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正在上小學的然然愉快的聽說每周變成可以休息周六、周日兩天。


    同年,《我想去桂林》風靡中國大地,“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錢的時候,我卻沒時間,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時間的時候,我卻沒有錢……”


    這簡直是唱出了然然的心聲,因為在宣布執行雙休日的第二天,班主任就宣布周六全體補課,並收取補課費……升學率優先,家長也支持,所以桂林什麽的,對於成長於包郵區的嶽悠然,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忽然之間,新馬泰三個字成為新聞裏出鏡率較高的詞,同學之間開玩笑:新馬泰就是新街口、馬群、泰山新村。


    被作業、考卷埋住的那些年,然然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自己會背上背包將地理課上提到過的那些地名走遍,也不曾想過,曆史書上提到過的遺跡會與自己相關。


    讀書、升學、畢業、工作……一切都順理成章,然然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一個個方案從她腦海裏具現成可執行的操作流程,工資在同齡人中不算低,在同行中提起嶽悠然做過的那些項目,也會讚一聲“漂亮”。


    工作越來越順手,然然卻總覺得現在的生活並不能讓自己特別的沉醉其中,她嚐試過很多,微商、淘寶、寫文、遊戲代練……都做過,但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有一天,電腦右下角彈出騰訊新聞,說有個人辭職去旅行,回來後還寫了本書,教人如何有效利用信息,可以便宜的去旅行。在然然同事們的印象裏,旅行,就應該是跟著導遊的小旗,坐著大巴,到了景點下來走走,拍照,回到星級酒店享受著最好的服務。輕鬆自在,是旅行的全部屬性。


    看到這條新聞,嶽悠然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背包客”這個人群,還有“自助遊”這種旅行方式。


    麵對下午就要交的方案,然然腦中卻是在自然風光與曆史古跡中不停切換,嘴角不由上揚,對麵的同事小瑩見她笑得一臉沉醉,悄聲問道:“笑這麽開心,談戀愛啦?”


    “哪有。”然然收回心神,專心構思活動策劃ppt,以她的水平,很快就把方案完成了,老板提了幾個小修改意見,就審批通過,完美。


    雙休日的不要玩太花哨,嶽悠然看著地圖,選定了一個地方。


    五台山,佛教四大道場之文殊菩薩地盤。


    然然沒有選擇傳統坐車進台懷鎮,而是選擇了在網上看到的全程徒步路線。她對自己的體力比較有信心,但是萬萬沒想到,在這個久負盛名的旅遊之地,手機竟然會沒有信號。


    現在她隻知道自己身在中台與西台之間,手機由於不斷搜尋信號,早早的沒電了,出門時還忘記帶充電寶,現在幾點了也不知道,隻知道天還是亮著的。


    忽然之間,山間起了濃濃白霧,原本就在幾步之外的瑪尼堆竟一點也看不見。然然心裏有點緊張,想起方才在北台的時候遇到的兩個小尼姑,對她一個人來徒步穿五台的安全十分擔憂,還告訴她五台山曾經有遊客被人劫殺什麽的,力勸她坐車去西台,被她婉拒了。


    然然對於霧的認識,停留在早晚出沒、日出即消的狀態,大白天竟然會起霧這事超出了她的常識,如果太陽當頭照的時候都能起霧,那這霧可真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散了,本來就人生地不熟,如果硬要等霧散,萬一等到天黑那可怎麽辦。


    然然就這麽隨便挑了一條看起來踩過的人比較多的路向前走,慢慢的,出現了岔路,開始她還可以挑那些看起來相對路徑寬一些的路,到後來,幾乎所有的路都隻是在草上有人踩過的痕跡。


    而且她也累了,從來沒有這麽累過,腳隻能抬起一點點,鞋底擦著地麵,雖然看不見自己是什麽模樣,但想來應該與戴著腳鐐的囚犯沒什麽區別。


    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今晚能睡在哪裏,不知道還有沒有體力從這片迷霧中走出去,心中一陣絕望之下,更加腿酸腳痛,她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方才已經酸痛到麻木的小腿和腳掌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咦,你一個人?”白霧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嶽悠然心裏一驚,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累個半死,路上遇到的人應該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裏去,但畢竟男女體力懸殊甚大,萬一對方有個什麽壞心呢?


    她暗自握緊褲子口袋裏的水果刀,笑著回答道:“不,有朋友在前麵西台等我。”


    “哦,看你挺累的,我這有巧克力,你要不要?”


    “不用了,我不餓。”


    那人走過來,然然這才看清楚,那人一身戶外裝備,身後還背著個大約六十升的登山包,看樣子,也是個獨行的背包客,他將巧克力遞給然然:“拿著吧,巧克力恢複體力特別快。”


    他看看手表:“我先走了,你小心。”


    看著那人的身影很快被茫茫白霧遮得一點也看不見,然然覺得他應該是認識路的,於是想起來跟著走,卻實在是力不從心,平時坐辦公室不運動的下場啊,然然暗自咬牙發誓,等回去之後,一定要加強鍛煉,增強體力。


    又坐了一會兒,然然覺得腿腳的酸痛有所緩解,剛才瞥見那人手表上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不能再休息了,還不知道西台在哪裏呢。按現在的速度,再走上兩小時還不一定能走到,等天黑就更糟啦。


    剛站起來,她發現霧稍微淡了些,眼前阡陌交通,但方向很明確,隻要向上走就一定是對的。


    最後那段緩坡,她幾乎是走一步,要歇三步,路上一隻野兔蹦蹦跳跳從一邊躥到道路正中,見然然過來,還不跑,就靜靜地看著她氣喘如牛,待她剛一靠近,又蹦蹦跳跳的跑到另一邊去了。


    “死兔子,故意氣我。”然然扶著腰。


    不想走了,真不想走了,晚上就睡路邊上得了,然然自暴自棄,剛想坐下,卻聽見一片虛空的白霧中,傳來兩個女人聊天的聲音。


    這裏一定就是西台寺,且不管這是什麽地方了,就算是小雷音寺,這會兒也得進去,實在是累到不行了。


    然然強撐著一口氣,背著40升的登山包,一步一步挪過去,果然,在建築物前的平台上,有兩個中年婦女一邊擇菜一邊聊天。見她這般模樣,兩人忙丟下手裏的菜,一左一右的扶著她,然然好像長征到了延安的紅軍一般,激動地問:“這裏是西台嗎?”


    “是西台。”


    “我能住寺裏嗎?”


    “能住能住。”


    兩人扶著然然走了沒幾步,有一個和尚走出來,替她拿著登山包,三人將她扶到大通鋪客房裏,尋了個空床讓她躺下。


    屋裏已經有了六個人,其中兩個姑娘也是背包客打扮,還有三個尼姑,看樣子應該是別的寺院來掛單的,她們歡欣鼓舞的聊著剛買的一箱牛奶。


    最邊上那張床鋪上坐著一個男子,房間裏沒有燈,隻能看到他的輪廓,卻看不清他的模樣,他坐了一會兒,就出去幫忙挑水了,這裏的條件很艱苦,沒有井水也沒有自來水,需要走很遠去接泉水。


    過了沒多久,先前幫她拿包的和尚進來召呼大家吃飯,然然早就聽說西台寺院的飯是五個台中最好吃的,可惜一雙腿已經從腳麻到了膝蓋,一動就如針紮般的痛,哪裏還有力氣起來吃飯。


    床鋪正好在窗邊,一勾新月在山間升起,五彩的經幢在風中獵獵。


    西台,又稱掛月峰,此情此景,絕對實至名歸。


    然然不由想起曾經看過的那些武俠小說,主角受傷倒在寺前,總有好心的僧人出來將他們救進寺裏去,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相當有名的旅遊景區裏,還能真實的感受到小說裏人物的體驗,真是太有意思了。


    門被推開,是那個出去幫忙挑水的男子回來了,他見然然躺在床上,問道:“怎麽沒去吃飯,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這不就是剛才在山路上給了自己一塊巧克力的人嗎?


    然然笑道:“原來是你啊,吃了巧克力,不餓。”


    “你不是說有朋友等你的嗎?”


    “是啊,不知道他跑到哪裏去了。對了,剛才謝謝你啊,怎麽稱呼?”


    “叫我wave好了。”


    “威武……真是個好名字。”


    “西台有不止一處寺廟,你沒跟你朋友說清楚到底是在哪一個會麵嗎?”


    “算了,不要管他了,反正也都是各玩各的,碰上就是有緣,碰不上就是無緣。”然然不想再為這個謊言多做什麽解釋。


    一覺醒來,僧人們已做完早課,飯堂開飯,恢複元氣的然然當然不能再錯失這一頓,進了齋堂自己盛飯盛菜,以吃完為度,一點也不可以剩下。


    以佛像為分界,男左女右,然然看見對麵隻坐著一個俗家打扮的男子,應該就是wave了吧,他正低頭吃飯,看不清長相。


    等然然盛完飯再回來,他已經不見了。


    她有些失落,還想向他道謝的,唉,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人,彼此連真名都不知道,這個謝字說不說,也不是那麽重要了吧。


    西台的飯菜,果然很香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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