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乾明明是在夢境裏,打雷的時候他卻感覺到胸口的沉悶感。試著去扯了扯胸前的領子,才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竟是守元劍不知何時又抵在他胸口上。


    他無奈地歎起氣,這年頭,凶悍的劍靈都怕打雷?


    春天打雷在正常不過——他的夢境裏應該是處在春天。當他百無聊賴地欣賞起曾經因為收糧食收衣服而無暇欣賞的驚蟄天氣時,卻驚訝地看到濃雲中有什麽東西試探著要鑽出來。


    狂風刮向這片天地,那些屋外站著的人看到這個情景後都變得驚慌失措。


    霎時間,那一大片漆黑的雲照出大塊區域的紫光。紫光眨巴幾下後撕開一道裂縫,一道爪子形狀的紫光探了出來。


    左右擺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探到危險,倏地,整個身體就從這道裂縫裏鑽了出來。


    這是一條鹿角蛇身的四爪長蟲形狀的紫光!不,確切地說,或許那是一條龍,渾身包裹著紫電,於天際翻騰濃雲,熊熊燃著的大眼睛瞅到洛乾所處的山峰後就紮頭猛衝過來。


    “這個夢有點刺激……”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洛乾可以發誓,他沒有想過這麽驚心動魄的場景。


    紫電龍快速衝向山頂,洛乾懷中的守元劍卻抖的愈演愈烈,連帶他胸口都難受起來。


    洛乾一想到之前上山時被這把劍打的跟孫子似的,頓時就來了氣。這劍不是怕打雷麽?想到這一點,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和藹,緊緊握住劍柄蓄力,心底預判紫電龍的位置後就甩臂一擲——木屋的方向。


    打中了。


    守元劍直接往紫電龍身刺去,刺的那條龍哀號一聲飛離木屋,反而折向撞到崖邊一棵大樹上。騰地燒掉了整棵樹,紫電龍也消失在衝天火焰中。


    把洛乾看的大驚失色。


    中年人那邊的氣氛也變得一片死寂。


    “哇——”嬰兒的啼哭聲打破這片安靜,踹開木門衝出來的婦女懷裏正抱著一個繈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母女平安!”那幾個少年一聽是個女孩,全都圍了過去。


    洛乾嘀咕著他才是救世主也跟著湊了過去,不出意料,他的身體穿過了那些人的身體。他看到了繈褓中那個嬰兒,正漲紅了一張小臉奮力哭著。


    這邊的中年人也開始說話了:


    “這個孩子注定不一般啊。”


    洛乾聽到就樂了,他夢裏的世界就是不一般。


    “她是山上最小的孩子,就叫小幺吧。”


    另一個一直在掐算的中年人麵色凝重著,過來瞧了一眼女嬰,道:“還是讓老樹給她擋了一劫啊。”


    “突然掉頭的雷劫,第一次見……”


    看到那些人嘀咕起那棵被燒毀的老樹,洛乾心底就納悶了。明明是他用守元劍劈開的好吧?顧不上奇怪自己的威力,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夢境大有不遂自己心意的意思。


    比如他心底默念了半天的凳子,一直沒有出現。


    那些人圍著嬰兒討論許久,婦人已經進屋照看產婦了。小雨滴落下的時候,洛乾下意識小跑躲到屋簷下,身後傳來這麽一句話:


    “這孩子的命,看來隻有叫驚蟄才能壓下了。”


    “師父,驚蟄妹妹為什麽一直哭啊?”


    “這孩子,知道自己來世上走一遭會很苦吧。


    “漣鳶,山上還是叫小幺吧。從今以後你們要當成親妹妹一樣照顧好她,小幺長大之前,為師不會再收弟子上山的。”


    “知道了,師父。”


    高個少年看上去與洛乾年紀相仿,行端立直的姿態令他想起了那個脊背挺直的丫頭。


    看到他們也走過來避雨,洛乾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夢。


    這是雲驚蟄的過往。


    守元劍一瘸一拐——氣焰沒之前那麽囂張,來到洛乾身邊,老老實實靠在他腳邊。洛乾笑了笑,也許這就是緣分。


    “小幺!小幺,看江哥哥!”高個少年也就是江漣鳶,早有耳聞的江師兄,他此時正在想盡辦法逗弄女嬰。其他幾個師弟也模仿他這樣做,一幹人其樂融融。


    屋內的婦女進進出出,是在清掃。當她再次回來時,身後黏著一個年幼的小女孩。


    “去救救老樹啊!娘~救救他啊!”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淚使勁拽著自己的娘親,然而婦女寬胖的身軀不是她能撼動半分的。


    “與陶!”婦女羞於在一堆人麵前被女兒糾纏,粗魯地將小女孩一把推開,“妖各有命!那是他的選擇,從小學習修行,這點東西你都不懂嗎?”


    “我不要,我不要,你們從來不陪我,隻有他跟我說話……”


    小女孩跟婦女糾纏許久,最後賭氣自己跑走了。


    從他們口中,洛乾了解到那是一隻老樹妖,曾經答應了雲驚蟄的父親要幫他們家的忙。今日承諾兌現了,給雲驚蟄擋掉了雷劫。


    他聽的有些詫異,如此看來,雲驚蟄的父親也不是個普通人物。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結識的人物各有來頭。他更不知道,上一輩的恩怨糾紛最終還是會找上自己。


    當他開始懷疑自己要在這裏度過雲驚蟄成長的十五年時,婦女的尖叫把他從昏睡中嚇醒了。


    看到那樣一個畫麵後,洛乾從沒想到很多年以後,他會嚐試去研究穿梭時間的方法。他還是會選擇劈開那條紫電龍,隻是不想讓那棵老樹受傷害。


    如果老樹沒起火,這個小女孩就不會救火。


    小女孩不去救火,她就不會毀容,不會損傷靈根。


    她就不會實施報複。


    江漣鳶或許不會死嗎,雲驚蟄也……


    男人和女人七手八腳把小女孩從火焰中抬出來時,身上已經被燒的七七八八。


    那是天雷之火,豈會是燒傷那麽簡單。更主要的是侵入氣海,將修行者必備的靈根、基石燒的一幹二淨。


    這幅畫麵逐漸變得模糊,女人的哭喊聲也逐漸遠去。


    轉眼,天空澄碧如洗,山林鳥語花香。


    他抱著守元劍站在一片清澈的水潭邊,靜靜等待未知。


    等來了七歲的雲驚蟄。


    小丫頭紮著兩個羊角辮,跟著江漣鳶來到潭邊重複修煉基本功。


    “……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


    這人說話像極了催眠,看到認真打坐的雲驚蟄,洛乾靠著大石頭幹脆打起盹。


    晴天過來很常見,偏偏暴雨天他們還是過來了。


    “……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晤,唯見於空……”


    洛乾尋思著日曬雨淋都來外麵修煉,這人總得被曬糙吧。然而,他們和他不一樣。江漣鳶和雲驚蟄兩人的皮膚都是吹彈可皺,修為進階的也很快。


    這無疑比怎麽吃也吃不胖的說法更惹人嫉妒。


    但是,作為一個大男人,洛乾還是看得開。每天呆在夢裏的日常就是看那丫頭的生活,從來不會感到餓,寒來暑往,他也感覺不到氣候變化。


    可以把這個夢理解為可以活動的畫卷。


    他已經做好看雲驚蟄長大的準備了。


    雲驚蟄練功很勤,不像古人那樣聞雞起舞。而是每天都要睡飽吃足,再定時來水潭邊練功。


    剛開始學的是煉氣吐納,慢慢的,隨著境界的提升,江漣鳶開始傳授身法。


    “……滌除雜念,萬念不生,元神獨存……”結束常規的念叨之後,江漣鳶開始手把手教她招式。站樁、平衡、跑步……可七歲的小丫頭哪受得了這些,沒一會就哇哇大哭。


    奇特的是,不知江漣鳶用了什麽法子,雲驚蟄哭著也要繼續練功。從山腳跑到山頂,再從山頂跑下去。那雙小腳丫經常被高一點的石階絆到,好幾次,洛乾看到她嘴裏磕出鮮血。


    他每次跟在她身後跑,看到小丫頭堅定的眼神就覺得極為安心。


    都說天縱奇才,可是他們付出的血汗也不比常人要少。


    轉眼又過一年,堅持鍛煉的女孩個子也長得快,慢慢的那張嚴肅的小臉時不時會浮出笑容。


    洛乾回想起江浦邊上的初見,原來這個愛笑的小姑娘不是從小就愛笑的。


    春雨綿綿,雷聲響田野。某日,洛乾如常跟守元劍抱怨的時候,天空響起了熟悉的雷聲。


    打雷不是什麽奇事,聽到打雷他第一反應是收衣服。但在這個世界,收衣服的應該是他們。


    他常年在雲驚蟄獨居的木屋前呆著,屋內的雲驚蟄抱著木劍走出了屋子。臉上寫滿了惴惴不安。


    “哎!我要是能過去抱抱她就好了,好小啊。”洛乾無能為力地望著守元劍。老天爺讓他來幹什麽呢?


    那條紫電龍又從濃雲的裂縫裏鑽了出來。


    洛乾盯著那玩意想了好久,才記起那件奇事。明明他接觸不到這個世界的任何人,偏偏就能劈開紫電龍還不被那些人發現。


    還沒等他想明白,紫電龍又唰地衝了過來。他揮著守元劍撲過去,紫電龍卻根本不管他,張口就咬向雲驚蟄。


    “畜生!她還是個小女孩!”


    洛乾怒了,拔起劍砍過去。紫電龍尾巴一擺直接將他掃去數步遠。


    他被摔的差點半身不遂,“砍腦殼的,不是接觸不到嗎……”罵罵咧咧站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見雲驚蟄拿著那把小木劍正與紫電龍對拚。


    紫電龍身上濺出一道道列缺打在她身上,雲驚蟄死死撐著木劍橫在龍嘴。一邊是鬆不了口,一邊是忍著霹靂列缺也要抵抗。


    那一道道像極了毒辣的鞭子,打的全身滋滋響還冒出青煙。很快,她就隻剩下抵住龍嘴的意識,全身發麻而沒有任何知覺。


    靈氣凝聚的保護層在周邊升起,透過淡紫色的光芒,她看到一個揮起長劍、一瘸一拐的陌生身影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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