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正當中。


    你若半躺在一張鋪著金絲氈的湘妃竹榻上,窗外濃蔭如蓋,風中帶著荷花的清香,手裏捧著碧玉碗,碗裏是冰鎮過的蓮子湯。


    這時候,你心裏當然充滿了歡愉,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好,陽光是如此燦爛,如此輝煌,自己真是幸褔極了。


    秦寶寶卻覺得這一切真是討厭死了。


    他開始領悟到,這個世界也有不幸的一麵。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天真到什麽世事都不懂,他知道有人很貧窮,住貧民窟,沒飯吃,更別談吃零嘴糕點,他也知道有的人常被人欺負,他還知道有些人會為了爭奪名利而殺害自己的親人………這些事,有些是自己看來的,有些是別人當說故事一樣說給他聽聽解悶。


    現在他終於知道這些都沒什麽,最可怕的是失去自由,尤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任由別人擺布。


    以前他也曾經被修真女道士因於九層塔裏,心情也消沉過,但一下子又忘得幹幹淨淨,碰上人就捉弄,因為他深信衛紫衣這個神通廣大的大哥,一定會想法子救他。


    這就是希望。


    一個人若連活的希望也沒有,還能算是人麽?


    秦寶寶之所以得衛紫衣珍愛,除了緣份和寶寶本身的魅力外,也很能體諒衛紫衣做事時的心境,縱然如此,也還是替那些人可憐,雖然是他們先侵犯衛紫衣。


    從昨天到現在,衛紫衣都不離他左右,也不解釋什麽,隻是旁邊看顧。


    不解釋,有時反而是最好的解釋。


    秦寶寶也不問,隻是悶在心裏。


    衛紫衣專心看著手裏的卷宗,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秦寶寶終於忍不住道:“他們會不會死?”


    衛紫衣淡淡的道:“那要看他們的骨頭硬不硬。”


    秦寶寶好奇道:“若是硬呢?”


    衛紫衣就好像在閑話家常一樣:“骨頭硬的人比較不肯老實吐話,就會多吃苦頭,甚至寧折不屈,死的機會比骨頭軟的人大。”


    秦寶寶不服道:“其實那種忠貞之士才不該死。”


    衛紫衣道:“我也是這麽想。”


    秦寶寶道:“大哥若是問骨頭軟的人,一定可以得到更多消息。”


    衛紫衣苦笑道:“隻是在未用手段之前,每個都喜歡充英雄,實在看不出誰的骨頭較軟。”


    秦寶寶道:“試探一下,不是能明白?”


    衛紫衣點頭道:“你很聰明,但是,你卻不明白,愈是忠貞之士愈能打入組織的核心,愈能得到組織的機密,那才是我們需要的消息。”


    秦寶寶嘟起嘴,道:“我看他們都那麽年輕,能知道多少?”


    衛紫衣唇角牽動了一下,道:“對“金龍社”的一切,了解最多也最深刻的人是誰,嗯?”


    秦寶寶順口道:“當然是大哥你啊!”


    話說完,立刻就明白衛紫衣的意思──他是“金龍社”的魁首,最清楚社牡念蟻甘亂耍卻很年輕啊!


    “大哥,你會不會真的下令折磨他們至死?”


    衛紫衣注視寶寶的孩兒臉,道:“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秦寶寶立刻搖了搖頭。


    衛紫衣笑道:“那就不殺好了。”


    秦寶寶臉上陰霾一掃即空,跳下竹榻,賴在衛紫衣身上笑道:“我就知道大哥是好人。”


    衛紫衣莞爾,道:“那為什麽到現在才開口問?”


    秦寶寶皺皺小鼻子,道:“我第一次看,心裏難免不舒服。”


    衛紫衣道:“現在呢?”


    秦寶寶猶豫半晌,道:“現在沒關係了,不過……”


    衛紫衣溫柔道:“不管你的“不過”是什麽,大哥都會依你。”


    滿足的笑了,秦寶寶道:“大哥會請人替受傷的人療傷,是不是?”


    衛紫衣道:“你說得對,就這麽辦吧!”


    秦寶寶忍不住好笑:“大哥不必哄我,不用我說,你早下令替他們治傷,記得一年前陳東升叛幫那事,我親耳聽見大哥吩咐我方的人,不論敵友一律平等療傷。”


    衛紫衣笑道:“那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秦寶寶笑吟吟道:“大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原來想證明這個,衛紫衣試探道:“你不怕見到我殘酷的一麵。”


    秦寶寶想了想,拍手道:“如果對方是好人,我會提醒大哥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果對方是十惡不赦的奸徒,我會擊鑼敲鼓替大哥助興。”


    衛紫衣心中充滿溫暖,雙臂一緊,柔聲道:“寶寶是個好夥伴。”


    秦寶寶反而不好意思道:“其實我對江湖人認識不多,見識又淺,根本不清楚誰好誰壞,剛才隻是說大話,以大哥的智略,難道還需要我在旁相助麽?”


    衛紫衣放開他,不以為然道:“聖賢難免有錯,何況我等凡夫俗子。”


    秦寶寶閃亮了一下:“向來都是大哥照顧我,有時也可以換我照顧你啊!”


    嘴裏這麽說,心裏可不知要如何才能做到,衛紫衣好像一座永遠不會倒的山嶽,宛如一扇大屏風庇護著他,為他遮風擋雨。


    衛紫衣也想不到這使他頭疼不知多少次的小寶貝,今天會說出這麽懂事的話來,驚訝的望著他,秦寶寶也凝視著,二人不知怎地,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寶寶突然覺得賴在衛紫衣身上撒嬌好像不大對。


    衛紫衣看出他心中不安,畢竟是善於抑製自己情緒的,人以玩笑的口吻豪氣笑道:“很高興你有這種想法,不過,等你長大點再說吧!”


    秦寶寶馬上忘記剛才的不自然,抗議道:“大哥每次都拿我當小娃娃。”


    衛紫衣逗他道:“難道這幾月你已有明顯長大?我怎地都看不出來?”


    秦寶寶跳下地麵,轉了一圈,道:“我沒有長高一些兒?”


    衛紫衣上下打量一眼,道:“就算和我一般高,也不能代表你長大了;那是心境的成熟,而不是外表的改變。”


    秦寶寶嘴翹得可以吊半斤豬肉,道:“太玄了,我看大哥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長大”


    嘛!”


    衛紫衣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家夥又扯大哥後腿,該不該打?就依據這點,足以表示你還是小孩兒心性。”


    秦寶寶鼻孔朝天,哼了哼,道:“小孩兒就小孩兒,長大了也沒什麽意思。”


    衛紫衣知道這種事用嘴巴是爭不出所以然來,索性就此打住,秦寶寶想起什麽似的道:


    “大哥,你這次辦的事有何發展,能不能告訴我?”


    衛紫衣扳起臉道:“可以,但你須先把那碗蓮子湯吃了,從昨天到現在,你吃了幾顆米是可以數得出。”


    秦寶寶邊吃邊嘀咕:“大哥的賊眼愈來愈犀利,什麽事都逃不出他眼底。”


    衛紫衣不去理他,目光遊於窗外,發現趙芵蓉和皮伶不知什麽時候躲在遠處的石亭上聊天,看去好不親密,他不能不有所感慨:“人家有了女朋友都恩恩愛愛,我卻要像個老媽子一樣照顧他,唯恐不留神,讓他吹風又腹饑而生病。”


    “大哥在想什麽?”


    衛紫衣回神看見寶寶瘦弱的模樣,笑容卻那麽可愛又開朗,搖搖頭表示沒什麽,道:


    “我隻擔心你沒吃好。”


    秦寶寶眨眨眼,道:“我在你身邊,沒有跑出去,大哥還不放心?”


    衛紫衣也故意眨眨眼,道:“那就暫時放心好了。”


    二人相視大笑。


    衛紫衣輕咳一聲,道:“你以“軒轅尉芹”身份走江湖,攜帶一根綠玉杖,引起丐幫人注意,三個月後,麻煩就傳到總壇,就是前些日子跟你提過破壞長江生意的事,這牽涉到……”


    “魁首──魁首──”


    席如秀嘰嘰亂叫的跑了來進來,氣喘如牛:“大事不好了,火……火燒屁股了……”


    衛紫衣叱道:“鎮定下來再說!”


    席如秀那表情簡直快哭出來:“趙世保那該死的畜生居然背叛我們,不僅放了囚室牡娜十五名丐幫弟子,連馬泰、戰平都遭他製伏,我見機得快才逃來告訴魁首,現在分社跟隨他背叛的畜生和一大批乞丐化子都圍向這座園子,我的娘咧,人山人海………”


    衛紫衣臉色很難看,打斷他的話:“你這次帶來的一百名好手呢?”


    席如秀咬牙切齒道:“據他說在食物裏動手腳,全部沒用了,天殺的!”


    衛紫衣突然排開他向窗口望出去,涼亭的一對戀人已不見蹤影,卻見漫天煙霧朝這座竹舍薰來,席如秀也看見了,叫道:“好歹毒,想放火燒死我們,魁首,屬下出去跟他們拚了,您帶著寶寶快奪路逃走。”


    “住口!”衛紫衣顯得冷靜無比,叱道:“表忠心也要看時候,你出去找死!”


    秦寶寶見火燒來,有點慌,卻不害怕,有衛紫衣在,他就宛如吃了定心丸,還打起火折子燒帳幔,頑皮叫道:“他們燒,我們也燒,先燒掉他的老窩撈本再說。”


    衛紫衣卻居然配合他的動作,不過他燒得更快,將油燈裏的燈油灑在易燃物上,然後點火,火勢漫延得極快,衛紫衣拉者寶寶疾竄,席如秀緊跟著翻出牆,道:“魁首想以火勢阻止裏麵的人掩過來截殺?”


    衛紫衣沒有回答,牆外有一大群丐幫弟子,也有以前跟他結怨的小幫會,聽聞或接到密告,過來幫殺,衛紫衣銀劍閃若寒芒,擋路者死!


    席如秀鐵牌一打下去,腦破漿流,很快就死了。


    秦寶寶本想勸衛紫衣少殺人,又怕他生氣,後來發覺衛紫衣出手不重,真正死的都是些麵目猙擰的邪魔外道,而且腳下極快,很快就穿過人牆,一路上打打殺殺,有時來人武功高強,“幽冥大九式”中的一招使出來,來人就死得骨肉飛散,如此一來,有更多的人包圍過來,衛紫衣和席如秀都負惕,秦寶寶隻是些微輕傷,三人邊打邊退,到了長江邊──“天馬行空”趙世保、趙芙蓉、“九環刀”皮伶、“獨目金雕”高士典、盛思連………席如秀誰都沒有看,隻看見趙世保,語氣居然很平靜:“你身為一個分社的首腦,還是這麽糊塗,你難道忘了,叛幫的下場是什麽嗎?”


    趙世保也很冷靜,笑道:“淩遲!就因為這樣,我隻好趕盡殺絕。”


    秦寶寶就一直被衛紫衣的左手牢牢牽住,他可以感覺得到,衛紫衣已經氣得要命,甚至得閉上雙目才能克製自己不馬上衝過去大開殺戒,他也替衛紫衣生氣,可是衛紫衣的表情卻那麽平靜,他覺得要當一名領導者真不簡單,不僅要功夫好,還要有忍氣的本領,所以,他代衛紫衣問:“你背叛所得的代價,比之當趙首腦多出數倍麽?”


    趙世保老實道:“沒有。”


    秦寶寶道:“既然如此,又為了什麽?”


    趙世保悠然道:“一個“名”字。以前不管我在這一帶或江湖上享有盛名,在別人看來,我隻是“金龍社”的部屬之一,我的行動要受上級限製。”


    他歎口氣,又道:“其實魁首是人,屬下也是人,沒有人願意一輩子做別人的部下。”


    秦寶寶叫道:“我卻很清楚大哥和席領主待你如一家人。”


    趙世保道:“他們可以有這種想法,我卻不敢,不然旁人見了會譏笑怒罵,說趙首腦不識大體,所以我心裏一直不舒服。”


    秦寶寶冷諷道:“現在你想必很舒服了?”


    趙世保未言,趙芙蓉嫣然道:“現在就算我想打你,也不會坐實‘以下犯上’的罪名,這點就夠讓人舒服了。”


    秦寶寶扮個鬼臉,道:“可惜你打不到,也沒有膽子過來。”


    趙芙蓉笑道:“這世上隻怕找不到幾個人有興趣打死人的臉。”


    秦寶寶眼珠子一轉,嗤笑道:“沒想到你還會算命,算準了我們一定死?”


    趙芙蓉道:“除了投江,任誰也知道你們無路可走。”


    秦寶寶道:“投江,活命的機會很大。”


    趙芙蓉搖了搖頭,道:“你有一個太過疼愛你的大哥,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不叫人將整條江水煮熱,他絕不會讓你跳下去。”


    席如秀氣極反笑:“趙首腦有這麽善解人意的女兒,真是可喜可賀。”


    趙世保但笑不語。


    衛紫衣突然睜開雙目,精光暴射,卻隱泛著痛苦之色,一字字道:“誰是殺死“血丐”


    孫淨孫長老的人?”


    “獨日金雕”陰鷙的麵容一片嘲弄:“他到處雲遊,怎麽會死?誰又殺得死他?”


    衛紫衣冷漠的道:“狄化龍!”


    高土典仰天狂笑:“那個懦夫,連蕭傲雲一個小輩也收抬不下,有這樣的幫芏,委實令人好笑。”


    衛紫衣自顧道:“隻有丐幫幫主的打狗棒法才殺得了孫淨。”


    高士典冷笑道:“誰會相信你說的?人說衛紫衣的劍法已出神入化,相信你不遜於孫長老。”


    衛紫衣道:“我沒有殺他的理由。”


    高土典嘿一聲,道:“誰有殺他的理由?”


    衛紫衣道:“作賊心虛的人,害怕被精明的孫長老查出綠玉杖的真相:隻有一根綠玉杖,另一根的出現是假陰謀。”


    高士典隻是冷笑。


    衛紫衣又道:“狄化龍早有侵占長江下遊生意的意圖。卻被孫長老斥回,他不希望丐幫為些利益而傷元氣,所以利用哈大離開丐幫的行為進行一連串的陰謀。


    先支使哈大騎“一點紅”引發我的興趣,說出幫主的綠玉杖早已被他偷出,藏於抬棺木的木棍裏,還真的把它送到本社,原意是想讓綠玉杖落於我手,引起孫長老的不滿,認為我想占領丐幫,先下手為強,甚至加把勁藉機扳倒“金龍社”,以孫長老的威信和人緣,必定人人賣命。


    不料,陰錯陽差,綠玉杖落入舍弟手裏,以“軒轅尉芹”的身份出現,你們不明所以,隻好再放暗箭,叫我南下,這時綠玉杖又回到幫主手裏了。”


    高土典道:“幫主沒有綠玉杖,怎麽混?簡直一派胡言。”


    衛紫衣淡淡的道:“裝病、失蹤、閉關練功……理由多得很。”


    高士典又是冷笑:“大當家編故事的本領倒好。”


    這點秦寶寶最讚同,每當他有什麽不愉快,衛紫衣就有一籮筐的故事逗他開心,不過他知道這次衛紫衣不是在編故事,不然表情不會那麽嚴肅。


    衛紫衣轉問趙世保:“你什麽時候被收買了?”


    趙世保道:“一個月前,高長老來找我談條件,他要你的命,進而奪取北六省的勢力,我則想保有長江下遊水陸二地生意,可以自立為幫主。”


    衛紫衣縱然心裏怒火直冒,表麵上還是保持鎮定:“他殺了我之後,照樣可以殺了你。”


    趙世保十分篤定的道:“這種江湖技倆,我自是明白,所以早有了防備,況且殺了你之後,丐幫當前大敵就是“金龍社”,相信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很安全,當然會趁機擴充實力以自保。”


    席如秀氣吼如山:“你的背叛弑主,總壇會放過你麽?”


    趙世保笑笑,道:“多謝席領主提醒,今天的事,我不會讓總壇的各位頭子知道我參與在內,明日,我派人快馬傳信回去,一麵假意和丐幫人拚命,等總壇和丐幫的人對上,我便抽腳開始擴大自己,到那時候,誰有閑情注意到我?”


    席如秀,不得不服他的機警,歎氣道:“當著你的盟幫說出這番話,不怕人家膽寒?”


    高士典冷冷一笑,道:“不必想挑撥離間,席如秀,你也很清楚一個幫會想生存,需要龐大的金錢為後盾,你們“金龍社”太富有了,委實令人眼紅,花些代價和貴社爭奪地盤,也是值得的。”


    席如秀冷笑道:“隻怕花的代價,會使丐幫一蹶不振,讓宵小趁虛而入。”


    高士典陰笑道:“我等自會招兵買馬,其至將“金龍祉”的吸收過來,而且這世上喜歡打落水狗的人實在不少,哈哈………”


    “金龍社”的敵人的確不少,如果丐幫登高一舉,聲言要打倒“金龍社”,那些平日不敢單獨找上‘子午嶺’之徒,必會趁機加盟,或抽冷子。


    衛紫衣低頭望者寶寶,秦寶寶感應到,抬頭笑道:“大哥,我們打不打得過他們?”


    衛紫衣溫柔道:“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點點頭,秦寶寶道:“可惜這裏沒有鑼鼓,不能替你敲打助興。”


    衛紫衣好像不願讓寶寶失望,道:“沒有現成的,可以自己做,看那個人的頭最硬,切下來當鼓,丐幫的打狗棒不少,正好拿來敲擊。”


    秦寶寶充滿企望的道:“姓高的獨眼龍的尊頭最適合不過,而且他手上有我喜歡的綠棍子,大哥,我們選他好不好?隻是,會不會太殘忍了點?”


    衛紫衣笑道:“對敵人,永遠談不上殘忍,不然便是對自己殘忍:你選中他的頭,那是他的褔氣。”


    秦寶寶睜大雙眼,道:“真的?他會同意給我麽?”


    衛紫衣和悅的笑道:“誰忍心拒絕你這可愛的寶貝?”


    秦寶寶眨眨眼,道:“我看他不太願意嘛!”


    衛紫衣笑道:“那是不好意思,好比大姑娘上花轎,頭一次都會不好意思,其實心裏歡喜得緊。”


    搖搖頭,秦寶寶道:“大哥別怪寶寶多疑心,萬一他真的不肯呢?”


    衛紫衣泛起金童般的笑容:“沒關係,大哥不會讓他有說“不”的機會。”


    秦寶寶突然歎了口氣,感動道:“大哥對我實在太好了,真擔心被寵壞。”


    這本來是別人該擔心的事,誰知道他先擔心了。


    衛紫衣回答也妙:“你會這麽說,誰都會很放心的寵你;這年頭,肯反身自省的人太難得了。”


    秦寶寶興奮道:“那寶寶算是好孩子了?”


    衛紫衣眼神十分溫柔,道:“你向來都是好孩子,比起對麵那群畜生,好了幾千萬倍。”


    秦寶寶感慨道:“原來剛才和咱們說話的不是人,難怪說得那麽難聽,耳朵受罪,心裏也不舒服。”


    衛紫衣道:“對一群畜生,不該要求太多,是不是?”


    秦寶寶勉強的點點頭:“大哥啊,我瞧他們都挺像人的嘛?”


    衛紫衣拍拍他肩膀:“現在說了你或許不信,這世上有些人比畜生尚不如。”


    秦寶寶二隻大眼睛在高士典等人的身上瞄來瞄去,突然“咭”的一聲笑出來,道:“畜生有許多種,那個像狐?哪個像豬?……”


    他二人一搭一檔的唱和,高士典等人的臉色就愈來愈難看了,趙芙蓉再也忍不住的叫道:


    “你們才是豬,別人都把火燒到眉睫上了,你們才知道有人放火,這麽盲目遲鈍的人,居然爬上大當家的地位。”


    席如秀恨恨的道:“魁首是太過信任令尊。”


    趙芙蓉自得道:“爹爹本來就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許多人都喜歡找他合作。”


    趙世保更正道:“你錯了,蓉兒,他們找爹合作是因為爹有利用價值,誰也不信任誰,今日是盟友,明天可能就反目相向。”


    趙芵蓉奇道:“那爹為什麽還要答應合作?”


    趙世保陰森笑道:“他們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們。”


    高士典突然哈哈大笑:“說得好,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在互相利用,說得動聽點,就是合作!”


    趙世保接著道:“所以現在我們聯手對付你,以後的發展是不是能繼續合作,就不勞大當家你操心了。”


    高士典道:“說得好!”


    衛紫衣冷然道:“我不理你們狗屁倒灶的關係,隻希望你們能回答我一些問題。”


    趙世保頷首道:“對於將死的人,我一向很仁慈。”


    衛紫衣道:“哈大和“一點紅”是不是均死於交趾毒蛇?”


    高士典陰笑道:“這隻有我能回答,他們的確均死於交趾毒蛇,下毒的是朱狂,不過他也死了。”


    衛紫衣道:“朱狂為何毒殺哈大?”


    高士典陰笑道:“大概如你所說的,幫主的確有秘密,而朱狂是共謀者,哈大沒有利用價值了,朱狂奉命毒殺,又不能讓人看出誰下的毒手,隻有運用交趾毒蛇。”


    “是麽?”


    衛紫衣搖頭道:“據我所知,事情不是這樣,朱狂是個冷僻孤傲的人,卻是個死忠之士,發現幫主有異,哈大卻挾著綠玉杖去見幫主,也無法得知他倆秘談內容,就盯住哈大想套出口供。


    誰知哈大也忠心,忠心於狄化龍,不泄漏一點風聲,朱狂才下手毒殺哈大,目的是想讓狄化龍知道,他們的秘密已被人探出。


    指望狄化龍心慌之下露出馬腳,將哈大的屍身放在“一點紅”背上,以為他會馱著回狄化龍身邊,不料“一點紅”卻直奔“子午嶺”,再見到它,朱狂才會惱怒之下殺了“一點紅”,而狄化龍也真沉得住氣,不論朱狂如何挑弄,依然表現一副愛護子弟的好幫主麵孔,自己卻反而惹得弟子反感。”


    高士典冷笑不已,道:“你實在很會編故事。”


    衛紫衣搖頭道:“這不是故事。”


    高士典冷笑:“那你說狄幫主的秘密是什麽?”


    衛紫衣道:“狄化龍的秘密,你應該最清楚。”


    高土典仿佛很生氣的搖頭道:“胡言亂語,誰人不知我們根本合不來。”


    衛紫衣道:“都是故意做給人看。”


    高士典十分惱怒道:“那個沒出息的東西,沒膽子有什麽異舉,想法子保住幫主地位才是正經。”


    衛紫衣一字字道:“狄化龍是扮豬吃老虎的典型角色。”


    高士典怔然道:“你說他隱藏自己的武功了?”


    衛紫衣反問道:“這不是你救他的麽?”


    高土典氣極反笑:“你的聯想力也是一等一的,衛紫衣。”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也許是你自己教自己吧!”


    高士典陰鷙的麵孔抽搐一下,冷道:“你大概明知必死,所以才會胡說八道一番,想趁機尋求生路,那是不可能的。”


    衛紫衣訝異的道:“就憑你們幾人,就能把我等撂倒在此?”


    高土典道:“衛大當家的盛名自是不虛傳,我等也不敢太小看人,已準備了十二連環霹靂彈伺候。”


    十二連環霹靂彈,是由十二人從十二個方向連續發射,任武功再高強的人,躲得了一顆也躲不了十二顆之後再十二顆,持續不斷的十二顆。


    席如秀啐一口:“好他媽的狠!”


    趙世保冷道:“剛才大當家也說過,對敵人談不上殘忍,不然就是對自己殘酷。”


    衛紫衣望定他,道:“回答我一個問題。”


    趙世保皮裏陽秋的一笑:“我說過,對將死的人是很仁慈,你問吧!”


    衛紫衣慢慢的道:“你們這種合作關係很不保險,你也清楚自己的力量是比不上對方,而你的個性絕不作沒把握的打算,莫非你掌握了高士典的弱點?”


    趙世保老實道:“沒錯,如果我透露這個秘密,高長老就無法在丐幫中立足。”


    衛紫衣道:“這個秘密,你一定不肯告訴我的,是不是?”


    趙世保道:“看在以往的情誼,我可以告訴你。”


    “哦?”


    衛紫衣訝異道:“那真是榮幸得很。”


    趙世保笑道:“不必客氣,讓你帶著這個秘密到陰間,免得死不瞑目,到地獄多受苦。”


    秦寶寶從剛才得知“一點紅”已死,心裏一直很難過,抱怨衛紫衣不告訴他,現在聽得趙世保詛咒大哥下地獄,忍不住反嘴道:“大哥才不會下地獄,閻王爺難道不知道大哥劍法最好,不怕被剁成肉醬?”


    衛紫衣失笑道:“這事以後再說,且聽聽秘密是什麽?”


    趙世保望了高士典一眼,道:“高長老不在乎我說出來?”


    高士典冷笑道:“老夫怎知道你是不是跟姓衛的一樣會編故事。”


    趙世保哂然一笑,道:“高長老難道真沒有不能對人言的隱私?”


    高士典嘴角抽搐了一下,硬聲道:“沒有!”


    趙世保突然走近高士典,在他耳邊嘀嘀咕咕。


    高士典聞言全身一震,怒道:“胡說!”


    趙世保笑道:“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最清楚。”


    說著轉身麵對衛紫衣,道:“既然高長老不在乎我說出來,我也不必隱晦,四月廿三,我出其不意闖入高長老的宅第,覺得不對勁,於是躲在暗處偷覷,發現高長老拿掉黑市眼罩……”


    “爹──小心!”


    趙世保驀然旋身滑開,看見高士典陰森著臉向他偷襲,喝道:“你什麽意思?”


    高士典掌風狂飆向他直掃,右手棒影翻飛直搗,趙世保暴躍向右,但見高士典身形暴進,兩股剛烈的力道移向趙芙蓉,趙芙蓉驚叫中,皮伶的九環刀已“叮當”


    響起,如斯如矢般的罩落下來。


    趙世保急進猛跟,已不敢單倚仗他的“劈空碎鼎掌力”,身形彈跳,兩袖中的“流星錘”


    已交相飛射。


    他這兩枚“流星錘”大小隻如人拳,錘尾並各自連接著一條又細又韌的黑牛皮索,索環套在他的雙腕上,施展之際雙錘飛舞,揮灑自如,再以他雙掌沉厚掌力為輔,端的變化萬千。


    秦寶寶簡直看傻了眼,問道:“大哥,他們怎麽突然間打起來?”


    衛紫衣道:“因為高士典心虛。”


    秦寶寶點頭道:“他怕趙世保說出他的隱私。”


    衛紫衣笑而不答。


    秦寶寶輕哼一聲,道:“大哥有古怪,我好像被你牽著鼻子團團轉。”


    衛紫衣笑笑,道:“等會兒再跟你解釋。”


    轉向席如秀,道:“換你登場了。”


    “是!”


    席如秀身形如一溜電光射向混戰的戰場,動作如電,連貫一氣,而趙世保也仿佛早與他配合好,不猶豫,不遲疑,其快無比,其準無比,“流星錘”疾苦石火映閃,撞向高士典咽喉,高士典本能向後一仰,席如秀這隻老狐狸好像算準了似的,手一伸,扯下他的單眼黑市,驚呼:“果然不出魁首所料。”


    高士典閉上眼,雙手亂揮,呼道:“弟子們,十二連環霹霹彈伺候!”


    丐幫弟子跟隨他來的都被這一幕搞糊塗,怔在當場,直到高士典下命,才快速地解下背上破布袋,拿出一顆顆黑球似的霹靂彈。


    “丐幫弟子聽令,刑堂石長老有大事宣布。”


    不知是誰這麽高喊,丐幫弟子停下動作,果然看見一臉嚴肅,永遠不知笑容為何物似的石坤大步走近,這個丐幫弟子最畏懼的長老,聲音蒼宏:“一群盲目附從的混帳,快把東西收起來。”


    高土典渾身一震,依然不敢睜眼,高舉綠玉杖:“幫主綠玉杖下令,快對敵人下手!”


    丐幫弟子簡直不知如何適從。


    石坤矮小的身子卻給人極大的壓迫感,冷道:“你為什麽不敢睜開雙眼?狄化龍!”


    高士典一驚之下,緩緩睜開雙目,明亮如星,沒有一隻是瞎的,絕不會是“獨目金雕”


    高士典,那高士典人呢?


    石坤迫他抹掉易容的東西,果然是幫主狄化龍,道:“高長老被你陷害了?”


    狄化龍冷道:“我是幫主,這是你對幫主說話的口氣麽?”


    石坤道:“幫主由人立,也由人廢,幫規上記載得很清楚,丐幫四大長老,有二位同意廢幫主,這個決議就成立,可以召開大會討論如果有三位長老同意廢幫主,立刻就可以拿回綠玉杖信物,另選賢能。”


    狄化龍幹笑道:“現在你恐怕孤掌難鳴吧!”


    “還有老夫朱狂!”


    原以為必死的“怒鯊”朱狂又出現在狄化龍麵前,怎不令他驚訝,道:“你既然沒死,就應該去找傷你的人算帳。”


    朱狂道:“打傷老夫的是衛大當家,但是老夫毫無怨言,而且也是老夫要求他這麽做的。”


    狄化龍道:“我不懂。”


    朱狂道:“老夫打傷秦寶寶化身的軒轅尉芹,衛大當家來找老夫想討回公道,好在他是個明理的人,沒有一照眼就猛攻爛打,老夫便請他相助,以老夫的絕活“截心掌”


    反擊老夫,然後送到高長老處,一來他可以報仇,二來老夫可以殘存一口氣,試探你的真偽。


    你大概沒想到,老夫和高長老私交甚篤,他絕不會棄我於不顧,還派人將老夫丟在荒野,幸而衛大當家把老夫送到石長老處,才能將老夫所發現的告訴這老頑固。”


    石坤冷哼道:“沒有親眼所見,老夫如何敢信?”


    朱狂冷笑道:“這下你可信了?”


    石坤皺皺眉,道:“你看出他不是高長老,又怎斷定是狄幫主?”


    “還幫主?”


    朱狂又火起來,道:“這畜生害死高長老和孫長老,死有餘辜………”


    石坤喝道:“我問你為何判斷是狄化龍?”


    朱狂滿心不甘願的道:“一來二人身材相近,二來他手中有綠玉杖,要知綠玉杖除去幫主,隻有四長老可拿,衛大當家也懷疑這點,方才你也親見,趙世保一提起黑眼罩有問題,他立即翻臉無情,什麽盟友?簡直狗屁倒灶!”


    趙世保道:“我隻是奉魁首之命試探。”


    狄化龍渾身一震,道:“四月廿三那天,你沒有見到我改裝?”


    冷漠一笑,趙世保道:“四月廿三的前一日,咱們秘密見過麵,你吩咐我陪魁首多喝幾杯,不要讓他起疑心,知道我們的大事,像這種秘密關係,自然是愈少人知道愈好,又怎會貿然登門拜訪?隻因你心虛,才會露出馬腳。”


    狄化龍氣結,栗栗而顫:“你,坑得我好………坑得我夠狠……”


    突然團團轉了一圈,道:“這一切當然也都是你們設好的圈套。”


    趙世保昂然走向衛紫衣,躬身道:“屬下幸不辱命。”


    衛紫衣和喣笑道:“委屈你了,趙首腦。”


    趙世保豪邁笑道:“魁首的目的也是為了消弭戰火漫延,屬下受點小屈辱,又何足為道?”


    點點頭,衛紫衣笑望趙芙蓉:“隻苦了這丫頭,“翠竹軒”一把火化為灰燼,不過,我會補償你,立即命人加工趕工,絕對比以前好,正好做新人房用。”


    說著寶望一眼皮伶,哈哈大笑。


    席如秀嘻嘻笑道:“這媒人自然由我擔當,怎麽樣?趙首腦。”


    一番話說得趙芵蓉和皮伶直紅過耳。


    狄化龍呆呆望著他們,突然道:“我做錯了一件事………我做錯了一件事………”


    朱狂火爆脾氣,吼道:“你做錯的事何止一件,數也數不清了。”


    狄化龍不理他,自顧道:“我不該引衛紫衣南下……”


    衛紫衣聽見了,道:“這不是你當初的目的,把本座坑死在這裏?”


    狄化龍道:“沒有你,我的計劃就不會被發現。”


    搖搖頭,衛紫衣道:“丐幫四位長老負有監督幫主之責,他們早晚會發現,也許沒有這麽快。”


    狄化龍陰笑,道:“這就夠了,一旦計畫開始進行,想罷手也不能了。”


    石珅突然嚴厲的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驀然狂笑,笑聲充滿叛逆、陰毒,及計畫未成的失望,狄化龍道:“我要毀掉丐幫,證明自己的能耐,可是丐幫太多人了,隻有假“金龍社”之手;除掉衛紫衣,“金龍社”必會齊鼓揮下南殺,丐幫還有力量生存麽?哈哈……”


    丐幫幫主居然要毀滅丐幫!


    這未免太可怕了,石坤一時不能接受這種想法,喃喃念道:“為什麽?為什麽?……”


    狄化龍傲然道:“做事情一定需要原因和目的麽?”


    這一向冷靜的石長老突然激動的道:“你是個孤兒,由老幫主抶養成人,一手調教,臨終前還將幫主綠玉杖交托給你,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狄化龍狂笑道:“沒有為什麽,隻是看著別人痛苦,我就感到無上的快樂、刺激,哈哈……”


    瘋子!


    真是有虐待狂的瘋子!


    朱狂氣吼如山:“你這個畜生──”


    “慢著!”


    狄化龍喝道:“我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隻怪我走錯一著棋,才步步受製,既然毀不掉丐幫,幫主也做不成了,我詛咒,誰也當不成幫主!”


    邊說邊行動,陡地──瘋狂的運足功力將綠玉杖丟向長江,石坤、朱狂等丐幫人想劫回,他早有準備,整個人迎了上去圈住,雙方打了起來。


    眼兒綠玉杖就要跌落揚子江,突然一條瘦小人影飛射,在落江前捉住綠玉杖,淩空翻飛如彩蝶,躍下地麵,赫然是秦寶寶,笑容如百花綻放,叫道:“我終於又把它搶回來了,大哥。”


    衛紫衣暗叫糟糕,放緩聲音道:“寶寶,不可以,那是……”


    “不還,不還!”


    秦寶寶雙手抱住綠玉杖,叫道:“它是我的,這次誰也不能把它搶走了。”


    還怕衛紫衣拿出大哥威嚴逼他交出,一溜煙跑了,盛思連、齊鋼等數十人追了上去,叫道:“放下綠玉杖,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秦寶寶恍若未聞的跑給人追,衛紫衣、席如秀等人惟恐有失,也追了上去。


    原本熱鬧的碼頭,隻剩幾個人在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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