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和寧宗皇帝身不由己飛了起來,徑直朝十餘丈外一座拱橋飛去。黃藥師突感腳下一沉,神智為之一清,發覺自己已經站在石橋之上,身邊三五十人黑紗蒙麵,將二人圍住。原來適才被人用繩索一卷一提,便從船頭卷上了湖中拱橋。


    一個紫衫蒙麵人收了繩索,對黃藥師道:“我乃鐵掌幫幫主,今日為逼這皇帝北伐抗金而來。小兄弟既然有誌與我等同道,不妨隨我前來。”說著,與眾人擁著暈厥的皇帝直往黑暗處跑去。那邊鐵索截船,想是這鐵掌幫早就做好的安排,官兵吆喝聲很響,卻遙遙的奈何不得。


    黃藥師不及細想,混在眾人之中,一路往南發足狂奔,那些人跑得飛快,身形矯健,顯然都是幫中好手,自己緊緊跟住,卻也不覺得十分吃力。眾人才跑出裏許,前麵卻有一群人馬攔住去路,當先一人大吼一聲:“惡賊,快把聖上放下!”


    那支隊伍有百餘人,“唰”得排成半月形,將鐵掌幫幫眾圍在垓心。黃藥師一看這些人,暗暗叫苦,自己這些男女老少都有一麵之緣,確俱是嶽少保的子嗣後裔!那當先攔路的葛衣老者正氣凜然,正是嶽珂。


    那鐵掌幫主也不答話,呼地就是一掌,衝嶽珂當胸捺下。嶽珂先是將雙掌往腰間一收,即發力推出,黃藥師看在眼裏,卻是嶽家拳的一式“排山倒海”。四掌相擊,“轟”地一聲,二人俱是震退三步。嶽珂拿樁站穩,揮拳由下自上勾擊,卻是一記“潛龍出淵”,勢大力沉,朝鐵掌幫主下頜打去。鐵掌幫主左手一撥,去抓嶽珂手腕,身形騰空飛起,右掌直擊嶽珂小腹,掌風颯然。


    黃藥師大驚,高手殊死拚鬥,必然兩敗俱傷,急忙衝到前去,叫道:“這些都是嶽元帥後裔,幫主不可傷人!”


    鐵掌幫主一愣,收手回撤,對嶽門上下朗聲道:“諸位莫怪,我今日請皇帝去見一個人,並無他意,隻盼望這皇帝及早覺醒,早日發兵北伐!三日後,不管這皇帝應允與否,在下都當將聖上奉還回朝,大丈夫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嶽珂踏前一步,凜然道:“你速將聖上放下,請你那朋友到這裏來說話!”


    鐵掌幫幫主哈哈一笑:“我那朋友年老體邁,又是這狗皇帝的長輩,嶽先生說哪有晚輩見長輩的道理?今天鐵掌幫一定要帶走這皇帝,請各位行個方便!”眼見西湖巡邏的官兵棄舟上岸,紛紛聚籠來,越聚越多,鐵掌幫主忙使個眼色,命手下幫眾擁著寧宗趙擴奪路而走。


    “豈有此理!老夫今日和你們拚了!”嶽珂大急,從身後一名年輕軍官手中奪過一杆大槍,“呼”地一槍,朝鐵掌幫主喉頭便刺。鐵掌幫主凜然不懼,喝道:“大夥快走,我來斷後。”一雙肉掌翻飛,跟嶽珂回旋激鬥起來。那嶽家槍法著實精妙絕倫,一點槍纓如一抹紅雲,輕輕嫋嫋,時綻時收,亮銀槍尖耀眼奪目,寒光凜凜,攝人魂魄。


    黃藥師一見此景,心下大急,竟然不知該幫助嶽珂搶回皇帝,還是跟鐵掌幫一起逼皇帝抗金,生怕嶽珂有個閃失,叫道:“嶽老伯,且慢動手,有話好說……”


    嶽珂冷眼相對,喝罵道:“你這小子,原來勾結匪類,老夫當真瞎了眼睛,還讓我兒傳你什麽嶽家拳。哼,還不速來送死!”


    黃藥師一聽,直如五雷轟頂,呆呆地接不上一句話。忽聽嶽詩琪在旁喝道:“小賊,適才孤山上罵皇帝,就見你不象好人,現在居然擄掠聖上,當真是不想活了!”說著,揮拳來打。


    黃藥師頓覺一桶雪水自頭頂灌下,喃喃道:“她說我是小賊?小賊……”心中苦楚無限。任嶽詩琪幾拳打在胸膛,竟似渾然不覺。


    嶽詩琪見黃藥師木頭一般挺著挨打,也不知還手,竟停住了手,驚詫地望著黃藥師。黃藥師神情默然,目光散亂,喃喃道:“你如此冤枉於我,難道我真做錯了麽?這天下人人想著抗金,惟獨這昏聵的皇帝不想?為什麽你們嶽家還袒護這皇帝?是我錯了麽?……”胸口一熱,“哇”地嘔出一口鮮血。


    嶽詩琪一驚,急忙掏出手絹替黃藥師擦嘴,黃藥師苦笑一聲,說不上話。這時,那嶽見龍奔來,叫道:“別管這惡賊,隨我搶回聖上!”說著,一腳將黃藥師踢倒,拉著嶽詩琪的手向黑影追去。


    黃藥師坐在當地,思緒紛亂。今日之事,果真是我黃藥師所做麽?黃某對國事從無半點興趣,今日居然殺人罵帝,是鐵衣教兄弟影響了我,還是被王重陽、洪七這些豪傑所觸動?抑或是忠烈嶽家之感召?我隻盼皇帝發兵,救萬千遺民於水火,西湖兵諫有有何不可?一時頭漲欲裂,絲毫理不出頭緒來。耳邊忽聽鐵掌幫主大叫道:“小兄弟,快隨我來!”隻覺手腕一緊,被人拉了就走。


    鐵掌幫主不再和嶽珂纏鬥,捉了黃藥師手腕,催動內力,發足狂奔。黃藥師一時驚覺,回頭一看,原來陸地上巡視的宋兵連同棄船上岸的宋兵一起掩殺過來,各舉刀槍火把,鋪天蓋地而來,不下幾千人。


    鐵掌幫主用力一推黃藥師,自己突然駐足,從布袋中掏出一把鐵菩提,邊撒邊跑,追趕的宋兵和嶽家老少有的中了暗器,追擊勢頭立刻緩了。鐵掌幫主又解開一個皮囊,往地上撒了一路鐵蒺藜。那鐵蒺藜極是鋒芒,追兵踩中者呼號起來,登時亂了,眼看越落越遠,再也追不上了。


    嶽珂見黃藥師等人越去越遠,心急火燎,將手中長槍飛擲而出,紮向鐵掌幫幫主後心。黃藥師此時正自回頭看追兵,心下駭然,眼見大槍將至,那幫主全然沒有察覺,於是把心一橫,手指用力連彈,連擊大槍槍尖,“叮當”幾聲,那槍尖居然被生生打斷,長柄斷落一邊。黃藥師也顧不得多想,跟著鐵掌幫主等人狂奔數裏,來到錢塘江邊。


    江邊早有一艘大船等在那裏接應,這鐵掌幫劫掠撤離考慮得果然周全。眾人歡呼著上了大船,拔錨駛向東海。那追兵追至岸邊,見賊船已經走遠,無論如何是追趕不上了。


    鐵掌幫幫主揭下麵紗,卻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即招呼手下清點人數,出去四十人,回來二十雙,一個不少。黃藥師暗暗佩服這教主思慮周全,膽識過人。船上一個叫俅千仞的小廝早擺好了接風酒,端了一隻海碗走過來,笑盈盈的遞與幫主。


    那幫主接過一飲而盡,開懷大笑道:“大家痛飲幾杯,吃過飯食再帶這皇帝去見老祖宗。別忘了給這皇帝一些吃食,免得餓瘦了他。千仞,你去跟老祖宗說聲,就說大功告成,我等片刻即去請安,不忙在這一時三刻廝見。”俅千仞領命而去。那俅千仞十三歲上僥幸救了這鐵掌幫主一命,鐵掌幫主便將自己武學傾囊相授,頗為器重。


    鐵掌幫主與黃藥師對幹了一碗酒,一拍黃藥師肩頭,道:“小兄弟尊姓大名?”黃藥師報了姓名,那幫主一咧大嘴,喜道:“原來是黃教主!幸會!”黃藥師搖頭道:“昨天鐵衣教已並入丐幫,我已不是幫主。”


    那鐵掌幫幫主“哦”了一聲,卻不說自己姓名,待黃藥師問時,道:“不將金狗驅逐中國,我便是個無名之輩!”說話間,與王重陽、洪七一般豪邁,那幫主又續道:“我鐵掌幫與金人勢不兩立,短短六十年已有十位老幫主戰死沙場。人生如此,快哉快哉!”


    那幫主又是一痛豪飲,忽而問道:“兄弟真是好氣魄好身手,剛才那手指斷槍是什麽名頭?”黃藥師搖頭道:“不瞞你說,我沒練過武功,倒是看過一本叫做《彈指神通》的書,書中所記,始終縈懷,剛才手指連彈就是書中所述,那槍尖為何應手而斷,我是半點也不明白。”


    鐵掌幫主也感到奇怪,見他不說,也不再問,心想試試便知,道:“今日某有意與黃賢弟切磋技藝,如何?”說著後退一步,拉開架勢。黃藥師不喜動武,怒道:“幫主掌力剛猛,莫非要黃某性命?”


    鐵掌幫主不以為忤,一掌向黃藥師麵門拍去。黃藥師心下著惱,右手如劍揮去,朝那鐵掌刺去,一劍一盾,一個銳利一個厚重,“哧”地一聲,鐵掌幫主手腕一麻,一時便動彈不得,無論如何抬不起來再打。


    黃藥師渾然未覺,見他不來攻,笑道:“幫主鐵掌能砍瓜拍蒜,黃某這掌就隻能捅碎豆腐嘍。”鐵掌幫主以為他在譏諷,憋得滿臉通紅。忽又轉念一想,自己掌力渾厚,敵人罩在自己掌下,我這攻擊範圍大了,卻極是耗力,雖可催木裂石,卻終不得長久,而眼前這人出掌時,將力氣完全凝在指尖發出,練得精了,足可一招製敵,相較之下,自己實有不如。以後這幫主不斷改良鐵砂掌功夫,卻是功未成人已去,其後代幫眾掌法依舊走剛猛一路。鐵掌幫主提來一隻鐵桶,道:“黃兄,你用指戳它!”黃藥師用力一戳,那桶居然透了一個大窟窿,黃藥師又驚又喜,卻依舊不明就理。鐵掌幫主“呼”地拍出一掌,那桶立時癟了半邊,嗡嗡聲不絕。鐵掌幫主哈哈笑道:“原來區別在這裏。”黃藥師心中思忖這話,終於明白,原來這著力處不同,傷人效果實在不同,聯想起嶽家拳法,腦海裏立時更加清晰起來。


    想起這嶽家拳,不由得想起嶽詩琪,黯然神傷,也許今生她再也不願看到自己了,從懷中取出《武穆遺書》送與鐵掌幫主,道:“此書有帶兵布陣的要領,黃某實是用之不著,留在身邊徒增煩惱。”


    那幫主也是識貨,接過書喜形於色,不停道謝,連讚黃藥師豪爽。誰知這幫主英年早逝,繼任教主俅千仞甘做金人奴才,一部《武穆遺書》惹來多少江湖風波!此書終被黃藥師之女黃蓉、女婿郭靖在鐵掌峰禁地幫主遺骸前覓得,二人據守襄陽抗元三十餘年,令世人所景仰。此乃後話。


    黃藥師又問那幫主道:“我有一件事,至今如墮雲霧,你說我們和那嶽珂一家到底誰對誰錯?”鐵掌幫主哈哈笑道:“嶽門精忠報國,萬民敬仰,我不敢說錯。”


    “那麽就是我們兵諫錯了?要不怎麽會和嶽家兵戎相見、水火難容?”


    “哈哈,我從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錯,北伐抗金乃萬民所願,此乃大義,要錯就錯在這皇帝和那幫奸臣身上!”


    黃藥師一想,洪七、王重陽乃至林慕寒這些人物都以抗金為己任,難道他們都錯了?看來這幫主說得不錯,我大宋七千萬子民,怎能甘為異族奴才?


    其時宋代隻算男丁就有人口近七千萬,實是前代所未有,此數直到清乾隆年間方始超過。那幫主看黃藥師還在想,大聲道:“你我大丈夫,一生當建功立業、快意恩仇,不該這般心事重重,長噓短歎。”黃藥師一聽,心中大石落了地,朗聲笑道:“大哥所言甚是!”


    鐵掌幫主與他手掌一握,笑道:“胸中之不平,可有借酒消之;天下大不平,非刀劍不能消也!”


    黃藥師心裏“噔”地一下,這句話自己也曾聽說過,自己死讀了書本,遠不及這刀尖上搏命的漢子見識深刻,此番江湖遊曆,結交恁多江湖豪傑,閱曆大增,心下無比暢快。


    眾人互相敬了一陣酒,胡亂吃了飯食,便將船錨拋到海裏,提趙擴到船艙。艙內兩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早已端坐正中,一個身著龍袍,一個身著侍衛官服,樣子有些古怪。


    趙擴連驚帶嚇,又是暈船,隻剩下半條性命,趴在地上如同一堆爛泥。那穿龍袍的老漢見狀,大罵一聲:“不肖子孫,這般沒用!”


    鐵掌幫主見了,叫人給趙擴看座,趙擴卻不敢坐,站在當地,低頭垂手。


    那龍袍老者又道:“趙擴小兒,你可知我是誰?”


    趙擴抬頭掃了一眼,見那老者幹瘦,須發花白,足有八十多歲,囁嚅道:“不知。”


    那老者爽朗一笑:“欽宗皇帝是我父親,我是太子趙湛。”


    趙擴一驚,徽欽二帝當年被金人掠走,帶著王公大臣百工倡優三千多人,當時太子趙湛同時被扣,難道這人真是當年太子?趙湛笑道:“算起來我是你爺爺,當初要是沒有靖康之難,今天哪有你這小兒做皇帝?”趙擴直說:“是,是”。


    “先皇先父被掠之時,我是終生不能忘懷,引為終生之奇恥大辱。那是整整七十年前的事了,金人進城按宗簿點名緝捕,少有人逃脫,我隨父皇一路被拘北上,大宋百姓跪倒路邊,哀號遍地,此情此景令人至今思之心碎!粘罕、斡不離將汴京根刷殆遍,大宋二百年府庫蓄積為之一空!我們遺老遺少三千多人一路淒淒慘慘、哭哭啼啼,行了三個多月才到上京,路上金人百般淩辱刁難,牛馬行轅難以補給,夜雨趕路,一日不停,常三五日不見村舍。夜間金兵守備森嚴,無人逃脫,到得金都所剩之人不足一千!金人令我等素衣參拜金人祖廟,又封祖父為昏德公,封父皇為重昏侯,一昏再昏!哈哈哈哈……”


    趙湛的笑聲無比苦澀。“後來所受淩辱遠不止這些,金人將九百多大宋遺老發配到韓州,給土地十五傾耕作自給,逢喪祭節令賜我們財物酒食,哈哈,你猜賜食前怎麽著?即令我等寫下謝表,寫不好重新寫過……”


    趙擴在一旁仔細聽著,這謝表自己少年時候還曾看過一些,都由邊貿榷場從金人手裏重金買回,父輩們當年就是通過謝表知道徽欽二帝在金朝的一些情況。


    “後來,祖父和父皇又被發配到五國城。除太後和母後外,隻有這位曹大人等三人隨從,我們八人乘船北行了整整四十六天!”趙湛身邊的曹大人眼圈已經發紅,必然是想起那傷心往事。


    趙湛泣道:“我們在那裏還算安生,祖父寫詩做畫,常拿衣物換來書籍讀,每每遇到販賣禽獸的,都買來放生,大家心裏無不向往那久已失去的自由……”


    “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裏,目斷山南無雁飛。”那曹大人喃喃道,“先皇在時經常吟誦這首詩,每每淚如雨下。因為受不了金人的折磨,母後懸梁自盡了。一日祖父將衣服剪成條,結成繩準備懸梁自盡,被父皇抱下來,倆人抱頭痛哭。後金人又將二帝移往均州,先皇終日鬱鬱,就在這亡國之痛中逝去,那還是個冬天,雪還沒有融……”黃藥師詩文最好,心下默念,那詩果然道出亡國之君的無限傷感,不讓李煜。趙擴也聽得悲悲切切,涕淚交零,他知道,這徽宗皇帝死後七年多,梓棺才運回故土臨安,金人為此索要了許多財物。


    “祖父的屍體被架到一個石坑上焚燒,燒到半焦爛時,用水澆滅火,將屍體扔到坑中。據說,這樣做可以使坑裏的水做燈油。父親悲傷至極,也要跳入坑中,但被人拉住,說活人跳入坑中後坑中的水就不能做燈油用了,所以,不準父皇跳入坑中。”趙湛又道,“祖父走後,父皇悲痛萬分,我們獨居苦寒之地,隻盼那康王趙構能夠營救我們回去。我們盼了一年又一年,聽到的是一個個抗金將領的死訊!原來是那秦檜誤國,北行途中,那廝與王氏賣國求榮,逃回臨安,唆使康王趙構求和,良才被誅斥殆盡,此等奸賊,我真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誰料他居然得以壽終正寢,哈哈,可惱!”他本該叫趙構為叔叔,這般直呼姓名,顯然極大不忿,對於奸賊秦檜更是恨入骨髓。


    黃藥師心中暗暗念叨:“這君子終究敵不過小人……”恨自己不早生六五十年,得見嶽爺,得誅檜賊。


    趙湛又道:“父皇也已經走了三十多年了,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麽!”趙擴聽到眼前這老人冷冰冰地用了個“死”字,不禁打了個寒戰,抬頭看了一眼那“爺爺”,搖了搖頭。趙擴每次祭祖,都不忘在徽欽二宗墳前跪拜燒香,那欽宗梓棺歸宋卻是父親當朝時候,自己其時雖然年幼卻已明事,滿朝文武大臣泣拜的場景,留下很深印象。


    “完顏亮那狗賊,那日來到五國城,命父皇做騎將,父皇已經六十多歲,哪裏還騎得動馬?被那奸賊硬生生扶上了馬背,揮起馬鞭,任那馬狂奔,父皇年邁,哪裏受得了這個?跌落馬下,被那畜生踐踏而死!”趙擴聽到這裏,心中酸楚,“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那曹姓老人也暗自抹著眼淚。那趙湛卻是目眥欲裂,牙關緊咬,滿是仇恨。


    “此時那五國城就剩我和曹大人兩個人,我們自知難以幸免,一天夜裏偷偷逃跑,我們沒敢向南方跑,卻是向西而去,走蒙古、西夏,川湘,再奔臨安,這一逃就是二十年!蒼天有眼,終於有生之年踏上了自己的國土!十多年前,我們在真州遇到金兵,多虧這位幫主出手救了我們。”趙湛說著,手指鐵掌幫主,“這鐵掌幫主說,那趙構不發兵,卻是害怕接回二帝,自己皇位不保,如今趙構早已退為太上皇。起初我還不信,可直到他死也未見宋軍北伐。我想和這曹大人將先祖的遺恨告訴當朝天子,勸天子發兵雪恨。這鐵掌幫主又勸道,我這老朽之身此時出來指手畫腳,天子不但不會聽,反而自身性命不保。須覓得良機,請皇帝出來說話。我覺得有理,隻得隱居不出,誰知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曹姓老者接道:“這十幾年皇宮實在不太平,換了三個皇帝,天子很少出宮,一直等到今天才把陛下請到這裏說話。”這十年來皇位更迭頻繁,皇帝是一個不如一個,朝中上下一片混亂。


    十一年前,趙構養子孝宗實在不願向比自己小四十多歲的金主稱侄,傳位光宗。這對父子一直矛盾很深,全因光宗聽皇後讒言,對父親大是不孝,父皇駕崩時拒不出麵治喪。於是群臣逼光宗退位,立了一位新君,就是眼前的趙擴。趙擴父親光宗在位不過五年光景。


    那曹大人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道:“先皇徽宗在時,有一天把我叫到身旁,對我說,曹勳哪,日後替我找到康王,告訴他父母的懸念和北行的艱難,便拆下內衣領子寫下一行字縫好交給我。”說著,把那布包轉遞給趙擴,趙擴打開一看,是一件破舊的襯衣和一枚金環。那曹勳又道:“這金環是皇後的信物,皇後說,願早如此環才得相見。”


    趙擴撚著金環,拆開衣領,見上麵寫著八個字:“可便即真,來救父母。”字跡歪歪扭扭,想是徽宗寫字時心念大動,亂了方寸。


    黃藥師聽到這裏,踏上一步,一指趙擴鼻子道:“這許多年來,哪個皇帝還記得北方的父母?哪個皇帝還記得胡塵裏的子民!”


    趙擴渾身大汗淋漓,撲通跪倒在地,爬向趙湛,哭道:“爺爺,孫兒知錯了,孫兒回去便出兵北伐,拯萬民於懸壺,痛擊金賊,報仇雪恥!”趙湛聽了,老淚縱橫,摸著趙擴的頭,低聲道:“好孫兒……”


    那內侍曹勳見了,大笑一陣,叫道:“先皇啊,這皇帝已答應對金用兵,解民倒懸,你托曹勳的遺願今日已經了結,臣到九泉之下陪你來啦!”說罷嚼舌自盡。眾人見這老侍衛如此忠烈,都是大哭了一回。


    鐵掌幫幫主扶起趙擴,正色道:“既然陛下答應出兵北定中原,我等即刻送陛下回去。某自當聯絡抗金義士,策應大軍!”於是命人收起錨鏈,大船緩緩向錢江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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