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在十方山上披上了一層光,又是響晴。裴書白被光亮晃醒,睜開眼睛就瞧見顧寧盯著自己,瞧模樣便知這一夜顧寧沒有休息。


    顧寧瞧見裴書白醒了,趕忙移開眼神,慌亂中起身:“我去找些淨水。”


    裴書白微微一笑,這十方山光禿禿的,哪裏有什麽淨水?隻不過是顧寧害羞之下找的說辭罷了,於是便道:“寧兒,不用了,你化些寒冰就是,何須這麽麻煩?”


    顧寧麵皮一紅,凝出一隻冰碗,又在碗中化了些寒冰,成了一捧冰水。裴書白暗自讚歎,顧寧的真氣拿捏已如此精準。


    二人簡單拾掇一番,將損毀的神天八物用烈焰焚了,不想讓這些東西再攪起武林的腥風血雨,不管這神天八物聚合到底能有什麽毀天滅地的功效,也都將化成塵埃,埋藏在這十方山中。


    之後,裴書白收好了小神鋒,顧寧則帶著唯一沒有遭到損毀的蚺王鼎向著雪仙閣弟子追去。


    公輸瑾公輸瑜兄弟倆,一路緊趕慢趕,終是在三日後追上了雪仙閣一行,這二人本欲上前知會,卻瞧見石頭一動不動地躺在一眾屍首之間,公輸瑾和公輸瑜當即嚇個半死,哪裏還敢上前,頓時有了退卻之意。此次從兩界城出來,鍾天驚、石頭帶著一眾鍾家弟子,駕著異獸,不可謂不浩蕩,可誰能想到折返時竟是如此狼狽?公輸兄弟以為石頭也死了,哪裏還有上千的意思,悄悄一合計,便想著轉身離開。


    倒是鍾山破一眼瞧見這二人鬼鬼祟祟,當即道:“何人在後方?還不出來一見!”


    此言一出,雪仙閣眾弟子一個個警惕起來,公輸兄弟見行蹤被發現,也隻好硬著頭皮走出來,見人群中還有幾個麵熟的雪仙閣弟子,公輸瑾當即道:“陳姑娘,是我們呐。”


    陳蔚認出二人,這才反應過來:“都差點把你們忘了,”之後便轉頭跟鍾山破和隆貴說起這二人的來曆。


    公輸瑾和公輸瑜鬆了口氣,結結巴巴的把裴書白力戰息鬆道人的事說了出來,眾人得知裴顧二人都沒有大礙,都激動起來。不多時,眾人便等來了裴書白和顧寧,這二人恢複了氣力,自然行的飛快。


    鍾山破見裴書白並無大礙,更是欣喜不已。雪仙閣弟子見顧寧安全歸來,同樣是放下心來。眾人詳談不再多表,休整一日之後,裴書白將眾人分成幾路,由幾名雪仙閣弟子保護隆貴和黛絲瑤,將蚺王鼎和熬桀帶回五仙教,對熬桀施救;再分出幾名雪仙閣弟子,護送鍾山破和石頭、公輸兄弟回兩界城、幾名雪仙閣弟子回梅花澗,將葉懸的靈軀帶回去,順便給花解夢送信兒,陳蔚、丁曉洋則帶著公孫晴跟著裴書白和顧寧去倒瓶山安葬公孫憶和赤雲道長,行至裴家廢墟,也好將莫卓天安葬在這裏。眾人商定兩個月後,裴書白和顧寧再去五仙教,不管熬桀能不能救得活,都把他接回雪仙閣。


    一個月後,倒瓶山坍塌的赤雲觀外,裴書白和顧寧立在道觀前的石階上,看著被白雪掩埋、隻剩輪廓的道觀廢墟,裴書白百感交集,不禁回想起幾年前那個雪夜,馬紮紙抱著自己,踉踉蹌蹌在雪地中前行的場景,幾隻雪雀在裴書白頭頂盤旋鳴叫,仿佛一切都回到了當初。


    顧寧看著裴書白道:“書白,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嗎?”


    裴書白晃了晃神,笑著說道:“當時我和寧兒便是趴在門後偷瞧,看著你被赤雲道長欺負。你知道打不過道長和師父,卻是寧死不願說出是誰派你來的,我和晴兒都佩服的緊。”


    顧寧也笑了出來:“道長性格灑脫,我哪裏知道他是在逗我,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公孫先生還在一旁站著,我知道他一定更加厲害,若不是我師父現身,我恐怕就真的要哭出來了。”言及此處,顧寧又是一陣心酸,三兩句話提到的這些疼愛自己的長輩們,如今都已是陰陽兩隔。


    公孫晴在一旁道:“寧兒姐姐,你光問書白記不記得,為什麽不問我?”


    顧寧麵上一紅,轉過身來,卻不敢去看公孫晴的眼睛,仿佛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一般,自打公孫晴在半路上醒來,顧寧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公孫晴,倒是公孫晴好似突然之間成熟了不少,對於三人之間微妙的關係,公孫晴隻當不見,一路上都坐在爹爹和師父身旁,對丁曉洋的態度也和善了許多。


    裴書白被頭頂的雪雀攪得心煩,這些雪雀仿佛也認出了裴書白,竟有幾隻俯衝而下,妄圖像當年那樣啄傷裴書白,哪知裴書白微微一笑,隨手蕩出真氣,便將周身幾隻雪雀吹落山崖,頃刻間剩下幾隻也飛得無影無蹤。


    顧寧噗嗤一笑:“幾隻鳥兒你也不放過嗎?”


    裴書白回應著顧寧:“它們恐怕還覺得我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小子。”


    公孫晴也道:“當時這些扁毛畜生可把書白欺負慘了,吃些教訓也是應當。”


    裴書白沒再言語,在赤雲觀外忙乎起來,不久之後,倒瓶山上就多了八座新墳,赤雲道長和公孫憶在前麵,六獸橫在後頭。


    裴書白笑著道:“也不知咱們這麽安排,師父和道長會不會生氣,六獸成天嘰嘰喳喳,免不了惹得師父心煩。”


    公孫晴看著六獸的墳塋道:“他們敢?擾了我爹爹清淨,我爹爹不會說啥,我師父斷不能饒了他們。”話雖這麽說,公孫晴的眼睛裏已然透著晶瑩,這些平日裏聒噪不停的幾個漢子,現如今都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裏,怕是今後再想聽到他們吵嘴隻能在夢中了。


    墓碑前,裴書白、顧寧和公孫晴跪拜了一番,接著便向著山頂進發。行至古鬆林,眾人瞧見顧念的墳塋,雖是覆了一層雪但還是能瞧出被人破壞的痕跡。裴書白擔心顧寧觸景生情,便拉著顧寧來到馬紮紙的墳前:“寧兒,當初把我塞進紙人裏頭帶出來的,就是他,可以說我能活下來,他是我第一個救命恩人。”


    顧寧當然知道裴書白是在給自己分神,旋即跪了下去,對著馬紮紙跪拜起來。心中想著,若不是裴書白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可能打師父顧念命隕時,自己就在倒瓶山頂和死亦苦拚命了,哪裏還能好好的活著,念及此處,顧寧不禁道:“馬大叔,若不是您冒死救了他,我顧寧怕是也沒有命了。”


    若是換做旁人聽到顧寧這番話,怕是反應不過來其中深意,但丁曉洋和陳蔚皆是雪仙閣弟子,又哪能不知道顧寧話中之意?趁著顧寧悼念馬紮紙的功夫,丁陳二人將顧念的墳塋收拾了一番,這二人雖是師從章寒落,但終究對顧念還是充滿敬畏。


    從古鬆林離開,裴書白和顧寧運起輕功朝著山頂飛馳,顧寧淩空踏雪宛若仙子一般,裴書白凝起八臂蟬翼法相,將公孫晴、丁曉洋、陳蔚一一拖住,不多時眾人來到了倒瓶山頂。故地重回,此時的倒瓶山頂已是十分荒涼,沒有人打掃,周遭的一切都已經被覆蓋。再看不見當初大戰之後那一地血腥。


    眾人站在崖邊,看著倒瓶山下無盡的銀裝,更是感慨不已。公孫晴上前一步拉起了裴書白的手。


    裴書白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寧,顧寧望向遠方假裝不知。裴書白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顧寧的手,顧寧想要抽回,隻覺裴書白手心溫熱,旋即心中一甜:其實這樣也好。


    丁曉洋心中長歎一聲,不免對師妹的未來擔憂,隻是她也知道有些事並不是人力能夠左右,就好像生死、好像愛恨,望著崖邊站著的三個人,丁曉洋好似一瞬間老了許多:“書白,閣主,晴兒姑娘,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眾人聞聲,全都轉頭看向裴書白。


    裴書白取出懷中的小神鋒雙手捧了,跪在雪山崖邊舉過頭頂,朝著蒼天心中祈願。


    誰也沒再去問裴書白想的是什麽?默默地立在裴書白的身後,其實不管裴書白有什麽打算,都會一路跟著他,幫助他。


    梅花澗山道上,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悄無聲地前行,沒走一步便踩出一枚血腳印。


    矮個那人道:“也不知十方山最後怎麽樣了?”


    高個子道:“不管誰贏了,我四刹門反正是已經沒了,再想這些有什麽用?誰輸誰贏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那我們為何不找一處地方修生養息?偏偏要來梅花澗生事?”


    “裴小子和顧丫頭帶著這麽多人去十方山生事,我就不能來她們的地盤攪和一番?”


    “那花解夢畢竟也是辣手,你我二人重傷初愈,來此地討不到便宜,殺了守山弟子勢必會引得花解夢警覺,為何還不離開?”


    高個子冷笑道:“梅花澗不算什麽,不過是雪仙閣碰巧修建在這裏罷了,咱們來這可不是衝著雪仙閣的。”


    矮個子不解:“那咱們冒險來此所為何事?”


    高個子停下腳步,望著山澗叢叢梅花,好似再找什麽東西,許久之後才迸出五個字:“龍湫一夢窟。”(本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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