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是個無趣的地方,永遠灰暗的天空,黑褐色的土地,凜冽的罡風,虯曲的樹木,幾乎看不見生物。隻有孤城喬木墮荒涼的蕭索,而無白雲帶溪碧的野趣。


    在下山的路上,莊遊他們沒有遇上人,整個葬劍坡好像被清空了一般。然而越往下走,姬小瑤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了嗎?”莊遊關切地問道。


    姬小瑤看著剝著核桃的阿七阿八以及在旁吃著核桃仁的金拱門,從小胖子手裏抓一把核桃仁,無視金拱門的幽怨,道:“從我們下山到現在還沒遇到一個人,說明了一件事。”


    莊遊認真地聽著,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金拱門搶答道:“在葬劍坡他們隻有三境以下,我能用法寶砸死他們!”說完就催著阿七阿八快點剝核桃,莊遊和姬小瑤對視一眼,莊遊也懂了姬小瑤的擔心。


    那些人都在葬劍坡外麵等他們。


    “哎,你倆怕什麽,阿大他們六個還在外麵等著呢,有他們沒人動的了我們。”


    “希望這樣吧。”姬小瑤說道。


    莊遊的腳步沒有變化,平常心很重要,倒不是他不在意,隻是在意了也沒什麽用,不如坦然麵對。當然了,如果師傅在這裏就更好了,莊遊就不會有任何擔心了。


    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難,莊遊他們反了過來,很快就快到山腳。莊遊感覺到阿七阿八的氣勢不斷提升,說明他們刻意壓製的境界正在恢複。


    等一出山,隻有零星的幾個人在外麵,金拱門鬆了一口氣,笑道:“就這兩個人?嗬~”


    外麵的人一看到金拱門等人,叫道:“他們出來了,喂,出來了。”


    好家夥,煙霧彈,通訊法寶什麽都使出來了,還有人連佛門獅子吼都用出來了,寥寥幾人不一會兒就黑壓壓一片,蔚為壯觀。


    金拱門臉都白了,姬小瑤瞪了一眼,罵道:“烏鴉嘴!”


    金拱門躲在趕來喊“少爺”的護衛們身後,不敢說話。


    人群像潮水湧了上來,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葬劍坡的劍,聽上去就很有誘惑力。


    金家護衛之首阿大看著人潮,氣沉丹田,吼道:“你們想對越涼金家動手嗎?”


    激進的人群冷靜不少,越涼金家,不少人躊躇起來,越涼隻有一個金家,而金家不是他們能對抗的,想到之前的落寶金錢,這次金家來的很有可能是直係重要子弟。


    一個人聲響了起來:“這裏是大秦,為什麽要怕金家?”


    人群又一次騷動起來,對啊,這裏是大秦,金家再厲害也不能把手伸到這裏,再說了,隻搶東西不傷性命不就行了。”


    修行中人往往意誌堅定,念頭通達就不再瞻前顧後。有人還叫道:“金家人把寶貝交出來就沒事了,把那個女娃娃交出來更好。”


    莊遊動都沒動,倒是金拱門看了看姬小瑤,眼神閃爍猥瑣得很,看到莊遊嚴肅的眼神就嘟囔道:“朋友妻不可欺,不可欺。”


    阿大凝重地說:“少爺,對麵有幾個棘手的,可能不好弄啊。”


    金拱門又慫了,阿大向來穩重,他說不好弄就是麻煩了,喃喃道:“朋友妻不客氣喲。”


    莊遊沒有看到大叔,倒沒失望,他並不想把大叔卷進來。


    “你有人來接應嗎?”莊遊問向姬小瑤。


    她搖搖頭,道:“我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


    想起之前青樓的事情,莊遊笑了。


    終於有人忍不住出手了,來者使刀,聲勢不小,然後被一個護衛一刀兩段。


    金拱門得意地說:“阿五刀法可厲害了。”彷佛是他的刀法厲害一樣。


    但人潮隻是停頓一瞬,立刻不停有人出手,很快護衛們一個接一個出手。


    八個護衛固然厲害,但人太多了,不時有漏網之魚進來。金拱門拿出一堆法寶有恃無恐,姬小瑤也是如此。


    姬小瑤站在莊遊前麵,有意保護莊遊,道:”雖然來的都是通脈境的,你還是站在我後麵,不要逞強。”她還記得莊遊被自己壓著打的時候。


    莊遊悶悶地點頭,被女人保護的感覺總是怪怪的。


    姬小瑤依舊使出很多法寶,但隨著漏網之魚越來越多她吃力起來,她的紅紗罩搖搖欲墜了。


    不過所幸護衛們擋住了真正境界高的修行者,攻過來的修為都不高,但架不住人多啊。


    姬小瑤的真氣已經快幹涸了,她退了一步,然後一推再推,直到被莊遊扶住。


    “沒事,小妖,我來吧。”少年認真的神情讓人信服,姬小瑤不禁點點頭。


    莊遊走到前方,站好樁,看著眼前人敵人出了一拳。


    開山一式,一往無前,大開大合。


    來者一拳即潰,後麵的人如狼似虎的補上,依舊是一拳。


    無論來了多少人,都被一拳擊退,而莊遊沒有後退一步,隻是臉色蒼白一些,沒有大礙。


    中了拳頭的人都有一個感覺——好霸道的真氣,一道拳的道,一直都是霸道。


    也不知道創了此拳的僧人是怎麽想的,跟釋家沒有一點關係。


    拿刀拿劍也好,赤手空拳也罷,都擋不出那一拳,在那個夜晚,莊遊已經學會如何用拳法來對抗無孔不入的罡風,更與花紅妝短暫的交手過,麵前的這些人,談不上威脅。


    不過漸漸的,莊遊也吃力起來,一是真氣不足,而是敵人越來越強了,一拳已經搞不定。莊遊直到護衛那邊出事了,但他沒有辦法,隻能選擇相信。


    而金拱門這邊,已經進入白熱化,阿大跟一個老頭纏鬥許久,衣衫破碎須發飄散。


    “你是天樞院哪個司的?”阿大咬牙問道。


    “老夫是戒律司的。”


    阿大瞳孔一縮,原來是戒律司的強者,難怪,有點不妙啊。


    金拱門拿著一遝符籙到處撒,一會天降雷霆,一會真火噴吐,看來從道門那搜羅不少好東西。


    而莊遊已經山窮水盡了,他退了一步,不停上前的修行者一看,大喜。


    師傅曾說過不能退,一道拳沒有以退為進的說法,退就是敗,如果不想變成敗就是死,那就不能退第二部。


    莊遊深吸氣,雙拳已經從最開始的疼痛變得沒有感覺,這並不是個好事,沒有感覺意味著麻木。


    但此時此刻管不了太多,已經快要耗盡的真氣被莊遊從經脈中壓榨出來,更為節省的使用。


    戰鬥依舊在繼續,而敵人已經從興奮變得疑惑,乃至膽寒。


    這個少年怎麽有這麽多真氣,他還是一境嗎?


    沒有多少人知道莊遊一境就打通了十二經脈,他的真氣比旁人要多很多,大江大河莫過於此。


    莊遊的戰鬥經驗不多,但他經曆的戰鬥很不同尋常。從小鎮的死鬥,到董正道的要債,以及與陰魂罡風的戰鬥,直到與花紅妝。少年的經曆跟大宗派世家沒法比,但他的底子並不弱。


    師傅提起給他泡藥澡的材料,罕見地有些心痛。


    拳頭變得沉重,呼吸也漸漸困難,視野也模糊起來。莊遊知道自己不行了,這次跟小鎮那夜戰鬥很像,力竭了。


    一把刀砍到了莊遊的肩膀,沒有意料中的一刀兩半,刀客驚訝,但不在意,這個少年必死。


    鮮血順著衣服流下,熱熱的,不疼,莊遊耳邊響起姬小瑤的喊聲,但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姬小瑤也在戰鬥,根本來不及了。她焦急的呐喊,聲音沙啞,內中的絕望無法測度。


    不過一切都沒按照敵我雙方的意料中進行,話本傳奇中總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力挽狂瀾,一劍霜寒十四州,微笑著看著女主,不同的這次是男的。


    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人從天而降,持三尺青鋒,滿堂花醉三千客。


    花紅妝一件砍下刀客的頭顱,血濺三尺,他小心的沒有被血濺到,看著莊遊,皺皺眉頭,“沒死就別逞能了。”


    莊遊倒了下去,腦海裏疑惑著花紅妝的出現,他怎麽會來救我?


    換做莊遊,他不會出手。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識?


    這麽狗血?


    “花紅妝?!”認出花紅妝的人麵露忌憚,飛速後退。


    花紅令出,人鬼皆伏,這不是用來嚇人的噱頭。花家的刺客,是所有人身後的影子,而影子隨時會動手。沒有花家刺客不接的任務,東西到位即可。


    當年的大秦始帝,也被花家列席第二的荊離軻刺殺過,雖然沒有成功,但這本身就駭人聽聞。


    沒人知道荊離軻為何動手,有人說是絕代佳人,有人說是半壁江山。


    也有人說是為了朋友。


    總之,花家刺客不要惹,花家人更不要惹。


    狂熱的人潮退了,寶物再好也要有命拿才行,花紅妝,惹不起。


    金拱門那邊也退了,八名護衛奮發丹藥療傷,屁事沒有的金拱門哭著衝過來,“莊遊你沒事吧?沒死吧,小妖姐年紀輕輕就要獨守空房了嗎?”


    “死胖子!”姬小瑤陰慘慘的聲音差點嚇死金拱門,連忙跑過去獻殷勤,什麽最好的靈丹妙藥全拿出來了。


    姬小瑤恢複一些,她沒受啥傷,親自過來給莊遊看傷。


    金拱門警惕地看著花紅妝,但他又不敢說什麽,隻能瞪著小眼睛看著他。


    花紅妝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突然抬頭,嚇了金拱門一跳,然後轉身走遠。


    “莫名其妙”金拱門嘀咕著,掏出一把瓜子嗑著,看著為莊遊喂服丹藥的姬小瑤,心生羨慕,什麽時候有女孩這樣對我就好了。腦海裏飄過武袖衣,小胖子打了個寒戰。


    當莊遊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房間內,雖然很簡陋,但哪裏來的房間?


    “莊遊,你醒了。”


    扭頭一看,是護衛阿七,金拱門口中擅長岐黃之術的護衛。


    “他們人呢?”沙啞的嗓音很不舒服,阿七端著一杯水給莊遊喝一口,“謝謝”。


    阿七笑笑,說道:“少爺跟姬姑娘出去玩了,哦,我們現在在內城。”


    莊遊再次道謝,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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