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霜聞言眉頭皺起,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正欲開口……


    潘心誠似乎早已料到於霜會為之求情,他拂袖一擺,打斷了於霜,d斷然道:“霜兒,不必多言了,此事乃是我的家事,我自會秉公處理,給瑩兒一個交代。”


    於霜聞得此言,隻得呐呐坐了回來,他知道潘心誠早就視瀅兒如親閨女一般疼愛,這次隻怕當真是動了雷霆之怒,一時也不知如何勸阻,在他心裏,他終究不願意看到因他們兄妹二人而惹得眾人不悅。


    於雪瀅卻在邊上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低聲對他道:“哥哥,你剛才怎麽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我怎麽喊你你都不理我,嚇壞瀅兒了,你知道麽?”


    於霜回頭看了她一眼,隻見妹妹此刻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嘟著嘴角,正一臉關懷的望著自己。


    他心中一陣暖意,微微笑了笑,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當時看到你被人欺負,我就腦子裏一亂,就不記得了,等會兒我自是要問問潘叔叔的。倒是你,都怪哥哥無能,害你受人欺負了。”


    於雪瀅此刻早已將那些不愉之事拋之腦後了,她望著於霜,臉上笑意盈盈,嘿嘿笑了兩聲,漏出兩排貝齒,低聲道:“沒關係,已經不疼了。”


    於霜望著妹妹臉上兀自還隱隱可見的五個指痕,心中一陣愧疚,回想起自己多次許諾要保護妹妹,但是當妹妹正真到了危難時刻,卻發現自己根本一無是處。不由得讓他徐徐歎了口氣,不敢再直視妹妹的眼眸。


    潘心誠眉頭皺了皺,坐在椅子上淡淡道:“霜兒,何故歎息?”


    於霜嚇了一跳,立時回過神來,眼眸一轉看向堂下二人,遲疑了一下,微笑道:“潘叔叔,霜兒一時覺得這二人雖然有錯,但念起身世淒苦,自幼與霜兒身世一樣,不由得心生憐憫。如今他們已經知道悔改,潘叔叔何不暫且息怒,化戾氣為祥和呢?”


    “化戾氣為祥和?”潘心誠劍眉一挑,望向大廳跪著地小虎小胖二人,似是餘怒未息,口中道:“霜兒可知,博識院當中有成百上千這樣的遺孤,我若是姑息且縱,他們有恃無恐,年紀稍大點便會拉幫結派,欺淩弱小,我不嚴懲,則像瀅兒這些無辜的孩子,還要受欺負到幾時?”


    小虎小胖二人聽得此言,俱是打了個哆嗦,將頭又深埋了幾分。


    於霜一時語塞,卻也說不出話來。


    於雪瀅聽得出來,於霜想要為這兩人開脫,自己雖然受了點苦頭,但畢竟已經過去了,隻要他們知道悔改,豈不是比懲罰他們要好得多?


    想到這裏,她下了椅子,走到潘心誠身旁,拉住他的袖子,撒嬌道:“潘叔叔,瀅兒也沒受什麽委屈,他們就是跟瀅兒玩,一時沒了分寸,這才鬧成這樣。潘叔叔就不要責罰他們了,瀅兒以後還要跟他們做朋友呢!”


    潘心誠從一進門便是板著張臉,到了這時,聽到於雪瀅的撒嬌聲,神情才緩和了許多。


    他伸手抱起於雪瀅,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緩緩道:“瀅兒不虧是師傅的女兒,小小年紀就虛懷若穀。罷了,他們兩個就聽從瀅兒發落,不責罰也就不責罰了,隻要瀅兒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於雪瀅莞爾一笑,豔若桃李,明眸轉向小虎和小胖二人,微笑道:“你們聽到了麽?潘叔叔不責罰你們了,還不快謝謝潘叔叔。”


    小虎小胖二人驚若寒蟬,聞言連忙道:“謝謝潘叔叔,多謝潘叔叔。”


    潘心誠目光銳利,向他們二人看來,寒聲道:“不必謝我,若不是瀅兒替你們求情,我定會嚴懲不怠。要謝,就謝瀅兒吧。她年紀雖然與你們一樣大,但這份氣量堪稱諸子楷模,回去之後,務必好好讀書,若是再敢欺淩弱小,我兩罪並罰,記住了麽?”


    小虎和小胖兩人登時如釋重負,連連磕頭,口中道:“謝謝瀅兒,謝謝瀅兒,小虎(小胖)日後一定好好讀書,謹遵潘叔叔教誨。”


    “好了,下去罷。”潘心誠朝他們揮了揮手,淡淡道。


    二人起身謝禮,並排緩緩走出了湖中閣大門。


    此刻大廳之中隻剩了於霜兄妹和潘心誠三人,潘心誠打量了一下懷中於雪瀅,關切道:“怎麽樣?身子還疼麽?”


    於雪瀅笑嘻嘻地道:“早就不疼了,潘叔叔謝謝你對瀅兒這麽好,現在除了我哥哥以外,你就是最疼瀅兒的人了,瀅兒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潘叔叔。”


    潘心誠仰首而笑,輕撫著於雪瀅的背,微笑道:“瀅兒言重了,什麽報答不報答,潘某向來施恩不望報,再者說,潘某也並非施恩與你,乃是心性使然,若是我那個不成器的丫頭,有瀅兒你一半的心性,潘某也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於霜沉吟了一下,微笑道:“潘叔叔也言重了,瀅兒能遇到像您這樣疼愛她的人,也是她的福氣。日後若是瀅兒有了出息,定然是要報答潘叔叔的,潘叔叔就不必推辭了。”


    潘心誠微微一笑,心中對這兄妹二人著實喜歡,似乎隱隱已經有種離不開的感覺了。


    就在這時,湖中閣的門忽然被推開了,兩個身著下人服飾的中年人,將潘小涵帶了進來。潘小涵畢竟乃是潘心誠的女兒,兩個下人自然是不敢將她綁起,隻是跟在潘小涵的身後,走了進來。


    場中的歡愉氣氛,登時便被這三人給打破了。


    潘心誠瞳孔緩緩收縮,臉色再一次的沉了下來,他將於雪瀅放了下來,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徐徐的站起身,負著手寒聲道:“小涵,你知罪麽?”


    潘小涵自進門便低著頭,聞言跪了下來,方才來時在橋上看到小虎小胖二人偷偷給她使眼色,她心中料想,所有事情,隻怕爹都已經知道了。


    她柔聲道:“爹,小涵知罪了。”


    於雪瀅在她身旁走過,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又坐了下來,看著跪在冰涼地麵上的潘小涵,臉上仍是有幾分不忍。


    潘心誠緩緩坐會椅子上,對潘小涵徐徐道:“既然知罪,就把你所犯之錯事一一道來。”


    “爹!”潘小涵忽然抬起頭來,柳眉微顰,明眸中淚光瀅瀅,在她心裏,始終拿於雪瀅兄妹二人當做外人,要說當著他們的麵低頭認錯,卻是無論如何都丟不起這人的。


    潘心誠劍眉一豎,厲聲道:“講!”


    潘小涵被父親這麽一喝,當下哭了出來,淚眼汪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聲陣陣。


    這哭聲潘心誠聽在耳中,卻是麵色不便,沒有半分心軟。


    但聽在於霜和於雪瀅二人耳中,卻是頓覺難受,他們二人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不忍。尤其是於霜,耳根子最軟,常懷惻隱之心。


    場中一時安靜了下來,除了潘小涵陣陣的啼哭聲。


    潘心誠沉吟片刻,似是沒了耐性,霍地站起,大喝道:“你還不如實道來!”


    潘小涵嚇了一跳,頓住了哭聲,一雙淚眼向潘心誠望來,大聲道;“你打我吧,打死我吧,反正我娘走得早,我從生下來就是一個孤兒,沒人疼,沒人理,你打死我吧,我也好早日與我娘團聚。”


    這一句話如同厲雷炸響,潘心誠登時退坐在椅子上,瞳孔緩緩收縮,麵色煞白,不可思議地望向失了理智地潘小涵。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光潘心誠,就連於霜和於雪瀅二人俱是臉色都白了,他們吃驚之餘,齊齊轉了目光,向潘心誠看來。


    潘小涵一句話聲若洪鍾,潘心誠心中怒火中燒,卻是氣急反笑,冷冷道:“好好好!沒想到潘某這麽多年來,竟是**出了這樣一個忤逆的女兒,好氣魄,好魄力!”


    於霜登時回過神來,他深知潘小涵一句看似義憤填膺的話,幾乎已經將局麵推到了不可回轉的餘地,他走上兩步,在潘小涵身前跪了下來,拱手道:“潘叔叔息怒,小涵年紀尚小,所謂童言無忌,潘叔叔切莫放在心上。”


    於雪瀅也在於霜身旁跪了下來,明眸盈動,柔聲道:“潘叔叔,小涵姐姐隻是跟瀅兒開了個玩笑而已,潘叔叔你不要責罰小涵姐姐。”


    潘心誠這一怒非同小可,他左手一揮,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桌椅,隱隱真氣還未消散,又衝到了地上,將地麵震動龜裂開來。


    “看來是我太念及鳳兒情誼,在你年幼時過度溺愛,期望能彌補你心中的傷痛,從而缺乏了管教。沒想到今日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看來是我錯了,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育教育你,當真是對不起你已故的娘親了。”潘心誠幽幽的說著,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似乎是想起了往事,他的眼眸徐徐望向窗外,緩緩的起身,遲疑了半晌,才幽幽地對兩位下人道:“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潘小涵登時臉色煞白,不可思議的望著父親潘心誠,似乎沒料到父親竟然真的會不顧母親情誼,對她重重責罰。


    她呆若木雞般地跪在地上,仿佛窒住了,微微張著口,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


    於霜低著頭,眉頭緊鎖,心中自是明白,一個青年漢子都未必能承受如此大刑,她一個女兒家如何承受得住?


    想到這裏,他拱手急道:“潘叔叔,手下留情啊,五十大板會要了她的命的,潘叔叔若是執意要罰,霜兒願意替她受罰。”說罷他將頭深深埋下。


    所有人都聞言吃了一驚,潘小涵臉上赫然有種不可思議之色,愕然之餘,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於雪瀅見哥哥如此庇護潘小涵,也決然道:“潘叔叔,你不要罰我哥哥,瀅兒願意替哥哥受罰。”說罷,她也伏在地上,將頭深深埋下。


    潘心誠劍眉緊鎖,仍是怒火難息,他的目光在於霜身上流離片刻,又轉到了於雪瀅身上,最後落在了潘小涵身上,潘小涵兀自低著頭,似乎察覺到剛才失言,不由得心中懊悔,沉默不語。


    潘心誠心中一陣惘然,咬了咬牙,忽然對大廳中的兩位下人喝道:“還等什麽,拖出去打!”


    兩位下人麵上也有疑色,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但終究不敢違背潘心誠的意思,將潘小涵拖了出去。


    潘小涵兀自掙紮,口中連道:“放開我,你們這些下人,快放開我!”


    於霜赫然回頭,看著潘小涵單薄的身影,心頭五味雜陳,眼眸流離,沉吟了片刻,終究還是對潘心誠拱手道:“潘叔叔,世間誰無父母?小涵縱然有錯,但母愛沒有錯呀!潘叔叔宅心仁厚,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為何不能原諒小涵呢?她才隻有十歲啊,請您在她的娘親份上,暫且繞過她吧。”


    於雪瀅也附聲道:“哥哥說的沒錯,潘叔叔饒了小涵姐姐吧,瀅兒給您磕頭了。”說罷她“咚咚咚”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潘心誠看在眼裏,心中終究多了一絲猶豫,眼神有些迷惘。


    潘小涵掙紮不止,心中著實害怕,口中終於服了軟,大聲哭道:“爹,我錯了,我錯了……”


    潘心誠聞言向她看了過來,終究骨肉親情難以割舍,霜兒所言不無道理,登時有了幾許遲疑。


    於霜見狀,知道潘叔叔怒火稍息,低聲道:“潘叔叔請試想,今日你若一時衝動,當真打死了您的女兒,九泉之下,小涵的母親如何能夠瞑目啊?”


    “住手!”潘心誠聞言一聲斷喝,喝住了兩位下人。


    於霜又道:“如今小涵已經知錯,她勢必與瀅兒重歸於好,今日大難,豈不是瀅兒之福?”


    潘心誠沉吟片刻,隻覺得於霜所言確實有理,倘若真是一時氣惱釀成大禍,豈不是對不住九泉之下的鳳兒?


    一念及此,他深深的出了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道:“小涵,你過來吧。”


    潘小涵此刻眼眶紅腫,淚眼汪汪,俏臉煞白,緩緩地走到潘心誠麵前,低著頭,輕聲啜泣著。


    潘心誠看在眼裏,也頗覺心痛,伸手輕輕拭去了潘小涵眼角的淚痕,澀聲道:“你說得對,是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在你小的時候,爹就身負城中大任,不能長陪在你左右。如今你已經長大了,爹卻仍是忙於公務,疏於與你溝通,讓你心性偏激。這都是爹的過失啊……”


    潘小涵聽著心裏暖暖的,也覺得自己不該把母親的事情搬出來,一時失言,才鬧成這樣。


    於霜和於雪瀅對視一眼,二人相視一笑,能化開他們父女之間的心結,心裏自然也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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