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使用金劍的人並不多。當然,這裏所指的金劍,不隻是金色的劍,而且是九九純金打造的劍。


    金劍不受使用者歡迎的原因很多,黃金太軟,一碰到精鋼鑄成的別種兵器,可能立刻會被砍彎,甚至砍斷。所以沒有極高的內力,絕對不適合使用黃金打造的劍,這是其一。黃金也太重,通常黃金的重量,是同體積鐵器的三到四倍,所以沒有驚人的臂力,也不適合使用金劍,這是其二。而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因為金劍太惹眼、太誇張,江湖兒女雖然豪爽,卻也一樣怕惹人議論,所以除非必要,也不願意使用金劍。至於黃金打造的劍貴不貴,反而不是重點了。


    金劍趙公子是現代江湖上使用金劍最有名的高手,這本書,說的就是他的故事。


    香港,半山,微雨。


    霍家豪宅,占地數千平方公尺的別墅莊園。


    酒會正在華麗的大廳進行。


    霍驚雷笑逐顏開,一一向祝賀的賓客答禮。


    他今天娶妾。


    娶妾?


    是的,有錢人娶妾,在任何時代都不稀奇。


    妾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曾經是癩子小三的媳婦。


    癩子小三很窮,在工廠當臨時工。


    癩子小三的身體也很差,是個癆病鬼。


    但是三個月前,他娶了一個人見人愛的美麗少女,姣好的麵容、白皙的皮膚,看起來絕不超過二十歲。


    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裏來,隻知道她的名字叫“天天”,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像她這樣的美女要嫁給賴子小三,隻聽說他們婚後十分幸福。


    上個月,天天來到一家酒樓打工,貼補家用,而那家酒樓,正是霍驚雷的產業。


    那一天,是天天上班後,霍驚雷第一次到酒樓來,他命令酒樓停止對外營業,以宴請鄰近城市來的江湖朋友。


    酒酣耳熱之際,霍驚雷終於看見了她,然後整個晚上,霍驚雷的眼睛就幾乎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孔和身體。


    第二天,霍驚雷立刻派人去打聽她的底細。那是霍驚雷的習慣,他一向小心。


    第三天,霍驚雷又到酒樓來,徘徊了一整個晚上。


    深夜,天天收工回到家裏,卻發現癩子小三已經死去多時,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天天沒有哭,隻是靜靜地坐在癩子小三的屍體旁邊,直到天亮。


    清晨,霍驚雷帶著一群人到癩子小三家裏,為癩子小三辦理喪事。


    鄰居沒有人敢問,也沒有驚動警方,微不足道的癩子小三就這樣去了。


    洞房花燭夜。


    柔軟而昂貴的席夢絲床上。


    霍驚雷已經有七分醉意,醉得更像一頭野獸。


    天天緊閉雙眼,任由霍驚雷將她的自尊撕碎。


    良久,良久,天色已經微明。


    霍驚雷鼾聲如雷。


    天天悄然坐起,在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柄紅色的匕首。


    她冷冷地看著霍驚雷,眼神中隻有一絲哀愁,淡得如同秋天的山嵐一樣的哀愁。


    隻見寒芒一閃,匕首已經刺入霍驚雷的心髒。


    霍驚雷突然睜大雙眼,滿臉疑惑地看著天天,氣絕之前,才好不容易地從嘴裏蹦出了兩個字……“紅殺!”


    巴黎,華燈初上。


    項誌清緩步走在迷人的夜色中,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二十八歲,再過不到一年,藝術博士的學位就可以拿到手。


    然後,他會回到亞洲,接掌一個龐大的機構。


    他愈走愈遠,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塞納河邊。


    “你好!”一個金發的年輕人向他打招呼。


    “你好!”項誌清已經習慣了白種人這種沒來由的禮貌,兩個陌生人互相問好,然後擦身而過,接著各走各的,誰也沒把誰放在心上。


    項誌清繼續往前走,金發的年輕人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突然間,項誌清瞳孔收縮,迅速一矮身,一柄紅色的劍正好從他頭頂掠過。


    項誌清反身向後一彈,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立刻舞得密不通風,護住了全身要害。


    項誌清問道:“你是誰?為什麽突然暗算我?”


    那個金發的年輕人笑了笑道:“你不認識我,也該認識我手中的劍。”


    項誌清隻瞄了一眼,心情立刻陡然下沉,道:“是你們!”


    金發的年輕人道:“沒錯!是我們。”


    項誌清道:“就算是你們,我也有為我自己性命搏鬥的權力。”


    金發的年輕人冷冷地道:“是的!你有權力,但是沒有機會……”


    話還沒說完,血紅的長劍已經無聲無息地刺了出去。


    項誌清不敢輕敵,使出家傳的藏龍劍法抵禦。


    藏龍劍法有十六招,再細分為二百五十六式,式式剛柔並濟,軟硬兼施,是五嶽劍派的正宗武學。


    然而十六招,二百五十六式很快就使完了,卻沒有碰到金發年輕人的一根毫毛。


    金發的年輕人收劍,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項誌清沒有動,隻是不停地喘息……喘息……喘息……


    突然間,項誌清倒下,眼神中充滿了疑懼。


    不到三分鍾,他就停止了呼吸。


    台北,午夜。


    一輛勞斯萊斯進入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譚千年將車停妥,走進電梯,直上頂樓。


    到這裏來的時候,他從來不讓司機送他,都是自己開車。


    因為,這裏是他的秘密空間。


    一個對他而言,比女人和黃金都還要重要的秘密。


    譚千年走出電梯,走到門口。


    他按下了一長串十六個字的密碼,鐵門應聲而開。


    他進門,開燈,房子很大,至少有三百平方公尺,而且沒有任何房間,隻有一整個大廳,大廳的四周堆滿了各種儀器,還放置著一部複雜的大電腦。


    而所有的設備,都連接到大廳中央的一個玻璃箱子,箱子長約兩公尺,寬、高各一公尺,看起來就像一個玻璃棺材一樣。


    譚千年在電腦前操作了一陣,然後開動電源,躺進箱子裏。


    這個箱子是一具“內力增強器”,利用經過轉換調幅和濾淨的電力來刺激肌肉細胞的力量,使肌肉變得更為有力。


    但更重要的是,經過這隻箱子所提供的刺激方式,再配合調息,便可以將電力轉化為一部份內力。


    這種增加內力的方式,每次隻能增強內力一點點,不然很容易超過人體負荷,造成副作用,但是相形比較之下,這種方式仍比自行修練要快上許多倍。


    自從半年前,譚千年意外得到這具機器時開始,他便設計了這間密室,並經常到這裏來練功,因為又輕鬆又快速,所以最近幾個月來,他甚至放棄了原來的傳統練功方式,而把全部心力放在這部機器上。


    今晚,他又來了。


    他躺在箱子裏,開動了機器,正打算閉上眼睛。


    突然間,一個戴著紅色麵罩的蒙麵人出現在他眼前。隔著玻璃箱蓋子,冷冷地看著他。


    譚千年雖然嚇了一跳,但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一派宗師。不到幾秒鍾的時間,便立刻恢複了鎮定。


    譚千年腦中瞬息轉過千百個念頭,最後決定將玻璃震碎,以震碎的玻璃碎片化做現成的暗器,射向那個蒙麵人。


    於是,譚千年大力一掌擊在玻璃上。


    但是玻璃似乎並沒有碎,不知為什麽,譚千年的內力完全用不出來。


    他試著推開玻璃罩,但是玻璃罩從外麵鎖住了,怎麽也推不開。


    這一次,譚千年真的開始驚慌了,他拚命敲打著玻璃,想離開箱子,樣子和先前的鎮定完全不同。


    不過,他的驚慌倒也沒有持續多久。


    蒙麵人將電壓調整到最高,然後按下了啟動的按鈕。


    數十萬伏特的高壓電瞬間充滿了整個玻璃箱。


    譚千年隻在一秒間,便成了一堆焦炭。


    趙公子開著一輛金黃色的開篷法拉利,馳騁在澳洲的公路上。


    南半球的陽光依然炙熱,溫暖的風因為異常的高速而激昂。


    趙公子的一頭長發在風中飛舞,像極了一條龍。


    一條來自神秘東方的黑龍。


    趙公子瞟了時速表一眼,指針已經指到兩百英哩。他卻搖了搖頭,顯然並不十分滿意。


    趙公子正想繼續加速,卻從照後鏡中注意到身後的地平線上,竟然出現了一輛紅色的林寶堅尼跑車,正在快速向他接近。


    金黃色法拉利的引擎怒吼著,油門已經踩到了底,但是不到兩分鍾,紅色林寶堅尼便飛一樣地超越了他。


    趙公子頗感驚訝,更令他驚訝的是,有一個人正從林寶堅尼的天窗中鑽出來。


    一個全身穿著紅衣的人。


    紅衣人手上握著一柄紅色的刀,一種絕不反光的紅色金屬鑄成的刀。


    趙公子不禁皺了皺眉頭。


    紅衣人一躍而起,從時速超過兩百英哩的車上躍起。


    刀身成一直線,直指趙公子,雖然是在高速的氣流中,刀身仍然紋絲不動。


    不斷飄動的,隻有紅衣人紅色的衣服,和趙公子黑色的長發。


    三秒鍾,短短的三秒鍾,紅衣人的刀已經指到了趙公子的發梢,隻要再向旁邊劈三吋,趙公子的頭立刻就會和身體分家。


    但是這三吋,紅衣人始終沒有劈過去。


    因為他早就死了,在半空中的時候就死了。


    一顆純金的子彈穿過了他的眉心,血還沒有濺出,他就死了,在空中失去了速度的身體直滾出數十公尺外才停下,紅色的林寶堅尼跑車也衝向路旁,激起了滿天的黃沙。


    趙公子很少用槍,但並不代表他不用槍。


    他的專長雖然是傳統武學,但絕不排斥現代科技。


    趙公子收起幾乎也是純金打造的點六二大口徑手槍。搖了搖頭道:“太不給麵子了,這家夥的排名起碼在十名以後。”


    趙公子繼續風馳電掣地往前開,過不多時,遠遠地看見前麵的道路被四輛大型連結卡車完全堵住了。


    大卡車並排停著,沒有留下一點空隙讓後麵的車子通過。而每一輛大卡車的車頂上,各有一名紅衣人半跪著,而這四個紅衣人的肩膀上,全都扛著一具小型飛彈發射器。


    趙公子才剛剛看清楚,立刻緊急刹車,但是四枚飛彈已經同時發射了,目標正是他駕駛的那輛金黃色法拉利。


    四枚飛彈正中目標,爆炸聲震耳欲聾,跑車的碎片向天空激射。


    一陣煙塵彌漫之後,才看見車後數十公尺處,赫然站著一個身材修長、虎目熊肩的黑發男子。


    而他的手上,握著一柄金光閃閃的劍。


    幾名紅衣人一聲驚呼,來不及再裝飛彈,抄起隨身的衝鋒槍,就向趙公子掃射。


    但是才一晃眼,趙公子已經不知去向。


    就在一片錯愕之中,金光連閃,四顆人頭先後飛起,像四顆流星,在天空中短暫地停留之後,墜落地麵。


    趙公子又搖了搖頭:“這四個人的排名,都在三十名之後。”


    二十四小時之後,趙公子回到了亞洲,住進一個繁華大都市中的一所五星級酒店裏。


    因為他在澳洲的旅館中,接到友人告知霍驚雷、項誌清和譚千年死訊的電話。


    霍驚雷是香港一個大黑幫——山海幫的幫主,雖然包毒包娼,無惡不作,但是為人還頗講義氣,在當地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幫派頭目。


    項誌清是嵩山派首徒,去年老掌門項傲天因病去世,臨終前遺命將掌門之位傳給項誌清,誰知道項誌清還沒有接掌大權,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而譚千年,則是南武當的掌門人,人品雖然猥瑣,但是武功高強,擔任掌門以來,畢竟功多過少,對於維持武林安定,還是有一定的作用。


    “第三批!”趙公子自言自語道:“加上前麵的兩批人——兩周前第一批海南劍派的掌門人尤昌明、美國少林分寺的住持濟空大師:一周前第二批華山派的掌門吳侖、天龍苑首座黃家駿、日本櫻花清心流的天元麻宮賀等人,全部先後被殺,一共是八個幫派的首腦了!”


    趙公子一口氣喝幹了麵前擺放的半杯xo酒,整個人向後仰倒,陷進又厚又軟的小羊皮沙發中,喃喃念道:“紅殺的野心也太大了!”


    突然間,從趙公子身後,傳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像化不開的蜜糖似的:“紅殺?什麽紅殺?”


    問話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得可以讓全天下男人心動的女人,二十四、五歲年紀,長發及腰,穿著一件連身無袖的黑色皮質緊身裝,更顯得身材玲瓏浮凸,潔白無瑕的左手腕上,戴著一個形狀奇特的龍形手環。


    電召趙公子回亞洲的,正是這個女人。


    “你來了!金龍。”趙公子顯得很高興。


    那個叫金龍的女人在趙公子身邊坐下,又用她那甜膩的聲音道:“趙大哥,你告訴人家什麽是紅殺嘛,是不是和各大門派掌門人的死因有關?”


    趙公子歎了口氣道:“你又想搶著去出風頭了是不是?別傻了,紅殺可不是普通的黑幫組織,他們擁有數百名一流的暗殺高手,還有大批最先進的武器和間諜用電子設備,殺人方法千奇百怪,行動又隱密。別說你隻是一個人,就算你手下有一師的特種部隊,也不見得玩得贏他們。”


    金龍眨眨眼睛,長而卷曲的睫毛在燈光的照映下,顯得格外迷人:“哼!我就不相信他們真的個個都是三頭六臂的妖怪,連大名鼎鼎的金劍趙公子都要怕他們。”


    趙公子聳聳肩道:“隻要他們不來殺我,我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怎麽敢主動去招惹他們。”


    金龍皺起小巧的鼻子,道:“這可不像我認識的趙公子。我認識的趙公子可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路見不平都會拔刀相助,何況是這種武林大事。”


    趙公子假裝驚奇地道:“你也以為我很愛管閑事嗎?”


    金龍笑笑:“難道不是?”


    趙公子苦笑一聲,道:“其實不是我愛管閑事,而是人家已經找到我頭上來了。”


    接著,趙公子便把他在澳洲被截殺的事情說了一遍。金龍耐心地聽完,也把她所知道的霍驚雷、項誌清和譚千年被殺的事件詳細說了一遍,然後睜大眼睛問道:“那些想殺你的紅衣人,就是紅殺組織中的殺手?”


    趙公子點點頭,金龍又問:“你說他們的排名都不是很高,會不會他們隻是想警告你一下,而不想置你於死地呢?”


    趙公子道:“或許是吧?我又不是江湖中什麽大有來頭的幫主、掌門人之類的人物,隻不過是出了名的愛管閑事,或許他們隻是想叫我別管他們的事情吧?”


    金龍問道:“你會就此不管嗎?”


    趙公子搖頭:“除非我不做江湖人,改行去賣豆腐。”


    金龍又問道:“那如果他們派出排名前幾名的殺手來對付你,你有把握能贏嗎?”


    趙公子想也不想:“沒有!”


    金龍不禁皺起了眉,語氣十分關心地道:“那你還是別管這件事情了吧,江湖上的腥風血雨,也不是你一個人管得完的。”


    趙公子轉頭看著金龍美麗而哀愁的大眼睛,心中也有些不忍,但還是搖搖頭道:“金龍,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不加以阻止,江湖上還不知道有多少重要人物會死於非命,武林秩序必定大亂。要我不管這件事,是不可能的,除非殺了我。”


    金龍沉默了幾分鍾,知道不可能說動他,隻好歎了一口氣道:“趙公子畢竟是趙公子,如果你不是趙公子,我也就不會對你這麽著迷了。”


    說著,金龍身子一軟,便躺進了趙公子懷中,雙目輕閉,櫻唇微啟,極盡誘惑之態。趙公子抱著她柔若無骨的身軀,聞著她頸際發出的淡淡體香,卻隻是輕輕地撫摸了兩下金龍的頭發,道:“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金龍睜開眼來,也不生氣,隻是眼中有一股難以掩飾的幽怨,輕輕地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十點,我開車來接你。”


    第二天早上九點,趙公子一個人離開了酒店。他租了一輛性能不錯的吉普車,緩緩地向前開著。


    他開向郊外,然後轉入山路,一路往紅殺總部的舊址奔馳而去。


    趙公子看著路旁的風景,不禁回想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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