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長老見幫主著了自己的道兒,更是得意之極,哈哈大笑,揮掌便要往錢幫主頭頂拍落,洪七見狀大驚,急忙衝了上去,伸手往程長老背上推去,程長老得意之餘,竟沒防備,當下被洪七一推,險險跌倒,洪七趁機搶到錢幫主身旁,將他負到背上,發足便往廟外奔去,魯有腳跟著奔出。


    程長老大怒,罵道:“小混蛋,還跑得了嗎?”當即追了上去,洪七心念忽動,大聲叫了起來:“殺人啦,殺人啦!”程長老臉色一變,須知嶽州是丐幫總舵所在,四下盡皆丐幫弟子,倘若被本幫弟子瞧見自己出手殺幫主,委實不妙,腳步不由得緩了下來,肚中隻有不住地暗罵:“他奶奶的,這小混蛋狡獪之極,若是落在我手裏,定然不能輕易放過他。”當下隻能緩步向洪七追去。


    洪七負著錢幫主奔了一陣路,忽聽得魯有腳說道:“洪七,你帶幫主往東邊,我往西邊,讓我去引開程長老!”洪七點頭道:“好,你須得小心了!”魯有腳應了一聲,故意大聲道:“幫主,你到這邊來!”說罷快步向西邊跑去,程長老不知是計,當下心頭一橫,向魯有腳的方向追趕。


    洪七背著錢幫主奔到一處偏僻所在,說道:“幫主,你怎樣?”錢幫主道:“程長老的‘寒毒掌’當真厲害,我”說到這時周身抖得厲害,再也說不下去了。洪七拿了些稻草蓋在錢幫主身上,道:“幫主,待弟子這就去找郎中來。”錢幫主搖手道:“這‘寒毒掌’陰毒無比,尋常郎中決無能耐救我。”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小兄弟,你不必理我,自己走罷。”洪七道:“那怎麽成?幫主現下身受重傷,別說洪七是丐幫弟子,縱然不是丐幫弟子,那也不能棄幫主而去。”錢幫主道:“小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隻不過你跟著我終究要不受牽連,我委實過意不去。”洪七道:“幫主說哪裏話來?倘若弟子怕受牽連,早就一走了之,又豈會來理幫主的死活?”錢幫主點頭道:“嗯,小兄弟,你很好,倘若我再讓你走,倒顯得我瞧你不起了。”


    洪七道:“弟子這就去請郎中來。”也不待錢幫主答話,便即徑自走開。


    這時洪七才想起自己身無分文,心念一動,他知道這附近有個富紳,向來為富不仁,當即潛入那富紳府上,偷了十幾錠銀子,隨即請了郎中去見錢幫主,那郎中給錢幫主檢察了一番,向洪七說道:“這人身中寒毒,性命已然去了一大半,這另一半性命最多也隻能活上一年半載,恕在下無能為力。”洪七驚道:“難道當真沒有法子救他了?”那郎中想了一下,說道:“法子也不是沒有,隻不過”洪七忙問:“什麽?”那郎中道:“當今世上倒有一個人能救他的性命。”洪七心中一喜,問道:“那人是誰?”


    那郎中答道:“那人居住在長白山,名胡昆侖,他有個外號叫做‘雪山神醫’。”


    錢幫主插口道:“雪山神醫的名頭我倒也聽過,隻是聽說此人生性乖僻,他縱然醫術如神,那也未必肯醫治我。”那郎中點頭道:“不錯,你們倘若想去救他救命,機會可渺茫得緊了。”歎了口氣,向錢幫主道:“這位老兄還是及早安排後事罷。”說罷徑自去了。


    洪七道:“幫主,既然那雪山神醫醫術如神,我這便帶你去長白山,說什麽也要想法子讓他救你的性命!”錢幫主心下感激,暗道:“這位小兄弟待我這般好,我若再出言相拒,反而辜負他一番好意。”點頭道:“好罷。”洪七道:“待得幫主傷好之後,咱們再回來跟程長老算帳!”錢幫主道:“不錯,這筆帳說什麽也要跟程長老算的了,唉,他的為人如此奸惡,我先前竟未瞧出來,真可算得有眼無珠了。”


    當下洪七買了一輛馬車,載著錢幫主擇道前往長白山。


    一路上錢幫主體內寒毒連連發作,總算他功力深厚,兼之洪七在旁照顧,一時倒還抵擋得住,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這一日兩人終於來到長白山,這長白山是至陰極寒之地,自是冷到極處,虧得洪七早已在長白山附近買了幾件狐裘皮衣,穿在身上,否則兩人還未見到雪山神醫,隻怕已凍死在雪地之中了。


    洪七一路上不斷向旁人打聽雪山神醫的住處所在,那知竟無一人知道,不禁心下大奇,尋思:“這人既然號稱雪山神醫,醫術定然了得,怎麽竟沒一個人知道他的住處?這可奇了。”但他轉念又想:“事到臨頭,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找到。”


    長白山終年天寒地凍,地下積雪數尺,馬車無法中在雪中行駛,洪七隻得負著錢幫主下了馬車,一步一步地在雪中行走,地下積雪本已難行之極,何況他背上又幫主,行走之際更是艱難,足足走了一日,才走出二十多丈,盡管他身上穿著皮衣,但仍跟沒穿一般,周身冷得再也無力走動,終於倒在雪地之中,耳邊聽到的是呼嘯來去的風聲,錢幫主也從他背上滾了下來,他想站起來扶起幫主,然而他周身再也沒有一點力氣,頭腦一陣迷糊,隨即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洪七悠悠醒轉,發覺自己和錢幫主躺在一間屋子裏的草堆裏,心中一動,暗道:“我這是在哪裏?”這時錢幫主也醒轉過來,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你們都醒了,那好得很,這就走罷。”洪七順著聲音一看,見說話之人是個老者,約有六旬年紀,身材瘦長,臉上盡是皺紋。


    洪七道:“多謝前輩相救!”


    那老者卻道:“快走罷,多言何益?”洪七道:“晚輩想向前輩打聽一個人,不知前輩可知道雪山神醫的住處?”那老者道:“知道又怎樣?不知又如何?”洪七道:“倘若前輩知道雪山神醫在哪裏,還望相告。”那老者嘿嘿一笑,說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於我又有什麽好處了?”洪七聽他說話的口氣極是古怪,心道:“幫主說雪山神醫的脾氣極是古怪,難道這老者竟然便是胡昆侖了?”笑道:“前輩當真在乎什麽好處,那也不會來救我們了。”那老者冷笑道:“好小子,你倒會說話。”他向錢幫主看了一眼,說道:“嘿嘿,這人命在旦夕,你想找雪山神醫救他,是也不是?”


    洪七答道:“正是。”那老者道:“胡昆侖有個規矩,你知道麽?”洪七一怔,問道:


    “什麽?”那老者還未答話,錢幫主道:“這個規矩在下倒也知道。”那老者道:“你倒說來聽聽。”錢幫主道:“凡是有人請他治病,須得先跟他打一架,倘若那人贏了,雪山神醫便為他醫治,若是輸了,他便不加理會。”那老者道:“嗯,你既然知道這個規矩,我勸你們還是別白費心機了。”洪七奇道:“什麽白費心機?”那老者道:“我瞧你這小子的武功也是依稀平常,決計不是胡昆侖的對手。”他又向錢幫主看去,說道:


    “這一位武功雖好,卻是身中寒毒自身難保,自然也是打胡昆侖不過的了。你們想來請他治病,難道不是白費心機麽?”


    錢幫主聽他說出自己所中之毒,心頭一動,說道:“原來前輩便是雪山神醫?”那老者道:“不錯,我便是胡昆侖。”又道:“你們若是打我不過,那便別盼望要我救你的性命。”洪七道:“既然如此,晚輩得罪啦!”揮拳便向胡昆侖打到。


    胡昆侖側身一閃,避開拳頭,跟著右腳勾出,洪七站立不住,身子仰天便倒,胡昆侖冷笑道:“臭小子,你想在拳腳上勝過我麽?嘿嘿,真是癡心妄想!”洪七挺身躍起,又向胡昆侖進招,但他哪裏是胡昆侖的對手,三拳兩腿之間,已自狼狽之極。


    錢幫主叫道:“小兄弟,不必打了,咱們走罷。”洪七道:“幫主咱們千裏迢迢趕來這裏,便是為了請胡前輩治病,豈可就這麽走了?”胡昆侖道:“你便是不走,我也不會救他。”洪七雙膝一曲,跪倒在胡昆侖麵前,說道:“胡前輩,請你大發慈悲,救救本幫幫主!”胡昆侖道:“什麽幫主教主?我說不救便是不救,你來羅嗦又有何用?”


    洪七怒道:“哼,你這般見死不救,還稱什麽‘雪山神醫’?看來你的醫術也是依稀平常,早知如此,我和幫主便不來了!”胡昆侖聽他當麵責罵自己,也不動怒,隻道:“你們不來最好,我又沒請你們來,嘿嘿,那‘雪山神醫’四個字,你道我好希罕麽?真是好笑之極!”又道:“你快帶這家夥走罷,免得他死在我家裏。”


    洪七氣往上衝,哼了一聲,向錢幫主道:“幫主,咱們走。”說罷背著錢幫主出得屋來。錢幫主道:“這個胡神醫的脾氣確是古怪之至。”洪七道:“這等人也配稱什麽神醫?依弟子之見,這‘雪山神醫’四字該當改為‘見死不救’才是。”錢幫主道:“事已至此,那也沒法可想,唉,反正我是活不久了,你還是自己走罷。”洪七道:“幫主,你怎麽又說這等話了?我是說什麽也不會自己走的。”語音一頓,又道:“胡老兒說隻要咱們打他得過,他便肯救幫主,現下總算還有一線希望,隻要弟子早勤練武功,終有一天會打他得過的。”錢幫主心念忽動,說道:“小兄弟,你肯不肯拜我為師?”


    洪七一愣,隨即答道:“自然肯的,就怕弟子沒這個福氣。”錢幫主笑道:“好,我現下便收你為徒。”洪七大喜,道:“幫主,你你這話可真?”錢幫主微笑道:


    “怎麽不真?”洪七當即將錢幫主放到雪地中,隨即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說道:


    “弟子洪七磕見師父!”錢幫主點頭道:“好,好。起來罷,從現下開始,你便是我的弟子了。”洪七應了聲:“是。”站立起身。


    錢幫主道:“你既是我的弟子,我自會將這一身武功盡數傳授給你。”洪七道:“是,隻要弟子的武功練得有師父一半高強,那便不怕打不過胡老兒了,到時瞧他還給不給你治病。”錢幫主嗯了一聲,其實他要傳授洪七武功,倒不是為了他能打贏胡昆侖,須知他的武功雖然高強,卻非一朝一夕所能練成,待得洪七練得有他一半功力之時,他早已毒發身亡,隻不過他想自己死了原也不打緊,隻是一身武功就此失傳,未免可惜,這才決意收洪七為徒。


    當下洪七負著師父在雪地中找到一間破屋,見屋中無人,師徒倆便即住了下來,錢幫主道:“我現下先傳授你‘逍遙遊’拳法。”當下一麵將“逍遙遊”拳的諸般要訣盡數向洪七說了,一麵又將拳法施使出來,洪七人本聰明,領悟極快,過得大半日,已將拳法的一招一式盡數牢牢記在胸間。


    洪七練了數日,武功頗有進境,但錢幫主體內的寒毒卻已愈來愈厲害,他自知時日無多,當下又將“降龍十八掌”傳授給洪七,如此一來,兩人在長白山已住了半個多月,這一日,洪七眼見師父一日比一日痛苦,當即來決意去找雪山神醫。


    他來到雪山神醫的住處所在,胡昆侖見是洪七,冷笑一聲,說道:“臭小子,事到如今,你還沒死心麽?”洪七朗聲道:“你還沒給我師父治傷,我又怎麽會死心了?”胡昆侖道:“你今日難道還想來跟我打架?”洪七道:“正是。”胡昆侖搖頭道:“你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洪七喝道:“得罪啦!”說著使開“逍遙遊”拳法,向胡昆侖欺身進逼,身法靈動之極。


    胡昆侖心中一凜,說道:“逍遙遊拳!你原來是丐幫中人。”


    洪七道:“不錯。”招拳展動,極是靈巧,胡昆侖急忙出手折招,倏地右足踢出,洪七向的身影一晃,讓了開來,跟著又搶招進逼,但見洪七身形躍起,大袖飛舞,東縱西躍,接連避開胡昆侖的招數,胡昆侖突然一聲清嘯,大手探出,抓中洪七左腿,奮力一帶,洪七登時身不由主,身子向前直飛而出,摔落在雪地之中。


    胡昆侖嘿嘿一笑,問道:“臭小子,還打不打?”洪七大聲道:“自然要打!”呼的一拳,劈將過去,胡昆侖斜身讓過,洪七倏地變拳為掌,正是降龍十八掌中一招“利涉大川”,胡昆侖麵色微變,心道:“幾日不見,這小子居然練成了兩門絕學,倒也小覷不得。”想到這裏,力凝右掌聲,反拍出去,啪的一聲,正好跟洪七對了一掌。


    洪七究竟功力尚淺,當下後退了三步,他提起一口真氣,隨手又是一掌“見龍在田”,端的是剛猛絕倫,胡昆侖喝道:“降龍十八掌!果然有些意思了。”他口中說話,手上卻是絲毫不緩,待得他話聲甫歇,已將洪七這一掌擋了開去。


    洪七更不打話,手掌伸出“亢龍有悔”,又向胡昆侖拍到,胡昆侖倒退一步,身形疾晃,反手一探,五個指頭向他肋下抓了過去,使的卻是大力鷹爪功,洪七左手一格,右手又是一招“亢龍有悔”,胡昆侖無法避開,隻得一掌擋出,洪七運足周身勁力推了過去,胡昆侖冷冷一笑,向後躍了開去,洪七欲待欺過,胡昆侖足尖倏地一挑,地下的雪花登時猶如冷水般潑將過來,不偏不奇,正中洪七麵門。


    洪七站不腳,又向後跌了出去。


    胡昆侖道:“臭小子,回去練上十年功夫,再來跟我打過。”說罷哈哈大笑,徑自轉回屋去。


    洪七自知非他敵手,縱然再鬥下去,也是無法取勝,不禁大失所望,心道:“難道師父今番真是必死無疑了?”心灰意冷之際,向屋中喝道:“胡昆侖,你見死不救算什麽神醫?你這臭庸醫,既然不肯救我師父,先前幹麽又來救我們,讓我們師徒冷死在雪裏,豈不是好?”過了一會,屋裏傳出胡昆侖的聲音:“我歡喜救誰便救誰,我若是不肯,你這小子又能奈我何?你說我是神醫也好,罵我是庸醫也罷,那又怎樣?你罵完之後,仍是不能讓我救人,嘿嘿,豈不是白費口舌?”洪七又大罵了一陣,兀自無可奈何,心中又記掛師父的安危,隻得徑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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