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半步不離地照顧洛乾,差點把雲驚蟄給累倒。洛少爺在聽聞他們決定次日出發時,勸她另外休息一天。雲驚蟄卻不依,他隻好吩咐人去客棧捎個口信。


    江都客棧那邊馬上安排好人手到洛府,出行包裹都給他們安排的妥妥貼貼。把人引過來見麵時才知道,客棧那邊就派了兩個人。一個是洛乾認得的劉菜根大哥,一個是一位麵生的青年書生。


    劉菜根與楊浦歸其實來探望過他好幾次了,他們對洛乾的病情都很上心。這天楊浦歸終於見著醒來的他,走時都是紅著眼的。


    他反複叮囑洛乾:“他們說山林很凶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等你一起回家。”


    木掌櫃將楊浦歸暫時安置在客棧,這讓洛乾放心不少。倘若他真有不測,楊哥也不至於到處被人攆。


    畢竟再怎麽說,木掌櫃會因為對自己的愧疚而更善待楊浦歸幾分。


    前往竹林宗一行的就確定好是他們四人了,晚上聚在一起商量時,那位麵生的書生才敷衍地做了一個自我介紹。


    “姓木,名誠安。過來給掌櫃收拾爛攤子。”


    他就是木掌櫃的獨生子,木誠安。年紀與洛乾不相上下,既不是遊手好閑的公子哥,也不是精明能幹的掌櫃接班人。潛心修煉的他幾乎很少出現在大眾的視線裏,與當掌櫃的父親之間也保持著距離。


    洛乾單憑直覺就能肯定這個看似儒雅的男子並不是好相處的。


    次日大清早就上了路,尋訪竹林宗是需要翻好幾座大山的,於是便隻能徒步。


    其中對那一帶山脈最熟悉的人自然是木誠安,劉菜根雖然在江都生活了十五年,卻隻是在近一點的山巒探索過。至於竹林宗,劉菜根以前從沒想過要去。


    帶路的人自然就是木誠安,他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劉菜根背著包袱還要攙扶洛乾。


    雲驚蟄看似落了一身輕,實際這段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的她再來折騰一會,也是吃不消的。


    不過她還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們現在要翻的是江都靈界的山脈,濃鬱的靈氣下助長了許多妖物的修煉。當外麵的普通修士還在掙紮著如何結丹時,這裏的妖物成年即能結丹。


    也就是說,哪怕是外層的小山,隻要碰到年紀長些的妖物,他們即使是四人同行,最好還是不要動手。


    其實喜好掠奪資源的還是那些比較低級的妖物,境界越高的妖物一般越不喜殺戮。正所謂因果報應,當它們修行到一定境界,就會更珍惜這一身得來不易的修為。


    與其參與廝殺掠奪,不如尋一處僻靜處默默感悟天地靈力。所以在這種時候,它們更重視的東西就變成了領土。


    進入山林以後,木誠安就給他們介紹了幾個山頭霸主,並叮囑他們記住這幾個霸主的修煉洞府方位,就連湊過去看看都是不允許的。


    譬如山泉上遊的百靈鳥,西麵斷崖石洞的九尾狐,東麵巨人峰下天冷就睡懶覺的玄蛇,等等。


    他這不介紹還好,一說就把洛乾勾的心癢癢。妖是怎麽修行的呢?上次見過的桃妖又是哪個山頭的呢?


    在山泉下遊邊上小憩時,洛乾就忍不住跟雲驚蟄問了這些問題。


    雲驚蟄則幫他捂著雙手,難得地笑了笑,“妖的修煉,那是天機,咱們不能看的。至於荼隱姐姐,她紮根的地方遠著呢,在西南方向,不在這邊。洛哥哥,你還是別瞎操心了。”


    他們現在是朝著東北方向前進的。


    越往北越冷,好在天氣還可以,還是可以看見太陽。就是洛乾始終覺得不暖和,照劉菜根的話來說,他就像個行走的冰塊,必須得有人來幫他暖手才能不凍僵。


    冷到什麽程度呢?劉菜根這樣五大三粗的漢子摸一下他的手就不住的打寒顫,也隻有雲驚蟄不嫌棄。


    她是調用自身的修為引靈氣來給他驅寒的,隻有這樣,洛乾才能感到一點點溫暖。


    這種方法的弊端也是很大的——雲驚蟄幾乎是肉眼可見地變得無精打采。引一兩次她還能撐住,太過頻繁她就不得不停下休息了。


    整個隊伍就因為這兩人而走走停停,大半天了還沒翻過這座小山。沒過多久,天就黑了。


    四人尋了一處小山洞歇腳,除了木誠安,其餘三人都是愁眉苦臉。這等山林,他們自然不敢去獵吃的,就著幹糧和水填填肚子而已。


    木誠安早早就縮到角落裏安睡著,劉菜根喝了點小酒,為洛乾發愁一會後也躺倒呼呼大睡。


    又隻剩下雲驚蟄在引靈氣給他暖手。


    這樣的場景,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他也勸過,奈何這丫頭固執。


    溫暖的靈氣遊走遍他全身,激起他心中的一絲漣漪,甚至身體都會不自覺地產生難以言明的異狀。洛乾隻能慶幸,雲驚蟄隻是握住他的手。


    結束之後,雲驚蟄就靠在他身上休息。


    洛乾就覺得奇怪,“他們都說我是個大冰塊,你不怕冷啊?”


    她臉一紅,勉強撐起身子離他遠了一點,“你要是介意,我便不靠。”


    “不是,怎麽會呢,我是怕你凍著。”


    “不會的。”她搖搖頭,“他們覺得你冷,是因為他們身上陽氣重。可我現在身體虛寒,他們要是碰了,也會嫌棄我冷。”


    “可我覺得你身子暖和呢。”他咧嘴一笑。


    雲驚蟄抿嘴輕笑,“你啊,哎,被反噬的太嚴重了,才會這麽變得這麽冷。”


    “是挺嚴重的,有時候我都沒啥知覺了。”洛乾往她那邊挪了挪,正好靠上,“驚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活死人。”


    身邊的小丫頭麵容黯淡下來,隨即把腦袋靠到他身上,輕輕說:“你一個活死人,吃起東西怎麽看著是吃嘛嘛香呢?”


    也對,木誠安都難以下咽的燒餅,他洛乾就能當成美味佳肴。


    這樣看來,他應該可以否定自己變成活死人的猜測了。也許隻是中了寒毒變虛了,但願竹林宗的人妙手回春,讓他重新變回朝氣蓬勃的少年,啊不,青年。


    兩個寒冷的人依偎取暖,彼此都不會覺得對方寒冷。


    正在洛乾半夢半醒的時候,懷中的小丫頭突然一動,他也就醒了。於是就聽到她自顧自咕噥起來:“天呐,為什麽給別人引靈氣驅寒居然、居然會借著靈氣間接把他的身子摸了個遍。唉,我得想想辦法換個方式給他驅寒。江哥哥啊,你的醫書裏就沒有其他法子了嗎?要是你在就好了……”


    他迅速閉上眼睛裝睡,殊不知耳根都已經燒紅了。


    當時他心底就暗暗下定決心,這一趟若是能完好地回來,一定要給小丫頭一個交待。


    他感到懷中的人兒似乎在顫抖,估摸著是想念師兄又流起了眼淚。他也不敢醒來,隻好假裝不經意地摟緊,直到那小人兒安靜下來,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這時的火堆早就燒盡了,餘下一堆微紅的碳。


    正打算活動下手臂就入睡時,外頭響起一陣簌簌聲,在萬籟俱寂的黑夜顯得異常清晰。


    他馬上坐起身,提高警惕目不轉睛地盯著洞口。半晌,一個矮小的身影拐進山洞,兩道幽綠的光芒離他越來越近。


    守元劍隨身攜帶著,此物若非善類,他隨時可以掏出來搏鬥。


    看得出來幽綠的光芒便是此物的眼睛,它打量了一會洛乾,就湊到火堆的餘燼邊,“呼呼”地吹氣,火苗一竄一竄的,也照出這隻矮小生靈是一隻小狐狸。


    妖!還會吹火?


    在他的認知裏,動物修行的妖物應該是茹毛飲血,不需要火種的。


    看到這隻小狐狸吹的如此費勁,他躡手躡腳湊過去添了幾根柴,也蹲在旁邊幫它吹。


    果然取火這種事,還是人類比較擅長。


    小狐狸看到燃起的火焰,滿足地伏在一旁取暖。洛乾也湊近烤火,可是他並不覺得暖和。柴一根一根地添著,一會兒就沒了。


    他還是比較懷念雲驚蟄給他引的靈氣。


    不一會兒,小狐狸又躥到他懷裏,盯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會不會說話啊?”洛乾壓低嗓音問道。


    小狐狸在他懷裏亂跳幾下,洛乾一時無法應付,隻能慶幸沒用爪子撓他。隨後小狐狸就又安靜地回到火邊睡著了。


    洛乾身上卻掉出一個東西,恰好落在那一團大狐狸尾巴上——包著玉玦的綢包。


    他撿起綢包,若有所思。就在剛好想到什麽時,困意突然一齊襲上,他便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摟著雲驚蟄入睡了。


    次日他是第一個醒來的,正打算跟大家說小狐狸的事情,卻發現火邊已經沒有那隻小狐狸的蹤影了。劉菜根撿來多餘的柴仍堆在那個位置,洛乾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添到火堆裏去了。不過,也有可能他記錯柴的數量了。


    其餘三人陸續醒來,劉菜根在看到雲洛二人的情形後,遠遠朝他堆出了一臉曖昧地走出山洞,連帶著拖走了木誠安。


    洛乾也覺得那件事情非說不可了。


    就在雲驚蟄不知所措的時候,洛乾幫她理了理睡亂的頭發,鄭重道:“驚蟄,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對我更多的是愧疚。你對我好,也許是在彌補錯誤。不過,我還是想說,如果我有命從竹林宗回來,我就……隻要你不嫌棄,我可以為你勤加修煉,當可以保護你的男人!”


    洛乾的一番話輕易打動了她。其實,洛乾這種溫柔勤奮的男人,就是她欣賞的那種類型。


    但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因江師兄曾經叮囑她不要輕信男子的誓言,又因著見識了荼隱的遭遇。對於情愛之事,她便變得小心謹慎,不敢把話說滿,把事做絕。


    洛乾卻以為伊人無意,便歎道:“我知道自己算不上優秀的男人,不過,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會回報的。”


    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雲驚蟄低著頭,心底默默歎氣,她仍不敢回應。


    又聽那人說道:“對了,雲姑娘,我突然想到,或許咱們可以借用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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