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洋和陳蔚也不再多言,默默看著裴書白離開的背影,直到裴書白沒入黑暗之中再瞧不真切,丁陳二人這才準備離開,卻不知裴書白走了一半轉頭回來瞧向顧寧,複雜的神情憂鬱的眼神,誰也不知道此時的裴書白的心境。


    裴書白看了一會兒,終是轉過頭來,不再去看丁曉洋和陳蔚,邁著堅毅的步伐朝前走去。


    丁曉洋讓陳蔚先行去喊一些雪仙閣弟子,畢竟僅憑丁陳二人,是無法一趟將死去的眾人帶回去。陳蔚當即領命,疾行而去。四下裏無人,丁曉洋壓抑許久的難過痛楚一瞬間爆發,蜷坐在地上抱膝痛哭起來,想著此前對六獸,從未給過一次好臉色,如今這六個漢子全都死在這裏,自己都未曾說過一句感謝的話,一直都以為這六個人粗鄙不堪,尤其是朱老二、苟老三更是無賴,可誰能想到,就是這麽幾個看起來武功平平的潑皮,也都戰到了最後一刻,沒有一個人想過退縮。望著並排躺著的六獸,丁曉洋撕下衣袖,輕輕揩拭起六獸臉上的血汙:“牛大哥,你的心思曉洋知道,隻是我心裏已經有了人了,再沒有別的位置給旁人,如今他也死了,我也想隨他去了,可是他還有一個女兒,孤苦伶仃在這世上,我在心裏答應了他,替他照顧好晴兒,我得好好活著,護著她疼著她,牛大哥,你會懂我的,是嗎?”


    丁曉洋擦拭完牛老大,轉頭看向朱老二,輕輕歎了口氣,擰幹布上的血水,旋即又給朱老二擦拭起來:“朱二哥,你呀你呀,先前我最討厭你了,嘴上沒個把門的,說一些我不想聽的話,揶揄我讓我難堪,在我心裏,你就是潑皮中的無賴,無賴裏頭的潑皮,可是呀,我真真沒想到,你也這麽拚,這麽不怕死,現在我打心眼裏佩服你,也原諒了你,下輩子若是還能相見,你要是女的,我就和你做姐妹,你要是男的,我就和你拜把子,咱們天天喝酒、大塊吃肉,讓我真真正正的和你交交心。”


    丁曉洋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六獸臉上的血汙擦拭幹淨,待得事畢,陳蔚也帶著一些雪仙閣弟子趕到了這裏,先前眾雪仙閣弟子合力使出寒冰鎖鏈,拉扯息鬆道人千手全身法相,拉扯之下,不少雪仙閣弟子殞命,僅剩十幾人也各有傷重,如今這十幾人裏頭還能動彈的都趕了過來,陳蔚上前拍了拍丁曉洋:“丁師妹,我們來了。”


    丁曉洋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麽,和眾姐妹一起帶著六獸、莫卓天、鍾天驚這些戰死的人離開,丁曉洋背起顧寧,顧寧仍在顫抖,一顆一顆淚珠滾落麵頰,陳蔚見狀心痛不已,趕忙背起了石頭,跟上了丁曉洋,口中言道:“丁師妹,閣主昏迷中還在哭泣,待得她醒來,一定會去找書白的。”


    一聲長歎,從丁曉洋口中發出,接著哀聲道:“書白在顧師妹心裏,比任何人都重要,可能比顧念護法還要重一些,書白一人赴險,讓顧師妹留了下來,還是用這樣的法子,顧師妹心裏,一定痛死了,你說的我又何嚐不知,隻盼書白方才那一掌打的重一些,讓顧師妹能多睡上一陣子,等咱們走遠了,也就好了。”


    陳蔚仍不放心:“可是.....唉,可是不管咱們走多遠,顧師妹都會回到這裏來,唯今之計,隻有裴書白能打的贏,活著回來,不然顧師妹也活不下去的。”陳蔚說完這些,心裏更是沉重,短短一句隻要裴書白打的贏,說起來輕鬆,可是這裏頭的意義是什麽?不用多說,自然清楚,一個百年前的六道之主,一個武功深不可測堪比妖魔的息鬆道人,裴書白活下來的幾率,實在是太過渺茫,丁曉洋沒有接話,卻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師祖、師父、顧師伯、葉師伯,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書白能力克強敵,平平安安的回到寧兒身邊。”


    不多時,眾雪仙閣弟子便和隆貴一行匯合,此時天色漸明,眾人無不露著疲態。


    鍾山破看到昏迷的石頭,心裏也是悵然:“丁姑娘,除了書白都在了嗎?”


    丁曉洋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一定是陳蔚過來喊人時,已經把前麵的情況告訴了鍾山破,於是便道:“鍾大哥,對不住,不少鍾家弟子尋不過來,已經....已經.....”


    鍾山破見丁曉洋一副欲言又止,便知一定有不少鍾家弟子在交手之時,被打的屍骨無存,頓時心如刀絞一般,旋即擺了擺手:“辛苦你了,丁姑娘。”


    隆貴趕忙上前:“書白當真一人去了嗎?”


    丁曉洋眼淚止不住,哽咽的說不出話,隻得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黛絲瑤見到丁曉洋點頭,下意識地看了看公孫晴,好在公孫晴先前極度悲傷已經昏了過去,這會兒仍是沒有醒來,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這些。


    隆貴看著莫卓天的屍身,掄起拳來重重砸向地麵,直崩的手上鮮血淋漓,也難以壓製住心中的懊惱和痛苦:“隻可惜...隻可惜我已是廢人,不然我也不會坐在這裏幹等!”


    丁曉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神色,接著才道:“隆貴教主、鍾大哥,臨行前書白交代了,讓咱們全都離開,不要在這裏等了。”


    鍾山破眉頭一皺,張口邊道:“這怎麽行?”隻是說完之後,鍾山破周身傷口又痛了起來。


    陳蔚道:“裴書白打昏石城主和顧師妹,就是想一個人赴險,他不讓我們跟著。”


    一直乖巧寡言的黛絲瑤聽到這裏,也忍不住道:“不能讓我弟弟一個人去!”


    眾人聞言一愣,除了鍾山破和隆貴之外,誰也沒有反應過來黛絲瑤這句話,隆貴又看了一眼莫卓天:“黛絲瑤是莫堡主的親孫女,和書白自有血脈相連。”


    黛絲瑤慌亂的掃視著眾人,想聽到有人說留下來,哪怕隻有一個人說也可以,可是等了一會兒哪裏有人言語?連先前要留下的鍾山破,這會兒也因為傷勢太重,連話都說不出口,黛絲瑤知道,鍾山破是看著裴書白長大的,二人不似父子親似父子,可即便是他,也沒再堅持。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開口,黛絲瑤站起身來,脫掉外衫,將身上的丹藥一股腦的丟在裏頭,三兩下打了個包裹,挽在臂彎,之後便走到丁曉洋身旁:“姐姐,你告訴我,我弟弟朝哪裏去了?”


    丁曉洋愣住,不自禁看向隆貴教主,隆貴站起身來,緩緩行至黛絲瑤身旁,用手輕輕搭在黛絲瑤頭頂:“瑤兒,聽話。”黛絲瑤終是崩潰,痛哭起來。隆貴深知黛絲瑤秉性,一直以來黛絲瑤都知道自己在五仙教中,裹在幾個長老的明爭暗鬥裏沒有半點快樂,好在自己一心護著她,疼著她,可是自己被囚禁四刹門多年,這麽長時間以來,黛絲瑤無依無靠,一直都是自己默默忍受著、煎熬著,而正是裴書白的出現,讓黛絲瑤重新有了親人的羈絆,造化弄人,黛絲瑤和裴書白之間,還真有血脈關聯著,可能在黛絲瑤心中,那個後來才出現的爺爺莫卓天,也比不過這個弟弟吧。


    鍾山破緩了口氣,艱難的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言道:“既然書白有交代,咱們就別給他添亂了,丁姑娘,眼下咱們這些人裏頭,傷的傷死的死,要想離開,還得雪仙閣諸位費力,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吧!”


    聽完鍾山破的話,眾人心裏好像都被擰了一下,都知道必須要走,可真等到決定動身之時,又都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丁曉洋見雪仙閣弟子沒有動彈,便正了神色:“都愣著幹什麽!”


    雪仙閣弟子這才有了動作,眾人合力凝出寒冰真氣,化作一長條冰塊,將死去的人一一放在上麵,然而等雪仙閣弟子將要抬起熬桀之時,忽然都停住了,她們都知道這個失去了一條手臂的人,也是顧寧顧閣主心裏最在意的人之一,而隆貴先前也說隻要有蚺王鼎就能就得熬桀一條性命,可是這一走,也等同於放棄了熬桀,一時間又難以抉擇起來。紛紛看向了丁曉洋。


    丁曉洋也犯了難,決心帶著顧寧離開,丁曉洋已經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尚不知該如何麵對顧寧,而今又有一個艱難選擇擺在麵前,這一次連丁曉洋也不敢再說話,她知道一旦眾人離開,顧寧也就徹底失去了她的爺爺。


    隆貴見雪仙閣弟子忽然停住,便走上前來,看到熬桀之後也就了然,隻是隆貴也無法做這個決定。


    忽然,冰條之上,一個人呻吟了一聲,接著便做直了身子,眾人循聲望去,才看見是石頭醒了過來,丁曉洋心中大驚,倒不是石頭醒來讓自己害怕,而是她想到裴書白打昏石頭和顧寧中間差不了太長,石頭這會兒醒了,顧寧也勢必要醒過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隆貴看到丁曉洋的模樣,毫不遲疑,用手搭在顧寧頸間,片刻之後才道:“丁姑娘,顧閣主一時還醒不過來。”


    丁曉洋仍不放心,卻是忽略了石頭皮糙肉厚自然緩的快許多。


    石頭四下裏看了看,見到圍著自己的是雪仙閣的弟子,便慢慢回想起自己昏倒之前發生的事,這才騰一聲彈立而起,隻是冰條濕滑,一個趔趄摔落在地,石頭顧不得疼痛,爬起來便朝著丁曉洋奔去,雙掌把住丁曉洋:“書白呢?寧兒呢?你們....他們.....這....”


    石頭心裏慌亂,更是急的說不出話來,鍾山破忙道:“石頭,你別衝動!”


    聽到鍾山破開口,石頭這才收手,嘴裏還不忘衝鍾山破嚷道:“大哥!大哥!書白打混了我,自己去找那瘋道士了!我得去幫他!去幫他呀!”


    鍾山破看著石頭,溫聲道:“是書白讓我們離開的,他是想心無旁騖,咱們留在這裏隻能是他的累贅,你就聽我的,跟我先離開這裏!”


    石頭死命搖頭:“大哥!別怪兄弟不恭,娘說了,讓我見到你聽你的話,可是!可是我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鍾山破見石頭執意留下,心中對這個樣貌平平的兄弟敬佩不已,如此一來,更不能讓石頭再去赴死,隻得沉下顏麵:“石頭,你我兄弟二人,剛相認不久,就這麽對大哥嗎?娥姨說了,讓你聽我的,你就聽我的吧!”


    石頭也沉了麵容,梗著脖子朗聲道:“大哥,娘雖然說讓我聽你的,可娘也說了讓我萬萬護好恩人們,哪怕博上自己的命,也得顧好公孫先生和裴書白的周全,公孫先生沒了,我更不能讓書白再這麽沒了!大哥,別怪兄弟了!”一語言罷,石頭撒腿就奔。


    鍾山破急道:“石頭!我有法子救他,你別壞了計劃!”


    石頭一聽頓時駐足,回頭時雙目中已有了希冀:“大哥!當真?”


    鍾山破已然瞧出自己這個弟弟單純善良,又哪裏好讓他這麽死了,隻好忍著心中痛楚,繼續騙道:“自然有法子,你這麽沒頭沒腦的衝過去,找到找不到另說,就算找到了,那妖道把你擒了,挾作人質,逼書白赴死,書白救人心切,又怎能放手去搏?你也瞧見了,咱們鍾家武學練到極致,也隻能開出八臂法相,可那妖道輕輕鬆鬆便結出千手法相,你便是去了,也隻會添亂。”


    鍾山破一番話說完,石頭臉上猶豫起來,本以為石頭相信了鍾山破的話,不曾想石頭忽然開口:“大哥,我腦子笨,想不出有啥好法子,隻會用身子擋在書白前頭,你說有法子,就告訴我。”


    鍾山破心中焦急,慌亂之下哪裏能說出救人的妙法?其實鍾山破自己都是下了決心才打算聽書白的先行離開,但凡還有一戰之力,又哪裏會這麽走了,眼見石頭仍在堅持,隻得開口言道:“石頭,你先過來,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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