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就回到了位於澳門最南端的科羅阿內島,在碼頭邊一間三層樓的舊樓房前停了下來,一行人便下車走進屋去。


    進到屋子裏,陸少康東張西望地看著,發現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現代化,和陳舊的外表完全是兩回事。


    他們經過樓梯上了二樓,來到一個寬敞的房間,房間裏各種東西方的賭桌和賭具一應俱全,儼然就是一個迷你賭場。


    向柔先替陸少康倒了杯飲料,請他在一張沙發上休息,接著,便命人拿來兩具攝影機,固定好,對準焦距,一切弄妥之後,又請陸少康坐到二十一點的牌桌前,為她講解換牌的技巧。


    陸少康早先在賭場中已經大致看懂了二十一點的玩法,因此沒有露出他從來沒賭過博的馬腳,況且,他隻是運用自己強勁的內力,表演快速換牌的技巧,這對他來說,比起用內力催動利劍和暗器,不知道簡單了多少,要將向柔等幾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並不是難事。


    果然,錄影的結果,並沒能在慢速播放的錄影帶中,發現陸少康換牌的動作,向柔大為驚訝,立刻吵著要拜陸少康為師,請他教授這手功夫。


    陸少康道:“你既然有一些武術底子,要練成快速換牌的功夫,就不會太困難,這種雕蟲小技,所需要的內力也不算太高,你隻要花幾個月時間勤加修練就行了。”


    向柔歎了一聲,道:“小時候我爸爸總是逼著我們練功,我就是不愛練,沒想到長大好不容易做了一行不用練功的工作,卻又得和練功扯上關係。”


    陸少康不解道:“你覺得你現在的工作,會比你哥哥的工作好嗎?”


    向柔道:“我騙錢,他打打殺殺,你說哪個好些?”


    陸少康想了一想,道:“我師父說過,人在江湖,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我見過你哥哥,隻是覺得他公子哥的味道重了點,為人卻並不凶狠,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他也未必真的很喜歡。”


    向柔道:“不管喜歡不喜歡,我就是不愛打打殺殺,才出來當老千的。”


    陸少康道:“其實,不管是殺人還是騙人,都不大好,你年紀還輕,做些正經工作不好嗎?”


    向柔道:“什麽正經工作?”


    陸少康道:“捕魚、種田、開小餐廳,都是不錯的工作,雖然體力上累些,但是心安理得,多好?”


    他在小島上生活多年,看慣了漁民、農民和做小生意的人,下意識地便覺得正常人應該過這種生活。


    向柔卻以為他是在調侃自己,便回道:“看你小小年紀,沒想到還會教訓人。”


    陸少康不服氣道:“你又沒有比我大多少,我提些建議不行嗎?而且你要拜我為師,師父教訓徒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向柔道:“那些都是普通人過的日子,我又不是普通人,絕不會去過那種生活。我拜你為師,是要向你學快速換牌的手法,你願意教就教,不願意教就拉倒,其他無關的東西,一概請你少囉唆。”


    陸少康吐了吐舌頭:“這麽凶的徒弟,我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向柔依舊是咄咄逼人:“你教還是不教?”


    陸少康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看看向柔美麗的大眼睛,搖搖頭,道:“教就教吧,反正對我也沒什麽損失。”


    由於“摩元心經”是南海劍派的獨門心法,沒有獲得師父的準許,不能擅自教給外人,但是陸少康天資聰穎,隻花了兩個小時,便從“摩元心經”中簡化出一種專注於手腕和手指的內力運用方法,教給了向柔,修習竅門與效果和“摩元心經”都有相當程度的不同,因此倒也不違反門規。


    當晚,向柔為了能夠方便隨時向陸少康請教,便叫他回到下榻的旅館,取了行李,再回到碼頭邊的小樓,安排他在三樓的一個房間住下。陸少康生性爽快,也不拒絕,便這樣在小樓住了三天。


    向柔個性開朗,俏皮可愛,雖然年紀比陸少康略長,但是這三天來,每天對陸少康師父長師父短的,哄得他極為開心,像個小女孩一樣,讓陸少康過足了師父癮。


    然而另一方麵,向柔對陸少康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顯現出溫柔成熟的一麵,因此陸少康對這個徒弟十分滿意,也自然而然地對她產生了一些好感。


    第三天傍晚,已經是聖誕夜,整個澳門張燈結彩,熱鬧非常。陸少康依約前往葡京飯店的宴會廳,去見向風。


    到達的時候,隻見會場門口人山人海,好不熱鬧,但是大多數人都被擋在門外,凡是沒有請帖的,一律不準進入。


    陸少康隨便看了幾眼,發現擠在門外的那些人,大多有些武功底子,不禁心中納悶:


    “這麽多武林人物聚集在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陸少康走到接待櫃台,出示向風交給他的請帖,接待人員立刻笑臉相迎,為他別上一朵紅色的胸花,請他進入內廳。門外許多想要進去卻不得其門而入的人看見陸少康被請進去,都露出既羨慕又忌妒的眼神,陸少康見了,心裏更是大感疑惑。


    到了內廳,隻見內廳布置頗為豪華,擺著大約二十張圓桌,已經坐了不少人,陸少康隨便找了一個偏遠的座位,正準備坐下,卻看見向風迎麵走了過來,穿著正式禮服,一副精神爽朗的樣子。


    向風見了陸少康,麵露詫異的表情道:“是你?穀兄弟,陸兄沒來嗎?”


    陸少康道:“陸師兄因為有事不能來,所以特別叫我應邀,不敢辜負向兄的好意。”


    向風難掩失望的神色,但是仍然客氣地道:“既然同樣是南海派的高手,我們自然應該好好招待,請坐。”


    陸少康並不立刻坐下,又問道:“向兄今天請來這麽多人,不知道這場宴會的目的是什麽?”


    向風道:“對不起,這是我的錯,那天去到牛犄島,沒能見到陸少俠,所以沒有機會詳細說明,其實今天的宴會,隻是我向家每年一度的例行聖誕晚會,請江湖上的好朋友們來喝一杯“聖誕紅”酒,大家團聚慶祝一番,熱鬧熱鬧,要是有打擾的地方,還請原諒。”


    陸少康心中還有些疑問,但是向風是宴會主人,也不好意思耽誤他太多時間。而向風也因為他不是陸少康,因此熱情大減,兩人隻又隨意客套了兩句,向風便托辭到別桌招呼客人去了。


    陸少康感到有些無趣,自顧自坐了下來,他環顧四周,發現各桌坐著的人,年齡都比他大不了多少,大多都是二十幾歲,不超過三十歲,隻有靠近主人桌的兩張桌子,坐著十幾位頭發花白的長者,而且全場不分老少,幾乎每個人都身懷武藝,甚至有些人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是一流的高手。


    陸少康又看了一下同桌的七、八名年輕人,他們彼此之間並不說話,甚至各自正襟危坐,眼中對其他人好像還懷有或多或少的敵意。


    隻有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麵上帶著笑容,陸少康見他,麵色白晰、眉清目秀,雖然樣子長得很好,但是透出嚴重的脂粉味,令人覺得有點“小白臉”的樣子,也太缺乏男子漢的氣魄。


    他看見陸少康坐下,便很客氣並笑吟吟地問他道:“剛才聽你說,你是南海劍派的人?”


    陸少康也客氣地道:“是的,我是南海劍派不成材的弟子,名叫穀書文,請問你貴姓?”


    那年輕人答道:“我叫白天明,是個無名小卒。聽說你們南海劍派有一個號稱‘武林一少’的陸少康,他今天沒來嗎?”


    陸少康道:“是啊,他有事不能來。”


    白天明微微一笑:“不能來?好!好!”


    陸少康不明白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問道:“我陸師兄能不能來有什麽關係?”


    白天明反問道:“你不知道?”


    陸少康搖搖頭道:“不知道。”


    白天明道:“沒關係,等一下你就明白了。”說完,便不再說話。


    陸少康又看了白天明兩眼,隻覺得這個人長得雖然不錯,舉手投足既穩重又老練,武功可能也不弱,但是總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氣,也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又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客人大致已經到齊,忽然間鑼聲一響,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老者走了出來,抱拳向客人行了一個禮,然後開口道:“各位前輩,各位貴賓,各位朋友,向雲龍不才,今天能請到這麽多武林前輩和青年才俊共聚一堂,實在是各位給雲龍的天大麵子,在這裏雲龍準備了一些簡單的水酒,還請各位不要嫌棄。”聲音像大鍾一樣渾厚,可見內力高深。


    這時,陸少康聽見同桌有人小聲說道:“他就是今天的主人,向風的父親,八極門掌門——向雲龍。”於是陸少康便多看了向雲龍兩眼,發現向雲龍長得和向風的確十分相像,和向柔也很像。


    向雲龍說完,便逕自坐上了主席位,一旁伺候的服務員也在這時開始斟酒,每人各是一杯鮮紅色的葡萄酒。


    斟完酒,向雲龍又站起來,舉杯道:“這是我八極門獨家釀造的‘聖誕紅’酒,不成敬意,幹杯。”


    其餘眾人也都站了起來,將葡萄酒一飲而盡。陸少康很少喝酒,但是看大家都這麽做,也不好意思不喝,於是一仰脖子,便將酒全倒進了喉嚨裏。隻覺得那酒十分猛烈,入口辛辣,但是卻漸漸由辣變甘,到了胃裏,更是暖洋洋的一片,非常舒服,而且嘴裏留有餘香,令人神清氣爽。


    陸少康喝完一杯,竟然還想再喝,但是服務人員卻換上了路易十三之類的甘邑醇釀,陸少康喝了一杯,隻覺得口感差了不少,心想:“可能這個‘聖誕紅’葡萄酒非常珍貴,所以一人隻有一杯,也不能怪主人小氣。”


    酒席上的菜肴十分豐富,澳門最有名的是葡國菜和粵菜,因此像非洲雞、醬烤鴿子、鮑魚、魚翅、石斑、象拔蚌之類的菜肴一樣都沒少了。陸少康在山上從來沒有吃過這麽精致的食物,不禁食指大動,開懷飽餐了一頓。


    用餐完畢,服務人員陸陸續續抬進來十個大橡木桶,每個木桶的直徑,大約有兩公尺,高度也有兩公尺多,看來十分沉重的樣子。等木桶放到定位,向雲龍又站了起來,向大家說道:“想必各位早就已經知道,今天約大家聚會,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品嚐‘聖誕紅’酒,這裏有十大桶,希望各位能夠盡興。”


    說完,服務人員就開始從橡木桶底部原本安裝的龍頭處接出一瓶瓶鮮紅色的葡萄酒,分發到賓客桌上。


    陸少康頗感訝異,心想:“沒想到向老先生這麽大方,這麽珍貴的‘聖誕紅’酒,竟然讓我們隨意喝。”陸少康先前喝了一杯,隻覺得意猶未盡,現在看見有幾乎無限量的供應,不禁非常高興,露出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


    服務人員很快便手腳俐落地將酒分發到了每一個來賓的麵前,隻是年輕的來賓麵前各放了三大瓶,而年紀較長的來賓麵前則隻放了一小杯。


    服務人員為來賓斟好酒,陸少康二話不說,拿起杯子就一飲而盡,隻覺得入口和第一杯一樣辛辣,但是漸漸顯出的甘甜滋味,卻更勝第一杯。


    其他的來賓也開始喝酒,年輕的來賓個個牛飲,年長的來賓則都隻是小酌,每當有人喝完一杯,服務人員就會立刻幫他們斟上新的一杯。


    過了沒多久,許多人麵前的三大瓶還沒有喝完,便紛紛醉倒,被抬到後麵的房間休息去了。而陸少康隻是覺得有點微醺,正喝得起勁,便一杯又一杯地喝著。


    三瓶喝完,已經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醉倒,而沒有倒下的人,麵前立刻又送上新的三大瓶。


    陸少康心裏覺得好笑,心道:“喝酒哪有這樣喝法的?”他看看其他還沒有醉倒的人,卻沒有人提出任何疑問,都是仍然埋頭喝著自己的酒。


    陸少康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是繼而又想:“這酒真是好喝,也難怪他們會這樣拚命灌,既然主人都不心疼,我也就不用客氣了。”


    於是陸少康繼續喝著,一瓶又一瓶,過了不到一個小時,麵前的三大瓶又成了空瓶子,但是仍然意猶未盡。這時候,所有的年輕來賓已經醉得隻剩下十幾個人了。


    陸少康忽然覺得這樣喝酒沒什麽意思,等服務人員捧來新酒,陸少康仗著一些酒膽,便端起酒杯,跑到其他沒醉倒的人麵前敬起酒來,拉著他們幹杯。


    隻是那些被他敬酒的人,大多麵有難色,似乎都是硬撐著,擺出對陸少康的挑戰不甘示弱的態勢,才把酒喝了下去。


    又過了沒有多久,原本沒有倒下的十幾個人也紛紛倒下,隻剩下最後三個人,一個是陸少康,一個是白天明,另外還有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


    那名年輕人原本坐得較遠,這時候也走到陸少康和白天明的這一桌坐了下來。他道:


    “兩位酒量真是不錯,不知道貴姓大名?”


    白天明道:“小弟姓白,名叫天明,是個無名小卒。”


    陸少康也道:“我姓穀,名叫書文,也是個無名小卒。”


    那年輕人側頭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我叫英西村祐,更是個不折不扣的無名小卒。”


    白天明有些訝異地道:“你是日本人?”


    西村英祐道:“是的,一個喜歡喝酒的日本人,來,我敬兩位。”


    陸少康道:“你的廣東話說得真不錯,幹杯。”


    三人便這麽你敬我,我敬你,過了沒有多久,又各自喝完了三瓶。


    這時候,西村英祐已經漸漸不勝酒力,臉色紅到了極點。他看見每人麵前又放上三瓶新酒,等服務人員為他斟滿,便舉起酒杯,含含糊糊地道:“我不是兩位的對手,喝完這杯,可能就要倒了,但是我很高興能認識兩位,幹。”說著,便先將酒倒進自己嘴裏。


    陸少康和白天明剛剛舉杯,西村英祐便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服務人員將西村英祐抬了下去,現在沒有醉倒的人,就隻剩下陸少康和白天明了。


    白天明道:“穀兄,你的酒量真高,看來,你們南海派的內功,真有獨到之處。”


    到這個時候,陸少康才明白,原來白天明不是因為酒量好而沒有醉倒,卻是因為用內力壓住酒氣,才一直撐到現在。而陸少康自己,卻沒有用上任何內力,隻是因為覺得酒好喝,才不斷地喝,他雖然不常喝酒,也從來沒有喝過那麽多的酒,但是卻天生生就一副好酒量,連他自己也頗感驚訝。


    陸少康道:“白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麽好的酒,用內力壓住多可惜,一定要讓它的醇厚和芳香深入你的四肢百骸,那才叫享受。”


    白天明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氣息不穩,用盡全力強壓在丹田中的酒氣便有一些竄了出來,他臉色一紅,微感頭暈,立刻收斂心神,又慢慢將酒氣壓了回去。


    陸少康見他臉色紅一陣、青一陣,關心地道:“我師父說,喝酒最怕臉色一下子紅,一下子青,那樣最傷肝了。”


    白天明心道:“你這個小子,故意說話損我。”但是表麵上仍然客氣地道:“謝謝穀兄關心,我沒事的。”


    陸少康道:“沒事最好,要是你也倒了,就沒人陪我喝酒了,那多無聊。來,再幹一杯。”


    白天明認為陸少康是有意挑釁,也不甘示弱,便又和陸少康對幹了起來。


    喝著喝著,兩人又各自喝光了三瓶,時間已經將近午夜,但是坐在主人席位的向雲龍、向風和一些年長的武林人士,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意思,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兩人,甚至顯得十分興奮。


    但是陸少康已經有些醉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種狀況,隻是與白天明一杯又一杯地互相敬著酒。終於,兩人總共各有十二瓶“聖誕紅”下了肚,陸少康漸漸不勝酒力,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陸少康道:“不行,不行,我不喝了,再喝恐怕要發酒瘋。還是白兄你厲害,這次算我輸給你,改天再找你喝過。”


    說完,陸少康就站了起來,向白天明做了個“再見”的手勢,就要轉身離開。而這時候,白天明卻是一臉慘白,他雖然強運內力,但是腹中漲滿的酒氣已經再也壓製不住,現在一股腦的全都反噬出來,狀況比慢慢喝、慢慢消化更要凶猛十倍。


    陸少康見白天明不說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走了,白兄,回去別忘記吃些保肝的藥品。”


    誰知道一拍之下,白天明竟然張著眼睛便硬生生倒了下去,趴在桌上,再也起不來了。


    這時候,隻聽見四周傳來一陣歡呼聲,向雲龍、向風和其他年長的人都擁了過來。


    陸少康的神智也已經不大清醒,沒聽清楚他們說些什麽,便迷迷糊糊地被他們簇擁著離開,上了一輛大轎車,沒有多久,便在車上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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