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八,你敢!”


    無數條小巷交叉而接連,巷內各家人口門前都擺有貨攤架子,除了少有結成冰渣的雪麵,上麵皆成空空蕩的模樣,顯然昨夜暴雪將單城內七十二巷的所有門鋪都洗刷了一遍。


    隨著一股寒風凜冽之意朝著七十二巷飛奔而去,最終盡頭處到了一家釀酒館。


    門半敞開著,寒風所吹,吱吱作響,半開的門常年風化,腐蝕嚴重,看似十分沉重,大股的寒風壓力之下,終於房門不堪重任一下子撞在牆壁上方,傳來一陣木頭碎裂之感。


    頓時,番外曙光如同濺水的蜜糖一般,橘黃燦爛而不失莊重的散射屋內,這才使昏暗的屋內多了些亮光。


    “你瞧瞧,房門都破了,人也久矣,你就不能讓我這遭老頭子安心一陣嗎?”


    房內三人,分別是昨日雪山上以主仆相稱的二人,及一位胡須濃密的中年男子,滿屋子裏仿佛都是濃濃的質問聲,氣氛些許緊迫。


    中年男子不僅長得粗壯就連聲音也很充滿力量,固然衣衫襤褸,但裏裏外外數幾層,足夠能過冬保暖,年輕時一定從過軍,粗人一個,一點都不像經商的模子,而現實確實如此,很難讓人想象。


    被稱名諱之人自然是昨日雪堆裏的窮少爺,而在他身後,站著棉衣裹得厚實的姍姍,小臉蛋兒不知是昨夜受了凍還是緊張所致,幾分通紅,眉目低下,捏著小髒手兒,大氣不敢喘一聲,神態酷似小女兒挨罵狀,生怕驚擾了兩位大爺,發現她的存在。


    …………


    “哎,我說老熊,都城的酒可是美味一絕,一杯絕對倒,我知道呢你這個人最愛喝酒,要不去了都城我天天買酒找人給你送回來,怎麽樣,如何?”


    不知兩人僵持了多久,最終周小八苦笑勘言的捧著手裏喝剩的薄酒,朝著那老熊眼前晃了幾下,一副大不正經的樣子,最終竟然一仰眉頭,往自己嘴裏灌了進去。


    “哼!”


    中年男子並未對他的行為更加氣憤,而是漏出一種早已習慣的眼神,看到他這滑稽而調皮的樣子,勾引起腦海裏某件往事,反而消了幾分火氣。


    不過依然沒有同意他的意思,而是奪過他懷中的酒壇子,一口氣飲下去。


    半壇薄酒入肚使他臉色不禁紅潤幾分,可依然沒有醉倒的意思。


    “嘿嘿,老熊果然是好酒量。”


    周小八憨笑著拿起身後的一滿壇子野花酒,遞了上去,“老熊,今個兒心情好,咱們兩個可要不醉不休。”


    周小八平日裏總是一調皮搗蛋之相,翻磚撬瓦,偷看婦女洗澡換衣被捉到的可不是一次兩次,名聲早已傳揚七十二巷裏。


    就連姍姍看著他鬼笑的樣子,都替熊昭感到惋惜,雖說心虛至極,但表麵上可是擺好了姿勢,小嘴緊閉,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


    “周小八,就憑你那些鬼點子,我還猜不到嗎,說吧,這事怎樣肯善了。”


    “那個,老熊,我還是那句話,都城我肯定會去,就算我不搭軍卒的馬車隊,我也還是要去。”


    周小八生怕再次激怒了熊昭,不得不輕緩語氣,一臉笑意,心裏也是後悔了急眼,倘若自己偷偷留封書信,也早就溜了出去。


    昨夜裏單城門外來了一批軍裝馬車隊,看衣服盔甲應該是薑國從邊境撤回的軍隊,據說是護送一貴人,也有人說是停了戰回家探親的部隊,這些車隊昨日傍晚就駐紮城門幾裏之外,說是十分低調,倒不如說成避嫌。


    無論如何,周小八都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管是互送還是探親,這軍隊定然要回都城複命。


    之前聽一些巷內老人說,都城內部有專門提供修行物品的商販,更有修行界的大派大家,去了都城他肯定能找到法子修行,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雪恨,查明凶因,也要保護好姍姍不受委屈,出人頭地!


    想到這裏,那就更要去!


    周小八自從記事起,便是那行凶之夜,血光滿天,整個村子都被土匪般的群人一屠而淨,當時的他也隻有兩歲,鑽進了狗窩裏,還是自家的身軀較大的柴狗替他死了一次。


    至今如此,他還記得柴狗那溫熱至冷的軀體仿佛就在跟前。


    最終一批商隊路過此地,發現了柴狗身腋下的孩童,氣息未絕。


    機緣巧合下被無兒無女的商隊頭目熊昭所收養,自那事後,熊昭便無在行商,而是帶著商隊來到了七十二巷,將周小八撫養長大,商隊的人們也習慣了七十二巷的生活,各自在這條巷子安家,結束了日夜漂泊的行商生活。


    因為當時還小,周小八被嚇到時常做噩夢,腦子裏的記憶也時常斷片,若不是大火下殘留的一頁族譜,恐怕就真的姓了“熊”。


    眾人對此事也很少提起,就算周小八時常問起,也感覺到他們都是編些瞎話打發自己,就此便也作罷。


    再後麵,周小八八歲時上到蒼山玩耍,嬉戲調皮下,忘記返家,夜幕裏縱下大雪,急忙返回之際,遇見了還在繈褓內哭叫的姍姍。


    ……


    單城乃小城,內部隻有七十二巷,身處偏僻地帶,很少有外人進入,更別說從內部出去,想要到都城更是難如登天,從書中看到單城內距離都城可是有百八十餘裏。


    十五年過去,一直不得機會,如今哪怕是混進軍營的馬窩裏,他也要出去,可眼下熊昭那裏卻是難關。


    “小子,算你有膽,記著到了都城安分守己,不要調皮,到時候不成記得給我寫封書信,乖乖回來給我養老,哎,事到如今也隻能隨你而去……”


    沉浸了許久的熊昭,聲音略帶酸澀,雖然周小八和姍姍都不是親生骨肉,但親情仍是可以跨越任何因素,更何況熊昭可是未曾在娶妻生子……


    這一刻,熊昭的話語落下,與他的想法卻是截然相反,非但沒有多少激動,反而是心情有些低落,可是他也知道這一生絕不能留戀此地,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真相,為了複仇,為了姍姍,為了自己,為了親如生養的熊昭,為了村子裏的所有人!


    他背負的太多,不容許他逃避。


    強忍著不去想些傷感的東西,三人絮叨了一會兒平凡普通的家常話,這才使得熊昭內心好受一點,無有繼續翻滾。


    許久,周小八與姍姍整理好行囊,便與熊昭深擁一下,告別於門口,看到殘缺不殘的木門,“老熊,你可記得把房門修理一下,你要不會的話,記得找二叔,要不然半夜凍死在屋裏,可就不用我養老了。”


    離別總是傷感的,周小八隻能強忍著掉淚的離別話語,看了一眼梳洗過的姍姍,“走嘍!姍姍,少爺帶你去都城玩。”


    寒風依舊凜冽,姍姍雖然隻有九歲,但卻比別人家的孩子要懂得多,知道這次分別是很長很長時間都不能再回來,一想起和少爺一起睡過的炕,便再也忍不住懷舊之感,淚目也一直在打轉。


    當兩人邁過門檻之後,似乎心有神會的轉過頭去,不約而同的喊道:“爹,再見!”


    這一聲爹可叫的,熊昭身子一愣,即使平日裏在好強,也忍不住此時這一句話,眼裏嘩的一下,洗了個臉。


    “老熊,可別哭的太慘!”


    留下最後一句話,周小八再無顧忌,拉著姍姍飛奔跑去,似乎是不想引起更多的眼淚,頭也沒有回一下,直到消失在熊昭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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