眷屬。


    曆經坎坷事,五嶽一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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