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到了傍晚,才終於收場。


    屋外大雪依舊,屋內於雪瀅躺在床上,卻是午時在嚴寒之下,跳進水中救了小虎,反而自己發起了高燒,不多時便昏迷了過去。


    潘心誠正在屋中來回踱步,臉上焦急神色溢於言表。


    於霜坐在妹妹床頭,握著妹妹滾燙的小手,一臉淒惘的望著妹妹那張憔悴的臉龐,對妹妹說了很多話,但是妹妹兀自昏睡著,毫無所覺。


    小虎此刻也已經換上了一件幹淨的棉衣,他畢竟是男兒身,此刻倒也沒事了。但他一張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牙齒咬了咬嘴唇,終於忍不住在潘心誠身前跪了下來,懇切地道:“潘叔叔,求求你救救於雪瀅姑娘,她是為了救我才病成這樣,他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我也就不活了!”


    潘心誠眉頭微皺,俯身將他扶起,決然道:“你不必多慮,潘府靈丹妙藥多的是,她也定然不會有事。”


    小虎怔怔的看著潘心誠,看他神色如此堅定,不容有半分置疑。他雖然心急如焚但也呐呐的不知該說什麽,回頭又望望躺在榻上的於雪瀅,仍是不見醒過來。


    小胖此刻背靠在牆角,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內心也很是愧疚,本來是要揍於雪瀅,卻不料若是沒有於雪瀅的幫助,隻怕小虎此刻連命都沒了。這份恩德,他也感同身受,心裏無比慚愧。


    潘心誠再一次地走到榻前,對於霜道:“霜兒,我再來看看瀅兒的脈象。”


    於霜聞言站了起來,潘心誠握住於雪瀅的手腕,為她把洛脈象,小屋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潘心誠皺著眉頭,眼角的肌肉似乎隱隱跳動,嘴唇微微翕動,似乎要說什麽,卻是沒有說出口。


    昏迷當中的於雪瀅臉上也是風雲變幻,一張玉也似的臉上,格外的紅潤,額頭上還頂著一張濕毛巾用來降熱,但作用卻並不是很大。


    於霜心中焦急,脫口道:“潘叔叔,瀅兒怎麽樣?”


    潘心誠徐徐歎了口氣,遲疑了一下,臉上也隱隱浮現出驚疑之色,淡淡道:“不知為何,連服了三粒將熱散,為何還是高燒不退?瀅兒脈象紊亂,她體內似乎也有什麽奇怪的真氣在浮動。”


    潘心誠說完,眼眸望向別處,陷入了沉思。


    於霜聞言身子一震,徑直道:“潘叔叔,是什麽奇怪的真氣呢?瀅兒自小可是從來沒有修習過道法的,怎麽會有真氣呢?”


    潘心誠沉吟了良久,忽的起身,臉上兀自一臉迷惑,踱步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我若往她體內強送真元,便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種隱約的排斥之力。”


    於霜眉頭越皺越緊,急道:“那這種真氣對她會有什麽損害麽?”


    潘心誠徐徐出了口氣,負手道:“料想是沒有什麽損害的,一則我等也不知道這真氣是怎麽回事。二則這種真氣在她體內已然留存很久了,若是有害,也早就發作了。”


    於霜怔怔地轉過頭望向妹妹,隻見她仍是微微蹙眉,在榻上昏睡著,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麽夢,眼角還在緩緩抽搐著。


    潘心誠沉吟了一下,對站在場中的小虎和小胖道:“時辰不早了,你們也快些回去吧,這裏有我和霜兒料理,你們就不必操心了,早些休息,明日不要耽擱了功課。”


    小胖聞言點了點頭,看過最後一眼兀自昏迷的於雪瀅,雖然有幾分不忍,但還是緩緩走出了房門。


    小虎神色複雜,走到了門口,忽然又回過頭來,怔怔望著於雪瀅,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又欲言又止,最後他拱手對昏迷中的於雪瀅深深做了一揖,方才抬步離去。


    於雪瀅這次高燒,竟然持續了三日三夜,到了第三日黃昏的時候,方才幽幽的醒了過來。


    潘心誠忙於公務,每到夜裏才看看她,但盡管潘心誠對於雪瀅用盡了靈丹妙藥,俱不吝嗇,什麽人參,枸杞當歸能用的便統統拿來給她服用,但仍是不見好轉。


    於霜這幾日是寸步不離於雪瀅,到了這時,也是累的精疲力盡,他坐在床尾,眼眸迷離,靠著床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哥哥。”於雪瀅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口中微弱的喊道。


    於霜聞言立時醒過神來,看到妹妹睜開了眼睛,他頓時喜出望外,快步走上前來,握住妹妹的手,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喜道:“太好了,瀅兒,你的高燒退下去了,手也不燙了。”


    於雪瀅臉上的潮紅之色雖然褪去,但仍是蒼白如紙,看去很是虛弱,口中微微道:“哥哥,我怎麽了?”


    於霜微微一笑,伸手手指,在妹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慍道:“你當天為了救小虎,跳到了湖裏,結果小虎沒事,你倒是病得不省人事,真是差點嚇死我。”


    於雪瀅明眸靈動,莞爾笑了笑,聲音沙啞地道:“瀅兒沒事,哥哥不用擔心。”


    於霜臉色一沉,嗔道:“還沒事呢,你都這麽睡了三天三夜了,你要是在這麽睡下去,我早晚有一天會發瘋的。”


    於雪瀅聞言嘟了嘟嘴,嗔道:“哥哥,不許亂說。瀅兒不會丟下哥哥的,我還要和哥哥一起堆雪人呢!”


    於霜揚起了嘴角,不管怎麽說,妹妹能平安的醒過來,比什麽都重要。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榻上妹妹的臉龐,真想把她牢牢的鏤刻在心間。


    於雪瀅明眸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道:“哥哥,小虎怎麽樣了?他沒事罷?”


    於霜怔了一下,頓了頓道:“小虎他沒事,不過……”


    “不過什麽?”於雪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問道。


    於霜遲疑了一下,道:“他昨天夜裏跟潘叔叔辭別了,臨走之前還來見了你一麵,有句話說等你醒了,讓我帶給你,他說‘你的恩情他會永遠記在心裏,總有一天,他會加倍的奉還給你’”。


    於雪瀅吃了一驚,霍的側起身來,奇道:“他怎麽了?為什麽要走?”


    於霜聳了聳肩膀,淡淡道:“這個我也沒有細問,隻知道昨夜他跟潘叔叔聊了很久,最終說服了潘叔叔,一個人離開了潘府,也離開了玉林城。”


    於雪瀅明眸一窒,愣了一下,又道:“潘叔叔說外麵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沒命的,他為什麽要走呢?”


    於霜淡淡道:“瀅兒,你大病初愈,就不要想這麽多了,小虎是個講情義的人,我料想他或許不喜歡潘府這樣安逸的生活,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強迫也是無用的。再說,潘叔叔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於雪瀅似乎還是沒有回過神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兀自滿是驚異之色,忽的轉頭望了望屋外,隻見大雪兀自下著,天寒地凍,他會去哪呢?。


    於霜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柔聲道:“瀅兒,你要答應哥哥一件事。”


    於雪瀅轉眸看向於霜,疑道;“什麽?”


    於霜徐徐歎了口氣,臉上神情堅毅,輕輕撫摸著於雪瀅的臉頰,低聲道:“今後不管發什麽,都必須要先保護自己。不可輕生犯險,你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叫哥哥怎麽辦呢?”


    於雪瀅看著哥哥那張嚴肅的臉龐,心裏也略感愧疚,緩緩低下了頭,輕聲道;“是,哥哥。都怪瀅兒不好,害哥哥擔心了。”


    於霜微微一笑,摸了摸於雪瀅的腦袋,扶著她躺了下去,靜靜地看著她,低聲道:“爹和娘在世的時候,常常教誨我們,要做一個見義勇為的好人,就像潘叔叔一樣,待人待物謙遜和睦,但在我們去幫助別人的時候,一定先要保護好自己,否則就很可能得不償失。就像小虎這次的辭行,我也隱約能感覺得出來,他心裏暗懷愧疚,若是你救了他,自己也平安無事,那小虎說不定就不會走了。”


    於雪瀅靜靜地望著哥哥,心中若有所思。


    於霜忽的站起了身,從桌上倒了杯熱茶,遞給了於雪瀅,又道:“在大千世界,萬物生靈當中,人的生命其實是最脆弱,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愛護它。明白麽?”


    於雪瀅緩緩飲了口熱茶,徐徐點了點頭,口中道:“明白了。謝謝哥哥教誨,瀅兒定當牢記。”


    於霜臉上滿是疼愛之色,輕輕在妹妹額頭上吻了一下,淡淡道:“你好好睡吧,我將你醒過來這個好消息告知潘叔叔知道。這兩日,他也是裏外忙的焦頭爛額。”


    於雪瀅莞爾一笑,衝於霜重重的點頭,微笑道:“哥哥,你快去吧。”


    於霜站起身替妹妹蓋好了被褥,轉身走出了房門。


    翌日。


    久違的太陽甫一升起,地上厚厚的積雪便開始悄悄的融化。


    於雪瀅早早便起了床,一大早起來忙的不亦樂乎,一會兒忙前,一會跑後,在門前將積雪湊攏,獨自搭起了一個與她身高一般的雪人。


    鈴鐺為眼,木桶為帽,蘿卜為鼻,笤帚為手。竟是堆得活靈活現,雪人潔白的臉上還微微上揚著嘴角,欣欣向榮地望著太陽。


    於霜緩緩推開了門,伸了個懶腰,一眼便看到妹妹的身影,在門前不遠處,裝點著一個剛剛成型的雪人。


    “瀅兒,你不是說要與哥哥一起堆雪人麽?怎麽不叫我?”於霜微笑著走了過來。


    於雪瀅看到哥哥,更是樂不可支,笑道:“哥哥,我看你睡得太沉,就沒叫醒你。你看,我堆得這個雪人像不像你?”


    於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雪人道:“這怎麽像我啊?我有帶帽子麽?再說了,你看他臉那麽白,眼睛有那麽紅,牙還那麽尖,哪裏像我呀?分明就是你自己。”


    於雪瀅滿顏歡笑地將雪人腦袋上的水桶取了下來,戲謔道:“這下像你了,哥哥。哈哈……你看,雪人的肚子上還有你的名字呢!”


    於霜定睛一看,果然,這胖乎乎地雪人肚子上,還用手指劃了兩個字,“於霜”正是他的名字。


    他臉上笑意一閃而過,伸手在於雪瀅吹彈可破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慍道:“就會戲弄哥哥,待明日哥哥也堆個雪人,堆成一隻小豬的模樣,上麵劃上你的名字。那樣,就算扯平了。”


    於雪瀅毫不示弱,嗔道:“那就比比,看看我們誰堆得快,哈哈。”


    於霜怔了一下,妹妹的雪人都已經成型了,自己隻不過隨口說說,不過能每天睜開眼便看到妹妹如此天真可愛,他心裏倒也是暢意無限。


    他細細地看著這個雪人,心裏也是暖暖的。


    於雪瀅忽然道:“哥哥,瀅兒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於霜窒了一下,道:“什麽?”


    隻見於雪瀅從懷裏取出了兩張紙,分別是兩個人的畫像,她將一張紙遞給於霜,道:“哥哥,這個是我,這個是你,我的這張你留著,你的這張我留著。”說罷,她又把一張畫像揣進了懷裏。


    於霜臉上微笑著,伸手接了過來,細細地觀摩著妹妹的手藝,卻見畫紙上是個笑意盈盈的女孩兒,柳葉眉,櫻桃口,微微斜著身子,嘟著臉蛋。兩條顯眼的羊角辮婉娩地搭在肩頭,兩隻小手翹出食指,分別指在自己的左右臉頰上。


    看得出來,流海下麵的一雙眼眸,妹妹是頗費了筆墨,女孩兒的明眸異常靈動,似乎隱隱都能看到眼波在盈盈蕩漾。


    這張自畫像竟是將自己的輪廓勾勒地入木三分,惟妙惟肖,恍惚間,似乎真的是有人正臉含笑意地盈盈望著自己。


    於霜靜靜地看著畫上的那個眼眸,細看了良久,不覺有些怔怔出神,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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