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黃色的濁雲壓近大地,不透出一絲風聲,守在破屋外的狐襄悶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他取掉麵具擦起臉龐淌下的汗,衝裏屋喊道:“要下大雨了。他還沒醒來嗎?”


    昏暗窄小的破屋裏,雲驚蟄低著頭蹲在地上,同樣被悶的汗水浸透了衣衫。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草垛上躺著的洛乾,為他呢喃不清的囈語而揪心。


    被夢魘糾纏住的男人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雲驚蟄的心也跟著一跳一跳起來。


    “啊——”


    冷汗淋漓的洛乾猛地坐起(shēn),發現周圍光線並不明亮,布置簡陋到接近一個空屋子。


    他神(qing)恍惚地想要扶牆站起來,卻感覺到手臂被人攙扶住,“洛哥哥,你終於醒了。”


    醒?聽到這個字,他隻覺得荒唐可笑。


    垂下眼看到雲驚蟄一臉關切,洛乾幾近瘋狂道:“幻境!又是幻境!”


    他看到女孩震驚的神色,滔天怒意登時襲上心頭,“你們到底還要玩我多久!多久?都是假的,假的……”


    雲驚蟄還沒來得及去琢磨他話裏的涵義,右側(xiong)口驀然一緊。寒光乍現,洛乾拔出守元劍刺進了她的(xiong)膛。


    痛的她倒吸一口冷氣。


    “洛乾,你幹什麽!”


    屋外的狐襄聽到裏麵的動靜闖進來,他將洛乾推開卻為時已晚。


    鮮血將她的衣衫染的紅透,洛乾跟個瘋子一樣還要衝過來補一劍。


    不過,此刻莽莽撞撞的他沒有使出任何招式,狐襄一掌將他擊飛倒在地上。


    雲驚蟄也再撐不住癱倒在了地上。


    狐襄扶住她用妖力穩住她的傷口,“你……你怎會被他傷到?”


    看到雲驚蟄的臉色迅速變得慘白,狐襄憤怒地指著洛乾罵道:“洛乾你個傻叉,你知道你在幹什麽?”


    “裝,繼續裝,都是假的……”


    “假你個頭!”他恨不得現在把洛乾打死在原地,雲驚蟄虛弱不已還是出聲製止了他:“我沒事,刺的不深。隻是、隻是守元劍附帶的靈力噬嗑傷及精氣神,我沒辦法運功……”


    狐襄怒道:“洛乾這小子,忘恩負義,簡直就是救了一匹白眼狼!”


    雲驚蟄從他懷中掙脫,自己一步步拖回牆邊靠著坐下。


    她望著仍然神誌不清的洛乾痛心道:“他中了(yin)山的幻術過深。盡管我們好不容易把發狂的他帶下山,我們還是沒辦法讓他完全清醒過來。”


    “一點辦法都沒有麽?”


    “他自己不肯麵對現實,我們什麽也做不了。”雲驚蟄翻出藥瓶服下一顆丹藥緩解疼痛,瞥了眼門外,“有一場大雨要來。帶他出去清醒清醒吧。”


    瓢盆大雨應聲而至,狐襄拖走洛乾扔到了外麵。


    雨水拍在(shēn)上的痛感使他在片刻之後就感覺猶如(shēn)置幻境中兩度跳進的海水裏。(shēn)上的汙垢都被衝刷掉,這時他才感覺自己真真切切是處於這個世界中。


    屋簷下站著的狐襄看他的眼神有多厭惡,他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就有多深。畢竟真正的狐襄是苦於總是被迫保護他而心生怨懟。


    他清醒了過來。


    看到洛乾踏著浸水的腳步往破屋走,狐襄用自己的(shēn)體擋住了他的去路。


    兩人對視良久,洛乾啞著嗓子道:“我想……見見她。”


    “第一劍沒刺死,你要再刺她一劍嗎?”


    洛乾想不明白雲驚蟄為什麽不會躲開。


    她(shēn)法靈活、輕功了得,即使是攙扶著洛乾、與他靠的距離那麽近,她不可能反應不過來。


    淋了雨擺脫夢魘的洛乾此刻滿腹歉疚,再巧舌如簧也說不出一個見麵的理由。


    狐襄見他遲遲杵在原地不走,正要用暴力趕走洛乾,就聽到裏麵傳出一個聲音:“狐襄哥哥,讓他進來。”


    狐襄一時不知如何回應,瞪了眼洛乾就自己離開了。


    洛乾鑽進破屋,看到雲驚蟄坐在角落裏,雙手捧起護著一支蠟燭。


    “對不起。”洛乾瞥到她右肩下方染血的衣裳。


    “坐吧。”


    他沉默地在她麵前坐下,實在想不出自己該說什麽。


    “萬象山的怪異非比尋常,你會中招並不意外。”經過一番調息,雲驚蟄的臉色好了許多,“原本我打算等你醒來之後自己去幫你挖掘補零石,可是……如果隻是尋常外傷,根本算不了什麽,偏偏是最克我的守元劍。”


    “守元劍克你?”


    她點點頭,“是。我需要在這裏靜養幾天,狐襄受不得萬象山的氣場。所以,接下來隻有你自己再上一次山了。”


    “怪不得那天晚上狐襄執意要走掉。”


    雲驚蟄抬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現在分得清什麽是虛幻什麽是現實嗎?”


    從屋簷滑落的雨水滴滴答答個不停,他清晰地感受出了當前的時辰,因為下丹田隱隱作痛起來。


    “我知道。”他的表(qing)是無以複加的堅定。


    燭火微微搖曳,映照著她動人而冷清的臉龐。


    洛乾知道,擁有與外表不相匹配的成熟氣質才是真正的雲驚蟄。因此他不會多說那些無用、幼稚可笑的虛辭。


    他很自然地問道:“我們出發之後,你就一直跟在(shēn)後,對麽?”


    “不是。是後來師兄傳訊息給我,他說你們(shēn)後多了一條尾巴,我才偷偷下山尋了過來。”


    洛乾不假思索猜道:“明霜告訴你的?”


    “嗯。他在棲霞山附近一帶的地方監視那些人的動向。”


    “明承衷……師兄呢?”


    雲驚蟄在行囊裏翻找著什麽東西,隨口道:“不知道。應該在家吧?也可能去哪個病人家裏了。”


    “反正棲霞論道這些事(qing)是你和明霜在哪裏調查?”


    “因為和那個人有關。”她頓了頓,掏出一塊小巧的圓形鏡子照了照自己。她撩開垂下的一綹青絲,洛乾這才發現她太陽(xué)邊擦出一個傷口。


    “這是怎麽弄的?”


    “你以為我怎麽把你弄下萬象山的?”她卷起衣袖,白皙的手臂上也有大片大片的擦傷,“當時我還以為你喝了酒在這發瘋。沒想到,你膽子大到闖上了(yin)山!”


    她對著鏡子抹起了藥油,洛乾歉疚地低下頭。


    “(yin)山就是萬象山的一麵,那裏是沒有花草樹木的沙石之地,與萬象山另一邊的狀況大相徑庭。由於(yin)山的形成,萬象山的氣場就變得越來越古怪,走在裏麵最容易迷失心智。你中了幻術之後應該夢見了不少可怕的事(qing)吧?”


    “可怕的事(qing)麽……”洛乾想了想,說道,“算不上太可怕。幻境裏遇到的人軟硬兼施、恩威並重般設計引我去一個地方。最後……”


    “最後?你應該沒去吧。”


    “不,我去了。”


    雲驚蟄一臉詫異,“他們千方百計引你上鉤,肯定是為了害你。既然如此,你怎麽又能從幻境中醒來?”


    “他們假扮成我(shēn)邊的朋友去迷惑我。每一次進入一個幻境,我都以為自己醒來了。”


    “難怪,你一醒來就那麽激動。”雲驚蟄一陣恍然,“幸好你體力不支,下手沒有太重。不然,我怕是要交待在你手裏。”


    看到雲驚蟄自嘲笑笑,洛乾更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這把克製雲驚蟄的守元劍。


    “洛哥哥,後來你就決定去見他們要你去找的那個人,並把他殺了嗎?”


    洛乾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有。我進入的最後一個幻境,是回到了自己十六歲的時候。”


    他沒有急著先往下說,而是注意到雲驚蟄收斂住了淡淡的笑容。


    “我想這應該是隻通曉人(xing)、擅長幻術的妖。”


    “是嗬!”洛乾苦笑起來,“其實,我還(ting)想生活在他設計的那個幻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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