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車水馬龍,叫賣聲不絕於耳。舉目望去,地攤就像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龍,在道路兩旁齊齊的排了過去。來往人群摩肩接踵,在東大街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緩緩移動著。


    於霜和歐陽紫怡的個頭頗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拚命的擁擠著,他們手牽手,因為這樣不易被擠散。


    於霜走在前麵,擠過了一個縫隙,轉頭艱難地道:“紫怡,今天人怎麽這麽多啊?”


    歐陽紫怡緩緩擠了過來,她的流海稍稍淩亂,明眸橫了於霜一眼,神色慍惱,沒好氣地道:“那還用問,都趕著去投胎唄!”


    於霜苦笑一聲,轉過了身,將她的胳膊夾在腋下,拉著歐陽紫怡柔若無骨的小手,繼續向前擠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喧鬧聲亦是不絕於耳,今日早晨的大街上,仿佛比以往熱鬧了很多。而且大多都為衣衫襤褸的中年人,而且都手捧香火,各個麵上都洋溢著喜慶的神色,都趨之若虞的向城南而去。


    於霜和歐陽紫怡二人擠了約莫少半個時辰,終於從一個賣香火的地攤處擠了出來,二人一出來便大口的喘息了幾下,此刻看他們的神色,都顯得有幾分狼狽,歐陽紫怡的披肩長發也被擠得淩亂的搭在肩頭,而她紅色的繡花鞋上,也赫然鑲嵌了一個用灰塵鑄成的大腳印。


    歐陽紫怡沉著俏臉,狠狠拍打了身上的幾許灰塵,明眸一橫,看著熙攘的人群,嗔道:“都擠什麽擠,好像去晚了投不了胎似的!”


    於霜拍打了幾下鞋上的腳印,苦笑道:“紫怡妹妹,你就別罵了,沒看到他們手中都捧著香火嗎?我看啊,他們一定是去城南的‘道尊廟’。”


    歐陽紫怡理了理肩頭的秀發,白了於霜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那又怎麽樣,去‘道尊廟’投胎……”


    於霜苦笑一聲,沒有答話。這時在一旁整理香火攤位的小夥子聞言說道:“二位小友可能有所不知,今日正是首屆‘道尊’劍誅大俠的忌日,我們燕城能風調雨順的度過這些年不受魔獸的侵害,必然是劍誅大俠在天有靈,庇佑的結果。二位不如買些香火,一同去拜拜,很靈的!”


    於霜和歐陽紫怡二人同時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衣衫樸實的小夥子。他紅彤彤的臉頰上帶著虔誠的微笑,對自己的話充滿了信心。


    於霜嗬嗬一笑,說道:“好吧,給我們來幾根……”於霜說著從腰間掏出了幾兩碎銀。


    “不用買,我們去湊湊熱鬧!”歐陽紫怡一拉於霜的袖子又擠了進去。


    約麽過了小半個時辰,二人終於在人浪中擠到了“道尊廟”。此刻當真是人山人海,喧嘩聲此起彼伏,真如廟會一般熱鬧非凡。到了近處,方才看見一座古樸卻又**地寺廟,廟身雕梁畫棟,青磚碧瓦,有火鳳騰於其上,有金龍盤於其下,廟身如同三座屋舍大小,更有兩隻三足石鳥仰首佇立門前,約有兩人之高,周身被鍥刻而成的烈火簇擁,口中含有石珠一顆,傲然昂頭,石鳥目中含煞,竟是雕刻的栩栩如生,大有傲視蒼穹之意。


    世人皆知,這便是道尊劍誅的靈寵——踆烏。


    此刻廟門敞開,來往人群摩肩接踵,進進出出的城民臉上都洋溢著歡喜神色。


    “今日我在劍誅神仙麵前許了願,祈求保佑我們燕城永**安,永不受那妖怪迫害……”一位衣衫樸素,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對著旁邊一位同路的胖個說道。


    “我也許了一願,希望我媳婦兒給我生個大胖小子……”那位胖子笑嘻嘻的說道。


    二人說著說著走遠了。於霜向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歐陽紫怡倒是嗤之以鼻,道:“若是這些石像都能幫人玉成心願的話,那還要那些修真大派幹嘛?這些凡人啊,永遠都是上不了台麵,丟臉。”


    於霜拉了一下歐陽紫怡的袖子,正色道:“別亂說!怎麽說劍誅大俠都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他犧牲了自己,鏟滅了妖怪,對世人所做的功德,可是昭日月垂青史的!”


    歐陽紫怡嗬嗬一笑,也不在意,莞爾道:“好了,劍誅是大英雄好了麽?走,我們進去看看。”


    說著一拉於霜,快步走了進去。


    待他們二人走進去不久,便有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負手牽著一匹白馬,步伐緩慢的朝著“道尊廟”走來,他的周身仍是散發著一股陰森黑氣,而黑氣此刻仿佛比以往顯得更為濃烈。街道上雖然人潮湧動,但仿佛看不到他和他身邊的白馬一般,而且他們似如空氣一般,來往人群更本觸碰不到他們,而他也竟似看不到這些熙熙攘攘的人們,就在人群中如同隱形一般徑直向寺廟走來。


    他走到廟前的台階處停了下來,緩緩抬頭,忽的發出一聲冷笑,右手緊緊地握住了韁繩,白馬登時仰首望天,麵漏苦色,如同感到一陣刺骨的疼痛,卻是無力出聲,更無力掙紮。


    “道尊?這個世上沒有‘道尊’,隻有欺世盜名的鼠輩!”黑衣人決然道。說罷,他將白馬置於此處,踱步邁上台階,緩緩走了進去。


    此刻廟中可謂香火鼎盛,雲煙繚繞。廟裏正前方有一座石台,石台之上立著一座石像,約麽三人之高。本來廟裏的供奉也大致如此,隻是奇怪的是,這座石像竟是看去似人非人,它亦與人一般長有一雙手臂,一雙腿腳,隻是腦袋上長有一雙鹿角,雙目含嗔,眼珠幾欲奪出眼眶,口中長有兩顆尖銳的犬牙,做咆哮狀,且手臂修長,右手橫臥一把看去竟有兩丈之長的石戟,石戟的周身也被鍥著一層火焰所包圍,身形看去竟有幾分崢嶸可怖。


    而這尊石像雕刻的便是傳聞中一千三百年前,以一己之力斬妖除魔的南國“道尊”——劍誅。


    而石台上置有一座鉑金四組鼎,足有一噸分量,鼎中插滿了或高或矮的祭香,香煙繚繞,煙霧徐徐飄向上空。此時又有三根剛剛燃起的新香插入鼎中,一位看似二十出頭的少婦緩緩將插穩香火的手收了回來,雙手合十,垂首閉眼,虔誠的敬拜一番後,方才麵漏笑容的轉身走出了寺廟。


    於霜和歐陽紫怡二人此刻已然擠到了四組鼎的近處,隻是二人雙手空空如也,於霜似乎有些遺憾,他找到一個蒲團跪了下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虔誠的道:“劍誅大神仙,願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們燕城常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燕城子民給您叩頭了……”說罷,他“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歐陽紫怡站在一旁嗔道:“大傻瓜!這個願被許了多少次了?肯定不靈了,你許個別的願望。”


    於霜並未睜眼,又接著道:“願您保佑瀅兒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成長……”


    歐陽紫怡聽得此言,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在於霜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於霜登時“哎呀”一聲叫了出來。轉頭慍道:“你做什麽?”


    還未等歐陽紫怡搭話,門外忽然傳來一聲低沉渾厚的聲音“瀅兒又是何人啊?”


    於霜二人啞然,聞聲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身著一襲黑衣的中年男子,頭戴鬥笠,黑紗掩麵,看不到麵容。隨著他的到來,仿佛寺廟裏和大街上來往的人群都散去了不少,此刻他正巍峨的佇立在廟門口,看去身材高大,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清晨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斜斜的鋪在了地上。


    於霜怔了一下,看了他半晌才彬彬有禮的道:“前輩,請問您是在問我嗎?”


    此刻還在廟中的城民,喧嘩聲都漸漸小了下去,目光都聚集到了門口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任誰看去,他那股神秘的氣息不似好人,都紛紛退出了寺廟。而黑衣人也似乎對那些平民差異的眼光視而不見,任憑他們從自己身旁走過。轉瞬之間,廟中便隻剩下他們三人。


    黑衣人也不理他,待眾人走後,他才緩緩邁開沉穩的步子,走到四足鼎前,在蠟燭上點燃了藏在他袖袍下麵的祭香,對著“劍誅”的雕像彎腰施了一禮,麵向石像良久,方才將祭香插入鼎中。


    正待黑衣人“許願”時,歐陽紫怡用力拉了一下目光還尚未從黑衣人身上挪開的於霜,低聲卻又急促的道:“快走,他古裏古怪的肯定不是好人!”


    於霜低聲應了一聲,回過神來站起身正欲離去,身後便又傳來了黑衣人莫名的問話……


    “你叫什麽名字啊?”黑衣人並未轉身,兀自麵朝石像,負手而立,背對著於霜。


    聞言於霜二人似乎是本能的頓住了腳步,於霜回過頭來,看著他的背影,剛要開口,卻又被歐陽紫怡搶了先,歐陽紫怡對著黑衣人沒好氣的道:“不知先生有什麽事嗎?我們二人又不認識你,請恕我二人無可奉告!”說罷,她一轉身拉起於霜的袖子欲離開祠廟,卻料沒走兩步,一聲“啪啦”的突兀聲響充斥廟中,卻是廟門突然自己關了起來。


    於霜二人一驚,知道是黑衣人動了手腳。又轉過身看向黑衣人,於霜和歐陽紫怡對視一眼,轉身對著黑衣人恭聲道:“前輩既是高人,我們又是晚輩,正所謂童言無忌,還請前輩見諒!”


    誰知黑衣人似乎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兀自麵向石像,仿佛出神一般,並未理他。


    於霜迎著歐陽紫怡的眼神,彼此眼中都有疑色。歐陽紫怡卻未有於霜那般氣量,微怒道:“喂!你不說話又不讓我們走,是何道理?”


    黑衣人徐徐歎了口氣,卻是說了一句他們二人都聽不懂的話語,隻聽他微帶苦澀的道:“默兒啊!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說著他低下了頭,此刻看去竟有幾絲蕭索之意。


    於霜二人雖然年幼,但畢竟不是傻子,此刻他們二人亦能看出,此人進入了一段苦楚的回憶。於霜自幼跟隨母親讀書習字,受母親的熏陶,亦是有了幾分悲天憫人的情懷,他懂得,人在這種時候最需要安慰。他憖憖走上前來,低聲道:“前輩可是回想到不如意處?傳聞今日正是‘道尊’劍誅的忌日,一千三百年前世人也是在今日方才享受到了幸福,不如就此許個願吧,說不定真的很靈!”


    不料黑衣人聽得此言,卻是發出“嘿嘿”一聲不屑的冷笑。轉過身來看向於霜,冷冷道:“你可知我許得是何願麽?”


    於霜聽出來此人絕非隻是單單的悲憤,更多的似乎是一股莫名的惱怒。他更是明白,此人的道行修為亦是不低。心下便有了幾分防備,試探性的問道:“請前輩示下。”


    黑衣人聞言忽然發出一聲狂笑,笑聲漸落,方才厲聲喝道:“就是殺掉當今的‘道尊’,為一百多年前蒙冤慘死的‘道仙’報仇!”


    於霜讀過《南國史冊》,自是知道他口中的“道尊”“道仙”是誰,隻是當今“道尊”於穹已然銷聲匿跡一百多年。而“道仙”默嬈早已香消玉損於於穹的曠古神兵“怒火逸龍劍”之下,這幾乎是家喻戶曉的事情。


    不待於霜細思,黑衣人陡然變色,身形如鬼魅一般,疾閃到於霜麵前,隨著歐陽紫怡一聲“小心”驚呼,黑衣人已然猝起發難,一把扼住於霜的脖子,將他如拎小雞一般拎了起來,喝道:“說!你爹在什麽地方!”


    於霜在他手中苦苦掙紮,卻是掙脫不出半分,他的呼吸受阻,麵色漲紅,但他兀自麵色堅韌,艱難的道:“休……想……”


    黑衣人勃然大怒,卻是氣急反笑,道:“哼!沒想到於穹那個雜種,竟是養出了一個硬骨頭,也罷,我就先送你一程,不出明日,老夫就讓你們父子團聚。”


    黑衣人說完手臂正欲使勁,左手處卻突然傳來一陣痛楚,他側目看去,卻見歐陽紫怡狠狠地將他的手腕咬住,黑衣人身子微動,左手一抬,歐陽紫怡瞬間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到牆壁上落了下去。


    “不幹你事,老夫不殺無幹之人。倘若再來壞事,就別怪老夫手下無情!”黑衣人朝還在苦苦站起的歐陽紫怡冷冷道。


    “壞……人,放……開他……”歐陽紫怡的嘴角已然流出一絲鮮血,麵色蒼白如紙,明眸死死地盯著黑衣人,卻是不肯放棄,說完正欲繼續向黑衣人走去。


    忽的,黑衣人左手一翻,一團黑色霧氣出現在他的掌中,片刻後迅疾的向歐陽紫怡飛去,歐陽紫怡並非修道之人,且正值豆蔻年華,黑氣如劍中靶心,射中了歐陽紫怡的麵容。歐陽紫怡頓覺天昏地暗,仿佛末日來臨一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昏了過去。


    “紫……怡……”於霜眼睜睜看著歐陽紫怡就這般倒了下去,此刻真似萬千把利刃刺穿胸膛。他幾乎就要放聲哭了出來,聲嘶力竭的想要掙脫出去,保護那個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而且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憧憬,想要每天都能看到她,喜歡他的笑,喜歡她的鬧,喜歡她在自己麵前永遠都是那麽的不講理。


    她躺在那裏不動了,她是否已經離自己而去?


    於霜不敢在想下去,仿佛中了魔怔了一般,猛然掄起拳頭,四肢舞動,想要掙脫束縛。隻是黑衣人手臂頗長,他根本碰不到黑衣人近在咫尺的頭顱。他們二人的修為根本無法比擬,黑衣人隻一隻手便可將他置於死地。但看黑衣人仿佛並不急於將他就這般掐死,而是將左手虛空畫圓,手掌此刻被黑氣所彌漫,黑氣漸漸凝重,緩緩化作了一粒丹藥,落於他的手掌之中。


    以於霜此刻的反應,黑衣人何等閱曆,豈會看不出來他是個什麽性子,他赫然戟指昏迷中的歐陽紫怡,向於霜怒喝道:“我數三聲,倘若在不說,老夫便將她變作妖獸,讓你死在它的爪牙之下!”


    此言如同晴天霹靂,於霜聽在耳中,麵上懼色愈來愈重,側目看著躺在地上的歐陽紫怡,恬靜的臉龐劃過一絲血痕,有誰知道,那顆曾經為之悸動的心,此刻已然流出了異於常人地鮮血……


    “我說……我說……”於霜在萬般無奈之下妥協了,倘說擰斷自己的脖子,他或許不會眨一下眼,因為娘親耳提麵命的教誨,說的不就如此嗎?但此刻看到那個昏迷中的玩伴,卻似乎比自己的性命還要珍貴,倘若她死了,自己該怎麽辦呢?


    就在那一個轉瞬之間,腦海中的千頭萬緒向他紛至遝來,迫使他幾乎失去了理智,衝著黑衣人一疊聲地喊道:“在後山‘禦劍林’,後山‘禦劍林’,‘禦劍林’……”


    黑衣人露出一絲冷笑,狠狠將於霜向牆壁上拋去,“咚”一聲大響,於霜撞到了牆壁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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