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關燁再度經過那間小小的花店。


    而那個過去三年來總在店內張羅花事的女人,今天則蹲在店門外的小花圃前,喂著一隻看來剛出生沒多久的黃毛小貓。


    「乖,喝下去,這樣才能快快長大,變成一隻漂亮的貓咪。」


    伸手將盛著牛奶的小碟子再向前推一點,李海凝滿意的看著餓壞的小貓將小腦袋整個埋進碟子裏,狼吞虎咽的舔著牛奶。


    「小東西,你看起來真的是餓壞了。」伸手輕撫小貓黃中帶白的混色毛發,李海凝笑得甜美又溫柔。


    她完全沒發現身後有個男人正專注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眼裏還露出不自覺的著迷神情。


    這女人對待流浪的小狗、小貓,還有昨晚的那個小嬰孩,都笑得如此甜、如此溫暖,那為什麽一看到他,就露出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神色?


    教他不禁想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不是頭上長出黑色的角,還是長相太過恐怖,她才會有如此回異的差別待遇。


    實在想不出理由,關燁緩緩上前,瞪著那蹲在地上的嬌小身影。


    半晌後,他冷不防的開口:「昨晚我爺爺打電話給-?」


    即使已知道這個答案是肯定的,他卻明知故問,隻是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說實在的,他也覺得自己很無聊,明明昨晚受了她不下十次的白眼加冷語,他仍然無法控製的就是想上前,想多看她幾眼。


    「是你。」李海凝抬起頭,臉上有非常明顯的錯愕。「你怎會在這裏?」


    「我的公司在這附近,每天上班都會經過這裏,不過,看-的樣子,-一定不知道。」關燁淡淡的開口,臉上看似平靜無波,心裏卻有股難以形容的苦澀滋味。


    這條路他走了三年,也看了她三年,她卻從來沒注意到他。


    「是嗎?」她無力的扯唇一笑,虛應了聲,又再度回頭逗著小貓。


    幾分鍾後,就在她以為他已經走掉時,身後卻再次響起他低沉的嗓音。


    「看來,這隻小貓比我還有吸引力。」關燁嗓音極淡,波瀾不起的麵容下,有抹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不快情緒。


    「你還在?」李海凝回頭,臉上終於出現一絲訝異的神情。


    她還以為越帥、條件越好的男人,相對的耐性也越少,因為什麽都有了,所以更加狂傲自大,不懂得停下腳步等待。


    結果,他竟然比她想象中還有耐性,還站在後頭等她?


    「原來-這麽討厭見到我,連開口請我進店裏坐坐都不願意?想想我昨天晚上還幫過-,而今天-這麽快就要跟我撇清關係,裝作不認識?」他沒有正麵回話,隻是扔了個問題給她。


    他的問話著實令李海凝困窘,若直接說是,那她真的成了過河拆橋、沒良心的女人,可是若說不是,那她勢必得繼續和他應酬,但她再也不想和這種多金的男人有任何牽扯了。


    望了關燁一眼,李海凝終於認命的站起身。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有事快說,我待會兒還要做生意,而你不是也要去上班嗎?」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她臉上有絲無奈,並不時瞟向一旁正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的小貓,怕-沒有吃飽。


    這男人真是氣定神閑,這種時候大部分的上班族都急急忙忙上班去了,隻有他還神色自若的站在這兒,看她做些無關緊要的事。


    「我想幾點去公司都可以,這不重要。我問-,為什麽-明明已經知道我大哥出了國,不可能來見-,還答應我爺爺的邀約,參加婚友社禮拜六的活動?」關燁彎身拎起那隻小貓,將她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我也不希望這樣啊,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關爺爺就急著要求我參加,你要我說什麽好?」李海凝眼巴巴的瞪著躺在他手肘裏扭著臉撒嬌的小貓,無可奈何的隻能抬頭看他。


    關爺爺性子急,動作又快,她還沒想好該怎麽向他解釋關家兄弟倆代替對方赴約的事,他就再次趕鴨子上架,讓她完全無法拒絕。


    「-明知我大哥不可能去。」關燁揚眉道。


    「那又怎麽樣?說不定我去了還可以認識其他人。」她瞪他一眼,有些不快的接話。


    她如此理所當然,聽起來沒有任何不妥的語句,卻讓他心裏猛地燃起一把火。


    「-就這麽想認識男人?」他的嗓音倏地大了起來,臉上有著惱怒。


    「關你什麽事,我想認識男人想昏頭了不行嗎?隻要是男的我就想嫁,這樣行不行?」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提高嗓音,她脾氣也來了,賭氣道。


    他是她的誰,才認識一天就想管她的閑事?


    她就是想嫁人,這輩子最想做的就是嫁人生子,幸福的過日子不行嗎?


    「是誰都無所謂?所以不管今天我爺爺介紹給-的男人是誰,-都可以?」關燁變了臉。


    「不,我隻嫁沒錢的老師,其餘的不在我考量的範圍內。」


    「原來這就是-願意見我哥的原因,因為他是老師?」


    「沒錯。」她仰著小臉誠實以對。


    「所以昨天-才會一看到我就想走人,因為我不是老師,而且又有錢?」關燁突地發火,怒聲質問,卻沒發現自己語氣裏有滿滿的怨恨。


    該死!如果這才是她一開始就排斥他、拒人於千裏的原因,那他真的會當場掐死她!


    這世上竟然有人是因為對方的職業而決定與對方結婚,而不是因為愛這個人?


    「是。」李海凝不快的望著他擰起的眉。


    他幹嘛露出這種表情,她什麽都沒欠他好嗎?


    「可惡!」他冷不防的握拳低咒。


    她驚愕的僵了下,直盯著他。


    「我有錢是因為我的能力,沒當老師是因為我不喜歡那種工作,結果-竟然因為這種理由而給我臉色看?」原來問題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這女人的想法太奇怪!


    「我沒有。」她神色微慍的撇開臉,過去兩任男友的臉孔此刻突然浮現腦海。


    長得太帥又有錢的男人,從來不懂得珍惜為何物,隻會傷害別人,讓她再也不敢碰觸愛情。


    而這個男人肯定也一樣,因為光看他出色的外表,就讓人覺得不能相信。


    在他冷怒又犀利的眸光下,她受不了的幹脆坦白招認。「好,我是,我承認自己的確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排斥你。」


    「-說什麽?」關燁極為錯愕。「該死的,-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也不曉得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就先排斥我……李海凝,-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麽?」


    他突如其來、過於勃發的怒意把她嚇得猛然縮了下身子。


    「你、你這種人什麽都有了,根本不會明白我的感覺。」看著他,她突然咬唇低嚷,臉上有抹心痛的指控。


    如此得天獨厚的男人,怎會懂得那種被人一再傷害的痛苦!


    「我是哪種人?-給我說清楚。」不爽的扔下手中的小貓,關燁抓過她,神色冷厲的追問。


    明知道她怎麽想都不關他的事,但他偏偏就是很介意!


    是的,他在意,那麽多女人想接近他,他卻莫名其妙的隻想知道這個女人的想法和感覺。


    他早該發現的,這輩子他從來不曾這麽仔細的看著一個女人,而且一看就看了三年。


    「你……你就像是那種會欺騙女人的花花公子,這樣夠清楚了吧?」被逼急了,手也被捏得好疼,李海凝想都沒想的脫口就道。「我討厭花心的男人,沒有原因,就是非常討厭!」說完,她使勁掙開他的手。


    「所以我得怪自己長得太好,才會無端招來-的厭惡?」關燁笑得極冷,眸中彷佛隱約冒出火苗。


    這是什麽爛理由?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是因為這種理由遭女人惡言相向!


    「哼!」李海凝不再回應他,轉身要走。


    「站住-這種反應,讓我不禁猜想,-是不是曾經被花心的男人拋棄,才會一朝被蛇咬,現在連看到草繩都怕。」他伸手扯過她,緊扣的手指和過強的力道明顯的傳達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惡劣。


    「關你什麽事?」她蒼白的小臉瞬間顯得激動,像被踩中尾巴的小野獸,惱怒的朝他低吼,「你是我的誰?我根本不認識你,放開我!」


    如果他聰明的看得見別人心中的痛楚,那能不能多一點同情心,別掀開她的傷口,給她一點可以再相信人性光明麵的力量?


    她臉上的痛苦讓他的心突地一揪。


    該死的,他竟然會因為她的悲傷而心疼……


    想都不想,關燁狠狠的將她摟進懷裏。


    「如果我說錯了什麽,我道歉。」他低語,眼裏有抹憐惜,可惜她沒能看見。


    「放手!」自尊受傷,又掙脫不了他,李海凝憤而咬上他的手臂,像要泄恨似的咬住不放。


    臭男人!在踩了別人的痛處後又先低頭認錯,教人心軟生不了氣,簡直可恨!


    「沒事了。」關燁緩緩地開口,雙手撫著她垂落在肩上的柔滑發絲,像哄孩子似的輕拍著她。


    能怎麽辦?


    對這個他看了三年,但真正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女人,他卻有種早已無法自拔的陷溺感覺。


    她的怒、她的笑,似乎是他本來就注定該攬下的。


    是不是因為過去那三年日日數瞥的累積,造成今天他的心無法克製的陷落,他真的不知道,可是,他曉得自己無法抗拒得了這份感覺。


    她眼中的苦澀,讓他好心疼!


    「你……」


    沒料到他被咬了還反過來安慰她,心一緊,李海凝惱羞成怒的猛捶著他,像隻撒潑的小野貓般伸出爪子亂抓。


    「走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走!」受傷的自尊讓她做出潑蠻的舉動,恨恨的一把推開他。


    之後,她轉身跑進花店內,讓自己忙碌的工作,再也不理會外頭那個可惡的男人。


    周六早上八點,李海凝背著輕便的背包,站在「緣來是你」婚姻介紹所大樓下的騎樓,參加介紹所舉辦的農場一日踏青郊遊活動。


    兩部大型遊覽車開了過來,在介紹所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所有人陸續上了車,各自坐在事先由工作人排定好的位子上。


    十分鍾後,所有參加活動的單身男女都到齊了,李海凝望著身邊空出來的座位,有些慶幸的籲了口氣。


    幾天前跟那男人不歡而散後,她也失了想郊遊的興致,隻是礙於答應了關爺爺,才勉強參加。


    不過,一想到關爺爺,她再次憶起那個幾天前惹她不快的男人,小臉立即垮了下來。


    幸好關爺爺要介紹給她的人不是他,遇上他,她根本一點招架餘地都沒有。


    他是個發光體,天生有種能吸引眾人目光的力量,像團火焰般熱烈得足以灼傷那些朝他飛去的癡傻飛蛾。


    所以,為了保命,她必須閃遠點,不能和他有任何牽扯。


    隻是老天爺似乎沒聽見李海凝的請求,下一秒,戴著墨鏡,穿著休閑衫和牛仔褲,顯得性格有型的關燁,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大剌剌的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你……怎麽會是你?」她瞠目結舌,一臉驚愣。


    又是他?不會吧,她真的這麽倒楣,走到哪裏都遇見他?


    雖然知道關爺爺的大孫子出國不能來,但也不應該又是他上場代打吧?


    平安無事的過完今天的美夢宣告破碎,她哭喪著臉,失落的低下頭。


    「為什麽不是我?我大哥出差還沒回來,不是我來,難不成-還想一個人坐在雙人座位上,流著口水一路睡到目的地?」他心情不錯的拿下墨鏡,看著她像踩到狗屎似的痛苦神情。


    瞧她的表情,敢情是早把他歸類為討厭的無聊男子之流了,否則哪會一見到他的麵就避之唯恐不及。


    不過,他關燁豈是等閑之輩,她越想逃,他就越要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


    況且他還有滿心說不出口的感覺,一見著她便移不開眼的心窒,等待她給個答案。


    這也是今天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隻要你不來,我就算睡得東倒西歪,口水直流,也是我家的事!幹嘛,難不成法律有規定參加郊遊活動時不許睡到流口水?」因為沒把他當成考慮的對象,所以她毫不淑女的單手-腰,惱怒的瞪他一眼。


    「-睡啊,口水滴下來,我就直接用袖子幫-抹一抹,省得沾上座位,弄得我一身腥臭。」他難得的笑了,低沉又帶點取笑意味的性感嗓音讓鄰座聽到他笑聲的人們紛紛轉頭探看。


    那些見著他極佳外貌的女人們,目光裏都有著滿滿的驚豔,然而李海凝隻是冷冷的哼了聲,不想再理他,幹脆闔眼裝睡。


    出發後沒多久,遊覽車上了高速公路,沉穩又飛快的速度讓李海凝逐漸忘了身邊某人的存在,真的墜入夢鄉。


    一旁的關燁單手支著下巴,好笑的看著她熟睡的模樣。


    想來是爺爺出國前早就要人將她身旁的位子空出來,所以他一上車,才報出爺爺的名號,連自己的名字都還沒說,工作人員就把他領了過來。


    隻是這女人果真不把他看在眼裏,竟然還睡得如此熟,一點緊張不安的感覺都沒有。


    原來在她眼裏,他這麽沒有魅力,無法讓她心中小鹿亂撞,坐立難安。


    關燁揚起唇淺淺的笑了,伸手攬過她因為車速過快而左搖右晃的小腦袋。


    溫柔的將她的小臉輕壓向自己的肩頭,他深邃的眼瞳漸漸變得黯然。


    有些事情明顯的不一樣了。


    一種感覺在心底縈繞,濃烈得教人無法忽略。


    對人向來冷淡的他,竟然會從遇見這個小女人開始,就破例的對她多了許多專注和在乎。


    如果過去那些在他身邊穿梭而過的鶯鶯燕燕是萍水相逢,遊戲一場,那麽,此刻身邊的李海凝對他而言肯定不單隻是個萍水相逢,揮手就忘的女人。


    從三年前花店外的偶然一瞥,到今日的深刻入心,他知道這個小女人已在他心頭駐足。


    之前,他已經在日日的瞥視下無意識的記住了她,然後在三年後的今天才發現,他曾經以為隻是淡然而視的人,這三年來已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難以忘懷的刻痕。


    惡狠狠的以淩厲的目光瞪走第五個朝自己走來的單身女子後,關燁怒火中燒的望著前方大樹下,那個受歡迎的狀況與他不相上下的小女人。


    第五個、第六個……


    嗤,這會兒連禿頭男都走向她!


    他實在不知道她的眼睛是怎麽回事,圍在她身邊的那一大群男人分明素質良莠不齊,有些長相勉強可以入眼,有些根本就像是壞掉的橘子,臉上坑坑疤疤不說,還挺著突出的肥肚子和光亮的電燈泡頭……


    而那個沒眼光的小女人,竟然對越醜的笑得越燦爛?


    現在是什麽情形,醜男當道,條件越糟越有行情是不是?


    忍無可忍的站起身,關燁狂怒的走上前推開圍著李海凝的眾多男子,硬將她從人牆中拉出來。


    「過來。」他周身有如泛著淩厲的殺意,狠狠瞪過所有想「染指」她的男人,然後在眾人畏縮的抽氣聲中將抗拒掙紮的李海凝拖至遠處的樹下。


    「你很沒禮貌耶,我正在跟別人說話你沒看到嗎?」惱怒的李海凝不給麵子的拂開他的手。


    搞什麽,剛才她好不容易認識了一個當老師的男人,結果連電話都來不及問對方,就被這家夥拉到這裏來。


    「有什麽好說的?那些男的不是禿頭、肚子肥得跟帶油鮪魚肚一樣,就是又矮又醜,糟得像是老牛想吃嫩草,連那種明顯就是滯銷貨的男人-也好?」關燁刻薄的道出自己所見的事實。


    「你有點口德行不行?我就是喜歡那種型的關你什麽事?至少那樣的男人老實。」她有些慍怒,鐵青著臉回道。


    一路上,他對來到她身邊的單身男人都沒有好臉色,三不五時拿那雙利眼像要殺人似的亂瞪,現在還變本加厲的上前趕人,可是這到底關他什麽事?她眼光差,就是想跟醜男說話不行嗎?


    「老實是嗎?-自己看看。」


    關燁瞄了下前方那群原本圍著她,現在又轉移目標改追其他女人的醜男們,然後扳過她的身子,要她仔細看個清楚。


    「因為知道自己條件不好,所以隻要有女人願意給點好臉色,就像蒼蠅見到蜜一樣撲上去的男人,就是-眼中老實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因為被拒絕太多次,所以早知道不該隻鎖定一個目標,隻要有某個女人釋出一點善意,就會見風轉舵的群起圍上去。


    「對他們而言,相親就像亂槍打鳥,得打個無數槍才會有一隻不長眼的落袋,這種男人真的老實嗎?」


    關燁銳利的言詞堵得李海凝無言以對。


    「你……」她氣惱,卻不知該怎麽駁斥他的話。


    這男人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存心教她下不了台的是吧?


    「走開啦!」怒火中燒又無處可發泄的情況下,她粗魯的推開他,跑向通往山裏的小徑。


    氣死了,這男人八成是來搞破壞的,他就是不想讓她好過,才會一直阻礙她原本就已經很崎嶇的姻緣路。


    他不想結婚,她還想嫁人好嗎?而且她又沒想要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做她老公!


    氣壞的她頭也不回的沿著小徑一直走,卻聽見後頭傳來幹枯的落葉在沉穩的腳步下碎裂的細微聲響。


    想都沒想,李海凝不快的回頭低嚷,「別跟著我!」這臭男人一路跟著她是想怎樣?


    「誰說我跟著-?這條路誰都可以走。」他氣定神閑的停下腳步,從容的抬起臉,慵懶的看著上頭茂盛的枝。


    知道她在生氣,他反而笑得愜意。


    「你……」


    壓下滿腔的不滿,她準備回過頭舉起腳步離開,卻聽見他低沉的嗓音揚起。


    「我勸-最好別再動,到我這邊來比較好。」


    關燁臉上的淡笑讓她看了更加不舒服。


    「哼!」冷冷的哼了聲,李海凝不當一回事的揚起下巴,打算往相反的方向走。


    但還來不及跨出腳步,她就看見麵前突然落下一個黝黑的物體,肚上有明顯的人頭紋路,五官眼鼻清晰可見,彷佛對著她齜牙咧嘴,正掛在一條細絲上搖晃,隨風朝她臉上蕩來,多隻長著細毛的腳還不斷在半空中揮舞。


    「哇──」


    尖叫聲瞬間拔起,李海凝還未看清楚眼前那物體的全貌,已拔腿往後衝,渾身僵硬的猛朝後方依然噙著笑的關燁懷裏撞去。


    「那隻……蜘蛛……蜘蛛……有臉……」她的小臉上有著驚恐。


    此刻,什麽自尊驕傲都拋到腦後,她緊抓著他的衣袖,像小女孩似的將臉埋在他的懷裏,死都不要再回頭看一眼。


    蟑螂、老鼠她都不怕,就是非常害怕蜘蛛。


    要是店裏的牆上或天花板出現那種東西,都是由阿寶負責解決-,而她則衝出店外,隻敢遠遠看著。


    然而今天竟然這麽靠近的望著那惡心的東西,-還險些掉在自己鼻子上!


    李海凝咬牙驚顫,小臉上有著控製不住落下的幾滴淚珠。


    「我知道。保育類的人麵蜘蛛,不是什麽地方都見得到,算-運氣好。」關燁皺眉攬住她。


    不過是隻蜘蛛,她也怕成這樣,要是讓她注意到每棵樹上都有蜘蛛,不就準備哭死了?


    關燁瞪著麵前一排樹上或大或小的黑色物體,決定還是暫時別提醒她得好。


    「什麽運氣好?小時候我被奇怪的蜘蛛咬過,腿上腫了一大塊,裏麵都是膿,爸爸還背著我去找醫生……你不要再跟我說什麽保育類動物,那種東西實在惡心得要死……」李海凝抬起頭別扭的左右張望,在確定暫時無危險後,才微赧的退出他懷裏,往後拉出些距離。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失控的往他懷裏衝,真是丟臉!


    關燁有些失落的瞪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胸臆間忽然掠過某種空虛的感覺。


    他有些不快的想延長方才的親昵接觸。


    「-確定-要往後退?這裏每棵樹上都有人麵蜘蛛,到時要是讓蜘蛛咬了,可沒人會背-去找醫生。」他語氣冷靜,實際上心裏卻有種渴望,期待她能再一次投懷送抱。


    但是,這次他並沒等到她溫軟的身軀自動靠上來,隻看見她身子一僵,似乎搖搖欲墜,在原地晃了下。


    「是啊,的確再也沒有人可以背我去看醫生了……」李海凝悵然的低語,胸口漫出苦澀。


    失去雙親的痛苦和哀傷,因為他不經意的提醒,全又回到她心中。


    「喂,」發覺她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擰眉喚回她的思緒。「怎麽了?」


    李海凝一愣。他聽見她的話了……


    「沒事,等一下要集合,我先回去了。」咬牙轉開臉,她不願再提起過去。


    三年前父母參加旅行團發生車禍驟逝的打擊,至今回想起來仍然令她心痛。


    「李海凝,」想都沒想,關燁伸手拉住她。「為什麽說沒有人可以背-去看醫生?-父親呢?」


    探問他人的私事不是他的作風,但他忍不住就是想弄明白,更想替她撫去眉間的酸澀。


    「他……」她小臉黯然,遲疑著沒有開口,眼裏卻逐漸浮現水光。


    這男人問得太多,管得也太多了,可是,這一刻她竟然無法以冷漠的表情回應他的問話。


    因為他的眼神那麽深邃、那麽真摯,讓人幾乎有種錯覺,他會因為她心中的痛而陪著她流下眼淚。


    「我在聽。」關燁再次擰眉,黑亮如深潭的眼直勾勾的望著她。


    他專注的眼神讓她幾乎要落下眼淚。


    半晌後,她才哽咽著說出話來。「他……他去世了,和我媽一起在車禍的意外中死了……」


    然後她紅著眼眶迅速轉過身,就怕眼裏的淚水會克製不住的落下。


    如果可以,她寧願不要巨額的保險金,不要那間用保險金換來的花店,隻希望時光可以倒流,讓她回到過去,重溫那段有父母親情相伴的快樂時光。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關燁屏息低問,眼裏有抹一閃而逝的懊惱。


    「三年前。在我大學畢業典禮過後的隔天晚上……」


    因為唯一的女兒終於大學畢業,可以放心了,所以她的爸媽才決定參加旅行團出遊,隻是沒想到最後卻成了一場惡夢。


    直到今天,她偶爾還會夢見自己在爸媽出事的車禍現場心慌的不斷搜尋著兩人的屍身……


    好像這場惡夢怎麽都不會醒似的!


    蝕心的痛楚又浮了上來,她閉眼咬著唇,心裏無聲的流著眼淚。


    這時,風兒揚起,靜謐的林子裏隻有枝葉沙沙作響。


    無人開口,沉默中,關燁悄然伸出手,不發一言的將她自背後摟進懷裏。


    他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不懂該怎麽安慰別人,因此,這一刻他笨拙的隻能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上,用盡全力緊抱著她不放。


    健壯的雙臂圈著她柔軟的身軀,他低下頭將臉貼在她的頰邊,緩緩的吸吐出令人安心的氣息。


    「別這樣,未來的路還是要走下去。」


    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都敲進她心坎裏。


    父母驟逝的沉重烏雲,彷佛在這一刻緩緩散開,她心底三年來不見天日的陰暗角落,開始照進一線曙光。


    李海凝不得不承認,這男人說得沒錯,逝去的已經追不回,可是人生的路還是得走下去。


    緩緩的轉過頭,無語的凝視他閉著雙目的側臉,她竟有些恍惚。


    原來這男人也可以這麽溫柔。


    關燁的眸子睜了開來,星子般閃爍著光亮,與她的水瞳對上。


    怦怦的心跳聲早已不知是從誰身上傳來的,隻知道相互依偎的兩具身體有著同樣的心跳頻率。


    兩人相對無語,關燁的臉緩緩靠了過來,就在他的唇快碰觸上她微啟的唇瓣時,她忽地回過神來,驚駭的推開他。


    一時之間,李海凝心中既尷尬又慌亂,立刻轉頭就走。


    她倏地想起,這男人不是她能夠愛的,因為她再也沒有本錢招惹這樣的極品男子。


    他太有殺傷力,她不該靠近他的!想起過去兩次讓人深深傷了心的痛苦,她飛快的走出他的視線,倉皇的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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